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揚手裏拿着手電筒,在林汐身上仔仔細細照了照,隨後蹲下身,將林汐的臉抬了起來。
她的臉色在手電筒的照耀下蒼白至極,秦逸揚那一刻,如遭雷擊。
旁邊的人見到他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裏,有些狐疑:「秦少校,怎麼了?」
然後他們就看見他們的秦少校一把抱起來那個女生,大步朝着營地跑了去。
一群人還沒進帳篷,就聽見裏邊傳來一聲大吼:「都別進來!」
幾個人立刻定住了腳步。
秦逸揚將林汐的手拿開,看着她側腰處的那個傷口。
在軍區的這段日子,早就學會了處理大大小小的各種傷口,林汐這個,對他來說,不算是多嚴重的。
因為子彈並不是在身體裏,而是擦着皮肉划過去,帶出了一個血窟窿。
當務之急就是止血。
秦逸揚將醫藥箱拿過來,開始剪林汐的線衣。
傷口很猙獰,秦逸揚拿着紗布的手都在抖。
他記得她特別特別怕疼。
去醫院打點滴每次都哭天抹淚;老半天,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個口子。
現在沒有功夫去理會她為什會隻身一人出現在這裏,還弄得這麼狼狽。
秦逸揚將消毒水倒在紗布上,清理林汐的傷口。
儘管她在昏迷,但是傷口處出來的痛感還是讓她不舒服地皺眉。
秦逸揚手上的動作愈發地輕了。
等到將林汐的傷口處理好,他自己已經滿頭大汗。
這個季節的雲南不熱,但是冷汗卻讓他的衣服緊緊貼在了背上,很不舒服。
因為得到消息說這裏有不法分子蠢蠢欲動,所以他才帶着人在這裏駐紮,每天晚上都要去林子裏巡查一圈,但是想不到今天竟然撿了個人回來。
秦逸揚站在一邊,盯着林汐的臉。
許久不見,她稍微豐腴了一些,不似以前那麼瘦弱,臉上多了一些膠原蛋白,看上去但是更好看了。
秦逸揚設想過一萬種自己和她重逢的場景,但是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境遇下,她如此狼狽。
他不敢想像自己今天晚上要是沒有出現在那裏的話,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帳篷外的人等了很久,才等到秦逸揚從裏邊出來。
「少校,那個女生怎麼樣了?」
看剛才秦逸揚的那個反應,就知道他和那個女生可能是認識的。
「沒事。」秦逸揚站在外邊,點了一支煙。
天空黑壓壓的,沒有星星,他的煙頭火光明滅,就像他現在變化不定的心情。
抽完煙,他對着另外一個人道:「幫忙去看一下還有什麼吃的,最好是清粥之類的,要是有的話幫忙拿一下。」
「好。」
秦逸揚身子一轉,回了帳篷。
林汐很快就醒了過來,眼睛還有一瞬間的模糊。看着旁邊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腹部的疼痛感很快讓她的神智清醒了過來。那人的面容完完全全映入她的眼中的時候,林汐徹底愣了。
這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沒醒,做夢了。
「除了傷口痛外,還有別的不舒服嗎?
是她熟悉的聲音,儘管他瘦了,黑了,面容剛毅了,聲音還沒變。
她記得之前自己在那片樹林裏……
「我晚上去巡查的時候見到了你,就將你帶了回來。」秦逸揚主動給林汐解釋,「你的傷口不是很嚴重,但是失血很多,以後注意一些。」
「好,謝謝。」林汐點頭。
接下來兩人就是一陣沉默。
秦逸揚有很多話想和她說,想問她這麼久為什麼不和他聯繫,想問她為什麼不回他的郵件,想問她是不是兩人不能在一起,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但是又覺得這麼敏感的問題,要是問出來的話,那才是真的尷尬。
直到剛才那個人將飯端進來,才打破了這一室沉默。
「秦少校,現在只有這些了。」本來出來紮營,就沒有準備太多的東西。
「好,謝謝。」
等那人出去之後,林汐忽然笑了,挑起眉梢看着他:「秦少校?」
秦逸揚抿唇,並沒說別的,而是直接將飯菜端到了林汐面前。
秦少校……這個職位……
她也確實餓了,端起粥開始慢慢地喝。
秦逸揚忽然覺得很煩。
他一屁股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開始抽煙。
他穿的並不厚,就是一件深灰色毛呢大衣,軍靴乾淨發亮,看上去……很帥氣。
「我記得少校這個位置,若是從底層升起來的話,最短也要十多年。」林汐笑着看着他,「秦少校。」
她的這個稱呼沒有任何其餘的意思,但是秦逸揚聽起來,就是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認真地看着她:「你知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是,就是因為這個世界是不公平,所以他來了軍隊不久,就一層層升到了現在這個別人要花很長時間很多力氣才能坐到的位置。
「嗯,我知道。」林汐點頭,「我沒有別的意思。」
「這條路是我們家替我選的,所以坐到什麼位置,也由不得我。」秦逸揚看着她,說的很真誠,「我自己是很願意從底層慢慢靠着自己的本事做起來的。但是,誠實來講,世界上總是有很多捷徑的,比如我就可以用比別人更快的速度升上去,那我也沒有什麼必要做那些無用功。反正就算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升上去的,在別人看來,也是靠着家裏的背景,所以……呵,不重要。」
林汐知道,秦逸揚雖然是來西南軍區歷練的,但是親老爺子那寵孫子的性子,怎麼可能讓他從底層做起?
