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ps:差不多還有一章,這一卷就結束了。(具體看寫作進展,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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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爺臍下三寸有一腫處,請小神醫,治治……」
「啥?」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話,為免他起疑,掰開他的手就抬頭看去。卻見他唇角艱難地抽下,然後萬分沉重地抬高她的下巴,喑啞着嗓子嚴肅說。
「哦?」趙樽挑高眉梢看着他,突然放下粥碗,把她狠狠攬緊過來,先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才將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輕縻挲着,「阿七,爺也有內傷。」
「你曉得的。」夏初七道,「這個是治外傷的,他是內傷,治不了。」
「你為何不給他盛一碗這養傷妙粥?」
屋子裏面靜默了片刻,趙樽喟嘆一聲,看着面前的枸杞山藥粥,淡淡看初七。
在他哼哼的曲子裏,帘子無風而動,搖曳出一串悠揚的聲音來。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一:本:讀:小說 3w.ybdu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他裝腔作勢地行了個揖禮,也不管夏初七與趙樽如何想,猶自邁着悠閒的步子,哼着悠閒的小曲兒,大步離去了。
「好兄弟!」元祐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捶了捶,輕笑一聲,唇角勾出一抹邪邪的笑容來,「行了,不耽擱你兩個了。一刻值千金,小爺我也還有小娘等着,先走了嘞。」
他一陰一陽的態度,看得夏初七很是着急。不過趙樽卻似是知曉一些什麼,並不詫異,「去吧。」
元祐神色一怔,鬆開手,又嘻嘻笑了,「什麼請求我現在不說,說了你也辦不到。你只需要記住。等你將來登頂廟堂之日,一定為我辦一件事。」
趙樽看他半晌,淡淡問,「什麼請求?」
「不走怎的?」元祐笑着摸了摸鼻子,「難不成,讓我在這兒看你兩個快活?」他瀟灑轉身,可走了沒兩步,像是又想起什麼,回頭看了趙樽一眼,又稍稍湊近,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天祿,我知你此去北平的兇險,但我一無返顧跟隨,也一定會為你鞍前馬後,幫襯到底。只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看他來去如風,趙樽皺了眉頭,「你這就要走?」
「就這麼說定了,反正北邊我是去定了,咱們回頭見。」
沒看在眼裏會變成這副要生不活的模樣兒?夏初七看他口是心非的樣子,真想一個拳頭把他揍醒,可元祐顯然不給她揍自己的機會,說罷嘻嘻一笑,又站起身來。
「關她啥事兒?那小娘們兒,小爺還沒放在眼裏。」
燭火輕輕一搖,元祐臉上的表情頓時陰霾了。
「你為什麼要去北平,可是因為……烏仁?」
只不過這一回,夏初七覺得,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反正我會有法子,他不成,不還有乾清宮那位麼?」元祐向來諢慣了,洪泰帝心底對他有愧,只要不超出底線,一向都是慣着他的。
趙樽笑了笑,接過夏初七遞來的枸杞山藥粥,拿勺子輕輕攪了攪,舀一勺入口,看他一眼,眉頭一蹙,「這當兒你這要求,那可是戳他的心窩子。」
「還沒有。」元祐微微冷笑,「不過,總會同意的。」
「他允了?」
