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蘇睿執意要進村落,梓楊有點為難道:「你說的雖然沒錯,但是藏民都是很注重風俗禮儀的,人家既然不讓我們過,那我們就沒法過,硬來肯定是不行的。」
梓楊很擔心蘇睿像亞歷山大在大漠裏那樣,為了科研會不顧一切地去冒險。
「是啊是啊,要尊重當地風俗,不能騎在人家頭上拉屎,再說我看那幫人都是急脾氣,不好惹,不好惹。」老王也開始打退堂鼓。
「當然不能硬闖,不過事情總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蘇睿用手指頭在太陽穴上畫着圈圈,似乎在冥思苦想,過了一會兒,眼睛一亮,對眾人道:「你們下去,都下去!」
眾人一臉茫然。
蘇睿連推帶拉地把老王、梓楊、小黑、包括阿沖、青文,都趕下車,在眾人愕然的目光里,從後車廂里抱出一堆東西往車上一塞。然後說,「都轉過頭,不許偷看!」
眾人不明就裏,不過看蘇睿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只能排排站好,背對着車,盯着村莊的方向。
在朦朧的夜色下,看到村口有幾個人影在逡巡,看樣子還在監視着眾人。
過了一小會兒,背後還沒有反應。老王不滿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玩小把戲。」
看沒人搭理他,遂又大聲喊:「我肚子餓了!」
「好了,轉過頭來吧。」身後蘇睿的聲音帶着一絲調皮。
眾人回頭看,眼前一亮,蘇睿已經換了一套藏民的衣服。脖子上掛了一串纏絲瑪瑙天珠,頭上冠了一串墜飾。身上一襲雪白的藏袍,穿在身上寬寬大大、瀟瀟灑灑,襯托着明眸皓齒,笑靨如花。
雙手一撩裙擺,擺了個舞蹈的姿勢,調皮地道,「怎們樣怎們樣?像藏民嘛?」
老王摸着下巴審視道:「唔,不像不像,藏胞哪有你這麼漂亮!!」
蘇睿道,「我換成藏族的裝束,用藏民的禮儀去跟他們接觸,你看他們會不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叫做巴掌不打笑臉人嗎?我這麼恭敬,他們應該不忍心把我拒之門外吧?」
梓楊道,「話是這麼說,不過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連這個村莊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就貿然深入腹地……」
「所以說,你要陪我進去啊!」
「我……」
「幸虧我在拉薩買了幾套藏胞的衣服,本來想當做紀念品的,這下派上用場了,怎麼,你不肯陪我去嗎?」
蘇睿不由分說拉着梓楊就往車上推,「快點快點,馬上天就黑了。」
梓楊一腳踏在車橫槓上,一手死死地撐住車門,回過頭來嚴肅地面向眾人,語氣緩緩地道:「諸位,請大家轉過身去。」
「嘿,一個大男人,還這麼講究。」雖然嘴上這麼說,蘇睿還是轉過身去,雙肩笑的一聳一聳。
梓楊換上藏服,藏靴,戴上臧帽,雙臂跟老母雞一樣忽扇呼扇道,「你這買的多大號的衣服啊?我穿着松松垮垮的,不配套啊!」
蘇睿笑彎了腰,「藏服不是你這麼套上去就行的。」
說着走上去,把肥闊的外襟一折掖在束腰裏。
梓楊伸開雙手,默默地看蘇睿在自己身上擺弄着。記憶里,這是她第二次幫自己穿衣服了。
穿戴好之後,蘇睿打量了一下梓楊道,「不錯,像是個藏族小伙,從現在起,我們以兄妹相稱。」
梓楊抗議道,「不是應該夫妻相稱嗎?奧,老王,是不是?!」
