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的車隊踏上了歸途,與來時相比,有三十輛滿載貨物的馬車加入了他的車隊,這些是約克家族臨時賒給維克多的物資,當他們返回黑堡的時候,需要拉滿三十車的紫蔗酒作為回報。
巴羅爾侷促地坐在寬敞的車廂內,心思忐忑,領主大人召他上馬車已經一個小時了,卻一言不發,只在那閉目養神,而大人身邊的侍女把玩着一把短劍,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他,帶着一絲惡意。
大人沒有開口,巴羅爾也不敢說話。出於職業素養,他還是在默默地觀察到一些細節,車廂的地板上鋪着羊毛混織的地毯,有八成新也很乾淨,雖說價值不菲但稱不上名貴,貴族使用這種地毯顯得有些寒酸,有底蘊的貴族怎麼也該鋪一整張熊皮吧。
還有這個四輪馬車也透着古怪,馬車的車廂是結實的橡木車廂,車廂的外表卻沒有用銅皮包裹,也沒有雕刻華麗的紋路。而馬車的底座是巴羅爾沒有見過的結構,車輪前小後大,還包裹着一種蜥蜴皮,巴羅爾坐在車廂里一個小時了,都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顛簸。
馬車外面簇擁着十幾名騎兵,這些騎兵稱得上精悍,但動作上卻透着傭兵的味道,他們的武器和盾牌總是擺在最順手的地方,而且他們的歲數多在四十歲左右的樣子,巴羅爾非常確信他們都是傭兵出身的護衛。
最關鍵的是,車隊裏沒有騎士,很少有領主不帶騎士出行的,這不僅不安全,也很沒面子。
未經裝飾的馬車,傭兵護衛,沒有騎士同行,以巴羅爾的經驗來看,這個車隊的主人像商人多過像貴族,但巴羅爾知道這是個錯覺,眼前的這位年輕的領主大人,不但血脈高貴而且底蘊深厚。因為,他是溫布爾頓家的男爵。
作為一個密探,巴羅爾知道溫布爾頓這個姓氏源遠流長,可以向上追溯幾千年,雖說這個家族早已經分崩離析,但他們的底蘊是不用懷疑的,否則,年輕的男爵大人怎麼會有死士為其效力?而這個死士正老老實實地為男爵趕馬車。
兩天前,當這個車夫毫不猶豫地要斬殺聖武士的時候,巴羅爾就明白了他的機會來了。他知道,只有死士才不會在乎聖武士的身份。這也說明了三個問題,第一,他對這個貴族有價值。第二,這個貴族沒有人手,否則不會派遣死士來抓他這樣的小人物。第三,這個貴族很有底蘊,死士這種毫無人性的生物只有大家族才能培養的出來,而堪比見習騎士的死士,巴羅爾從沒聽說過,但他已經見到了。
.維克多男爵沒有人手,卻有深不可測的底蘊,正是值得巴羅爾投靠的絕佳人選。
巴羅爾決心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在他看來男爵大人晾了他一個小時,是要考驗他的耐心,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耐心是家族暗子的一個重要素質。
想往上爬的人總是會臆測上位者的想法,但這僅僅是臆測,維克多沒有搭理巴羅爾,是因為他還在梳理黑堡之行的得失。
這次黑堡之行,維克多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了,與約克家族形成利益聯盟,保持領地的獨立自主,都在專營協議中得以體現,並進行了神前公證。
專營協議中寫明了,維克多領的紫蔗酒以18銅索爾一升的價格向約克家族出售,相當於9銅索爾一杯,這價格30年不變。而約克家族則向維克多領敞開糧食供應,但價格卻需要按市場價交易。
維克多對此表示抗議,他要求約克家族按照大麥3銅索爾一磅的價格,也保持30年不變,卻遭到了西爾維婭的堅定拒絕。西爾維婭的理由有兩個,首先,維克多領的人口會越來越多,其次,是維克多的老婆在操縱着岡比斯王國的糧食價格,維克多可以在索菲婭那裏買到便宜的糧食。
維克多無話可說,很明顯西爾維婭更願意維克多向其他領主購買糧食,反正紫蔗酒已經被她控制了。她能夠向維克多敞開出售糧食算的上厚道了。
然後就是迅鳥,維克多領需要每年向約克家族免費提供兩對雛鳥,持續8年,約克家族會以1銅索三磅的價格向維克多收購紫蔗葉,用於餵養這些大鳥,持續30年。
維克多很是氣惱,不是因為對手的貪婪,而是約克家對他滲透的很深。
約克家族提出直接要雛鳥,是因為成年迅鳥的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就會回頭猛啄騎手,這對普通騎兵來說是致命的。想要馴服迅鳥必須從雛鳥開始,只有這樣迅鳥才會對主人言聽計從。這是布索傳授的知識,知道的人並不多,但約克家族很清楚這一點。維克多可以想像,要不了八年,約克家族就會擁有一群迅鳥。
