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教練 第十四章 兄弟

    更衣室里，萊昂納多·諾蘭此時正一個人在裏面沖澡，水聲嘩啦，他就站在噴頭的下面，任由水灑在身上，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萊昂納多現在很後悔，是的，他很後悔。他有時候也很想改變自己那糟糕的脾氣，讓自己更加沉穩點。但事實是，當他看到夏普的時候就一直忍不住自己的火氣，尤其是球隊一直被對方壓制着的時候更加冒火，他一直在克制着，一直在克制着，克制到最後他還是沒能忍住……萊昂納多突然間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初被森林隊開除出隊的那天，那時候的他前途一片灰暗，完全看不到未來。

    教練先生現在應該很生氣吧！或許，我完全不適合當球員吧……

    萊昂納多知道，雖然之前那次和隊友的衝突教練懲罰了他，但實際上教練是很看重他的，不然也不會每天都對他自己傳授經驗了。而自己也答應過對方，不會再犯錯，可是現在自己卻再次犯錯了，教練肯定會很生氣的……萊昂納多之前讓不少教練失望過，但這次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辜負了教練的期望。

    關掉水龍頭，萊昂納多走出了浴室，站在更衣櫃前開始穿衣服。在這時候，他聽到身後的門響了，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個時候教練那些人肯定還在那邊執教比賽，現在進來的最多就是訓練基地的其他工作人員。如果是小偷的話，從小打架到大的他不介意狠揍對方一頓。

    「看樣子那張紅牌對你打擊並不小。」

    當身後傳來聲音的時候，剛剛穿上衣服的萊昂納多瞬間呆了一下，隨後急忙轉過身來望了說話的那個人，語氣中充滿了驚訝：「頭兒！你怎麼在這裏？」

    「沒什麼，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而已。」進來的人正是李雲，不過他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平常那樣非常地平靜，讓人聽不出他到底是什麼心情。「剛剛洗澡了嗎？很好，踢完比賽後洗澡是個好的習慣，能夠消除身體的疲勞外，還能夠把堆積在身體裏的怒火熄滅掉，不會再亂來。」

    「對不起，頭兒，」萊昂納多低下了頭，看樣子教練是過來興師問罪的。「我又犯錯了，看來以我的性格不太適合踢足……」

    「你決定就這麼放棄嗎？」就在萊昂納多想表示自己不適合踢足球的時候，李雲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我手下的球員，你的脾氣如何我很清楚，正是如此所以我一直相信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球員，在我眼裏，你絕對比加斯科因還要出色。」

    聽到主教練這麼說，原本低下頭的萊昂納多驚訝了，他從來沒想過，教練先生居然如此看重他。

    「領到紅牌這並不算什麼，無非就是被禁賽幾場而已，這場比賽沒得上，你可以在下一場比賽出場表現。這場比賽輸了，你可以在下一場比賽再贏回來。但如果你在這裏退出了，就像戰場上的逃兵一樣，那你就沒救了，你知道嗎？逃兵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不是被抓住槍斃，就是非常屈辱地苟且偷生，那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李雲說着說着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說話的語氣也如同他的臉色一般冰冷。

    萊昂納多緊咬嘴唇，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在微微顫抖着。

    「如果你是一個人，那你只需要對自己負責，但你並不是。萊昂納多·諾蘭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個名叫安東尼·諾蘭的弟弟，正是因為萊昂納多·諾蘭一次不負責任的犯規，使得他被開除出球隊，而他的弟弟安東尼·諾蘭也受到了連累，離開了球隊，跟着他去參加了退訓比賽。而那種比賽本來就不應該是安東尼該參加的……」李雲此時非常冰冷地說道，如同一個機械人在對着他的主人讀着一份報紙一般。

    「夠了！」

    一聲怒吼打斷了李雲的話，萊昂納多總算是抬起了頭，李雲發現他的眼睛都紅了，而且似乎還有液體在他眼中來迴蕩漾着。

    「我真的不想連累他的，我一直希望安東尼他能成為巨星，我希望他過得很好，我希望他不會被人欺負……」被李雲說到痛處的萊昂納多坐在了地上，雙手抱着頭，坐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喃喃道。

    萊昂納多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的弟弟，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話，安東尼是絕對不會自己主動離開球隊的。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毀了弟弟的大好前途，因此當李雲他們過來找他準備簽約的時候，他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讓李雲他們先簽他弟弟，確定自己弟弟加入之後他才加入。而現在李雲提到了萊昂納多的痛處，本來就很沮喪的他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瞬間便崩潰了。