蘇睿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老王在旁邊嘿嘿傻笑:「是啊,醜男搭美女,鮮花配牛屎,確實夫妻更合理一些。」
蘇睿又從行李中拿出一條潔白的哈達,雙手恭恭敬敬地捧在胸前,頷首挺胸,對梓楊道,「等會兒,我負責溝通交流,你負責喝茶飲酒,現在聽我口令,一二三、走。」
老王在身後扯着嗓子喊,「我還沒吃飯呢,喂,我還沒吃飯呢!」
二人緩緩地靠近村口,梓楊一陣緊張,理論上說巴掌不打笑臉人,但是自己這不三不四的裝束會不會讓人看了冒出邪火,情緒失控什麼的。。。
那個領頭的中年人雙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兩人走近。
蘇睿恭恭敬敬地把哈達遞上去,嘴裏說着「扎西德勒」。
中年人沒有接,狐疑地看着蘇睿,然後扭頭跟身邊的一個後生耳語了幾句,那後生飛奔着回村里了。
不一會兒,村口出現一個乾瘦老者,六七十歲的樣子,皮膚已經被高原上的陽光曬成古銅色,臉上滿是褶皺。
蘇睿更加恭敬了,頭低下,雙手高舉,哈達送到老者身前。
老者接過哈達,蒼涼的聲音道:「扎西德勒。」
蘇睿臉露欣喜,回答:「扎西德勒shu(第四聲)」
老者點點頭,把哈達交給中年人,中年人恭敬地收下。
老者轉身,示意蘇睿等人跟上。兩人在老者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梓楊碰碰蘇睿的手,示意她留意周圍。
老者領眾人來到一座土石壘就的建築跟前,推開門一低頭進去了。
兩人進去,看到屋中央鋪着一張巨大的地毯,一個頭上包着方巾的老婦正在碗裏捏着糍粑。
老者低聲跟老婦說了幾句話,老婦對二人點頭。「扎西德勒。」
梓楊跟着蘇睿回禮,回答:「扎西德勒shu」
老者示意蘇睿跟梓楊坐下。蘇睿坐在老者左手邊,梓楊自然而然地坐在蘇睿下手。老者翻了翻眼皮看了梓楊一眼。
兩人坐下後,老者開始跟蘇睿用藏語交談,兩人一問一答。
不一會兒,老婦端着一張茶桌出來,放在眾人面前。
老婦把擦亮的瓷碗擺放在兩人面前,舉起茶壺輕輕搖晃了幾下,然後斟滿酥油茶雙手端給蘇睿。
又把梓楊面前那碗斟滿,梓楊正好有些口渴,端起面前茶碗一飲而盡,雙手合十跟老婦點頭致謝。卻發現老婦臉色已經變了。
抬頭看老者正在皺眉,蘇睿神色緊張地給自己使眼色,心想難道我態度不夠尊敬嗎?
蘇睿雙手端着茶碗放在嘴邊輕酌幾下,然後將半碗茶放回桌上,老婦給她續滿,卻並不理梓楊這邊的空碗。
蘇睿跟老者低語幾句,老者點點頭,又舉手示意老婦給梓楊添茶。
蘇睿端起茶碗,示意梓楊跟自己學着,就這麼邊斟邊飲,連喝了三碗,老婦才滿意地端着茶杯去了,老者跟蘇睿低語了幾句,也起身出去。
看到老者身影在門口消失,梓楊輕輕地道,「為啥我剛才喝茶他們臉色那麼難看。」
蘇睿小聲跟梓楊道,「藏胞風俗,酥油茶必須是主人端給你你才能喝,而且不能一口喝完,要慢慢嘗,喝到一半等主人給你斟滿,然後再慢慢喝……你記住一個要訣,三口一碗。
敬茶必須連喝三碗,只喝一碗是大不敬,臧諺道:一碗成仇!
像你那樣的喝法,是一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梓楊撓頭道,「完蛋了,老頭兒是不是出去找人來揍我了?」
蘇睿笑道,「不是,他是出去招呼人去了,他們要用藏族的禮儀接待我們——別老頭老頭的,人家是這裏的族長,叫絡絨登巴。」
梓楊道,「行啊,溝通能力不錯,才幾碗茶的功夫,就從拒不接客變成設宴招待了?
