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你不要逼我對你動手。」秦逸揚冷冷地看着她,「你可以對我惡語相向,可以對我不屑一顧,但是你不要這麼來詛咒你自己。」
林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秦逸揚來交流。
以前,她很多次都想和秦逸揚說出這個事情,但是又想到秦逸揚對之前的那個林汐的感情,怕他接受不了,所以一直都沒有說。
這些日子,她也想過這個事情,尤其是秦老爺子說,秦逸揚在堅持不懈地和她聯繫,她就覺得,秦逸揚很必要知道那個事實。
因為他喜歡的是以前的那個林汐,所以現在的她,沒有資格來享受他的好。
所以林汐當時就想,下次見到秦逸揚之後,一定要告訴他這個事實,
而如今,她說了,他不信。
是,要是給任何一個人的話,怕是都不會相信,因為她明明好好地站在這裏,卻說她自己死了。
但是,隨着時間幾分幾秒地過去,林汐發現,秦逸揚的表情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以接受。
他沒有崩潰,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罵她瘋子傻子,而是就在那裏,那麼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其實,我也這麼懷疑過。因為出獄後的你,和之前的你,實在是大相庭徑,我也曾天方夜譚地想過,你和以前那個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因為我覺得,三年的時間,不會讓人發生這麼脫胎換骨的改變。」
「但是這終究是謬論,終究是沒有科學根據的,因為給任何一個人,也不會相信這樣離奇的事情。」秦逸揚很認真地看着她,「汐汐,說實話,我有些難以接受。」
林汐抿唇:「我自己也難以接受。」
秦逸揚長長舒了一口氣,說話間忽然有些顫抖:「所以,你是誰?」
「我是林梓芸。」
「怪不得。」秦逸揚一下子就笑了,「那麼精湛的雕刻技術,我還在想除了當初的林梓芸之外,你怎麼也會。」
「是不是覺得我太過高調了?」
秦逸揚誠然點頭。
「但是我沒有什麼別的太好的本事,這是我唯一出彩的技藝。就算別人懷疑又如何,就算他們有那樣的想法又如何,總歸是沒有證據的,總是離奇的,我自己不承認,誰也不知道。」
「嗯,是。」秦逸揚點頭,很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將臉埋進了手心裏。
林汐知道他很難過,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因為他喜歡的是以前那個敢笑敢鬧的林汐,不是這個身體。
「我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
秦逸揚悶聲沒有說話。
燈光照耀過去,林汐可以看到他濕潤的指縫。
心頭血,男兒淚。對於秦逸揚來說,他再也沒有了他心口的那顆硃砂痣。
她不敢去想對於秦逸揚來說,這到底是多麼大的打擊。
她垂着頭靠在那裏,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過了許久,真的是許久,因為天色已經開始變亮。
林汐已經睏倦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你睡吧。」秦逸揚將被子給她蓋好,「你應該已經給你的人打電話了,等到他們來接你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一晚上沒有睡,秦逸揚的眼睛裏已經滿是血絲,看上去頹然而恐怖。
「別內疚,這事兒也由不得你,你現在告訴我也不算晚。」秦逸揚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她妹妹,所以……我對你好也是應該。」
他離去的背影很寂寞,林汐看着,很心酸。
心酸的不止林汐一個,還有營地的其它士兵。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平時子彈打在胳膊上也只是皺皺眉頭的秦少校,竟然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淚流滿面。
只有林汐和他自己知道,他的信仰沒有了。
林汐這一覺睡得很沉,腦子裏不停地閃過一幅幅畫面,讓她在夢中也受了驚擾。
野外的條件終究是有些艱苦的,林汐睡着睡着,竟然開始發熱。
秦逸揚立刻叫來了軍醫給她看診。
「沒別的事情,誰也別進來打擾。」秦逸揚將跟着自己進來的人全都趕了出去。
但是過了一會兒,身後又傳來了腳步聲。
他有些不耐地轉身,見到來人,眉頭一皺。
顧經年看也沒有看他,而是直接上前,摸了摸林汐的頭。
「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秦逸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陰測測的。
顧經年抿唇不語,而是接過軍醫手裏的點滴,慢慢扎進了林汐手裏。
林汐痛得嚶嚀了一聲。
「乖,汐汐,不疼。」顧經年摸着她的臉,聲音出奇地溫柔。