    李雲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萊昂納多，暗暗搖了搖頭。雖然他不是什麼心理醫生，但從平時萊昂納多的表現，他看得出來其實萊昂納多骨子裏並不像他表面上那樣狂妄，其實真正的萊昂納多內心是很脆弱的，他的囂張換個角度來看其實就是虛張聲勢來掩蓋自己。可是在安東尼面前，作為兄長的他絕對不能夠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出來，他需要成為弟弟的榜樣。正是這種心態讓萊昂納多不得不把他的負面情緒堆積起來讓自己極力保持一個兄長的形象，這也是他變得暴躁易怒的原因。而李雲現在在他被紅牌罰下場之後再添了一把火，讓內心積滿了負面情緒的他瞬間崩潰了，原本那堅強的偽裝瞬間全部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在盡情宣洩自己情緒的小孩子。

    李雲並沒有接着說話，他需要等萊昂納多宣洩得差不多的時候再跟他說話，這段時間不管他說什麼對方都聽不下去的。幾分鐘後，當萊昂納多心情逐漸平復後，李雲再次開口了：「回答我：現在，你還決定放棄足球嗎？」

    「不會了……頭兒，接下來我……該怎麼做？」萊昂納多抬起了頭，迷茫地望着李雲。

    ……………………

    更衣室里李雲正訓着萊昂納多，但比賽是不會因為其中一隊主教練不在場邊就會暫停的。

    萊昂納多被罰下對德比郡隊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要知道萊昂納多可是球隊的進攻核心，每次進攻球必然要傳到他的腳下，由他來決定是射門還是傳球。而現在他被罰下，主教練也莫名其妙地從場邊失蹤了，這讓球員們根本沒法冷靜下來。少打一人又士氣下降的德比郡也就沒了之前壓着森林隊踢的能力，只能收回來防守。

    但士氣大漲的諾丁漢森林豈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他們的攻勢愈加兇猛，最終在第七十三分鐘的時候由紐伯德打入一球，將比分扳到了二比三！

    看着那邊正在慶祝的森林隊球員，瑟爾威爾很是頭疼。他從來沒坐過主教練的位置，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做好自己助理教練的工作，但現在李雲卻不知道什麼原因走開了，把這爛攤子留給了自己。如果是作為一名助理教練，這時候他可以用旁觀者的角度給李雲出謀劃策，但現在在主教練位置，他的腦袋卻成了一堆亂麻：到底是加強防守，守住這三比二的比分呢，還是加強進攻，爭取把比分拉開……這決定太艱難了。

    場邊的瑟爾威爾頭疼地要命，而場上的安東尼·諾蘭腦袋則是非常清醒：隊友們在三比零之後就鬆懈了很多，進攻方面沒有給對面足夠的壓力，而他哥哥被罰出場更是解決了對方的後顧之憂。愛德華·泰勒雖然實力很強，但只靠他這個門將和阿迪森那道後衛線守住比分是不夠的。看樣子要擊敗對方，關鍵就在於進攻了。

    此時他的腦子裏有個想法，不過他需要隊友和他配合。趁着一次死球的機會，安東尼把邊鋒弗萊明和前鋒阿斯頓叫了過來，向他們說了自己腦海里的一個想法，聽得兩個人紛紛瞪大了雙眼。

    「安東尼，你這想法真的行嗎？」弗萊明有些擔心，「教練先生可沒這麼吩咐過，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沒事的，阿萊克斯。」安東尼搖了搖頭，用着非常冷靜的語氣對着這個比他大上兩歲的隊友說道：「我們是在場上比賽的球員，不能事事都靠教練，更何況你看，教練現在並沒有在場邊啊！但我們比賽還是要踢的，現在局勢這麼不好，如果我們不想個好辦法贏下這場我們應該能贏下的比賽的話，恐怕那時候的教練會非常生氣。」

    「呃……」弗萊明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雖然李雲平時給他們的印象是一個非常親切的教練，但他發起火來的時候絕對不能被忽視的，除非你以後想轉型去當長跑運動員，而且還是專攻馬拉松項目的。

    而阿斯頓則是看着安東尼，思考了一下之後他點了點頭：「雖然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成功，但我會幫你的。」

    「謝謝你，卡爾。」安東尼對着他感謝道，他的想法有些冒險，不過對方還是答應他了，這讓他有些感動。

    「就像你說的，不想個辦法贏下這場比賽，教練先生肯定會生氣的，我可不想遭殃。」阿斯頓對着安東尼的胸口打了一拳。雖然他不太喜歡萊昂納多，但安東尼明顯比他哥哥要好相處多了，比較能讓人接受。

    「既然卡爾答應了，那我自然也不會拒絕了。」弗萊明攤開手回答道。

    ……

    比賽繼續進行，德比郡這邊安東尼正帶着球組織着進攻，而夏普則撲了上去。夏普很清楚，與他那腳法出色的前腰哥哥相比，踢後腰的安東尼的頭腦更加清晰，經常能傳出一些好球來，夏普自然不能夠給他空間從容組織。

    看到眼前有人要上來逼搶，腳法不好的安東尼並沒有讓球在自己腳下停留太久，而是起了一個半高球剛好飛過夏普的頭頂，飛到了他身後的空當處，弗萊明接到了足球。但站在場邊的瑟爾威爾卻感到驚訝了：「弗萊明怎麼會出現在那裏？」

