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近前兩人才發現,樹上掛着的一團團的物事可不是什麼老鴉窩,而是用白布卷着的屍體。
老王停下車,打開車門,兩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幾步。
此時距離大樹只有十來米的距離,兩人仰頭往上看,可以清晰地看見,這樹幹上掛着的確實是一具具屍體。
有得屍袋已經乾癟,露出裏面灰黑的骨頭。有的屍袋看起來剛掛上不久,白色的布條下面包裹着血肉模糊的肢體——貌似還有些肉條垂掛下來。三三兩兩的禿鷲在屍體上叼啄。
這幅人間地獄的景象讓梓楊和老王看的面色駭然。
這時候陸地巡洋艦也開了過來,緩緩地在他們身邊停下。
蘇睿等人下車,仰頭看着巨樹上懸掛的屍體。
老王顫抖着嗓音說道:「這,難道我們遇到了什麼吃人的野蠻部落?」
饒是老王藝高膽大,看了這種慘烈的場面也忍不住內心發憷。
蘇睿凝視着樹上的一具具屍體,神色嚴肅地道:「不是,這,應該是鳥葬。」
「啥玩意兒?」老王沒有聽懂。
蘇睿看梓楊跟老王兩人駭然的樣子,勉強笑道:「不必擔心,這是一種古老的喪葬風俗。一般人死後,先將屍體用白布裹好,然後由專門的送葬師背負到野外指定的地點,讓鷹或者其他的鳥類、獸類等吞食。」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什麼仇什麼怨啊。」老王感到胸腹間一陣翻湧。
此時一陣風吹過,樹上懸掛着的屍體輕微的擺動起來。像懸在空中巨大的蛹一樣。
有一具屍體身上的白布脫落,包裹着的軀體突然掉落了下來,鋪的一下摔在眾人面前。老王低頭一看,急忙捂着嘴巴跑開。
眼前這具屍體,應該是剛死亡不久,屍身背部、小腿、大腿肌肉上,被割了數道又深又長的傷口,露出裏面白色的脂肪和紅色的筋肉。
蘇睿皺着眉頭看着地上的屍體道:「這些傷口應該是送葬師劃的,方便禿鷲撕咬、進食。」
梓楊道:「漢族講究人死為大,雖然一些古老的部族有資金的風俗,但是這樣處理親人的屍體有點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蘇睿蹲下來看着屍體,冷靜地說道:「理念不同罷了,藏區一些部族對生命的看法是靈魂不滅、輪迴往復,死亡只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裂,是一次空間的不同轉化……」
蘇睿邊說邊歪着頭,仔細地觀看屍體的面貌,嘴上仍不急不慢地說道:
「他們認為拿『皮囊』餵食禿鷲,是最尊貴的布施,體現了大乘佛教波羅蜜的最高境界——捨身布施。」
「真是一個奇怪的信仰。」梓楊突然想起在拉薩城外磕長頭朝聖的一老一少。
「鳥葬的話,是不是應該也有什麼儀式?」
蘇睿點點頭:「有,據說死者軀體會先放置在屋內一角的土坯上,然後請喇嘛來念經超度,使死者的靈魂能朝日離開,大致念個三、五天,便挑個吉日出殯。
停屍至出殯的這段期間,死者的家人不得喧譁、談笑和洗臉、梳頭,並且必須在家門口掛一個圍有白色哈達的紅色陶罐,罐內放有食物供死者的靈魂食用。」
梓楊似乎感到腦後有一陣陰風吹過,冷不住打了個冷戰——這裏實在是太陰森了。
蘇睿站起身來,雙手合十,低頭頷首,嘴中輕輕頌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梓楊跟老王見她神情肅穆,急忙也雙手合十對着屍體。
阿沖望着屍群一言不發,本來就陰冷的面色更加寒峻了。
蘇睿念完經,轉頭對眾人說,「走吧,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既然遇到了葬場,那應該離居住區不遠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加緊趕路。」
當下眾人驅車前行,梓楊覺得渾身發涼,忍不住從後座上拿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但是好像沒什麼效果,心底里仍然能感到陣陣寒意。
老王忍不住通過步話機問道:「剛才你對着屍體在念叨啥?」
蘇睿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藏傳佛教我不熟悉,但是我知道這《大般若經》是大乘佛法中的深法,而藏傳佛教所念誦的經文是大乘佛教的經論經咒。所以念誦這段經文應該是沒錯的。」
「葬場是部族的神聖之地,我們不小心誤闖,念誦一段經文是對逝者的敬意吧。」
老王嘟囔道:「你一個科學家也相信這些?」
蘇睿輕輕地說道:「入鄉隨俗,對於這些民族傳統和習俗我們還是要給予足夠的尊敬。」
