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年來,晉室士族豪門子弟享有「八議「特赦之權,建康城中還從未斬殺過四大士族弟子,何況此將斬殺的是王氏王恭,王恭少年時美名遠揚,青年後忠正耿直,壯年後一直領兵鎮京口,在晉室聲譽如日中天,斬一名當世美男子和本朝重臣的頭,城中大半百姓都湧來觀刑。
數千上萬名百姓拿着戶籍文書,從四面八方向刑場湧來,刑場頓時人頭攢動,頗為壯觀,這是司馬元顯刻意謀求的場面,讓建康城中各大士族豪門的子弟們看看,只要謀反,士族子弟的八議特權無用,必斬!
百姓們里三層,外三層,人人面無表情,後面的人蹺着腳尖向刑場內觀看,人群外圍有大隊官兵持槍警戒,兩隊弓箭手,站在刑場兩側的房頂上彎弓搭箭,監視着場內百姓。
刑場內外,緊張的氣氛,仿佛掉一點火星都會立刻燃燒。
孫恩與傳功長老等天師眾修手持戶籍,進入刑場,一面隨着人流慢慢向前涌動,一邊四面查看晉軍的兵力防守配置。
高恩華按着孫恩的吩咐,帶領雲渺宮眾修一起向秦淮河岸邊奔去,時間不長,便在一處偏僻的岸邊停步,四周一大片蘆葦叢,蘆葉在風中「嘩嘩、」起伏作響,正好方便眾修隱蔽。
此處,高恩華和司馬雪極熟,沿着河邊再向前走上數里,便到了濟世堂。
秦淮河水緩緩流淌,一片黛綠如玉,兩隻大畫舫靠在附近岸邊,畫舫做工精緻,船板上雕刻着各種飛禽與怪獸圖案,塗以各類硃砂顏色,,均以一層薄薄的草簾遮擋着畫舫的門窗。
「高道長,來河邊做甚?不是來救人的麼?」衛子姬四下張望,忍不住問道:「這畫舫是做什麼用的?」
「來這就是為了救人。」高恩華淡淡一笑,一揚手指間多了一顆丹藥,「啵」的一聲,丹藥被拋入秦淮河中,雲渺宮一眾女修和高恩華並不陌生,知其性情穩重,見他如此作為,都聚精會神的盯着河面不放。
一柱香後,緩緩流淌的秦淮河面上,箭一般遠遠駛來一道漣漪,漣漪箭一般推到近處,河面上微微一動,從漩渦中冒出了一段骨矛尖。
「嶺南修士來了。」司馬雪立刻大叫。
「嘩啦,」一聲中,一個水淋淋的腦袋自水中鑽了出來,手持骨矛,草藤遮體,渾身黝黑沾滿河水,正是在林間塢堡中見過的嶺南交趾修士。
嶺南交趾修士慢慢上岸,一跺腳,身上的水珠紛紛抖落,向高恩華等人裂嘴一笑,將手中骨矛重重刺入水中,河面上又湧來大片漣漪,水面紛紛破碎,一枝枝骨矛尖從水中刺了出來,半盞茶後,所有嶺南交趾修士全部鑽出水面。
一眾女修看的目瞪口呆,猜不透這伙嶺南交趾修士來河邊的目地。
「孫師君有令,諸位女道友,四下散開警戒。」高恩華伸手劃了劃,低聲道:「方圓二百步之內,若有朝廷官軍前來巡邏,一定設法引開,不要打鬥,不要讓人發現嶺南交趾修士。」
「若真有官兵硬闖進來呢?」
「儘可能不要打鬥,能不動手儘量不動手。」高恩華口氣一頓,道:「若實在闖進來,到時再說。」其實孫恩的原意是要求雲渺宮女修利用女子身份,將闖進來的官軍引走,不過這話高恩華說不出口。
衛氏雙姝雖不明甚意,但將雲渺宮諸女修分成幾組,在幾個方向上布上人手,又派男修隱在暗處,負責策應。
嶺南閃趾修士並不理會高恩華和雲渺宮諸女修,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徑直在岸邊閉目打坐,掐訣頌咒,擺了一個十分古老的陣法。
「啵」一聲,一名滿頭白髮的嶺南修士將骨矛深深插入河水中,然後跪伏在河邊,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冗長古怪,似是頌念一種古老的巫術。
衛氏雙姝知道司馬雪身份後,對司馬雪便沒有安派任務,任由她在高恩華身邊尾隨,此時目不轉晴看着嶺南交趾修士的行為。
片刻後,秦准河面上響起一陣騷動,浪花上下跳躍,水底下好似有千萬條魚、正爭先恐後的向岸邊游來,「啵、啵、」一陣密集的響聲,數十隻長相奇怪的異獸躍上岸來。
先上河的異獸們嘴巴尖尖,小眼睛圓圓溜溜,全身披滿一層層鱗片,腹下有足,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在河邊紛紛抖動身上鱗片,蹲在地上四外觀看。
「大叔,這是何獸?你見過嘛?」司馬雪心中大奇,不由自主的上前兩步,想貼近仔細觀察,脖子一緊,又被高恩華挾脖拎了回去:「「別靠近它們,先看看。」
