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者 第二十一章 殺人救人（下）

    呂易殺人是有原則的。

    他不是一個隨便殺人的人，他殺的人一定有着必死的理由。

    眼前這幾個裝腔作勢的小混混顯然還不夠他殺的資格。

    其實，他並不能算是一個打架的高手，可能連周菲菲都對付不了，但是他的觀察很仔細，反應很敏銳，頭腦很靈活，所以他總是能夠在一瞬間抓住機會，摧毀對方的防線。

    他早已看出這些小混混其實沒有他們口中說的那麼兇惡，那麼厲害，他們只是在模仿一種潮流，一種裝逼的架勢，順便獲得一點金錢的贊助，有美女就順便揩揩油。

    所以他們不敢給周菲菲的老爸打電話，那樣就真是犯罪了，所以他們同樣不敢真的強姦周菲菲，頂多就是脫下她的衣服來摸摸胸，不過讓一個男人在摸了一個漂亮女人的胸的情況下還能控制住下半身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有可能會假戲真做，擦槍走火。

    呂易往前走了兩步，從口袋中摸出一張金卡，在身前搖晃了一下道：「現金肯定沒有這麼多，但我卡里有，你拿去看眼吧。」

    「一張卡就想打發我？你真是太天真了。」刀疤男使了一個眼色，旁邊一個小弟就去拿卡。

    那個小弟走到呂易旁邊的時候，手伸到半空，沒有拿到卡，但身子卻軟綿綿靠在了呂易的身上。

    呂易將他的身子往旁邊一推，倒在了另外一個小弟的身上，同時手中的卡對着刀疤男就投擲了出去。

    「噗！」一聲輕響，金卡如同飛鏢一樣射在了刀疤男的眼睛上，鮮血霎時流出，他捂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另外幾個小弟慌了手腳，還沒等真正反應過來，周菲菲便已經開始行動了，她掙脫開束縛，手起腳落，兩個回合干倒了一個傢伙，然後對着黃毛沖了過去，她不顧黃毛手中的匕首，和黃毛展開了周旋。

    也是太過於着急，她的手臂迎着黃毛的匕首就沖了過去，手臂被劃傷，她抬起腿，一腳踢在了黃毛的襠部。

    手臂上正在流血，她渾然不顧，整個身子撲上去，壓住黃毛，打落匕首，用拳頭在黃毛的腦袋上不停地懟着。

    黃毛髮出一陣陣殺豬一般的慘叫聲，開始求爺爺告奶奶。

    另外一邊，呂易手術刀和注射器在手中翻飛，一會兒工夫，手術刀便射中了兩人的小腿，然後注射器緊隨其後，插入了他們的脖頸。

    一段時間的搖搖晃晃之後，他們相繼倒在了地上。

    呂易抬起頭，恰好看見周菲菲正騎在黃毛的身上，使勁砸着他的腦袋，左一下又一下，跟彈棉花一樣。

    就在這時，之前跪在地上的刀疤男忽然站了起來，對着周菲菲就沖了過去。

    「小心！」呂易大喝一聲，手術刀就要揮出，但因為刀疤男和周菲菲是在同一條直線上，所以他沒有立即揮出，而是往旁邊跑了兩步，斜着射了出去。

    但就是這兩步，一切都晚了。

    刀疤男的匕首用力插入了周菲菲的腰間。

    鮮血噴涌湧出，鵝黃色的背心轉眼成了血紅色的背心。

    幾乎在同時，『噗！」地一聲響，匕首射入了刀疤男的後背。

    呂易狂奔上去，給刀疤男來了一針。

    刀疤男痛叫着倒在了地上。

    黃毛也暈了過去。

    周菲菲回過頭，看了呂易一眼，蒼白的嘴角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易大師，你果然是個……用刀高手……」