元祐丹鳳眼微微一眯,自顧自倒了一杯酒滿上,似是陶醉地湊到鼻端嗅了一下,卻不喝,又放在了桌子上,漫不經心地笑,「小爺要做的事,誰能擋得住?我已經上疏皇帝了,想北上,隨便給我派個什麼差事都成,小爺不嫌!」
夏初七一驚,與趙樽對視一眼,「你怎麼去?」
「我要與你們一道上北平。」
換了往常元祐一定能與他們抽瘋玩笑一回,可今兒他雖然面上帶笑,卻明顯沒有什麼玩笑的心情。入屋的第三句話,他就直接切入了正題。
「是找他有事兒來的,還是找他事兒來的,你得說清楚。」
夏初七眉梢一揚,玩笑似的調侃。
「……」趙樽正嚼着花生,一時無言以對。
「無事不登三寶殿,天祿,我找你事兒來的。」
元祐是面帶着笑容進來的,不過,那一雙赤紅的眼睛,那掩不住的倦色、還有下巴上一層青幽的胡碴子,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一入屋,看趙樽兩個人恩愛的樣子,他眸子稍稍掠過一抹黯然,不過,轉眼消失,似是未有受到任何事情的影響,大剌剌坐了,撿起盤中的花生米,便丟在嘴裏。
「大冬兒的,小兩口好生暖和——」
他兩個天生有「歡好被打斷體質」,吻得正起勁,突然來這麼一聲,二人下意識對視一眼,都不免有些好笑。夏初七咳嗽一聲,坐了回去,在趙樽回應「快請」的時候,順道把桌上的花生米撿起,塞在他的嘴裏。
「爺,元小公爺過來了!」
她輕輕抽氣着,放下筷子把兩隻手一起纏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低笑一聲,把她抱在懷裏,一隻手扼住她的腰際,輕輕揉蹭着,越吻越深,越纏越緊,幾乎把她的整個身子都壓在了桌子上。可事有不巧,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丙一的稟報。
「趙十九……」
夏初七的手指再次一抖,一顆花生米又落在了桌子上。可這一回,她來不及撿起,他的吻便密密麻麻的襲了過來,像螞蚊上山似的,圈緊了她的身子,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淺淺的魅惑氣息,瞬間酥麻了她的神經。
「爺再吃你。」他湊過頭去,不待她反應,火熱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拖曳着嗓子,他不說話了。夏初七唇上被他摩挲得有些發癢,有點像笑,但是卻不敢笑,只好奇地問,「待我吃飽,你待如何?」
「爺應當拱手相讓,待你吃飽……」
「這麼好的日子,我卻在這裏搶吃搶喝……」他若有似無的嘆了一聲,大拇指輕輕在她唇上遊動起來,一寸一寸撫觸着,摩擦着那兩片粉潤的唇。極好的手感,令他的心情也是大好,不過,語氣卻更加嚴肅。
「笑你自己做什麼?」
「不,我在笑自己。」
趙樽斂住表情,順手捋了捋她垂下的發,勾起她的下巴來,也一本正經。
「咦!」夏初七翹起了唇角,「趙十九,你在笑我?」
夏初七咬着筷子,一本正經,「晉王殿下如此睿智,我一定會考慮你名分的。」逗着趙十九的她,板着的臉兒瞧上去有幾分正經,又有幾分狡黠,那機靈古怪的俏樣兒,看得趙樽黑眸流光,一抹淡淡的笑意浮在唇角,再也無法隱藏。
「診金莫不是趙綿澤給的那些賞賜吧?」
「無事,我會為你治的。」
想到這裏,她同情泛濫,頃刻善良起來,撫了撫他的手。
窮癌這個詞兒他是從夏初七這裏泊來的,如今用在他自己身上,聽得也有些想笑。晉王殿下「身無分文」的事兒,這個天下除了她恐是沒人知曉,但這卻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窮,還娶不上媳婦兒。」他補充。
「……」她無語。
「窮癌。」
「啥病?」
「嗯。」他正色而嚴肅的點點頭。
「吃不下,你有病啊?」
她拿筷子夾起來,塞入他的嘴巴,笑容更甜。
「掉了!」他看着她合不攏的嘴巴。
夏初七瞧着他的表情,手指一抖,一顆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
「我吃不下。」沒有被夏七小姐許以名分的晉王殿下,臉上頗有幾分值得玩味的陰霾。但他為什麼不申辯,也不抱怨,卻要做出這般的小媳婦兒狀?
