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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在正月十五這樣的日子,若是有皇后,他是得在中宮裏陪皇后過的,可如今趙綿澤沒有皇后,去烏仁瀟瀟那裏,算是給她的恩寵與面子。可他似笑非笑的話說完,烏仁瀟瀟卻頓時變了臉,那明顯的驚惶失措,顯出了原形。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卻足以讓在座的人都聽見。
烏仁瀟瀟目光微微一亂,小心翼翼地過去,俯身為他摻了酒,對視一笑,酒還未入口,便聽得他漫不經心地道:「今兒晚上,朕去愛妃那裏。」
「愛妃,來陪朕喝一杯。」
再一回到麟德殿入席的時候,趙綿澤面上帶着微笑,不免多看了烏仁瀟瀟一眼。
恩威並用——一個恩,一個威,他拿捏得恰到好處。
但是他卻沒有處置,反倒把淑妃給了他。
這句話的意思是,趙綿澤都知道了,包括他與趙樽的事。
趙楷怔在當場,久久不語。
趙楷心生惶恐,只怕秋後算賬,但趙綿澤卻像真的無意,只淡淡擺了擺袖,「皇城禁衛軍,還是交由你來打理。六叔,這片天下,不是朕一人的,是趙家的,是(一—本)讀>小說xstxt皇爺爺打下來的江山。朕守護它,也是為了趙家的子孫萬代,非朕一人之私。望從今爾後,你我叔侄,再無二心。否則,朕也容不得你了。」
一個帝王真的可以無視自家妃嬪與人有染?
看他真的沒有要挾自己,甚至也沒有談任何條件,甚至都沒有詢問半句他為什麼會跟着過來落雁湖的話,趙楷的心臟,猛然一抽,整個兒的懸到了嗓子眼兒。
「等淑妃下葬,你便把她領了去吧。」
他胡思亂想着,但趙綿澤卻沒有再解釋一個字。
若說他知道了自己私底下受趙樽要挾做的事,應該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放過他才是。若說他不知道,卻無端端要把謝靜恬給了他,除了釋放「示好」的訊息之外,難道就是為了告訴他,他不計較了?
他的這個侄子,已經貴為一國之君的侄子,他越發看不透。
趙楷一動也不敢動,甚至也不敢猜測趙綿澤此舉到底何意。
看他還在裝蒜,趙綿澤看着他,又像是沒有看着他,面色卻落寞得如同那一地的波光,「你與她在未入宮前便已相好相許,但謝長晉為求富貴榮華,卻把她送入宮中為妃,活生生拆散了你們。六叔,這世間,沒有比愛而不得,求而不能最苦之事,朕成全你們。」
趙楷猛地叩首在地,手卻緊緊攥住。
「臣……不知……淑妃之事,請陛下節哀。」
他吞吞吐吐,趙綿澤卻打斷了他,「六叔,你不必多言。」
「陛下,臣……臣……」
他說得輕鬆自在,就像只是在敘述一件家常之事,卻把趙楷聽得身子一震,耳朵嗡嗡直響,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然後,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慢騰騰地跪了下去。
「德儀殿淑妃謝氏,因憂心其父,不堪其痛,於正月十五晚……歿了。」
趙綿澤看着他,一雙眸子帶着涼意,但許久沒有說話。直到趙楷身子僵硬着,越發不自在了,他才似有察覺,拂了拂袖子溫和一笑,接着,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看陛下久未回席,臣有些擔心,特來尋找。」
而今天晚上的這個銀色世界裏,無疑是熱鬧的。趙綿澤話音剛落,那一塊假山石的背後,就慢慢走出來一個人。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襲家常的便裝,看上去清雋之氣更勝,但臉上卻憔悴了許多。
落雁湖上,反射着一個銀白色的世界。
「出來吧——」
