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睜開眼睛。
入眼是全然陌生的景物。
暗金色床柱,掛着金色透明的紗帳,透過一層紗帳,能看到佈滿繁雜花紋的天花板。
微微側眸,能看到邊上一個黑色雕花的木桌。
古樸,奢華,兩者毫無違和。
楚默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覺得腦子酸疼。
昏倒前的記憶重現。
他陪着小丫頭和她的舍友去吃飯,他在洗手間裏碰見了三個黑衣人,那人用了電擊棒,他毫無反抗的能力……
他驚得從床上坐起來。
一陣頭痛襲來,迫得他不得不重新躺在床上。
緩了許久,他再次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件黑色的睡袍,質地柔軟舒適。
外面正在忙活的女傭聽到動靜,走進來,激動道,「少爺,您醒了!」標準的Y國語言。
楚默便猜到了他此刻身在Y國。
他不肯跟那些人回來,那些人就用了這樣強硬的手段,綁了他回Y國。
他離開H市至少有一天。
歡歡應該早就發現他不見了。
她該怎麼辦。
會很傷心吧。
他說過,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食言了。
楚默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女傭忙說,「少爺,您先休息,我去找老伯爵。」
話音剛落,一個老者從外面進了房間。
頭髮鬍鬚發花白,衣着華麗,精神迥異,絲毫沒有生病的模樣。
老伯爵態度溫和,「澤,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你的身份,可你是我印朗的孫子,是我們家族唯一的希望,你必須回到這個家,繼承爵位。」
楚默眸光森然,「我不是。」
老伯爵情緒激動,睚眥欲裂。
邊上,跟隨他進來的老管家將一份文件遞上,「少爺,這是親緣鑑定,您真的是我們老伯爵的孫子!他已經找了許多年,您這麼說實在太傷老伯爵的心了。」
楚默沒去看那份親緣鑑定報告。
「那又怎麼樣?」楚默往後退一步,坐在床邊,「我並不打算繼承這個什麼家族,你們不用費心思了。我要回國。」
楚默站起來,朝外面走。
老伯爵氣得全身發抖。
實在難以相信他的親孫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少爺!」管家追了出去。
「給我攔住他!」老伯爵吼道。
整個大廳突然出現二十幾個保鏢,將楚默團團圍住。
「少爺,請您回去休息。」為首的一個保鏢說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楚默掃了一眼一眾人。
他的身體不知注射了什麼藥物,半點力氣提不起來,從房間走到大廳這短短一段路,他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汗。
好!
真是好!
這就是他的家人。
為了留住他,完全將他囚禁。
真是好極了!
楚默深邃的藍眸中閃過森冷的光。
「澤,將來你就會明白,爺爺是為你好。等你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你會明白的。」老伯爵雙手背在身後,離開了房間。
楚默被保鏢圍住,送他回了之前那個奢華的房間。
「聽說哥哥回來了?」外面傳來一道陰柔的男聲,「說起來,我從沒見過傳說中的哥哥呢。」
「二少。」守在門外的保鏢恭敬道。
「我進去看看。」
「二少,老伯爵吩咐了,不准人進去探望。」
那個被稱呼二少的男人露出冷色,「你確定這是你跟我說話的語氣。」
門口的保鏢齊齊低下頭。
男人這才滿意了,唇角扯出一抹笑。
「嗨,大哥,我是你素未謀面的弟弟,我的名字叫艾勒。」男人進來後,十分友好地朝楚默伸出了手。
楚默靠在床上,抬眸看他。
眼前的男人跟他有着一模一樣的藍眼睛,不過頭髮不是像他這樣的純黑色,而是淺棕色,幾近於黃色。
男人的五官更為立體深邃。
菲薄的唇像血一般紅。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西方的吸血鬼。
事實上,就是這樣,這男人笑起來,露出一口有些尖細的白牙。
楚默冷冷打量着他,不說話。
心裏不確定這人是否是他的親弟弟。
從奧奇和奧雷的隻言片語中,可以斷定,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艾勒收回了自己的手,聳聳肩,不甚在意的樣子。
「聽說你一直生活在華夏?」艾勒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華夏是個很美麗的國家,我之前去過。」
艾勒走近他,俯身低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我相信你也很喜歡華夏。既然喜歡,為什麼不一直待在那裏呢,為什麼要回來。」
一句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楚默能察覺到這人的敵意。
艾勒直起身,露出一個微笑,「大哥,我會跟你好好相處。」
變臉如此之快,這個艾勒絕不是個善類。
「你可真沒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艾勒笑道。
他打量了一眼這個房間,哼笑,「我就不打擾大哥休息了。」話落,他轉個身離開了房間。
艾勒站在走廊拐角,回過頭盯着楚默的房間。
哼,剛回來架子倒不小。
爺爺真是腦子有毛病。
一個血統不純正的長孫,難道比得過他這個完完全全血統純正的孫子?