「怎麼了?」夏初七熱情地伸手摸了摸粥碗,笑眯眯地看他,「吃啊,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了。咦,我說你怎麼不吃?」
「……」趙樽淡淡掃她,不言不語。
「誰是我夫婿?」夏初七斜眼凝視,嘴裏咬着一顆酥炸腰果,大黑眼珠子轉了又轉,嗯一聲,又懶洋洋地道,「充其量吧,你算是我的姘頭。名不正,言不順,你可不要想登堂入室。如今羅君未有夫,姑娘我還是單身,有的是擇夫之權。」
趙樽揉額,哭笑不得的睨她,「有你這般虐待夫婿的?」
「只有這個是你的,看明白了?」
「這個,這個,這個,全是我吃的。」她如同指點江山一般,青蔥般的手指指着桌上一個一個精美的菜式,等掃過一圈兒,才又收了回來,把一碗用青瓷碗裝着的枸杞山藥粥遞給趙樽。
金絲檀木桌、纏絲鳳雕碟、白玉高足杯、紫檀雕花椅、紫金浮雕爐,熱炒的菜,下酒的乾果……什麼野鴨桃仁丁,酥炸金糕,奶白杏仁,酥炸腰果擺了好大一桌。為了慶賀明日前往北平的幸福生活,夏初七下足了血本,菜式一個比一個花哨,看上去食慾大增。
~
甲一「嗯」一聲,「明日午時三刻,浦口碼頭。」
「東方青玄可有消息來?」
這樣好的阿七,這樣好的日子,讓他越發期待北平之行,也期待他們的女兒回到身邊來,一家人和樂融融。想到這裏,他眉梢一皺,沉聲喊了甲一進來。
看着她風一般卷了出去,趙樽無奈的笑着搖頭。
可夏初七迎着他的眼,狡黠的眨了眨,突地推開他的肩膀,便跳着下了地,「山人妙計,不可說也。我去弄吃的去了,先頭在宮中你吃香的喝辣的,可憐我巴巴看着,口水流了三尺……」
趙樽並不答話,只是將她擁在胸前,靜待她的下文。
「我的陪嫁不都還在宮中麼?」夏初七說得意味深長,卻又不向他挑明,「我給趙綿澤準備了一件禮物,一件他肯定會喜歡的禮物。你猜猜看,是什麼?」
「後招?」趙樽正色望住她,「何謂後招?」
「不過,任由那廝耍橫,我卻有絕妙後招。」
她心中一時感慨。可趙樽聽她屢次誇獎趙綿澤,眉頭蹙着,明顯有些呷了醋味兒,那高冷的臉加上這醋意,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極為古怪。夏初七吃吃一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玩笑似的呵一口氣吹向他的臉。
「我倒是小看了他,真人不露相啊,這廝很有一手嘛。」
一醒悟,脊背上卻哇哇發涼。她發現自己真是太單純了,只想到了其一,未想到其二。趙綿澤放過趙楷,不僅僅只是順手人情而已。不管趙楷是不是真心臣服,至少可以用他來牽制趙構,或者牽制朝中別的勢力。尤其是在眼下,乾清宮的太上皇,他老人家還活着,是不會坐視趙綿澤處置趙構或者趙楷的,既然趙綿澤無法動他們,不如讓他們為己所用。
得了趙十九的點撥,夏初七醒悟過來。
趙樽讚許地笑着點頭,「人人都想做漁翁,這一回趙綿澤也在打同樣算盤。你想,如今朝事不寧,民心不穩。南方戰事雖告終結,但民生還得修養,四夷卻隨時有可能捲土重來。趙綿澤初登帝位,以權制權,以人制人,才是上上之策。」
夏初七恍然大悟,「漁翁?」
「雞肋這詞,阿七用得好。」趙樽慢條斯理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眉梢微微一揚,「那一日宮變,他與東方青玄就在外間,為何不入內?」
「嗯?」她不解了,「啥意思?怎的把六爺說得像雞肋?」
「有何可惜的?」趙樽眸子涼涼地望住她,一臉正色,「趙楷此人,豈是那般好相與的?如今與我分道揚鑣,時機正好,省得我親自動手。」
一個女人就只是一個順水人情?夏初七與他的三觀不同,價值觀也不同,鄙視地瞪他一眼,也不急於糾正和重塑他,只是可惜的嘆了一聲,「往常有六爺在宮中,我們不論做什麼,都極是方便。如今趙綿澤把這條線掐斷了,還掐得這麼利索,實在可恨得緊,也可惜得緊。」
趙樽眉目斂着,也不反駁,只是抬手拍拍她的發頂,扼住她的腰,把她圈將過來,像抱寵物似的抱坐在自己腿上,淡淡道:「對男人來說,不上心的女人,與一桌一椅沒有區別。順水人情而已。」
