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萊恩沒有死,你現在會怎樣?」
羅蘭凝視維克多的臉龐,眼波流轉,仿佛水霧朦朧,又似乎清澈見底,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維克多沉默許久,長長吐了口氣,說道:「先王沒有隕落,我不會去人馬丘陵,就不會遇到西爾維婭,不會遇到豺狼人,也不會覺醒月精靈的血脈天賦,更不會去納維爾撞見風牙,當然不會有現在的蘭德爾殿下。」
羅蘭笑着點點頭,說道:「我們都認為元素海沒有意識,只有你說每個生命,每個靈魂都是世界本源的意識。」
「是泛意識。」維克多強調道。
「好吧,是泛意識。」羅蘭撇了撇嘴,又眉飛色舞地說道:「總之,世界本源是活的,祂就像個老爺爺,看見崗比斯被壞蛋欺負,便做出補償。後來,好處就落在你頭上啦,你就是世界老爺爺給我們崗比斯的補償。」
維克多不禁搖頭失笑道:「殿下,你的比喻還真是獨特。」
「每個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一樣,得出的結論也不盡相同。黃金騎士對元素海的理解更是如此,所以我們不能把暢遊元素海的經驗告訴白銀騎士,免得害死他們。」
「我的眼中,黃金騎士都是小偷,闖進元素海的家裏,躲開各種陷阱機關,竊取祂的力量。小偷不受主人的歡迎,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主人打死,還被追繳贓物。」
羅蘭拔了幾根常青草握在手心裏,具現出虛空水元素,流動的綠色氣流將草葉銷蝕殆盡。
她拍了拍小手,眼神慧黠說道:「老爺爺一定很討厭別人破壞祂辛辛苦苦創造的世界,黃金騎士運用虛空元素必須受到限制,一旦超過極限,老爺爺就會收拾他…...你覺得我的說法有道理嗎?大學者?」
維克多乾咳一聲,說道:「沒用雷劈你們,已經算客氣了。」
「什麼?」
「沒什麼,請繼續。」
羅蘭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元素海的力量浩瀚無垠,教皇、教宗不過是脆弱的靈魂,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他們用大預言術擾動元素海的軌跡,玩不好就死翹翹……在我看來,他們用大預言術就像用一根木杆去捅老爺爺的屋頂,屋頂的石頭掉下來,砸死誰,誰倒霉,屋頂里的金子落在誰的手上,誰就走運了。但絕不能直接用木杆去捅老爺爺的寵物,否則老爺爺一生氣,大巴掌就糊在他們的臉上,直接拍死!」
「萊恩就是被砸死的倒霉蛋,你是撿到金子的幸運兒……別忘記,屋子裏除了倒霉蛋和幸運兒,靠近屋頂還有小偷。」羅蘭指着自己的鼻子,牛皮哄哄地說道:
「我就是一個小偷,屋頂破的時候,我恰巧在附近。」
「老爺爺補償了你,但我不需要補償,我可以去偷!」
維克多目光一動,莫名地壓低了音量,問道:「偷什麼?」
羅蘭左右看了看,小手擋着嘴巴,賊兮兮地說道:「傳奇……大預言術擾動元素海的運行軌跡,元素海的波動讓我看到了晉升傳奇的方向……以趕超尼奧韋斯特為的目標,我就能晉升傳奇。」
兩個人靠的很近,姿勢親密,氣息相融,維克多卻沒有生出旖旎遐想,腦子裏盤旋的問題全是大預言術與黃金騎士的特殊聯繫。
尼奧韋斯特隱藏身份,突襲萊恩國王,這種行為的惡意非常明顯,他應當小心萊恩的全力反撲,直接碾壓才是最穩妥的做法。可是,他拒絕了納赫蒂加爾的提議,偏偏要和萊恩切磋比武。這可能是他的性格使然,但未必和元素海沒有關係。
西爾維婭不可能平白無故地鎖定尼奧韋斯特,她想動手,卻沒有動手,恰恰是因為尼奧韋斯特沒有擊殺萊恩。
萊恩最後貿然使出不成熟的戰技,針對的也是尼奧韋斯特。羅蘭在追殺尼奧韋斯特的過程中,窺見了晉升傳奇的方向,她由此推斷萊恩也看到了突破點,才忍不住冒險出手。
換句話說,大預言術是以尼奧韋斯特為坐標,用元素海的奧秘當誘餌,形成命運之力的反噬。但這個過程是預言術自發完成的,因為教皇、教宗只能捅一竿子,根本沒有能力控制無數的巧合變化。