艾勒走後,房價里陷入了安靜。
楚默摸了摸身邊,沒有手機。
正確來說,他從華夏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沒了。
桌子上放着古樸的金色電話,他走了過去,撥弄了兩下,顯然,這個電話就是個擺設。
他站在窗前。
外面是藍盈盈的天空。
下面是個小花園,種滿了玫瑰,還有類似於芭蕉的植物,中央是一個噴泉,噴灑的水珠濺起來,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個個彩色小光暈。
他臨走時取下了鑰匙扣。
歡歡應該會明白吧。
不是他想離開她,他是被迫的。
她怎麼樣了?
眼下,華夏大概是夜晚。
她睡了嗎。
有沒有在想他。
楚默唇角牽出一抹苦笑,她肯定在想他。
在床上躺了一個下午。
時至晚上八點。
女傭進來,請楚默去餐廳用餐。
楚默看了女傭一眼,二十幾歲的白人女傭,被他盯得臉色發紅。
感覺這找回來的大少爺更像王子呢。
溫和謙潤,雖然也很冷漠,但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二少爺常跟家裏女傭開玩笑,卻顯得輕浮。
楚默:「我知道了。馬上去。」
想要獲得更多的自由和權力,必須先順着老伯爵。
他沒道理關着他一輩子。
楚默站在偌大的全身鏡前。
「少爺,需要幫忙嗎?」女傭恭敬道。
為主人更衣也是他的分內工作。
「不需要,麻煩先出去。」
「好的。」
楚默從白色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
休閒的白色長袖衫,淺灰運動褲,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出了房間。
由女傭帶領着去了餐廳。
非常寬敞明亮的餐廳。
長長的長方桌,上面擺着鮮花,還有剛做好的食物。
足足有幾十種食物。
色彩鮮亮,精緻美味。
老伯爵坐在長方桌的盡頭,兩邊各有一個人,坐在離他稍遠的位置上。
其中一人是下午去過楚默房間的艾勒,另一人楚默不認識。
楚默覺得好笑。
能出現在餐桌上說明是一家人吧。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都隔的這麼遠。
好像離得很近,別人能隨時捅一刀似的。
在盛家,一家人總坐在餐廳的圓桌上,邊聊天邊吃飯,盛清彥那傢伙最能鬧,吃飯都沒個安靜,嚷嚷着人給他夾好吃的。那麼大個人了,總吃雞腿像什麼話。
歡歡則一直乖巧地坐着,她想吃的東西,他會夾到她碗裏,邊上的盛清爍也很照顧她。
爸主要就服侍媽吃飯,偶爾呵斥幾句盛清彥。
「這就是喬澤吧,跟大哥很像。」中年男人開口道。
楚默沒出聲,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喬澤?
他冷笑。
他是楚默,不是什麼喬澤。
「這是你叔叔,艾勒的父親。」老伯爵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位置,「澤,坐這裏吧。」
楚默沒挪動位置,拿起刀叉,低頭吃着面前一份五分熟的牛排。
味道還真是不合他的口味。
老伯爵有些生氣,到底什麼都沒說。
楚默解決完一塊牛排,感覺肚子不是那麼空了,起身回了房間。
全程目不斜視。
艾勒:「……」
他一走,老伯爵的臉頓時垮了。
「父親,喬澤在華夏生活了二十多年,他需要適應這裏的生活。」中年男人說。
老伯爵看了眼楚默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這麼下去可不行。
十一月下旬。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秋雨。
天氣格外涼。
盛清歡抱着膝蓋坐在窗前,整個人窩在椅子上。
桌上攤開的卷子一題沒寫。
她望着玻璃窗發呆。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匯成了一條條小溪一樣的水流。
距離楚默離開已經過去了二十八天。
楚心之推開門,端着劉嫂熬好的藥膳上來。
這丫頭前兩天感冒了,吃藥打針總也不見好,反反覆覆的發燒,她快擔心死了。
「歡歡,把這個給吃了。」楚心之坐在盛清歡旁邊,「你爸爸已經派了人去找了,別擔心,默默肯定會沒事的。」
盛清歡看着她,「有默默的消息嗎?」
楚心之知道這事兒不能瞞她,據實說,「一個月前,有兩個Y國來的男人見了楚默。大概是他的家人找來了,楚默應該在Y國。」
盛清歡平靜無波的眸子總算有了點神采。
Y國?
他已經離開了華夏嗎?
