齊家與謝家是姻親,尤其五年前謝府從京城隨老太爺搬回金陵之後,二府逢年過節就走動,關係甚密。
而老太太對親戚小輩素來慈愛,鮮少用身份規矩講究。她喜歡熱鬧,每次都在內院的明和堂設宴款待,中間只用竹簾隔開做男女之防,實則規矩不甚嚴明,畢竟在她眼中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和她兩個孫兒均是差不多年紀。
只是這次謝莨謝莀帶回來的幾位同窗,並非以前常來常往府里的孩子,大太太猶豫着是都安排在明和堂,還是讓人在外院也開了席,索性分開用膳。
然而,謝莨謝莀領着幾人到宜生居請安後,老太太就發話留下了。
她望着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十六七歲少年說道:「都是老三的不是,裴公子來金陵他竟也沒知會老身。你父親路威將軍對老三有提攜之恩,如今你來到金陵,我們謝家理當盡地主之誼。」
裴繼是半個月前來的金陵,被他父親打着求學的名義發配進了麓山學院。初來乍到,拿着他父親的手信就來謝府拜會謝元盛。謝元盛看完信後,讓人替他拾掇了番,當日就送進了學院,等老太太知道的時候人都到麓山腳下了。
裴家在京城頗為顯赫,雖說是以武立府,卻也有百年歷史,到了如今,族中子弟文武兼修,與尋常的門第不同。何況,裴家夫人又是當今蕭太后的妹妹,裴繼是裴家幼子,身份尊貴。這樣的人兒到了金陵城,老太太竟然怠慢了,懊惱的把庶子喊來教訓了一通,沒想到這回孫兒們倒是將人請回府了。
她笑容滿面,寒暄過後又問:「聽聞裴公子只身前來,來得又匆忙,直接進了學院,不知下榻處可安置好了?」
裴繼生得面如傅粉,唇紅齒白,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站在燭火下有種溫潤如玉的美感。
聞言,他輕聲回道:「老太太喚我子延就好,不必客氣。說來慚愧,子延剛至金陵就進了學院,父親曾派人給我安排了個住處,已經收拾好了,三老爺又幫我添置了許多東西,就在城西的青塔胡同里。」
老太太凝色,又問:「那地兒偏僻,可有人照顧你起居?」
裴繼搖頭,苦着臉說道:「老太太多慮了,我父親就是嫌我在家過得太閒逸,見我刀劍舞不好,詩書又念不好。聽說麓山書院學風嚴謹刻苦才將我送來的,哪裏會顧及晚輩這些。」
謝重華幾人進屋的時候,正聽見少年如珠的嗓音,聽着竟有幾分委屈。
老太太不好點評人家將軍府的家教,只是思量了說道:「你父親送你來金陵的時候既然書信了老三,便是把你託付給了老三。他不通這些怠慢了你,你如今更是與我們家莨哥兒莀哥兒是同窗,就更親近了。若是不嫌棄,你在金陵的這段時日就住在府上,可好?」
裴繼滿臉激動,卻又似有所顧慮,高興之餘小心的問道:「老太太,這會不會太麻煩府上?」
&會,往後學院裏放假,你就和莨哥兒莀哥兒一道回府,明日老身就讓他們帶你去城中到處轉轉。」老太太態度熱情,喚了大太太讓她將外院的珠璣院收拾出來。
大太太忙應下,讓身邊人下去佈置。
裴繼還特別不好意思的問,「老太太,若三老爺知道了,不會生氣吧?」這語氣,竟是十分懼怕謝元盛的樣子。
謝家人俱是納悶,謝元盛以前從軍時是在路威將軍帳下當差不假,可這裴公子也沒道理對他父親的舊部如此畏懼吧?
老太太只道庶子沒規矩,不懂人情交涉經常在外得罪人,連着說了好幾遍「不會」。
裴繼終於安心了。
大太太見時辰差不多,就想招呼大家去明和堂。
老太太卻突然出聲,看着剛進來的幾個孫女兒說道:「都過來,見見你們兩位兄長的同窗。」
大太太神情微滯,二太太已對走到身邊的謝妙華理了理衣服。
齊家太太神色莫名。
以謝重華為首,三人上前,盈盈福身。
除了裴繼和齊會軒,旁邊兩位都是金陵本地人氏,與他年紀相仿,分別喚作姚濱與薛鳴。兩人門第不顯,都是以資質進學院的寒門子弟,往日很少出入世族,今次是因為裴繼的緣故。
謝重華三姐妹和齊顏陪着老太太同桌,大太太、二太太與齊太太則安置在旁邊桌上。隔了帘子,就是六位少年的桌子,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傳來。
謝妙華偷偷的與堂姐咬耳朵,「三姐,我怎麼覺得祖母對那位姓裴的公子特別熱情呢,還留人在家裏住?」
謝重華看了她眼,餘光正好瞥見齊顏往帘子處飄的視線,微微一愣。
謝妙華就推她。
謝重華轉頭說道:「裴家顯貴,路威將軍對三叔有恩,祖母是報恩呢。」
&嗎?」謝妙華輕聲呢喃。
等用了晚膳,齊太太提出辭行,二太太親自出去送了。謝家的下人做事利索,僕婦進來回話道珠璣閣已經收拾妥當了。
老太太就客氣着與裴繼說:「今日匆忙,若有什麼不妥短缺的,裴公子儘管向老身的兩個孫兒說,或者進來找重姐兒的母親也是可以的。」
裴繼一一點頭,末了問道:「老太太,三老爺是還未歸府嗎,怎麼沒來用膳?」