她裝模作樣地作了一揖,笑着大剌剌的離開了。趙綿澤看着她的背影,緊緊握住的拳頭終是放鬆了許多,目光里隱藏的火焰,也慢慢的平息了下來,乍一看上去,先前那個暴怒得幾不可抑的男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是可忍,孰還得忍。
但是這裏是皇宮,是他的地盤,他是皇帝。
夏初七真想一個巴掌扇回去,讓他先滾。
「我說,讓你滾!遠去北平,再也不要踏入京師半步!」趙綿澤突地加重了語氣,以一種極為癲狂的姿態,以致於她耳朵聽不見,也能從那逆動的氣流里判斷出來——這廝吃炸藥了。
「你說什麼?」
奇怪的「咦」一聲,夏初七挑高眉梢。
但沒有想到,她的手剛一使力,他卻率先放開了她,以一種她完全料想不到的冷漠語氣,輕輕說了一句,「你走吧,遠遠的走,不要再回來。」
這廝到底要做什麼?夏初七心裏一跳,本能地推他想要後退。
「天誅地滅?」趙綿澤突然出口的自嘲聲,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裏化不開的陰雲,層層密佈,令人透不過氣來,「天誅地滅又如何?你以為朕如今的日子,比天誅地滅更好過?」
夏初七冷笑一聲,「那可不?但是你不要忘了。在乾清宮裏,你親自答應了洪泰皇帝,而且還發了毒誓。反悔的話……可是會天誅地滅的。你們不都信這個?」
趙綿澤呵一聲,目光微閃,「反悔又如何?朕是天子。」
「趙綿澤,你莫不是反悔了?」
看着他眸中的火苗,夏初七心裏一悸。
「小七……不要離開我。」
不是困於此間的人,又怎知繁華下的寂寥?
不過,想想,這宮殿真的沒什麼好。
趙綿澤看着她月光下清秀俏麗的小臉兒,依稀記得那一日她為了與趙樽私會,徑直落湖逃離的事情來。那一晚,他跟了她一路,追到這裏,竟沒有勇氣上去質問。如此再一來,他也反應了過來,那個時候,她便已經身懷有孕了。可到底是怎樣的決心,可以讓她不顧一切?為了他,她在宮中舉燭要挾他,為了他,她十八般武藝用盡,也要逃離這座宮殿……
兩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互望着。
「你別怕,我不動你,我只是想與你說說話。」
趙綿澤身子一僵,圈在她肩膀上的雙臂,稍稍鬆了松,重重呼吸着,似乎也冷靜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半圈着她,似乎極欲靠近,不捨得放手。
「我警告你,再亂來,我可就認不得你是皇帝了。」
夏初七斂着眉頭,雙手抵在他的胸口,冷冷看着他。
軟的不吃,得上硬的了?
與失去理智的人對話,很難說得清楚。
趙綿澤這樣溫文爾雅的人也會爆粗,是夏初七沒有想到的,更沒有想到,他一擊未成,又抱了過來,那混合着酒味兒的粗重呼吸與明顯壓抑在崩潰邊緣的情緒,任誰也知道,這廝有一點失去理智了。
「狗屁!朕是天子,這天下的人,都是朕的。」
她生氣得很,猛一把推開他,揉了揉臉頰,嫌棄的看着他,「你以前不是不喝酒麼?如今倒是習慣了喝酒亂性啊?」想到顧阿嬌的事兒,她嘿嘿乾笑兩聲,「但我可不是您的宮女,我是晉王爺家的人,陛下你還是顧及點彼此的臉面才是。」
「趙綿澤——你瘋了!」
強吻?夏初七大驚失色,腦袋猛地一偏,那帶着他憤怒與激動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耳朵聽不見的人,真是可憐!警覺性直接降低了無數個等級。夏初七無奈地想着,狠狠推他,可他卻似是受了刺激,勒緊她的腰,頭便低了下來,湊向她的唇。
「小七……讓我抱抱你,就抱一抱。」
她偏頭剛問了一句,那人就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做什麼?」
於是,她正好端端走着,還未反應過來,胳膊突地被人拽住。
夏初七若是聽見了,一定會停下來,很嚴肅地告訴他「是肉做的」,可是她聽不見,一點也沒有聽見。聽不見,她的腳就不會停。她的腳不會停,樣子就顯得有些目中無人。她的目中無皇帝,就很容易引起憤怒。