最終,西爾維婭表示約克家族不會插手咖啡的生意,維克多還是同意了這個不平等的條款。
約克家族放棄了咖啡生意,維克多是心存疑惑的,他不明白約克家族為什麼會在咖啡問題上手軟,所以他去問了西爾維婭,可美艷的伯爵夫人笑而不語,只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把他勾到了床上。
總的來說,這份協議是很不公平的供銷協議,約克家族甚至沒有明確表示會保護脆弱的維克多領。
但維克多知道,協議不平等是因為實力不平等。只要約克家族還沒有自己的紫蔗資源,就會一直保護維克多領,如果有比約克家更強大勢力覬覦維克多的紫蔗,就算在協議中註明了保護條款,也沒有卵用。
不過維克多並不在乎,他真正想要依靠的是蔗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份協議對他更有利。就像他沒料到紫蔗酒會有戰略價值一樣,西爾維婭也沒有料到維克多還有蔗糖這種東西。現在紫蔗酒的價值超過了蔗糖,他也已經拱手讓出了,蔗糖反而就保住了。
「沒有誰是算無遺策的。」維克多感嘆道。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啊?」聽到維克多終於開口說話了,莉莉婭開心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隨便說說。」維克多笑道,他無意解釋。
莉莉婭雖然冰雪聰明,學東西的也很快,但要想成為自己的助手,還需要一點時間。想到這裏,維克多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巴羅爾。
「你就是算計我的那個鬣狗頭子?」
「大人,我是迫不得已,我沒法抗拒治安官的命令。求大人饒命。」巴羅爾一邊解釋一邊擦着頭上的冷汗。
「別裝了,你頭上根本就沒有汗,剛上馬車的時候,你仔細看了馬車的底座和車輪,瞳孔縮了一圈,上了馬車後,你雖然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但你的心跳卻很平穩,還很隱蔽地觀察了車內的情況,我說的對不對?」維克多冷笑,兩米之內,巴羅爾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
巴羅爾面色一白,澀聲道:「維爾潘家的管事宣揚大人沒有覺醒騎士天賦,卻沒想到大人是個騎士。」
「說說你真實身份吧。」維克多心中得意,卻一副雲淡風輕地樣子。
巴羅爾再次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這回可是真的冷汗。
「男爵大人,我是格里斯家族從小培養的密探,以前為格里斯公爵效力,後來公爵被絞死了,我就逃到了黑堡鎮,成了一個鬣狗頭子。」
「你為什麼主動跟隨我的手下回來?」巴羅爾不但制止了一個大麻煩,還主動配合夏克,這是維克多最好奇的地方。
巴羅爾抬頭瞥了一眼維克多,又低頭說道:「我認為大人可能會用到我,而我也想在大人手下混口飯吃。」
既然維克多沒有提到聖武士和死士的事情,巴羅爾也不會主動提起。
維克多淡淡一笑,他說:「在我小的時候,見到一個地鼠洞,我好奇地鼠是什麼樣子的,就叫僕人往裏灌水,當地鼠跑出來的時候,我又命僕人把地鼠踩死。莉莉婭,你說地鼠會以為我需要它嗎?」
莉莉婭眨了眨了眼睛,她有些弄不懂維克多的意思,所以老實地說道:「大人,我一般會讓老哈姆把它烤了。」
維克多頓時一腦門子黑線。
好在巴羅爾還算知情識趣,他沉聲說道:「大人,那是因為您發覺地鼠對您沒有用。」
「有用?你就是這麼教猴子的,你還教猴子要認命,諷刺的是你自己卻在逃命。」
巴羅爾乾笑道:「大人,那只是培養手下的一個手段。是人就會怕死,密探也是人,面對拷打也會投降,只有確實沒活路的情況下才會自殺,只求少受點罪。」
「說得還算誠懇。」維克多點了點頭。
巴羅爾是在隱晦的告訴維克多,他對格里斯家並無效死之心,他只想到維克多麾下效力。如果他要是和維克多大談忠誠無畏,那才是找死。
維克多現在最大的隱患就是隱藏在暗處的兇手,他完全不知道兇手是誰,也不知道兇手為什麼要殺他。但是能動用巫師做殺手,這個兇手的勢力一定非常驚人。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索菲婭侯爵的嫌疑最大,可能性卻很小。所以,維克多旁敲側擊地向西爾維婭了解,是不是索菲婭托她照顧自己,西爾維婭對此避而不談,她只是告訴維克多不要對索菲婭抱有幻想,顯然伯爵夫人是想讓維克多放棄索菲婭轉而加入約克家族的陣營,但她肯定對維克多被刺殺一事豪不知情,否則她一定會用這件事情讓維克多乖乖就範。