頓了一下,步話機里傳出一個輕輕地聲音「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似乎蘇睿在自言自語。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梓楊在心裏輕輕地默念,依稀記得,那天晚上蘇睿介紹納粹秘史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
眾人一時默然無語。汽車在崎嶇的荒原上顛簸着前行。
突然,在前方幾公里處出現一個奇怪的黑影,步伐緩慢,身形臃腫,在地平線上緩緩地移動着。
梓楊心一下子提起來了,這又是什麼奇怪的「物事」。
另外一輛車裏的蘇睿也發現了這一情況,兩輛車一前一後,一左一右,錯開距離,緩緩前行。
蘇睿提醒老王,關閉遠光燈、打開近光燈。不要驚動(冒犯)對方——雖然他們不明白對方到底是什麼。
車開到近前才發現,原來是一個裝束奇怪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背上負着一個白布裹纏的屍體——難怪遠遠看去那麼臃腫。
車子緩緩地從他身旁經過。那人低頭俯身前行,看也不看眾人一眼。
蘇睿在對講機中說道:「送葬師。」
「有些部族的風俗,家人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剩下的路要由專門的送葬師來背送。在至葬場的途中,背屍體的人不得回頭看。」
從後視鏡里遠遠望去,送葬師佝僂着身子負着屍體,正一步一步地緩緩走着。
不知道他去的方向是不是他們剛才經過的藏場,那地方離這裏起碼還有幾十公里,按照他這個速度,不知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在荒原的襯托下,這個遲緩的身影逾顯渺小,逐漸消失在身後的視野里。
車又開了十幾公里,前面逐漸出現連綿的山巒,在山巒腳下,赫然出現一個村莊。
村莊頗具規模,沿着山腳,零零星星地散落着數百戶藏民建築。
車開近了後發現,這些建築都年代久遠,很多已經破敗,乍一看像是亂石壘砌或土築而成的房屋,層高都很低,門窗也比中原地區的門窗小很多。
在村落入口處,突然出現十幾個人擋住了去路,這些大漢看起來一個個都身材粗壯,臉色黝黑。是高原人特有的黑色面龐。
領頭的一個人情緒激動,揮舞着雙手嘴裏大聲呼喝。
老王跟梓楊一下傻了眼,咋了,是不是遇到路霸要收過路費啊?
他們知道一些部族民風彪悍,看這群人個個五大三粗,神情兇惡,真玩起命來搞不定啊。
這時候,後車的蘇睿下來,緩步走上前去跟領頭的人交涉。
梓楊跟老王擔心這群情緒激動的人會突然失控,怕蘇睿有什麼意外,急忙也下車,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後以防不測。
小黑也警惕地站在梓楊側後,像是隨時準備保護他一樣。
有小黑在梓楊稍微心安一些,只不過阿沖和青文怎麼在車上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不像是阿沖的風格啊。
這時候蘇睿跟對方已經嘰里咕嚕地搭上話,那個領頭人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身材寬厚、壯碩,比老王都要大一圈兒,手掌巨大,指節粗大。
中年人皺着眉頭跟蘇睿交談,看着兩輛車連連搖頭揮手。不過明顯情緒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
過了一會兒,蘇睿雙手合十,對領頭人鞠了一躬。
轉身對眾人道,「上車,退回去。」
兩部車一直退了數百米出去,遠遠地看到一群人變成小黑點之後才停下。
幾個人都聚在陸地巡洋艦上,聽蘇睿講述剛才溝通的經過。
蘇睿一臉慚愧道,「這一族人使用的是一種很古老的藏語,我是手勢加語言才好歹把情況了解。我以為憑我掌握的藏語足夠應付任何突發場面了,剛才還是差點鬧出誤會。
看來中華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我之前有些自大了,真是無知。」
老王道,「你別謙虛了,如果連你都算無知的話,那我跟老李都是單細胞動物了。快說說怎麼回事啊?是不是要過路費啊?」
梓楊也說道:「是不是這些人從來沒見過漢人和汽車,害怕我們是什麼怪物之類的啊?」
蘇睿搖頭道,「這批藏民還是接觸過外來人的,對我們的出現也並不是特別的意外。他們之所以阻擋我們,是因為村落里正在舉行一個儀式,這段時間,任何外人都不能打擾他們。」
老王點點頭,「奧,嚇我一跳,以為要攔路搶劫呢,不是搶錢就行。」
蘇睿繼續道,「他們希望我們能繞路走。」
老王道,「繞路就繞路唄,誰稀罕他們村裏的路怎麼着。」
蘇睿蹙着眉頭道,「我們必須進村了解下情況——這個村落看起來年代久遠,說不定會跟當年的德國人有接觸過。而且,我總覺得那處葬場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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