「夏楚,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成的?」
他的身後,趙綿澤轉過身,看着她幽幽吐了一句。
走了幾步,沒有感覺他跟過來,夏初七長吁一口氣,宣佈躲過一劫。
她說罷,抬步就走,趙綿澤默不作聲,也未阻止。
這是要與她寒暄的意思?搞得好像兩個人很熟。夏初七換了一個方向,以便更好的觀察他的面色,也順便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裝出很冷的樣子,「是有些冷,呵呵。陛下在這賞月,那小的就不污染空氣了,告辭!」
「風涼得緊,為何獨坐在此?」
她朝他施禮,他仍是一動也未動。
「小的恭請陛下聖安……」
夏初七心裏一驚,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趙綿澤,尷尬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月光下的那個男人,一襲明黃的袍角被風吹得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窸窣聲,可他的身子卻一動也未動,背着光的臉色也瞧不太清楚,但總歸不太友好就是了。
她察覺到風口氣流的不對,突地側過眸子。
天上的月光毛毛的,地上的冷風……突然沒有了。
與烏仁瀟瀟談過話,她心思浮躁,急需寒冷來讓自己清醒清醒。
看着烏仁飄然而去的「貴妃月影」,夏初七朝天豎了個指頭,並不急着回麟德殿,她走到落雁湖邊,找到那一塊假山石,雙腿抱膝坐了下來。這個地方處在風口上,夜晚的冷風吹過來,刺入肌肉,冷得她瑟瑟發抖,但卻未避開,而是攏了攏衣裳,迎上了冷風。
「我不缺錢,只缺人。」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只要不讓我還人,都成。」
看她如此,夏初七心窩裏也一陣發酸。
「欠着吧。若有機會,定會找你還來。」
烏仁瀟瀟輕笑一聲,想到別日將別,再見面已不知何日,眼睛裏已經含滿了淚光。
「算你狠!」夏初七緩緩放開烏仁的手,仰天一嘆,「你這是把一切栽在我頭上,讓我欠你一個大人情,而且還是一個永世都還不上的人情。烏仁,我這是多麼悲催的人生。」
可烏仁瀟瀟顯是不相信她的好意,把那些瓶瓶罐罐從小包里掏了出來,看了又看,猶豫半天又遞還給她,只說了一句,「我怕付不起賬。而且,不想你就這麼還上了人情。」
她嘆一口氣,把臨來宮中之時準備的雜七雜八的「靈丹妙藥」掏了出來,遞到烏仁瀟瀟的手裏,囑咐她「別後加餐,注意飽暖」,自有一番情深意切。
小姑娘不得了,一句比一句厲害了。夏初七悲催的看着她,竟是無言以對。
烏仁瀟瀟手微微一抖,側眸盯着她,「楚七,你我是朋友,你反覆在本宮面前提起旁的男人,你覺得……合適嗎?若是讓旁人聽見,你讓我如何在宮中立足。」
看她要走,夏初七一把拽住她,「他得罪你了?」
以前她雖然討厭元祐,到底也是肯說幾句的,實在不行罵他幾句那也是有的。如今為什麼連提他一下都不願了,這般急着想要迴避?
夏初七狐疑地看她,覺得有些不對。
月光淡淡的鋪開在烏仁的臉上,夏初七生怕錯過她的話,目光一瞬也未離開她的嘴巴。可是她等了許久,也沒有聽來一個有用的字。烏仁瀟瀟攏了攏衣裳,只笑着應道:「回吧,出來耽擱這樣久,一會兒被人閒話。」
這些日子元祐與烏仁相處時間最多,都說好女怕纏男,元小公爺又是一個長得好看,風流倜儻,還極會纏人的傢伙,他對烏仁瀟瀟的好,更是有目共睹的,她還真就不相信烏仁瀟瀟是鐵石心腸,對他當真沒有一點情分。
「烏仁……為什麼不是我表哥?」
這個問題盤旋在腦子裏,她的腦洞缺口猛地打開了。
嫁給誰……還能嫁給誰……?
因為烏仁是一個敢於追求愛情的女人,在她自願入宮的所有因素里,至少有一條是她不想她與趙樽為難。她已經被許為了「晉王妃」,她若不想他們為難,想要改變自己的婚姻狀況,除了嫁給皇帝之外,還能嫁給誰?