從一些細節上看,維克多更傾向於索菲婭是在試圖保護小男爵,花費了重金安排他來人馬丘陵避難。
如果事實真如維克多猜測的這樣,這肯定是最糟糕的結果。
索菲婭的勢力有多大,維克多其實並不清楚,但絕對深不見底,她太富有了。記憶中,侯爵府邸里維克多認識的騎士就有四個,這四個騎士都是常駐侯爵府的。索菲婭名下還有四個商會,常年在各國之間貿易,從事貿易的商隊也有騎士的保護。如果連索菲婭都保護不了小男爵的話,那這個兇手的勢力到底有多強。
不過,索菲婭把小男爵送到人馬丘陵,說明她認為只要讓小男爵離開自己的身邊就會安全,不派遣騎士保護小男爵,更像是一種流放,這個姿態很有可能是做給兇手看的。同時,又偷偷地拜託西爾維婭照顧一下自己的小男寵,但她沒有告訴西爾維婭實情,她得罪不起的勢力,一定是個大麻煩。
維克多很焦灼,他用x-3仔細梳理了全部的記憶,也沒有發現小男爵到底得罪了誰?又或者發現了什麼秘密?目前只能確定索菲婭肯定知道全部的事情,而維克多隻要回到女侯爵的身邊也一定會完蛋。
不管你是誰,只要我查出來,我一定讓你死!維克多暗下決心。
巴羅爾卻被維克多冰冷攝人的眼神嚇個半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此時的冷汗真是漱漱而下。
「巴羅爾,你告訴我,家族暗子是怎麼培養的?」維克多平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老密探問道。
「大人,暗子不需培養,只需要投資,他們可能是個惡棍,可能是個清潔工,也可能是個商人,大多數暗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暗子。我們投資他們,和他們拉關係,觀察他們的舉動,就可以得到許多情報。比如,為貴族趕車的馬夫,觀察他的生活規律,就能知道貴族的活動規律。」巴羅爾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們不是從小培養的嗎?」維克多有些驚訝,沒想到暗子居然都是普通人。
「大人,密探才是家族從小培養的,密探更像蜘蛛,不停的織網,暗子就是我們的網,情報就是我們的獵物。」
「每一個密探都有自己的領域,擅長經商的密探,他的網多數都是商人和小販,他從交易中分析情報。像我從小就被培養成惡棍,我擅長在鬣狗中廝混,那些惡棍,流鶯,小老闆都可能不知不覺地成為我的暗子。」
「那你現在還有網嗎?」維克多好奇地問道。
「大人,密探的身份多變,一個身份暴露了,網就沒有了,所以密探精通化妝和尋找替身。這一次我假死脫身,就是我在遷徙的途中找了一個身材年齡和我相當的自由民,我暗中觀察他的動作,身上的特徵,模仿他的聲音,用化妝術一點一點將自己的容貌變得和他差不多,最後,我把追殺我的人引到了他的住處,這才讓他成了我的替死鬼。」
「你真是卑鄙!」莉莉婭怒叱道。
巴羅爾沒有辯解,只是苦笑,他從小就是這麼被訓練的。
「確實很卑鄙。」維克多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以示自己和她站在一個壕溝里,可惜他也必須培養這些卑鄙的密探。
「巴羅爾,給你個機會,證明自己的價值。」維克多接着說:「我的領民當中也有其他家族的暗子,或者密探,我要你把他們挖出來。能做到嗎?」
巴羅爾低聲說:「大人,您要士兵打仗,需要給他們武器。您要農夫耕地,需要給他們農具。」
「你需要什麼?」維克多不耐煩地問道。
「我需要時間。」巴羅爾咬咬牙說道,他更想要人手,但他不敢提,他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需要多久?」維克多可不會讓他打馬虎眼。
「大人,我還不了解具體的情況,但是您放心,我一定能查出來,密探收集情報不會暴露,但只要向外傳遞情報,肯定會露出破綻,我很熟悉傳遞情報的各種手段。」巴羅爾連忙保證道。
「我期待你的表現,查出來的結果,暗中告訴我就行。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當巴羅爾走出了馬車,莉莉婭向維克多問道:「維克多,這個傢伙能信任嗎?」
「不能信任,但我要把他的手段都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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