    與以前踢平行4-4-2陣型不同，如今的德比郡在李雲以及諾蘭兄弟的先後到來後已經轉型踢起了菱形4-4-2，也就是中場位置左右兩邊各放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邊前衛，中間位置分別放一個前腰和一個後腰的陣型，這樣球隊進攻的時候可以通過短傳滲透進攻中路，也可以通過大範圍轉移攻擊對手的邊路，極大豐富了球隊的進攻套路。

    但平時球隊很少演練缺少一個人的戰術套路，更何況少的還是進攻核心的萊昂納多·諾蘭，隊中沒有人可以替代這個有些狂妄的年輕人，這也是瑟爾威爾頭痛的原因。可是現在，習慣死抱邊路跑的左邊鋒弗萊明此時卻來到了中路，剛好就在萊昂納多經常出現的位置。

    弗萊明那小子到底是想幹嗎？瑟爾威爾有些好奇了。

    雖然接到了球，但是弗萊明此時腦子也是一片混亂。就如瑟爾威爾所了解的，弗萊明是個純粹的邊路球員，在邊路防守他的對手相對比較少，自己可以盡情享受風馳電掣的快感。但現在在中路，他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麼好了，不過他又不能在這裏傻站着等對方球員來搶他的球。不過就在弗萊明習慣性的準備將球帶往邊路去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給我！」

    弗萊明扭頭瞥了一下身後，發現傳球給他的安東尼正向他這裏跑來，在他身旁的還有趕回來防守的夏普。

    給你就給你。

    弗萊明先是一扣騙過了防守他的森林隊球員，然後將球往旁邊一敲，球便滾到了向前奔跑的安東尼腳下。不過他並沒有讓球在自己腳下停留太久，畢竟身旁還有一個夏普緊逼着他。接到球的安東尼望了一下周圍，然後把球踢向了前方！

    安東尼這一腳明顯是傳球而不是射門，只見球到了禁區前沿半弧里，而卡爾·阿斯頓則是非常及時地回撤，搶在對方後衛之前接到了球。看到趕來封他角度的中後衛，阿斯頓稍稍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直接起腳遠射！

    森林隊中後衛米切爾沒想到阿斯頓會突然回撤，並沒有及時跟上，但看到現在對方似乎要起腳射門，他連忙衝上去封堵。而阿斯頓射出來的球也正好打中了他的抬起來的小腿，往上飛了起來。但是德比郡的進攻並沒有就此結束：球並沒有飛去底線，而是在飛到最高電腦之後開始往禁區里下墜。在禁區里，此時德比郡高中鋒羅伯森正望着球的落點位置跑過去，而森林隊門將雷德蒙德也沖了出來，都是奔着球去的，不過看樣子羅伯森似乎離球更加近一些。

    作為一名身材高大笨拙又沒速度的中鋒，羅伯森的頭上功夫可不弱，只見他雙腿一發力，躍起飛向足球，搶在雷德蒙德之前將球頂向了球門！雷德蒙德雖然也跳了起來並張開雙手想把球擋住，但足球還是從他的腦袋旁邊滑過，飛入了球門！

    4比2！德比郡隊再度把拉開了比分的差距！

    安東尼·諾蘭，弗萊明和阿斯頓等人都沖向了進球的羅伯森，和他盡情地慶祝着比賽。這次進攻是安東尼心血來潮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讓被隊友及對手印象中都被貼上了「邊鋒」標籤的弗萊明內切出現在前腰位置迷惑對手，然後再讓他傳球給上來支援的安東尼。再接下來在所有人都以為安東尼會繼續帶球的時候，他直接將球送給了「剛好回撤」的阿斯頓，由他來完成最後一擊。雖然過程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順利，但結果還是符合他們心意的：在對方窮追猛打想着扳平甚至是反超比分的時候給他們來上這麼一悶棍，不管是誰士氣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就像安東尼他們所想的一樣，森林青年隊在被對方來這麼一下之後士氣受到了不小的影響，進攻也沒之前那麼猛烈了。而德比郡隊則是玩起了防守反擊，在尼爾·泰勒和凱文·瑟爾威爾兩名助教在場邊的情況下，這種戰術被執行的很好。之後雙方均無建樹，4比2的比分也被保持到了比賽結束。

    而馬紹爾則是顯得非常鬱悶，下半場他還想着能夠反超比分拿下比賽，而場上形勢也一度讓他看到勝利的希望，但最後他還是輸了。不是輸給那個在下半場不知道去了哪裏，等到終場快結束的時候才重新出現在場邊的中國人，而是輸給了那兩個曾經被他放棄了的諾蘭兄弟，這難道就是佛教那些和尚說的因果循環嗎？

    「這對該死的黑鬼兄弟。」馬紹爾非常鬱悶地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