但她知道,肯定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在後世的社會裏,當愛情不在的時候,女人往往會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業上,那是一種心死之後的無可奈何。若是烏仁瀟瀟入宮為妃也是一種事業的話,她好像真的是為了事業而經營着。
夏初七喚她一聲,又陷入了沉默。
「烏仁……」
說到「幸福」,烏仁的胳膊微微一顫,隨即她笑着拂開她的手,轉而一彎唇,「我的幸福,便是讓北狄再沒有戰事,讓漠北草原上的子民有衣穿,有飯吃,不用再挨餓受凍,可以悠閒地喝馬奶酒,唱蒙族長調……」
「可你是一個女人,你應當有自己的幸福。」
夏初七定定盯着她,突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她月光下的眸子裏,有莫名的火花在跳躍。
「你不必內疚,我入宮只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北狄。你不要忘了,我先是北狄公主,然後才是烏仁瀟瀟。左右都是和親,與其嫁一個王爺為妃,何不直接嫁給皇帝,王爺有皇帝的權力大麼?我這樣做,對北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身為北狄的公主,這樣我也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不負那一片草原養育我十幾年的恩情。」
好一會兒,一隻夜鳥「嘎」一聲,掠過水麵,烏仁瀟瀟才似驚醒。
湖邊冷風習習,許久未有人出聲兒。
淡淡的一種內疚。雖然此事是她自願,但她真不想烏仁為此毀了一生。
所以得知烏仁入宮為妃,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內疚。
不得不說,烏仁瀟瀟這個問題太尖銳,也確實是一個讓她頭痛的問題。先前她並沒有問過趙十九,但她心裏卻難免會有猜測。依趙十九的為人,烏仁瀟瀟救過他,只要她不離開晉王府,他是不可能主動要求她離開的。那麼烏仁的存在,便會真的成為她與趙樽之間的一根刺,早早晚晚會傷了他們,也會傷了烏仁自己。
夏初七蹙了蹙眉頭,一時竟是不好回答。
好些日子未見,小姑娘學聰明了,學會反將一軍了?
看她這般搞怪,烏仁瀟瀟突地笑了,「我就問你一句,若是我不入宮,那我是晉王妃,還是你是晉王妃?你又準備與我如何相處?晉王殿下他……又準備如何處置我?」
「快說說,你是如何暗戀我的?」
烏仁瀟瀟不理會她的打趣,只是側過身子,往落雁湖邊又走了幾步。夏初七眉頭一蹙,生怕看不見她說什麼,緊跟着就湊了過去,依舊狡黠地眨着眼睛,面對着她不太自在的臉。
「為了我?」夏初七心裏一跳,抬了抬眉眼,「你暗戀我?」
「若我說,是為了你呢?」
烏仁瀟瀟眉梢微微一動,靜靜看她,好一會兒,才苦笑一聲。
夏初七看着她的面色,瞧不出端倪,又側過去面對她,試探性一哼,「烏仁,如果你是為了我的男人而犧牲掉自己,那麼,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很不喜歡,你也非常沒有必要。因為趙十九這個人,說他善也善,說他無情,實則也無情。他不會感激你。」
「我自己的終身大事而已,用不着告之所有人。」
大抵覺得她的目光太過刺人,烏仁瀟瀟退後了一步,側了側身才淡然下來。
「若當我是朋友,這麼大的事,為何不支會一聲?」
烏仁瀟瀟的臉色,微微一沉,「此話怎講?」
「你說過的,我們是朋友。」夏初七一眨不眨地觀察着她,一步一步離她更近,聲音也放得很小,「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麼?還是你從未有把我當成朋友?」
正月十五月兒圓,可月光下面,烏仁瀟瀟的臉上,卻暗淡無光,原本健康勻稱的身子,也似是清減了不少,雖然身着尊貴的華服宮裝,卻顯得憔悴寂寂。
「你跟我過來,可是有話要說?」
夏初七記得,那一日趙樽歸來,也是麟德殿,也是在落雁湖,只是短短數月,已是物是人非,她面前的女子,不再是那一日躺在假山石後偷聽了她與趙樽的「私情」而臉紅脖子粗的烏仁公主,而是大晏朝的皇貴妃。
落雁湖上的水,似是結了一層薄冰,在月下麟麟耀眼。