「哦。」司馬雪應了一聲,這次沒有還嘴,蹲在河邊,雙眸注視着嶺南交趾修士的一舉一動。
河中湧出來的異獸越來越多,大小不一,大者竟然如野豬一般大小,蹲在岸邊,兩隻圓圓溜溜的小眼中充滿凶氣,不時的衝着司馬雪呲牙示威,時間不長,整個岸邊站滿了近千隻異獸,從秦淮河中,仍不停的有異獸躍出。
「大叔。大叔,你看這小獸的眼晴很有神,是不是和和桓少有點象?」司馬雪低聲嘀咕,高恩華呵呵一笑,也不回話。
一頭白髮的嶺南閃趾修士站起來,摸出一個黑色骨瓶,用骨矛在岸邊劃出一個圓圈,手一偏,一大片綠色粉末從黑色骨瓶中飄落,落在圓圈內,一道綠色陰影向地中滲去。
「吱」的一片厲嗥聲,一直在岸邊東張西望的異獸們騷動起來,一齊蹦到圓圈中,尖尖嘴巴在地中一拱,身上的鱗片快速翻滾,一片黃色的泥土被甩到秦淮河中,片刻間,十數隻異獸身邊全部拱入土中,大片的黃土被不斷傳出,秦淮河水慢慢渾濁起來。
「道長大叔。」司馬雪目中充滿神奇,問:「這些可愛的小傢伙們,挖土幹什麼?」
「貧道也剛剛看明白。」高恩華指指岸邊街對面,道:「公主看看那裏是什麼地方?」
「刑場。」司馬雪躥高一看,落下來道:「我大約明白了。」
「司馬元顯刑場附近佈滿修士和士兵,就等咱們去強劫法場,然後他大軍合攏,一場硬拼。」高恩華臉上掛上笑容,道:「這群異獸隔街挖地道過去,把刑場下面挖空,到了午時三刻,王將軍押到,天師諸修一動手,一片混亂中刑台忽然陷入地道......」
「哈哈,王國舅不見了。」司馬雪大笑過來,拍手道:「司馬元顯到時一定氣得捶胸頓足,從今天起,本公主再也不說天師蠢道士了!」
東集坊口,刑場內。
太陽終於一點點熬到正中,四周一切太平,司馬尚之緩緩吁出一口氣,整整袍帶,在椅子中正襟危坐,望着刑場入口處,眼中浮出一絲企盼。
「噠、噠、」聲起,一匹戰馬如飛馳來。
「報,司馬大人。」一名校尉躍下來馬來,稟報道:「犯人已從天牢中押出,稍後便到」
「知道了,退下吧。」司馬尚之揮揮手道,校尉反身上馬,如飛般馳出刑場。
一柱香後,七輛牛車從遠處緩緩駛來,每輛牛車上的囚籠中均鎖着一名犯人。犯人們鬚髮凌亂,面目污黑,有氣無力的垂着頭,數千名士兵在兩側警戒。
刑場外的人群立刻一陣騷動,後面的人蹺起腳,想擠到前面觀看,「退後,退後,再向後退十步、、」維持失秩序的官兵們大聲訓斥,揮舞長槍逼迫人群後退。
孫恩與傳功長老對視一眼,低聲問牛聯社:「那一個是王恭?」牛聯社看了看七輛牛車上的犯人,卻搖了搖頭,示意並不認識,孫恩心中懊惱,百密一疏,竟忘了安排人來辨認王恭,只得低聲下令:「一會衝上去看看七人背後的亡命牌,不行就七個人全救。」
一輛輛牛車在斬頭台前停下來,一群紅衣紅褲的劊子手上前,將牛車上的犯人一一拖到斬頭台上,有人在人群中輕聲哭泣起來,應是某位犯人親朋在哀哭,斬頭台上的氣氛凝重,除了殺氣,又多了一份哀傷。
離刑場千步以外的一段土城牆上,桓少負手而立,賈智和盧剛左右護衛。
「司馬元顯狡詐如狐,孫恩也不是善茬,竟請來嶺南異修驅獸挖洞救王恭,雲渺宮兩個賤婢竟也來湊熱鬧,天哪!」桓少小眼光芒閃爍,神情亢奮,大叫:「這般精彩的大會,本少若不從中插一槓子,還配稱桓少嗎?」
「桓公子,咱們動手嘛。」盧剛問?
「不,本少改主意了,趁着米教的好手全在刑場這邊,咱去秦淮岸邊將雲渺宮兩個賤婢抓住。」桓少一臉淫笑,小眼一片精光:「正好將她倆綁到桓府,好好玩弄一番......」
「諾。」
司馬尚之以前見過王恭,此時做在監斬台上向七名犯人看半天,犯人一個個蓬頭垢面,穿着相同的囚服,愣沒認出那一個是王恭,不僅心中暗諷:「當世美男?在天牢中關幾天,拖到刑場,還不照樣癱軟如豬,一付慫樣,說好的名士風骨呢?」
日略偏西,午時三刻。
「司馬大人。」負責傳令的官史上前問道:「是否行刑?」
「斬!」氣氛如此凝重壓抑,司馬尚之不願在刑場多呆一刻,立刻將大令扔出。
「司馬大人有令,時辰到。」傳令官折身大喊:「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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