維克多想了想,問道:「殿下,老爺爺的寵物又是誰?」
「奧羅加爾啊,萊恩啊,他們都是老爺爺的寵兒,教皇的竿子直接捅到他們的屁股,世界老爺爺反手就抽死他。」羅蘭坐直身體,笑吟吟的說道:「西爾維婭不是世界本源的寵兒,她是親女兒,永不失寵。大預言術敢對西爾維婭表現惡意,即便是初代教皇也死定了。」
維克多皺眉問道:「傳奇半人馬和黃金騎士都是世界意志的寵兒,那尼奧韋斯特呢?」
「他原來不是,現在是了。」羅蘭晃動纖長的食指,說道:「我認為,世界意志的寵兒與種族和力量無關,和名聲,及影響力有關。尼奧韋斯特當時名聲不顯,被教皇用大預言術一竿子捅死也不稀奇,反過來說,即便普通的貴族領主,只要他名聲響亮,有足夠的影響力,教皇對他捅竿子,都要非常慎重。」
維克多沉吟道:「照你的觀點,納赫蒂加爾應當明白大預言術的弊端,他讓尼奧韋斯特出手,是沒安好心?」
「這我就不知道了。」羅蘭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知道傳奇騎士並不好控制,尼奧韋斯特身上也沒有納赫蒂加爾的血脈。」
她頓了頓,表情變得嚴肅,說道:「維克多,你開創的超凡戰技近乎無解,無敵談不上,能夠傷到你的人卻少得可憐。但大預言術能讓你死的不明不白。你提高自己名望和影響力,教會再想動你就難了。」
維克多心中一動,問道:「教會為什麼要對付我?」
「平衡嘛。」羅蘭撇嘴說道:「我聽說教宗想把你抬上聖徒的寶座,被另外兩位牧首壓了下來。他們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抑制教宗的聲勢,但給出的理由卻是,蘭德爾殿下現在是傳奇強者,年輕氣盛,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立下與傳奇強者相稱的功勞,才能冊封為聖徒。」
「好了……」
羅蘭盈盈起身,乘維克多還沒站起來,伸出小手揉亂他的頭髮,得意洋洋地說道:「你開創心靈血脈秘法,我拿出大預言術的奧秘,我這個老師算不算合格?」
維克多站起身,笑着說道:「合格,當然合格……都把我給震住了。」
羅蘭比劃了下自己和維克多個頭,嘟囔道:「你們都長大了,真無趣……」轉了轉眼珠,又笑眯眯地說:「等你和凱瑟琳的孩子降生,我一定好好教他。」
維克多的臉一下就黑了,冷冷地甩下一句,轉身朝花園外走去:
「你想教我的孩子......先問問戈隆那個老傢伙同不同意?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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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羅蘭的後花園,鳶堡侍從領着維克多從平時不開放的北門離開王宮。三輛馬車停在路邊,兩輛雙輪輕便馬車,一輛四輪補給貨車,隨從總共11人,除了兩名教堂侍從,其餘的人是薔薇莊園的三名秘密騎士、三名秘法戰士,還有卡里古拉、雷諾和夏克。
這樣的車駕只能用寒酸來形容,根本配不上維克多目前的身份。薔薇騎士奧格見維克多走過來,便小心翼翼地說道:
「大人,家族駐布利諾爾府邸的管家說,西爾維婭夫人讓我們儘快趕回金水城。所以沒有安排車隊。」
「沒關係,這樣挺好的。」維克多拍了拍薔薇騎士的肩膀,走向第一輛馬車。
再有九個月,國王要舉行結婚慶典,他還得回到王都,如果講究出行排場,沿途的領主肯定要設宴相送,那乾脆就別回人馬丘陵了,時間根本就不夠。實際上,維克多在鳶堡也只盤桓了兩天而已。
這時,戴恩牧師從第二輛馬車的窗戶探出頭,喊道:「維克多,要不要到我的馬車裏聊聊天?」