她看着烏仁瀟瀟從側門出去更衣,便悄悄地尾隨了上去。
酒過三巡,外頭大雪又落。
明日晌午就要離京了,這是他們在京師的最後一個家宴,趙綿澤特地差了人來,讓十九皇叔務必要參加,莫要缺席。只不過,她身份尷尬,是以趙樽的侍從身份去的,而且她去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那一頓飯,而是為了找她想找的人。
夏初七今兒也陪了趙樽一同入宮。
火光爍爍照金殿,龍鳳琉璃人眼花。
延續了正月里的熱鬧,為求來年風調雨順與國泰民安。祭祀,煙花,拜佛,鳴鐘,觀燈,看戲,節目繁雜,卻一個不少。宮裏頭為了慶賀太上皇醒來以及建章年的第一個上元節,更是把事情操辦得極為鋪張。從凌晨時分第一聲磬鐘敲響開始,各種喜樂一日未絕。到了晚間,麟德殿裏的家宴,更是珍饈佳肴,歌舞笙笛,熱鬧之極。
籌備北上的日子,過得極快,一晃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節。
如今,他必定會把於己不利的因素,都趁機消除。
那一次若非洪泰帝醒轉,他無法阻止事態發展。
一件又一件的事,看上去似乎毫無關係,但夏初七卻感覺得到,自乾清宮之變後,趙綿澤更加的小心翼翼,執政手段也越發嚴苛,一張無形的網也在他手上撒開了。
自趙樽「奉旨返京」後,陳景與晏二鬼領着南征軍一路南下,大敗烏那、阿吁與安南,捷報頻傳,已奪全大晏全域領土,向朝廷奏請下一步行動。趙綿澤大喜,詔令二人回京述職,除了擬旨要對南征軍大肆封賞之外,另有傳言稱,建章帝欲把自家年僅十四的妹妹永和公主許給陳景。
正月十二,當京師一片歡欣新年之時,南疆傳來大捷的消息。
趙綿澤「司馬昭之心」,夏初七很容易便猜測得到。他是害怕趙樽北上起兵,陳大牛會一同背叛朝廷。如今趙如娜這個親生妹妹,便成了一個現成的人質。只要有趙如娜在宮中,陳大牛便如同被束縛了手腳,莫能奈何。
抄寫經卷這樣的事兒,自然不能皇帝來做,趙如娜最是合適不過。
至於趙如娜與趙綿澤兄妹二人關起門來說了些什麼,旁人無從知曉,只是從那日之後,趙如娜便被留在了宮中,又住回了她以前的院子。對外的說法是,皇帝近來噩夢,夢到過世的益德太子妃娘娘,說是在天國不安,要兒女為她抄寫經卷。
陳大牛奉旨去了遼東,原本是為了遼東防務,可如今趙樽即將北上就藩,趙綿澤的態度就突然間曖昧了起來。在過年之前,他便下旨讓定安侯返回京師,但似乎是聖旨有去無回,定安侯一直滯留,以致於他有些光火,宣了趙如娜進宮來,兄妹二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另外一個消息,是關於趙如娜的。
若沒有那一日乾清宮的事情,夏初七也會這般想,甚至於,她會覺得貢妃能得到帝王之愛,是一個極為幸運的女人。可有了那一句經典的「一個女人而已,朕犧牲得起」,不論洪泰帝做得有多好,她也只剩下兩個字——呵呵。
這深情的版本,聽得無數人唏噓,只道洪泰帝的有情有義。
夏初七正當心情愉快時,為免聽了不舒坦,除了與己有關的事兒,一律不愛多看。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了貢妃如今住在乾清宮,還一直未醒。戲劇性的變化是,洪泰帝與她如今換了個角色,他成了她的陪護,天天守着,甚至不惜迂尊降貴親自侍奉湯藥。
過了正月初十,宮中的消息,一個一個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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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是前者。
這個「貴人」,倒底是他睡了她,還是為了楚茨院的告密事件給的「恩典」?
可夏初七卻久久回不過味兒來了。若梅子說的話都是真的,趙綿澤真的睡了顧阿嬌,給她一個封賞倒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兒。事實上,以顧阿嬌的姿色,會被趙綿澤看上,更不是不稀罕。只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趙綿澤也不是那種饑渴得見女人就上的男人,怎會「酒後失德」,突然就寵幸了一個宮女,還直接給了貴人的位份?