    周菲菲想要站起來，搖晃了一下，卻倒在了呂易的身上。

    呂易摘下墨鏡，望着周菲菲道：「為什麼？」

    周菲菲笑着道：「是啊，你這又是為什麼？」

    呂易不再說話，背起周菲菲，就朝着胡同口跑去。

    周菲菲艱難地回過頭，望着胡同里歪三倒四的一眾青年，聲音細弱地道：「他們怎麼辦？」

    呂易奔出胡同口，頭也沒回地道：「他們死不了，屬你的傷最重。」

    周菲菲輕吁了一口氣，將臉貼在呂易的背上，嘴角浮現出了笑容，她緩緩伸出手，從後面緊緊攬住了他的胸膛。

    呂易的腳步一下子就慢了下來。

    「鬆開！」呂易大喝一聲。

    周菲菲沒有反應，依舊抱着他。

    「我叫你鬆開，不然我就不管你了，我本來就不該管你的。」呂易徹底停住了腳步，但背後的周菲菲還是沒有一絲的反應。

    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周菲菲已經閉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

    呂易看着周菲菲那張蒼白而安詳的臉——

    他看了好幾秒種。

    這張臉長得很漂亮，但光是漂亮根本不值得他看，他已經見過太多漂亮的女人，最主要的是，這張臉很天然，很精緻，像是沒有被污染的水流，沒有噴過農藥的水果，像是開在崖邊的花朵，像是夕陽，像是白雲——

    他仔仔細細看着她的臉，眉頭輕輕皺起。

    他在這張臉上看到了無數種可能，一如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但卻又有着無數種不可能，因為那些可能都遠遠沒有眼前的自然來得更美更好。

    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老婆——甄晴。

    其實他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甄晴。

    她們兩人性格截然不同，但相同的是，都長着一張天然而美麗的面龐，以及如同大自然的風一樣清新脫俗的獨特氣質。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朝着前方走去。

    一向機敏的呂易似乎並沒有看見在他的身後不遠處，一顆綠樹的後面，有一個人正在盯着他，這個人穿着一身衛衣，戴着帽子，面色血紅。

    呂易背着周菲菲走了一小段距之後，就後悔了。

    他不該這麼做的，不該去救他，不該大打出手，而且這件事從開頭就已經錯了，他當時就不該對她笑那麼一下。

    他還有很多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不能因為一件小事而分心，而且，很有可能會暴露自己。

    他不該這麼做的，絕對不應該。

    他走到醫院的門口，猶豫了一會，把他放在凳子上之後，剛走了兩步，又折返了回來。

    他真想將她扔在這裏，一走了之，但是他做不到。

    他再次將他背起來，走出醫院，打了一輛車，回到了他住的地方，那個巨大的工廠。

    他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人群擁擠，賽車手和來看比賽的，來湊熱鬧的人已經熙熙攘攘，所以他只能讓車停在路邊，為了不引人耳目，他背着周菲菲從後門溜進了工廠。

