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蔽月 墜仙

    不知道後面緊隨而至的追兵們有沒有聽到這聲嘶力竭的咆哮,紀塵只覺着自己的耳朵在嗡嗡鳴響。他的彥兒猩紅着雙眼,如此不要命地只想知道這個嗎?

    「。。。。。。

    楚彥,便不論你的身份目的,就憑你剛才說的這些話,在天宮被處死十次都多餘。」

    紀塵的心擰攪着,面上卻愈加冷若冰霜,便看着這窮途末路的小徒兒冰涼說道。

    他不知道彥兒也有這般毅然決然的一面,當真是瘋魔了一樣。

    他都要死了,卻不依不饒問着他是否愛過。。。。。。他苦笑,他的愛比自己的命重要?!

    「我不管,我便是死了都要問個清楚。師父,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那麼一點,哪怕只有那麼一刻,你有沒有愛過我?!」楚彥無助而又倔強地直直看着他,只是反反覆覆問着這樣一句話。

    「沒有!你如何認為我紀塵會這般高看於你?愛你?我對你有的不過是師徒情分,你還如何能將對我的孺慕之情當做是什麼私情愛念?楚彥,你錯了!你是如何荒唐至此的?!」紀塵似乎是被問得煩了,毫不留情面地質問。將楚彥最後的一點期冀也抹殺得乾乾淨淨。

    「不是的!你說謊!師父,你說謊!你說謊!」

    楚彥聲淚俱下,他全沒了章法。

    他呆呆看着這人,如是被全天下背叛一樣。

    一直以為他的恩師紀塵是從來不會說謊的,卻原來他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看着這人傲然地端着師尊的架子與他道貌岸然,心中那一直支撐着他的意念在隨着這冰涼的視線一點點分崩離析,從他最為脆弱和珍貴的地方崩塌。。。。。。

    「不是的,你為什麼要說謊?你對我是不同的師父,你為什麼不承認呢?!」楚彥痛苦地喃喃着。

    風霜灌入兩人的口鼻,似乎是冰涼地凍結到了血脈里。紀塵的嘴唇顫抖着,他聽到了自己的心在不斷滴血的聲音。可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縫隙,冷情着最冷清,冰涼着最冷心。

    眼淚,也能被他決絕地倒回自己的身體裏。

    他活了如此久了,早知道如何做個無血無淚的神尊了,只是這次,他為何有些煎熬不下去?

    不能再拖了,身後是天兵天將逼近的聲音,楚彥為何這般傻?

    他到底要這樣苦苦糾纏到什麼時候?!腰斬斬斷的是三魂六魄,他便是魔都會灰飛煙滅的!

    墜仙台墜的是仙,若是魔族,若是魔族會如何誰都不知道是何種結果!

    然而,紀塵看着這人,他想要賭一把,楚彥便是落入魔界或是幽冥哪裏都好,總比就這樣死在他的眼前強!

    「楚彥,別怪為師對你心狠,你犯的天條乃是死罪!或許當初我便不該將你帶入天宮之中,這紫薇宮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如今要恨我也罷,可是事已如此,這偌大的天庭已然沒有了你立足之地!我將你帶回天宮是一片善心,沒想,你卻如此恩將仇報毀我清譽!楚彥,我今日是清理門戶,你還有什麼怨言?」

    紀塵便這樣如同索命的閻王一步步地朝着已經在誅仙台邊緣的楚彥走去。

    楚彥咬着牙關,他不斷搖着頭,讓師父不要這般狠心。求着師父不要把他狠心地逼入絕境。。。。。。

    「不是的,不是這麼回事情啊師父,我們,我們。。。。。。」楚彥走投無路,他被逼得顫顫巍巍,在那墜仙台的邊沿上如此狼狽,舉步維艱,進退不行。

    「師父,你不會看着我死的對不對啊?師父!你不會如此絕情的對不對!」

    楚彥朝着紀塵伸出了手,似是瀕死的求救,他記得在那大雪飄零的晚上,師父紀塵便是翩然落於他的眼前,然後,朝着他伸出了手,將他從與野狗爭食的處境中救了出來。

    師父不會不管他的,師父不會讓他死的!

    楚彥看着紀塵的眼中都是深入骨髓的信賴和親昵,這是他最後的一點依戀了。這是他最後尚存的一點念想。

    師父會像兒時那般救他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紀塵看着他,嘴角竟然有些鹹鹹的味道。他不知道何時已然潸然淚下。

    楚彥在等他去救他,等着他向他伸出援手將他帶離這生死一線的境地。


    彥兒。。。。。。

    看着他的滿身傷痕,那日為了出師大會而特意為楚彥準備的衣裳在拷打中變得一聲狼狽。

    紀塵他竟然一時愣愣地,不由自主地朝着楚彥慢慢伸出了手去。

    「師父。。。。。。!」楚彥像是看到了絕境中的一絲光亮,他不禁喜極而泣。站在墜仙台的邊緣上朝着紀塵的方向慢慢挪了過去。

    或許還有那麼些許的距離,近在咫尺了。楚彥都覺得自己的指尖已然碰到了紀塵的,可遠處射來的一支冷箭讓他腳下踉蹌冷不丁就直直摔了下去。

    「楚彥!」紀塵猛地清醒過來,他一下撲了過去想要抓住這人。他的手抓了個空,可是卻聽到楚彥輕輕喚了他一聲,低頭一看,楚彥掛在了墜仙台的邊緣,搖搖欲墜,在狂風中似是弱不禁風的葉子,晃來晃去。