老太太一愣,顯然錯估了謝元盛在裴家人心中的分量,心底詫異,面上則不動聲色的答道:「真是失禮,老身的幾個兒子都不在府上,大兒和次兒外出了,老三前幾日幫知府去耀縣處理事情還沒回來。」
&裴繼面色失落。
老太太即道:「珠璣院就在衡興園旁邊,老三若是回了府,裴公子立馬就能知道,只管過去尋他就是。」
聽到這話,如玉的少年彎了眉眼,作揖道:「這就多謝老太太了,時辰不早,那子延就不打攪幾位太太和小姐了。」
大太太忙叮囑:「莨哥兒莀哥兒都陪着裴公子過去,還有你們的幾位好友,待會兒夜路難行,讓馬房安排好車子和護衛相送,別出了差錯。」
謝莨身為長子,出列回道:「母親,祖母吩咐孩兒明日陪子延出去看看城中風光。方才兒幾個商量着,明日大家一塊兒出府,順道再去郊外的莊子上玩玩,已經讓小廝備好了房間。」
大太太表情片刻凝滯,不過瞬間就恢復如常,應道:「既然都安排好了,就過去早些休息吧。」
謝莨未曾抬頭,只恭敬的道「是」,又與老太太告了別才和他們出明和堂。
茶盡人散,謝重華隨母親回去。
大太太有些疲憊,邊走邊擰着眉頭嘀咕:「你大哥也是,要帶客人回來也不知道先讓人回府傳個話,說留人住下就留下,是真沒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那齊家少爺過來我倒是不意外,這個裴公子莫名其妙上門,還肯留在咱們府里,到底是何意啊?」
她心中自有較量,當然是沒指望閨女能說個子丑寅卯來,就是內心不滿發發牢騷。
謝重華卻接了話,「娘,我剛見二嬸可是打量着那裴公子呢。」
侍女們在旁邊提着燈籠,大太太看了眼女兒臉上的深思,笑着拉了她的手說:「你二嬸的心思那麼明顯,也不怕寒了她娘家嫂子的心,齊太太母子三人可都在呢。」
今日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從京城來的裴繼身上,連老太太都冷落了齊家,別說旁人了。
謝重華望着母親,好奇道:「方才在祖母院裏,五妹妹和我說二嬸和二姐都不想與齊家結親,讓祖母出面回絕齊太太。娘,你說二姐要嫁什麼樣的人才滿意呢?」
&昭什麼時候在意起這些事了?你二嬸眼光高着呢,瞧把你二姐調.教的,活脫脫第二個菁姐兒……」提到已故的長女,大太太語氣微頓,帶了幾分傷感道:「你大姐也是可憐,年紀輕輕留下一雙兒女,閉眼的時候都放心不下。」
除了那個所謂的荒唐遺願,大太太對原配所出的長女是真有幾分心疼的。謝菁華在的時候很孝順,也曾在榻前服侍她,替她照顧女兒。
思及此,她又嘆了聲,悠悠道:「前幾日沈家還來人說瀅姐兒病了,想請你過去看看,被我回絕了。」
謝重華驚詫,問道:「娘,這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沒聽說過?」
&那日你剛能下床走動,沈家就來了信說瀅姐兒身子不好。」大太太嗤了聲,不滿道:「怎麼偏偏就那麼巧,你一能下地那孩子就病了,我看就是沈家拿來找你過府的藉口。」
謝重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大太太見她如此神色,以為是在擔心,安慰道:「娘知道你喜歡瀅姐兒,但是瓜田李下,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少往沈家湊,離你大姐夫也遠些,別把他當好哥哥沒個防備。」
&知道了>
大太太就感慨,「先前給你大姐配這門婚事的時候,府里人人都說好,你二嬸還玩笑着說若不是你二姐年齡不合適,就要同我搶人了。你二嬸心裏的女婿標準,自然是不能比你大姐夫差的,也難怪看不上他那個侄兒。」
謝重華想起方才席間,在裴繼等人的映襯下,齊會軒顯得還真木訥呆板極了。
大太太先送閨女回繁春院安歇,進了門卻沒立即走,而是留下了。屏退左右,同女兒嚴肅道:「聽聞你今日去了衡興園,沒事找你那三叔做什麼?」
謝重華自是明白府里的事都瞞不過母親,嬌嬌的上前說道:「女兒就是找三叔問書上的事,沒想到他不在府里。」
&能有什麼要請教他的?別當我不曉得,前不久你就拿了本民間的俗本去揶揄你三叔。」大太太板起臉,故作不吃女兒蹭自己這套,憂心道:「你啊,從歸燕山回來變了不少,平日不怎麼折騰院子裏的人了,偏好像與你三叔槓上了,娘心裏也不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不必操心,我最近可乖了!」謝重華篤定的說道。
&是乖,乖得娘都覺得不真實。」她說着突然又認真道:「昭昭,娘有個事還想再問你一遍,你知道你珩表哥他從小就很喜歡你的……」
可惜,這次她的話剛說一般,依舊被謝重華打斷了,「娘,您就不能別給我許珩表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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