「後悔什麼?」夏初七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假裝不懂,也不理會這廝莫名的醋酸味兒,只道,「都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趙綿澤這一回,看來是準備套幾頭野狼了。」
「後悔了?」趙樽淡然瞟她一眼,語氣有點兒酸。
夏初七瞥他一眼,出去洗了手,為他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再倒上滿滿一盅黑乎乎的湯藥,看着他皺眉喝下去,才似笑非笑的道,「剛到京師的時候,我還以為趙綿澤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除了夏問秋之外,對啥事都不上心,也上不好心。還真沒有想到,人家做事不成,做皇帝卻是那塊料。殺伐決斷,整肅朝綱,手腕兒陰毒得緊。呵呵,如今為了籠絡趙楷和孤立你,連自己的女人都甘願捨去。」
趙樽輕唔一聲,若有所思的考慮片刻,擺擺手,甲一便出去了。
「是。」甲一微微低頭,一本正經補充,「歿了。」
「歿了?」趙樽盯着傷口,漫不經心地反問了一句。
他說,「宮中傳出消息,淑妃謝氏歿了。」
可她的事兒還沒做完,甲一就進來了。
差了鄭二寶去熬上湯藥,她挽起袖子,親自為趙樽換傷口敷料。
二人迎着夜雪,乘了馬車回到晉王府,她便準備着為趙樽治傷。他那日在乾清宮受的傷,雖然都不輕,但也不算太重。趙樽為人雖然迂腐了一點,卻也不會傻得真往自個兒的要害捅。所以,傷口基本都是皮外傷,在她小神醫的精心照料下,大多都已結出了黑色的痂皮。
看來近日宮中不太平,趙綿澤膽子都小了。
去東宮探望了趙如娜,夏初七再從東華門出來與趙樽會合的時候,發現今晚的城門口值班的守衛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單單一個東華門的城門,里里外外就約摸有一百來人。
~
「去,怎麼不去。」
毓秀宮是皇貴妃烏仁瀟瀟住的地方。趙綿澤腳步微微一停,仰頭看一眼夜幕中無窮無盡的飛雪,嘴角微微冷笑。
「那陛下,毓秀宮……您晚上還去嗎?」
「嗯」一聲,焦玉想到被困抄寫經卷的趙如娜,情緒不太好。
「帝王家本不該有情,可偏生咱老趙家,從上到下,還專出情種。只可惜,都沒種對地方!」這話有一些歧義,焦玉更是不敢搭腔,只是趙綿澤說完了,似是自個兒調節好了情緒,語氣更緩和了幾分,「回頭你去東宮那邊,給菁華送些吃的,穿的,用的。叮囑他們,莫要慢待了長公主。」
出了御書房,趙綿澤的情緒已然平靜了下來,看他一眼,自嘲一笑。
提到洪泰帝,焦玉不敢搭話,只輕輕「嗯」一聲。
趙綿澤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冷笑一聲,「你道他真能睡得着?他那個心肝寶貝成日裏躺在那裏不生不死的,他恐怕比朕還煩心呢。」
焦玉一驚,「太上皇這會子恐怕都睡了。」
「去乾清宮。」
五十個板子?那幫小太監打起人來可狠着呢?張四哈嚇得跪趴在地,一下下叩頭不止,那力道大得,額頭上登時便溢出鮮血來。但趙綿澤只當未覺,厭惡從他身側大步走過,瞥向了焦玉。
「滾下去,領五十個板子。」
他怒斥一聲,一腳踢了過來。
張四哈以前也在趙綿澤的身邊當值,但因為有何承安在,他近身侍候的機會不多,也不太了解趙綿澤的脾氣。要知道,老虎發火的時候,勸慰是無用的。若是換了何承安,會委委屈屈地裝小媳婦兒聽着了,張四哈這麼主動找不痛快,正好捋到了趙綿澤的老虎毛。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聽到「嘭」聲過來的張四哈,嚇了一跳,一邊小心翼翼的躬身去撿地上的水仙,一邊尖着嗓子叨叨道:「陛下,您可是金尊玉貴的身子,千萬不要跟那些小人慪氣,傷了自個兒……」
「不好撤回雞蛋,那就打翻籃子好了。」
抬頭看着焦玉不解的眼,趙綿澤輕輕的,把桌上一盆水仙拂翻在地。
「陛下是說……」
趙綿澤揉了揉額頭,瞥向他,道,「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朝廷的權利也應如此,權利若不平衡,便會出亂子。如今錦衣衛權勢大若滔天,連朕都不放在眼裏。一旦不受朝廷節制,那就將會引起極大的禍端。哼,而且東方青玄敢這般陰奉陽違,朕必須給他一點教訓!」