不過藏族宴請客人好像婦女不能坐正席,你是不是應該站在我身後伺候我?」
蘇睿道,「這裏的人跟外界還是有接觸的,所以一些外族的一些風俗他們也能接受。而且,我對他們這麼尊敬,絡絨登巴還把我當做上賓呢。」
過了一會兒,屋裏陸陸續續來了幾個老者,看樣子都是村落里德高望重長者,最後面,在村口阻攔他們的那個中年人也跟了進來。
幾個藏族婦女從外面端出來一盤盤冒着熱氣的牛羊肉,一大壺青稞酒。
眾人團團圍坐,中年人從壺中倒滿一杯酒,雙手捧着酒杯舉過頭頂,敬給絡絨登巴,絡絨登巴雙手接過酒杯,用左手托住,右手的無名指在酒杯中一蘸,向空中彈一下,反覆三次,然後才舉杯喝。
蘇睿輕輕地跟梓楊解釋道,「等會仔細觀察,跟着我學。」
梓楊點點頭,緊張地看着絡絨登巴,悄悄地問蘇睿,他在幹什麼。
蘇睿道:「藏民對敬酒禮儀很看重。彈酒三次是對天地神的敬奉和對佛法僧三寶的祈祝。等會人家敬酒的時候,也不能一口喝光,要三口一杯,跟飲茶一樣。」
絡絨登巴喝了一口酒後,中年人又恭敬地給他續滿,絡絨登巴再喝,最後第三次將斟滿的酒一飲而盡。把酒杯遞給中年人。
中年人又把酒杯斟滿,看了看梓楊,雙手敬給絡絨登巴身邊的蘇睿。
梓楊心想也不給換個酒杯,多不衛生啊。
蘇睿也不介意,恭敬地接過來,右手無名指蘸酒在空中彈酒三次,口中輕輕地念着「扎西德勒平松措」、「阿媽巴珠工康桑」、「頂多德瓦吐巴秀!」。
老者讚賞地點頭,在蘇睿三口一杯喝完後,中年人才給梓楊敬酒,梓楊有樣學樣,彈酒三次敬天地神和佛法僧,然後三口一杯喝完。
中年人按順時針環桌敬酒,梓楊悄悄跟蘇睿道,「每杯酒都這么喝?那這頓飯得吃到什麼時候啊?」
蘇睿也悄悄地道,「第一輪敬完之後就可以隨意了。」
梓楊點點頭又道,「那還好,那還好,不過這地方好像也挺窮的,人不怎麼講究,你看這麼多人用一個酒杯。」
蘇睿道,「共用酒杯是對我們最大的誠意呀,只有關係親密的像一家人一樣才共用酒杯,跟你分用酒杯才顯得是外人,說明絡絨登巴對我們印象不錯。」
「奧奧奧」梓楊連忙唯唯諾諾地點頭。
聽蘇睿在自己耳邊悄悄地說話,一股帶着酒香的溫暖氣息撲在自己的脖頸上,梓楊感到說不出的愜意。
蘇睿道,「你酒量很一般啊,這種青稞酒酒精度很低的,才喝這一點,你看你臉紅的跟猴……關公一樣。」
梓楊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滾燙滾燙的。
第一輪酒喝完後,眾人開始紛紛抓食盤中的牛羊肉,梓楊肚子也餓了,抓了一口嚼了幾下,覺得似乎沒啥味兒,好像沒放鹽。
蘇睿跟絡絨登巴一邊互相敬酒一邊低聲聊着。
大概看出梓楊不勝酒力,其他幾位也沒再跟他勸酒,都悶聲不響的抓肉吃,大家情緒似乎都不高,現場氣氛有些沉悶,中年人更是眉頭緊鎖,好像有什麼心事,不斷的眼忘屋外,似乎在擔心什麼。
這場令梓楊彆扭的晚宴一個小時左右就結束了,眾人起身紛紛跟老者告別。
老者命中年人送梓楊和蘇睿回去,雖然用很高的規格宴請了他們,還是沒有留宿的意思。
外面夜色已經很深了,雖然有月亮,但是空中似乎有薄薄的一層霧,村子裏安靜的不同尋常。
這個地方,晚上也沒什麼娛樂活動,估計天一黑大家就睡了,梓楊心想。
蘇睿一邊慢悠悠地走着,一邊跟中年人低聲交流着,她說三句,中年人回一句的樣子。
送到村口處,中年人目送二人走遠,轉身回去。
老王等人已經在車邊支起了帳篷,點燃了篝火,看到二人回來急忙上來問道,「怎麼樣怎麼樣?臥槽,喝酒了!媽的,吃大餐了?有沒有打包回來?」