梅子數落完了顧阿嬌,就帶着她的「革命使命」離開了。
「七小姐,我早就說阿嬌那女人沒安好心,心思不簡單,你看,你那會子對她好,她不過就是為了拿你做梯子,踩着往上爬而已,如今成了美人,聽說你落了難,可有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可有想法子來看看你,依我說,她往後,恐怕是不會把旁人看在眼裏了……」
但最後她放慢語速的一句譏諷,夏初七卻全看明白了。
那麼一長串的話,梅子中途沒有停頓,夏初七看起來極是吃力。
「可不是麼?我要說的就是那個顧阿嬌。今兒早上我來之前聽人說,阿嬌昨夜趁陛下喝多了,便狐媚於他……今兒一早,她就得封了一個貴人,如今可是不一樣了……」
「阿嬌也在烏仁宮中?」夏初七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聽說皇貴妃入宮之後,很得陛下寵愛。為免她孤獨,陛下還把先前從魏國公府陪嫁入宮的丫頭都撥了過去,由皇貴妃使喚。還說,皇貴妃與七小姐熟稔,用着習慣一些。」
梅子當然沒有去死,她是笑眯眯地隨了傻子離開的。不過,在臨上馬車之前,這八卦又大嘴的姑娘像是想起了一件極為緊要的事,又一次乍乍呼呼的把她拉到邊上,告訴了她一個聽來的宮中八卦。
「你可以去死了。」
好一會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拍向她的肩膀。
夏初七一字一字分辨着她的話。
梅子抬頭,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說我很羞愧,得了楚七你的真傳,卻未習得精髓,連一個傻子都搞不掂,如何能期待將來可以爬上咱爺的床,做他的通房丫頭……我太羞愧了,我想去死。」
「嗯?」夏初七看不見她的嘴,不知她說了什麼。
梅子垂下了頭,「是,我很羞愧。」
敢情這些人幹了壞事兒都是她教的呢?上上下下掃一眼梅子又「圓潤」了不少的身板子,她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去吧,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栽培。你是曉得的,你跟我的時間最久,若是連我一分功力都學不到,連一個男人都搞不掂,那就太對不住我了。」
「……」夏初七無言以對。
瞥完了,梅子咬着唇小聲說了一句。
「我答應你,一定好好勾引他。」
梅子臉兒一臊,瞄了一眼坐在馬車上玩着帷布那個憨憨的男人,那小表情豐富得即便夏初七深諳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流傳的所有愛情故事也無法找到一個準確的詞兒來形容她那一瞥的羞澀與意味深長。
知她是在玩笑,夏初七摸了摸鼻子,斜睨了眼,「咦,是在東宮裏待久了,把膽兒待大了,還是仗着有人給你撐腰,姑娘我奈何你不得?呵呵呵,你就不怕你上天入地哀天叫地的唯一一念想,會遇上我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逍遙散?我直接把你送傻子床上,看你還橫不橫。」
梅子走的時候,夏初七送她到了府門口。可敘別的話說了不少,她紅着眼圈兒,還是依依不捨,不肯離開,「楚七,你帶我一起去北平吧。我想跟着咱爺,我還沒做過咱爺的通房丫頭呢,我這輩子上天入地哀天叫地就這麼一個念頭,若不然,你成全我一回如何?」
受了他們感染,夏初七覺得這個正月不太冷了。
這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情。
男人之間的敵視很詭異,也很難琢磨,夏初七並不多想,只是留了傻子與梅子兩個下來吃午飯。這幾個時辰的光陰里,她又聽了一些他倆在東宮裏「招貓逗狗」的樂事兒,大抵感覺到梅子在東宮過得是愉快的,傻子也是愉快的,他倆就像兩個玩伴,見面會鬥嘴會吵架,但是在一起又捨不得分開。
「噗」的笑一聲,想到他與傻子兩個的素來不對盤,她也有些無奈。要知道,晉王殿下為人胸懷磊落自不必說,可他偏生就是對傻子有一點「介意」。用他的話說,便是因為她「在意」,所以他才會「介意」。
能令傻子這般彆扭委屈還無奈的人,夏初七隻能想到趙十九一個。
「就是那個他,他不喜歡我,從不喜歡我。」
不過只一瞬,他又轉了回來,再哼一聲。
傻子別開頭,不理會。