維克多沒好氣地回應道:「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戴恩嘿嘿一笑,又縮回了車廂。蘭德爾子爵沒能把凱瑟琳拐回人馬丘陵,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等維克多登上馬車,放下車簾。奧格騎士招呼隊伍,驅動馬車,朝道路的遠方駛去。
昨天晚上,凱瑟琳與維克多進行了一次深談,她明確表示不願意放棄公爵領,希望維克多能尊重她的選擇,並直言不諱地說,她和蘭德爾家族可以互為奧援。
就像艾瑞爾所言,高階女騎士足夠強大,不需要依附男人,即便流落荒野,也能獨自撫養孩子。騎士強悍的個體實力導致特殊的婚姻伴侶關係,何況鳶堡把凱瑟琳的心腹手下都劃給了她,包括28名騎士,61名見習騎士,120名秘法戰士,以及他們的家屬附庸,總數上千人。
這麼大的一股力量,誰能輕易放棄?就算凱瑟琳跟維克多去人馬丘陵,蘭德爾家族該怎麼安置這些人?
把凱瑟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拋之腦後,維克多開始思考關於大預言術的事情。
如果說瓦解黑蹄半人馬部族是大預言術的出發點,那白水堡戰役就是大預言術的切入點,並引發後面一系列事件,維克多本人也捲入其中。
但是,八年多以前,教會的大預言術在人馬丘陵出現了一個非常明顯的拐點,巫師謀害了溫布爾頓小男爵,維克多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激活了煉金塔,改變了人類國度的發展走向。
這足以說明,未知的超凡生物干預了命運的軌跡,甚至教會的大預言術也可能是祂們一手推動的。
羅蘭警告維克多,注意大預言術對他的影響,但她不會知道,維克多早已深陷其中,苦苦掙扎。但羅蘭的一個觀點,維克多完全贊成:自身的影響力越大,世界本源對他的庇護就越強烈,人為的命運干擾就越微弱。
就好像地球世界,每個人的生命形態沒有本質差異,小角色遭遇橫禍,無人問津,一國首腦若是出了意外,立刻能掀起或大或小的波瀾。
按照維克多的心靈理論,這就是統合眾人的心靈之光,行使神的權柄。預言術或其他改變命運的能力撞上強大如神的心靈之光,當然沒有好下場。
聚攏勢力,統合眾人的心靈之光可以說是防禦命運法術的有效手段。不過,維克多真的到了這種層次,自然而然地想要一窺究竟,最好能截取命運的眷顧。萊恩、尼奧韋斯特、納赫蒂加爾、西爾維婭和羅蘭,凡是受到大預言術波及的黃金騎士都是這麼幹的。
維克多不能像黃金騎士那樣洞察世界本源的變化,但他可以通過種種跡象,提前做出部署,應對未來的變局。
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超凡生物再隱秘,只要祂們出手干涉現實世界,註定會露出馬腳。
我看不到你,可我知道你的存在,我還可以知道,你想幹什麼。
維克多對自身的經歷和歷史事件已經挖掘的差不多了,再梳理也不會有什麼新發現,接下來的幾天,他仔細翻閱老巫師的手稿,想借鑑巫師的知識,完善自身的世界觀,驅散更多的迷霧。
托佛文的筆記內容繁雜,維克多最直觀的感受是他對人類血脈的解讀和應用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層次。按照托佛文的觀點,人類、精靈和蠻族同出一源,而人類血脈更加原始,精靈和蠻族都是由人類血脈演變的。
血脈演變的原因是什麼?托佛文沒有答案,但維克多注意到筆記最新的一段內容。
托佛文在測試沸血藥劑的時候發現,多次服用沸血藥劑的人,其血脈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還會把這種變化遺傳給下一代。老巫師將沸血藥劑列為半魔藥,警告鳶堡慎重使用。
維克多把捲軸放回盒子,手指敲打盒蓋,忖道:
「又是假面兄弟會......你們背後的主人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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