林汐皺着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顧經年剛剛轉頭回去,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拳頭。
他直接握住了秦逸揚的手。
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雅致清淡:「有什麼事情出去說,別驚擾了她。」
秦逸揚冷哼一聲,當先走了出去。
顧經年將被角給林汐仔仔細細地掖好,也走了出去。
今天天空已經放晴,照耀在樹葉的露珠上,映射出斑駁的光芒。
「還是要感謝你。」顧經年的語氣很真誠。
「我又不是救了你。」
「救了我的妻子和救我,是一個性質。」
其實秦逸揚在西南軍區這段時間的表現,顧經年一直都是知道的,尤其是如今見到他本人,更能看出他的改變。
似乎是在短時間內,由一開始的一個不諳世事的紈絝子弟,變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鐵血男兒。
他當然也能知道這個改變到底是因為誰。
「今天早上她和我說了很多話。」秦逸揚嘆了口氣,「所以她終究是你的顧夫人。」
這句話一出,顧經年立刻就知道了他說的是什麼。
「覺得很難接受嗎?」
「還好。」秦逸揚搖搖頭,「我以為我自己會崩潰,結果發現我比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多了。」
顧經年輕聲一笑:「不要厭惡她,她也是無辜的。」
「不會,她也是個很好的女生,雖然不會像以前那樣給砰然心動的感覺,但是從最近這些日子她做的事情來看,她非常值得敬重。」這麼說着,秦逸揚一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顧經年,保護好她,她再怎麼要強,也是個女生,也是你的妻子。」
「嗯。」說到這裏,顧經年的回答很鄭重。
這幾天一直被囚禁在釣魚台,信息很閉塞,只是知道了馬克在雲南,這才讓季華延趕了過來。
但是季華延反饋回去的消息是,林汐也在這裏。
於是他立刻趕來了這裏,甚至和釣魚台的武警動了手。
其它的一切的一切,和林汐比起來,都不值得一提。
他現在也不想去理會京城裏邊有沒有亂成什麼樣子,他只想知道那個丫頭有沒有事。
「這次對她動手的人你心裏有數的吧?」
顧經年點頭。
「接下來該怎麼做我覺得你知道,要不是她足夠有本事,估計你就見不到人了。」
秦逸揚說得這個後果,顧經年連想都不敢想。
「既然她不是林汐,那我以後對她不會有任何想法。」秦逸揚如此說道,「我有我的忠貞,有我的堅持,有我的信仰,就算她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是她依舊是我的信仰。」
秦逸揚摸着胸口,一席話說地鏗鏘有力:「雖然很多人都不待見她,雖然很多人都對她頗有微詞,但是她在我心中就是那麼的完美無缺,我視若珍寶。」
顧經年點頭:「我理解。」
「既然她現在佔了她的身體,那在外界面前,她依舊是林汐,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保護好她。」秦逸揚的語氣有些酸澀,「我也會好好保護她,那個身體,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有價值的東西。」
顧經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直線,內心疼痛難言。
秦逸揚很快就離開了,顧經年轉身回到了營帳里,撫摸她的臉。
很快,齊晉琛走了進來:「表哥,你叫我?」
「嗯。」顧經年點頭,「帶她會京城,好好照顧。」
「表哥,你怎麼不自親自帶着嫂子回去?」
「我還有別的事情。」
這次林汐是為了誰而來,又是誰對她痛下殺人,他總是要去處理一下的。
否則對不起他的丫頭身上的那些傷口。
「我會帶足夠的人手過去,所以不用擔心。」顧經年叮囑着他,「你將她帶回京城,直接送去軍委大院,我舅公和我媽都在那裏,他們會保護好她。」
「好。」齊晉琛點頭,不再多言。
於是林汐就這麼昏迷着,被抱上了直升機。
秦逸揚目光清淡地看着直升機緩緩飛離。
「需要我幫忙嗎?」
顧經年沉吟片刻:「要,你和我一起去吧。」
本來以為這個人是十分不屑別人的幫助的,但是居然答應了。
轉念一想,他立刻就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麼。
「這件事情要是辦成的話,確實是軍功一件。」
「秦少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坐到了這個位置,和自身的努力當然離不開,秦少校是個人才,我也希望你能趕快升職,畢竟我比較期待,你最終可以坐到一個什麼位置。」
「你覺得呢?」
顧經年扯唇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伸出了一個食指。
秦逸揚也笑了。
軍委一把手?這可真是抬舉他了。
但……
通過自身的事情也明白,這是個權利與財富話語的世界,要想活得好,必須要不斷地往上爬。
勤者強之,這是永恆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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