    他踢開另外一間庫房，將她背了進去，放在了光禿禿的床板上。

    他給她注射麻醉劑，幫她清理傷口，包紮傷口，最後在她的身上蓋上了一件衣服。

    她還在昏睡，嘴角掛着蒼白無力的笑。

    他走了出去，關上門，走進了另外一間房。

    房間裏很陰暗，充滿着藥水的味道和鮮血的味道。

    他打開燈，昏黃的燈光照耀下，桌子上躺着一個身材苗條，長腿大胸的女人，女人的衣衫破爛不堪，姣好的肉體大部分暴露在外面，但她的整張臉卻包得嚴嚴實實的。

    這個女人，正是小意。

    「嗚嗚嗚！」桌子上的小意看見呂易回來之後，發出了一陣悶吼聲。

    呂易看了看時間，走到桌子前，調整了理療燈的光線，隨後開始用手指試探着小意的臉，試探了一會之後，他拿起剪刀，開始剪着她臉上的繃帶。

    繃帶掉落在地上，紗布被一層層揭開。

    小意的臉逐漸露了出來。

    她先露出了一個鼻子，鼻樑高挺，鼻頭圓潤，而且直貫兩眉之間，是個好鼻子。

    緊接着，她露出了嘴巴，嘴唇又厚又撅，是一雙性感的嘴唇，但卻有些歪曲，應該是癒合期間不停蠕動嘴巴的緣故。

    最後一圈紗布移除掉之後，她的整張臉徹底暴露了出來。

    呂易愣住了。

    她臉頰上的皮膚已經扭曲成了一團，眼睛下面又一大塊的紅腫，嘴巴歪着，鼻子又大又粗，顴骨又高又翹。

    她已經不像是一個女人了。

    不，她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

    呂易放下剪刀，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不是亂動了？」

    本來在拆紗布的時候，小意沒有吼叫，但拆完了之後，她忽然驚聲吼叫了起來：「臉疼！臉疼！」

    小意的麵皮傳來一陣陣蚊蟲啃噬一樣的鑽心疼痛，她的眼睛火辣辣的，又酸又脹，嘴唇上上像是綁上了兩個鉛球一樣，根本就合不上嘴。

    她的臉因為尖叫而再次扭曲，整個五官開始走形，像是沙漠上的沙丘一樣，跟着狂風移動位置，她的臉成了流沙。

    鼻頭往右邊走，鼻樑往左邊靠，鼻根往額頭竄，她的一根鼻子變成了三根，中間斷成了一截又一截。

    她還在吼着，並不停擠弄着自己的臉。

    疼痛感越來越強烈，臉皮也開始越來越走形。

    「嗤啦！」一聲輕響，她的眼角裂開了，半張眼皮懸掛在空中，左右晃蕩，鮮血從眼皮後面流了出來，流進了她的眼睛裏。

    她的眼球變成了血紅色的。

    她瞪着血紅的眼球在那裏嚎：「臉疼！臉疼！」

    她不停嚎叫着，聲嘶力竭，全身都在劇烈地震顫，像是被一群螞蟻撕咬的毛毛蟲，毫無反抗之力。

    還沒等呂易堵住她的嘴，小意就疼暈了過去。

    呂易看着小意的臉，有些不忍心，他拿了一張白布，遮住了她的臉，然後給她脖頸上注射了一管藥物。

    最後，他關掉了理療燈。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沒有說話，更沒有嘆息。

    昨天白天的時候，小意還是小意。

    昨天晚上的時候，小意成了甄晴。

    今天下午的時候，小意就成了魔鬼。

    一個人在兩天之內，變換了三張不同的臉，這也算是一件奇蹟了。

    小意不能怪別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好好配合，醫生只能幫她開刀，卻無法給她合刀。

    開刀容易合刀難，整容有風險。

    不過，這事從根上其實就已經壞了。

    很多事繞到了一起，成了現在這副局面。

    小意畢竟不是甄晴，她整容的初衷也 只是想變美，而不是成為另外一個人。

    呂易走到了床邊，從白大褂裏面取出一個小記事本。

    他坐在床頭，翻開記事本。

    昏黃的光線下，記事本上寫了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不是小意，也不是周菲菲。

    這個名字是——高一鳴。

    他看着這個名字，就像是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件沉痛的往事。

    他緊咬着牙關，臉頰上出現了一道道因為強烈克制而出現的筋肉。

    幾秒鐘後，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眼淚流下來之後，他開始用手掌遮着自己的臉，吭哧吭哧地哭。

    一個大男人，殺人都不帶眨眼的，卻自己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哭，說出去，可能別人都不會信。

    哭了一會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梳理自己的道具，手術刀，注射器，藥物等等，一切都要準備妥當。

    因為今晚，他就要去取這個高一鳴的性命了。

    這一生一世幾十年，贖罪都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有時間管別的事情。

    他所謂的贖罪，是別人贖他的罪。

    別人對他犯的罪，他要親自去取，取的正是這個人的性命。

    加上高一鳴，他已經取了五個人的性命。

    路才剛開始，命要一個一個取，要按順序，要按章法，要有理有據，讓所有人信服。

    人在世上走，免不了要經歷愛欲恨情仇。

    愛欲恨情仇，五個字，至少包含了一百件事在裏面。

    而沒有哪件事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刀子。

    殺人，只是為了證明，這個世界上，除了天道輪迴的報應之外，還有自己的正理在。

    把這個正理，活成自己，就是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