去了那麼遠的地方。
「默默回Y國了?」
「應該是。」楚默說,「你爸爸已經派了人去那邊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默默的消息。」
盛清歡眸子裏盈滿淚水,「怎麼可能。他不可能一聲不響就離開了,就算回Y國他肯定會跟我說的。」
楚心之舀了一勺藥膳,餵給盛清歡,「先趁熱吃,媽媽慢慢跟你說。」
盛清歡張口吃下。
「你也說了,默默當時正跟你吃飯突然就失蹤了。他大概是被人帶走的。至少能確定他沒有危險。」
盛清歡稍稍放下心,想了想,委屈道,「可他為什麼不聯繫我。」
她一直知道楚默是媽媽從Y國帶回來的。
從沒想過他會被人認回這種事。
哪怕、哪怕他現在回了家,認回了家人,也應該會跟她聯繫啊。
「可能他有難處呢。」楚心之見盛清歡難過的樣子,心也跟着難受,「歡歡,你相不相信默默?」
盛清歡點頭。
她當然相信他。
「那你應該明白,但凡他能聯繫上你,肯定不會不理你的。」
盛清歡捧着小碗,「我自己吃吧。」
楚心之無聲喟嘆,抽了紙巾擦了她臉上的淚痕。
早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誰曾想,楚默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小丫頭自小跟他感情深厚,後來又愛上了他,一時難以接受他的離開,她能理解。
就連她,心裏也難受。
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別人說帶走就帶走,她能不難受?
樓下院子裏傳來汽車的聲音。
「是不是爸回來了?」盛清歡放下碗,起身往樓下跑。
楚心之擰擰眉,彎腰拎起地上的一雙拖鞋。
這丫頭,光着腳就跑出去了。
盛北弦踏進客廳。
脫下了套在外面的黑色大衣。
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掛在衣架上。
盛清歡從樓上跑下來,到他的跟前,「爸,是不是有默默的消息了?」
「怎麼不穿鞋?」盛北弦皺眉看着這丫頭光溜溜的腳丫,「眼下都快十二月份了,怎麼能光腳踩在地上?自個的感冒還沒好呢。」
楚心之跟着從樓上下來。
把一雙鞋放在盛清歡腳邊,「先穿上鞋。」
盛清歡聽話地穿上了鞋子。
「是不是有消息了。」楚心之看着盛北弦,「查到什麼趕緊說吧,歡歡急得不行了。」
盛北弦坐在沙發上。
劉嫂倒了杯熱茶放在茶几上,「喝點茶驅驅寒吧。」她站在一邊聽着,也想知道楚默的消息。
「默默眼下確實在Y國,那邊的人傳來消息,印朗老伯爵家月底要舉辦一場頗為盛大的宴會,歡迎丟失多年的孫子回家……」
說到這裏,盛北弦停了下來。
端起桌上的熱茶,輕啜了幾口。
他這麼說,便是確定了楚默就是那個老伯爵的親孫子。
伯爵的孫子……
楚心之的心情一時難以平靜。
當初撿到楚默,他瘦得胸前都是小排骨,誰曾想……
楚心之扭頭去看盛清歡。
小丫頭面容平靜。
緊繃的唇角放鬆了下來。
爸爸這麼說,肯定是得了確切的消息。
默默眼下很安全,他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也許他只是剛跟家人團聚,沒顧上和自己打電話呢?
盛清歡這樣想。
「媽,我上樓休息去了。」她說道,唇角帶笑。
楚心之輕拍她的背,「去吧,蓋好被子好好睡一覺。」
「嗯。」
盛清歡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楚心之收回了視線,看向盛北弦,「到底怎麼回事?說明白。」
盛北弦挑眉。
楚心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少給我賣關子,你有話沒說。」
跟他在一起多少年了,他一個眼神她都曉得是什麼意思。
盛北弦翹起二郎腿,把茶杯放在桌上,「楚默回了老伯爵家沒錯。根據那家傭人的描述,楚默出入都有保鏢跟着,沒有自由。」
楚心之皺眉。
「出入都有保鏢跟着,這什麼意思?」
盛北弦給了她一個眼神。
「他被人囚禁?!」楚心之陡然拔高音量,想到盛清歡在樓上,她壓低一些聲音說,「可為什啊,不是他的家人嗎?」
「寶貝不了解情況。」
印朗老伯爵一家在Y國皇室的地位早就不比當年了,他着急找楚默回去,不過是想讓楚默幫他振興家族。
家族的振興,人丁是首要。
老伯爵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楚默的父親,早年去世。二兒子性格溫吞,不成氣候。他還有個孫子,艾勒,雖有些小手段,但他不是長孫,繼承爵位無法使人信服。
老伯爵這才動了尋回楚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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