夏初七奇了,「哪個他?」
傻子哼一聲,「還不是他。」
「誰又招你了?」
「我才沒有欺負他。」傻子這時剛好進來,聽了這話,不太高興地瞥了梅子一眼,自顧自拿起茶吃,那臉色難看得像是誰欠了他似的,與往常的興奮不大一樣。夏初七眯了眯眼睛,懶洋洋地看他。
「喲,還哭呢?哭得這麼狠,該不會是傻子欺負你了吧?」
看着梅子哭得紅彤彤的雙眼,夏初七扯了扯她的手腕。
不過這安慰,是真的安慰。這關心,也是真關心。
「真要嚇死了,你還杵在這兒?快別哭了,丟人。」夏初七好笑的看着她,心裏頭不免有些嘆氣。好像她與梅子認識的幾年光景里,這姑娘總是充當一種事後來安慰她,結果總要讓她反過去安慰的角色。
「嗚,嚇死我了……」梅子鼻子揉得通紅。
「哭什麼呀?我這不是好端端的。」
夏初七的事兒雖然外間謠言四起,風言風語不斷,但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卻並不多。大概梅子這八卦妞兒聽說了那一些「腥風血雨」的事件,擔心她「亡故」了,哭得有些狠,一雙眼睛腫得像桃兒似的,這會子都還沒有緩過勁兒來,不停的吸鼻子。
「你沒事了吧?我聽說了你的事兒,早就要出宮來尋你的,可是那個傻子最沒本事,讓他打聽了好久,都不知你的下落……我們這才巴巴尋到了晉王府,幸好你沒事,嗚……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梅子看到她就沖了過來,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
「楚七——」
下床、穿衣、洗漱,等她出現在客堂里時已是半盞茶後。
這一日,大清早的晴嵐便入屋來搖她起床,說是有人來找她。夏初七起床氣重,最是不耐煩誰在她睡覺的時候打擾,加上也聽不見晴嵐說什麼,只管閉着眼睛賴床。可晴嵐也是一個固執的,自有她的拿手好戲,幾個痒痒撓下來,夏初七便醒了一大半。
夏初七數着日子,轉眼便到了正月初十。
北上的行程越來越近,北上的行裝也已經全部打理妥當,只等過了正月十五,二人便可乘船北上,帶着他們的小十九,無憂無慮的做他的北平藩王。
愉快的時光,過得很快。
她不想讓趙樽發現她的耳朵出了問題,不想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為她操心。她要把他的擔憂扼殺在搖籃里,一直等到有一天她恢復了,才笑吟吟的告訴他,「唉,你不曉得吧,我曾經做過聾子呢」。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可以輕鬆的聊起「做聾子」的歲月,而不必背負太多。
夏初七給趙樽立了一個與身體健康有關的規矩——晚上熄燈睡覺,不許聊天。
但若是仔細一品,與過去又有了許多不一樣。
他們的生活,仿佛一夕間,又回到了過去。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個兒捯飭得俏麗可人,然後悠哉悠哉地與趙樽膩歪。或書房,或庭院,或摘花,或逗狗,不去猜測未來,不去遙想往事,只與他黏糊在一起,撿一些好玩的趣事,閒扯出無數的話題。
在等待前往北平的日子裏,行裝不需要她打理,一切事情更是無須她操心,她要做的只是等待,空閒時間一大把,偏生她又難得有機會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與趙樽在一起,心情一直持續在極度的亢奮狀態之中。
換了旁人受這樣的打擊,早已痛不欲生。但她卻是一個極容易「自燃」的女人。劫後餘生,風雨過去,她還能與趙樽在一起,而且很快可以看見他們的小十九,不管多少不開心的事兒,都自己給燃化了去,除了背着趙樽偷偷吃一些治療的藥,完全不當一回事兒。
寂靜、悄然、一聲都無。
只可惜,夏初七的世界,一直處於靜謐的狀態。
從建章元年到來的第一日開始,這個正月里,一直持續着這樣熱鬧的狀態。年味兒很濃,年氣兒很足。經過一場浩劫的京師,整個兒沉浸在過年的喜氣之中,商鋪、酒樓,布市、茶莊、處處熱鬧非凡,喧囂陣陣,長街深巷裏,大人孩童笑聲陣陣——
「白天裏啪啦,晚上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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