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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屍鬼大半個身子浸泡在輪迴池中,僅僅露出肥首可供呼吸,往生籠抵在石砌之上,並未完全沉於池底。
池水奇寒,冰霜覆蓋在樊景鑠的臉上,不多時便結了厚厚的一層,他沒有絲毫的戰慄,只因身子動上一分,必然回以十分甚至是百分的痛楚。
他全身被籠牙刺得皮開肉綻,加之寒流的侵襲,仿佛有千萬條毒蟲啃食着皮肉,有些鑽進傷口,腐蝕着肌骨,鮮血瞬間氤氳開來,宛如一幅殷紅畫卷。
往生籠與輪迴池是鹽幫懲罰幫眾的兩種極為嚴苛的刑罰,意為輪迴往生之苦。活人進入輪迴池中,幾個時辰之內必會將所有的體溫汲取殆盡,最終封印於寒冰之內,肉身固然完好,卻永無超生之日。而往生籠更為殘忍,每動得一分,便會夾緊數寸,直到徹底合攏為止,籠中之人可以體驗到生命消亡的全過程,感受着肌膚寸寸撕裂的痛楚,恐懼如影隨形。
當往生籠遇到了輪迴池,其殘忍程度變本加厲,輪水池的寒流不但腐蝕傷口,還會讓痛感加劇,時刻讓人保持着清醒,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依然觸感敏銳,甚至能夠感受到靈魂出竅的剝離之痛。
樊景鑠滿身的屍臭被輪迴池的寒氣湮沒,他胸中窒悶,本是出於好心,卻難辭其咎,這口氣又如何吞咽得下,顫聲道:「幫……幫主饒命,老鬼也是為了幫主着想,為了鹽幫的千秋基業煞費苦心啊!」
他面色青紫,每個字似乎都說得極為吃力,聲音伴着寒氣從他齒縫中擠出,隨之而來的便是剜心的劇痛。
死面陰鬱得鬼厲,董驍輕撫垂肩長發,柔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敢嘴硬,那你倒是說說,哪裏是為了本座,哪裏是為了鹽幫呢?」
食屍鬼心下大喜,覺得尚有一線生機,立時咽了口血水,急道:「我在幻林中偶遇蓮兒,覺得她肉質鮮美,勝過無數浮屍餓殍,又怎會錯過此等美味?方欲吞食,便被勾陣打斷,想不到陰陽寮的四下神居然為了這個小丫頭獨闖幻林,說是此女乃是四上神欲求之人,顯得極是神秘。我觀小丫頭懵懂可愛,卻不知道是個什麼來頭,所以想將她擒獲獻予幫主,也好有了制衡陰陽寮的籌碼。臨走時怕其追來,便用鬼手鉗住勾陣雙足,帶着小丫頭入了玄鷹寨,關在偏房之內。本以為萬事俱備,誰料引來了薩滿大祭司巴圖莫日根,這……這全然不在計劃之中,還望幫助饒了老鬼這條賤命!」
董驍身子一震,怒道:「你不說還好,說了就別想活着走出往生金籠!你為了個毫無用處的女娃娃,竟然得罪了四上神,若是本幫與陰陽寮的聯盟瓦解,定是拜你所賜,真是朽木難雕!」
食屍鬼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恨自己行事魯莽,暗道:「死便死了,又有什麼好怕的?」他閉緊雙目,竟真的不再哀求。
萬獸聖君躬身走了過來,小聲道:「幫主,小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神神秘秘的,聖君但說無妨!」董驍回首,長發聳搭下來遮住了半張死面,僅露出女子眉眼,顯得妖氣十足。
「前幾日弟兄們在寨門口發現一個斷臂之人,此人頭罩布袋,身纏索鏈,乍一看去極為神秘。屬下許久未見生人,便不及多想,將其帶入了輪迴窟中日夜把玩。可……可屬下無意中得知了他的身份,他居然是不死人秦宗權的後輩,屬下不敢造次,遂先向幫主稟告。」
喬逸軒從懷中掏出一塊滿是血腥的檀木方牌,交到董驍手中,接着道:「這是從他身上搜得的習武書證,上面居然是落霞莊的字樣,這其中恐怕多有蹊蹺。」
董驍打量着習武書證,不解道:「秦宗權的後人?這個倒是新奇,想不到九幽冰血仍存於世!可秦宗權死於許長風之手,這廝又怎會成了落霞莊的家奴?」
「此人名叫秦越,說是祖父之仇乃是梁國昏君庸碌之故,與養父許長風無關,並且口口聲聲說自己想要加入鹽幫,欲為幫主奪取天下,只為了手刃朱友貞,絕非覬覦天下之人。他既然是秦宗權的後人,其志必當高遠,若是尋到契機,定會鵬程萬里。屬下建議除之而後快,免得養虎為患!」喬逸軒佝僂的身軀皮包了骨頭,一副陰損神色遊走在枯槁瘦面間,恍如暗雲之閉月,猜不透他心之所想。
董驍不以為意,邪笑道:「一個小娃娃,能掀起多大浪來?天下何人居之自有定數,本座一生苦心孤詣,最終還不是落得這般狼狽,他又有何德何能,膽敢妄談江山命途?你帶他來見我,本座倒要看看此人生有何等猖狂嘴臉!」
萬獸聖君叩首後,轉身向着輪迴窟中走去,池水打着漩渦,露出了百尺長階。階上金籠醒目,樊景鑠仍困在籠中,滿身遍佈着乳白色毒蟲,在傷口處密密麻麻的蟄伏着,睹之欲嘔。
喬逸軒目不斜視的尋階而下,不多時便將秦越架了上來,只見秦越唇色青紫,細面煞白,渾身一片模糊血肉,遂癱軟在董驍腳邊,已是氣若遊絲。
「你就是秦宗權的後人,有何為證?」死面略帶興奮,董驍似乎對秦越充滿了好奇。
「我身中流淌的便是不死不滅的九幽冰血,這還不足以證明我的身份嗎?」秦越伸手握住董驍花履,顫聲道:「你……你就是鹽幫幫主嗎?希望幫主給我個機會,我要入伙!」
董驍厭惡得將秦越的血手踢開,心下暗道:「我的身子殘缺不全,皆是銜以旁人血肉,使得周身潰爛,絕非長久之計。若是能得到九幽冰血的重生之能,自此便無須穿戴人皮,倒是可以將其留在身邊,終有一日定能參透冰血奧秘,那時再殺他不遲!」
他拉起秦越衣領,將死面湊了過去,二人離的極近,幾乎貼到了鼻子,董驍邪笑道:「想要入伙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越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之感,鼻中呼吸的儘是腐爛的惡臭,顫聲道:「我……我需要怎麼做?」
枯唇微微張闔,沙啞的聲音仿佛源自地獄,一字一頓的道:「只要你替食屍鬼受罰,三日後留得命在,鹽幫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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