在梓楊身上翻來翻去,結果袍子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大失所望。
梓楊推開他的手道,「滾開,我喝醉了,別惹我耍酒瘋。」
擺開老王的糾纏,心中暗叫慚愧,喝了幾口酒就醉成這樣,太沒用了,上不了台面,也不知蘇睿怎樣看待這個事情。
老王陰陽怪氣地道,「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言語裏充滿了牴觸的情緒,看來方便麵沒吃飽,確實餓得不輕,這兩人去喝酒吃肉回來什麼都沒帶不說,還給自己臉色看,不夠兄弟!
蘇睿在篝火旁邊坐下,搓着手道,「村子裏的族長對我們還算很客氣,沒有想像的那麼難溝通。但是也沒有透露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是很委婉的告訴我們,最近村里在舉行一個儀式,所以不方便讓外人進去,恐觸犯了神明。」
「就這些?」
「我跟他說梓楊是我……未婚夫,我們要進神山祭拜,祈求神靈祝福,完成心愿。請他幫我們指點一下最近的神山、廟宇什麼的。」
說着看梓楊偷笑。
梓楊臉一紅。
「呦呦呦,老人家有沒有告訴你,一朵鮮花莫要插在牛糞上,這傢伙配不上你,讓你趁早換人啊?」老王在旁邊酸溜溜地講。
「族長告訴我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廟宇,只不過,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喇嘛廟,一般也沒什麼人去。老者還告訴我說,這個地區氣候變化多端,過幾天天氣可能越來越惡劣,勸我們早點離開。」
眾人互相忘了一眼,隊伍帶的補給並不是非常充足,如果真的遇到惡劣天氣的話,那可真有點不好辦。
「我跟那個中年大叔也聊了下這邊情況。他們世代居住在這裏有上千年了,解放前是給土司打工、做活,解放後也主要以放牧為生,這個地方並不是常規旅遊路線,基本上很少有外人經過。」
梓楊一字一頓到,「基本上很少有,說明還是有。」
蘇睿點頭道,「恩,我再問其他的,大叔就不怎麼願意搭理我了。」
眾人聽了有些失望,只不過是一個偏僻的小部族罷了,看來沒有什麼意外的驚喜。
梓楊突然道,「剛才進村的時候,我提醒你看四周,你有沒有注意到?「
蘇睿道:「還真沒留意,客人四處張望其實也是種不禮貌的行為——你發現什麼了嗎?」
梓楊陰着臉點點頭:「嗯,好幾家門口都有一個圍有白色哈達的紅色陶罐。」
蘇睿歪着頭想了想,「你這麼一說我似乎有點印象——確實挺怪的。」
老王道:「有啥好奇怪的?」
梓楊道:「白天我們經過葬場的時候,蘇睿說過,這圍着哈達的陶罐是停屍到出殯的時候,供奉着食物給靈魂食用的。就是說,陶罐還擺在這裏,還沒有出殯。家裏應該還擺着死人。
這個小村落我數過了,不超過300家,按每戶有4個人算的話,最多也就1200人的樣子,這么小的族群,怎麼會有這麼集中的死亡事件?而且十幾里處的葬場裏,有那麼多屍體,相當一部分也是最近才掛上去的。」
眾人聽梓楊這麼一分析,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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