軍政秦家的人,最後的位置,一定是一般人不容易爬上去的。
正如他所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秦逸揚很煩躁地將袖子擼在了小臂上,露出了一條條斑駁的疤痕。
林汐一愣。
「再怎麼有背景也是要付出的,這就是我的付出。」秦逸揚笑着,又點了一支煙,「這段日子以來,我每天都在不停地訓練,出任務,不管是緝毒還是武裝暴動,我都是打頭陣,然後記軍功。然後代價就是這些傷疤,在我看來,它們不是傷疤,是軍功。」
林汐吞了吞口水,有些觸動。
「所以,我升到如今這個位置,不全靠的是家裏,我自己也有出力。」秦逸揚黑色的瞳眸閃耀着熠熠神采,說話間也是憑得認真,「所以汐汐,不要看不起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
林汐從來都不覺得走捷徑是什麼會讓人看不起的事情,因為這個世界的現實就是這樣。
「你今天怎麼會在這裏?」秦逸揚總算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遇到仇家了。」林汐言簡意賅地回答。
「他人呢?」
林汐一怔。
「顧經年他人呢?他照顧你,就將你照顧成了這個樣子?讓你一個人在樹林裏,失血昏迷?」
「這不是他的問題。」
秦逸揚哼笑了一聲:「不是他的問題?汐汐,這樣的丈夫你要來幹什麼?」
林汐蹙眉:「秦逸揚,你這麼說未免不講理。」
「你能保證你的妻子一點點意外都不會有嗎?而且這次來這邊,是我自己的秘密行動,他並不知道。」
秦逸揚的臉色不由得越來越諷刺。
林汐垂下眼眸,喝粥。
直到一陣冷風從帳篷口傳了進來,林汐才發現,秦逸揚已經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和他的再一次見面,就要鬧成這樣。
她也不是在為顧經年辯護,而是……她就是在陳述事實。
腹部的傷口好像更痛了。
她找到自己的手機,給葉蓁打了電話。
「林汐,你現在在哪裏?」葉蓁一直在等林汐的電話,如今更是秒秒鐘接了起來。
剛才在樹林裏,一直都沒有信號,她和那幾個人也就失去了聯繫。
林汐告訴了葉蓁自己現在的位置,葉蓁說和其它的幾個人馬上就到。
喝完粥,林汐躺下,望着帳篷里的燈,有些迷糊。
可能是因為失血,所以覺得很冷,她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了一團,緊緊抱着自己。
朦朦朧朧,覺得身上有些重。
睜開眼,秦逸揚正抿着唇,把兩床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野外就是比較冷,比較潮濕,被子可能會有些重,你忍一下。」
林汐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睡吧,我在這裏看着你。」
很想她,似乎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和她在一起,將以前幾個月沒有見面的寂寞全部都彌補回來,想要好好地將她的影子鐫刻在心裏,死死銘記。
「其實,秦逸揚,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
「想什麼呢,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的,經過那麼長時間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不由自主地就會如此。」秦逸揚忽然笑了起來,「你不用覺得內疚,也不必覺得慚愧,你值得我對你好,所以你只需要接受。」
林汐忽然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我說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因為我不是她。」
秦逸揚皺着眉頭,似乎有些回不過神她到底是在抽什麼瘋。
「我不是林汐,她死了。」
秦逸揚狠狠一把甩開了林汐的手。
「林汐,我也沒有逼着你接受什麼,所以你不用說這些荒誕無比的話來敷衍我。」秦逸揚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更不必如此來詛咒你自己。」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林汐同樣很認真地回着他,「秦逸揚,你聽着,林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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