    「師父。。。。。。」楚彥受過刑罰的滿是淤血的十根手指緊緊抓在墜仙台的邊緣,他往上看了看,看到師父果然是擔心着他的,竟然還笑開了顏。

    「快抓住這魔族,天牢重地,膽敢逃脫而出,真是毫不把天條放在眼中!」

    追兵們追來了,紀塵看着他搖了搖頭,該是將他打落下去,讓他自生自滅的,可他現在卻着實下不去手。

    「師父,你說若是犯了錯,還是該和個男子漢般承擔下來的。我不死,就是想陪着師父為你做牛做馬想償還師父的恩情。

    你愛不愛我都沒關係,我的心中只有師父你一人。便是粉身碎骨,就此灰飛煙滅,我若還有一縷殘魂還是會回來陪伴師父左右的。

    楚彥不想為魔,然而此刻我的存在讓你如此為難的話,我會乖乖離開的。。。。。。師父便做這高高在上的神尊就好,師父什麼都不知道就好,所有的錯都是徒兒我的,楚彥會全部承擔下來的,定不會辱了師父你的威嚴!」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紀塵伸出手去想要緊緊抓住了楚彥,他不管了,他什麼都不管了!若是之前還能有那決然的冷靜,想要以大體為重。可現在看着楚彥和他身下的雲山霧海,紀塵再刻意的冰涼都瞬間化成了灰燼。

    便先救彥兒上來再說吧,他如何能做到眼睜睜地看着他掉落下去?!

    紀塵伸出手去想要撈他的彥兒上來,他的手剛碰到楚彥的左手,那人卻突然鬆開了五指,便這麼垂落着傷痕累累的胳膊只用右手攀在了墜仙台邊上!

    這全然出乎了紀塵的意料,他再夠向楚彥的另一隻手,卻看到這孩子的眼睛裏竟然是坦然的笑,他要做什麼?

    楚彥眼神中的犧牲和慷慨竟然讓紀塵不敢再去碰他,他怔怔地看着這個小徒弟,眼淚掉落在了楚彥的手指上。

    「你不要傻了,你先上來吧。」紀塵不死心地想再伸手去夠他,楚彥卻含着眼淚搖了搖頭。

    「師父,你不用救我,我這樣的死法才是最乾淨利落的。」楚彥先前哭得撕心裂肺,現在卻笑得舒心,對他說道,「我是魔是人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曉我是全然屬於你的便好。。。。。。

    無論要過多少年,我定會回來找你的。師父,來生再見了!」

    說完,楚彥竟然鬆開了另一隻手,他的身體如同鴻毛,很快與那墜仙台下的雲海融為一體。墜仙台下的罡風鋒利如是刀陣,他看到楚彥的身上開始慢慢染紅了一片。

    紀塵一下重重跪倒在了墜仙台上,連呼吸都停頓了,只看到那不斷下墜的人含笑和他告別的畫面,依舊清朗的面孔和他記憶中的少年沒有區別。

    「不。。。。。。不!!」

    紀塵往墜仙台下探去,可那呼嘯的風襲來攪動着他的仙氣,道道刮過猶如鋼鞭抽在他的身上,連仙袍都裂開了大大的口子,他的脖頸臉頰上被拉出了傷痕,血,慢慢溢出了他的仙體。

    「你做什麼?!」

    突然有人大力地把他往後拉了回去,紀塵這才從墜仙台上下來,他跌跌撞撞入了一人的懷抱,抬頭一看,是雋夜啊。。。。。。

    「你在幹什麼?!」雋夜憤慨地環住了他有些不穩的身子,抬手撫過了他脖上臉上的傷口,仙力便如冰涼的藥草滲進了他的肌膚,瞬間將那創口癒合得無影無蹤。

    「帝君,那楚彥可是被你打下去的?」帶着天兵追來的將領查看了一下墜仙台的情況,覺得那楚彥該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了,便回頭問紀塵道。

    被他打下去的?是啊,楚彥似乎就是被他逼得才掉下墜仙台的罷!

    紀塵的臉孔瞬間更加蒼白,他恍惚着覺得身體都快要癱軟。

    「自然是紫薇帝君為了清理門戶才動手收拾了逆徒,此等魔族,心懷不軌藏匿在天宮之中,掉下墜仙台化個乾淨,才是死得其所!」雋夜用力扶住了紀塵癱軟的身子,與那些追兵說道。

    「是!末將這就稟報玉帝,紫薇帝君親自清理了門戶,倒也是給諸位仙家一個交代了!」說完,天兵天將這才浩浩蕩蕩離開。



墜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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