「是。陛下說得是。」焦玉不敢反駁,頭垂得更低。
「你懂什麼?」趙綿澤冷哼一聲,坐回椅子上,指節敲着桌案,「人心之險,勝於山川。東方青玄此人,向來詭秘難測,尤其這幾年,錦衣衛組織越來越嚴密,越來越不受朝廷掌控……你得知道,一個人的權力越大,野心就越大,也就越不想再受人控制——」
焦玉垂手而立,不敢看他盛怒的臉,只委婉道,「陛下先勿動惱。依屬下看,東方大人只是行事乖張了一點,對陛下尚無二心,若不然他也不會……」
一連幾句暴怒的話,響徹御書房。
「東方青玄……好他個東方青玄!」
「這一個個都敢給朕做對,果真是看朕好欺?」
「真是反了他了!」
從麟德殿步入御書房,趙綿澤走得很急,等聽完焦玉帶來的消息,他眸中一抹陰鷙的光芒閃過,竟是握緊拳頭,像一頭暴怒的老虎,氣恨到了極點,猛地砸向御案,驚得上面的物什「呯呯」作響。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可那話裏面的含義,卻讓烏仁瀟瀟的面孔,再一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笑容僵硬得如同木偶。趙綿澤豈會看不出她低眉順目下隱藏的彆扭?但他只當未知,再一次差宮人斟滿酒杯,與眾同飲,便離席而去。
趙綿澤正襟危坐,點點頭,遲疑一瞬,又看向趙樽,語氣似有愧疚,「十九皇叔,朕明日就不再另行為你餞別了。難得有這樣一個元夜之日,朕也難得渥眷後宮,恐是不能早起。」
趙構早就想走,也是附合,「那便散了,大家都散了,來日還可相聚嘛。」
趙楷慌忙起身,「陛下有要務辦理,那酒宴便散了吧。」
「朕有些急事要處理,先行離席。你們且吃着,不必拘禮。」
這時,焦玉急匆匆入殿,徑直走到趙綿澤身邊,朝他耳語了幾句。趙綿澤面色微微一沉,像是吃了一驚,眼神複雜地瞥一眼扮成侍從的夏初七,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隨着顧阿嬌的到來,麟德殿的夜宴進入了。宮女們穿梭其間,一隻只羊脂白玉杯頻頻碰撞,琳琅滿目的果盤菜餚,耀眼生光。裊裊之聲,曼妙生姿,醉了一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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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心裏涼哇哇的發寒。
楚茨院裏粘蟬的阿嬌,你到底是粘的什麼蟬?
男人這個物種骨頭很輕,對顧阿嬌這種服服帖帖的鄙賤之人,恐還真的看不上,至少不會真的上心。但如此一來,關於梅子口中那個「酒後寵幸,得封貴人」的皇帝逸事,只怕是另有蹊蹺了。
看到這裏,夏初七真是為她唏噓了。
她心裏的疑惑,此時的顧阿嬌自是不會回答他。她羞羞怯怯的低頭一笑,先調了調弦兒,便娓娓唱出一段《碧雲天》來。還是那樣一首哀怨的曲子,但是與當年她初入京師的官船上景況已是不同,聲音也少了那時的淒涼,一張琵琶後面的臉兒,半遮半掩着艷色無雙,聲音亦是圓穩清亮,如同玉珠落盤,秋色連波,婉轉悠揚……只可惜,她一心注意着的那個男人,只與旁的王爺世子們言語着,根本就沒有看她。
只是阿嬌,這般藏於深宮,即便有一座金屋,她能快活嗎?
一場婚禮,一次浩劫,似乎各人的命運都有了不同。
這分明是把女人當歌舞伎使喚?夏初七心裏這般想着,目光一直未離開顧阿嬌的臉,只是唇上的笑意不着痕跡的冷卻了幾分。
與對烏仁瀟瀟的客氣和愛重不同,趙綿澤對顧阿嬌明顯少了許多虛與委蛇的刻意,即便她美若天人,他也並不曾多看她一眼,只帶着職業化的笑容抬了抬手,便囑她把拿手的曲子彈唱幾支,給這一個元夜增一絲顏色。
「愛妃免禮!」
她嬌聲燕語,跪於殿中,姿勢極為曼妙。
「臣妾參見陛下,因身子不好來遲,望陛下恕罪。」
眾人心裏微微生疑,但皇帝的話便是聖旨,誰也不敢說唱曲兒這種煙花之地的行為不適合宮中的貴人。張四哈應了聲,低頭去了。不多一會兒,他就領來了拖着妖嬈長裙,迤邐艷艷的顧阿嬌顧貴人。
「顧貴人」與「唱曲子」這兩個詞放在一堆,好像有哪裏不對?
「去看看顧貴人身子好些沒有?這樣的良宵美景,她不來唱唱曲兒,豈不是可惜了?」
不軟不硬的一句話,像一顆看不見的尖刺,刺得趙綿澤鮮血直流,卻又不得不打了個哈哈,把此事抹和過去。他調轉頭,喊了他新晉升的太大監張四哈過來。
每個人都低頭喝酒,只當沒有聽見。可趙樽卻似是未覺,唇角幾不可察的彎了一下,冷眼看着他發笑,「陛下的心愛之物,陛下還是自家照顧好。微臣也有自己的心愛之物,恐會照顧不周。」
殿內一時無言,氣氛極是尷尬。
若說他前一句話還可以「強行理解」,那麼這一句話即便強行也會令人生出幾分微妙的感覺來。到底是他的心愛之物,還是心愛之人?知情者都心知肚明。
「朕的心愛之物,十九皇叔務必好好照顧。」
趙綿澤苦笑一下,借着喝酒的當兒,又看一眼夏初七。
他大抵多吃了酒,眼睛有一些紅,這句話是看着夏初七說出來。可……卻讓眾人不得不強行地理解為是對趙樽說的。包括趙樽自己,聞言,也只是皺眉道,「行裝已歸置妥當,勞陛下掛心了。」
「北方天冷,多帶衣裳。」
趙綿澤無聲一笑,欽盡杯中之酒,與旁人又敘了幾句話,又吃下幾杯酒,深幽的目光終於轉向了側後方一直貼着牆壁不動聲色的夏初七。抿唇良久,他突地說了一句。
四個字,不多不少,不親不疏。卻滴水不漏。
「多謝陛下。」
可晉王殿下留給人的,永遠都是那一個表情——沒有表情。
眾人的目光在他二人臉上徘徊,想看看趙樽會有什麼反應。
「十九皇叔,前塵往事都留於今夜。往後,你我叔侄共鑄大晏河山。」說這番話的趙綿澤,樣子極是誠摯,與趙樽隔空而望的目光里,複雜、難測,頗有些耐人尋味,但他自始至終未再看夏初七一眼,仿若他與趙樽之前那些「前塵往事」,真的可以就此一筆勾銷。
趙樽態度淡然,輕輕一笑,也是舉杯向他,卻不說話。
「這一杯餞行酒,朕便提前敬你。」
「這元夜,是建章年的第一個元夜,能與諸位皇叔皇弟共飲,朕心裏很是舒坦,只是月有圓缺,人有離合,十九皇叔明日就要北上就藩,此去關山萬里,再見也不知何日……」說罷他舉起金樽,態度極是和暖。
場面上的恭維之詞,夏初七一句也聽不見,她的腦子千迴百轉,一直在想着烏仁瀟瀟的事兒。可趙綿澤卻早已換了話題,他看着眾人,溫聲而笑。
人人都以為烏仁瀟瀟得蒙聖寵,從此一步登天,成人上之人,定是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可夏初七看着這樣的她,心裏卻一陣悲涼,只覺那滋味兒如同割破肌膚。即便痛得滴着血,卻不能呻吟一聲。
帝王與皇貴妃如此恩愛,頓時引來恭賀聲一片。
「朕疼你,是朕的事,你有何不敢?」趙綿澤掃了一眼場上眾人,也不知目光焦點在哪裏,又一次將對她的寵愛發揮到底。只是這一回,烏仁瀟瀟沉默着,只睫毛輕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烏仁瀟瀟窘迫的別開頭,撥了一下發,只覺原本溫暖如春的殿內,冷風吹得沁入了肌骨,「陛下玩笑了,臣妾不敢。」
這般溫柔的話語,即便出自尋常男子之口,也能令女子心動不已,更何況趙綿澤是一個帝王。霎時,殿中眾人表情各異,尤其他那些妃嬪們,不太友好的視線紛紛射了過去。
就像從未發現她失態一般,趙綿澤臉上恢復了慣有的笑意,抬起手來寵溺地撫了一下她的發,「你久別故土,遠離親眷,又初入宮中,朕多陪你一些也是應當的。只是近來朕國事繁忙,若有照料不周之處,愛妃還得多多諒解。」
「臣妾謝陛下恩典。」
她明顯失神的表情仿若一種令人尷尬的瘟疫,很快便在麟德殿裏蔓延開來,皇親國戚、妃嬪宮娥,互相交換着眼神,少不得為她捏一把汗,但誰也沒有出聲,一直到烏仁瀟瀟回過神來,輕輕吐出一句。
慢慢的,歌留了,舞罷了,吃喝的人住手了。
按說這是家宴,席上無賓主之分,說話輕鬆隨意些也是有的,所以趙綿澤對烏仁瀟瀟說的話並不出格。但原本喜樂融融的氣氛,卻因為烏仁瀟瀟突然間僵滯的面孔,變得有一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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