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總督島涼爽依舊,雖然天氣在慢慢變熱,但因為島上茂密的植被,所以溫度變化並不明顯,整座島上除了唯一一條公路和島嶼周邊的沙灘之外,其餘幾乎全部被草地覆蓋,草地上生長着在紐約地區已經不大常見的巨大樹木,很多樹木的樹齡都在百年以上,仿佛整個紐約地區的古樹都集中在總督島上一樣。
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往來穿梭於伊斯特河和哈德遜河的渡船主們在駕船經過總督島周邊水域時,不管發生任何情況,都不會拉響船上的汽笛。
必須要強調的是,並沒有人強制性要求他們這樣做,不過為了給李牧養胎的妻子創造一個安靜的環境,大家似乎都默認了這個規矩,雖然這會給大夥造成一定的不便。
「聽着船長先生,在經過總督島周邊水域時,一定要記得保持安靜,甚至我建議,我們應該儘可能離總督島遠一些,這樣我們也可以近距離瞻仰自由女神像,這是法國人在去年贈送給我們的,聽說它足有一百米高——」紐約海關的工作人員湯米·傑克遜登上來自英國的「勝利光芒號」,一邊熟練的登記船上的貨物,一邊看似有意無意的提醒。
「為什麼要保持安靜,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丹尼爾·皮特曼船長不大理解,他並不是第一次來紐約,不過今年卻是第一次,所以並不知道這項這個月才出現的「潛規則」。
「沒有什麼特殊的,只是一個建議而已——」湯米眨巴着眼睛,很真誠的看着丹尼爾,看上去這不像是惡作劇。
「奇怪的建議,難道我的航道上有船隻我也不能鳴笛嗎?我可沒聽說過有這種規矩。」聽上去丹尼爾並不想遵守,這個年代的英國人就像二十一世紀的美國人一樣討厭,他們因為國家的強大即驕傲又自負,往往視規則為無物,這在他們自己看來是一種特權,殊不知在他人眼裏,這是很失禮的行為。
「好了,丹尼爾先生,那只是一個建議,如果你不想,那麼你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你們這艘船的納稅清單,一共1850美元,你也可以選擇用英鎊支付,不過要參照我們這邊的匯率。」湯米嚴格按照章程辦事,計算的結果出乎丹尼爾的意料。
英國船隻進入紐約海關要納稅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湯米這一次似乎太認真了,按照以往的經驗,類似「勝利光芒號」這樣的一艘船,即使是滿載貨物,也只需要繳納1500美元左右的費用。
該死的美國佬,希望你待會下船的時候掉海里——丹尼爾在心中破口大罵,臉上卻堆滿了笑,把繳稅單據又還給湯米,透過單薄的紙張,依稀能看到,下面好像隱隱的透着一抹綠色:「湯米先生,我想你一定是記錯了,這艘船不應該繳這麼多稅。」
好吧,對於遠洋商船來說,適當的賄賂是必要的,按照丹尼爾的經驗,這應該會給丹尼爾節省更多的支出。
說起來,在特威德執政紐約時代,賄賂這種事很常見,自從阿瑟上台後,這種事已經很少了,除非是海關的工作人員故意刁難,想到這裏,丹尼爾心中一凜,馬上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沒有,完全沒有,丹尼爾非常確定,那麼就是故意找藉口索賄,丹尼爾決定記住湯米的胸牌,待會上岸就要舉報這個不守規矩的傢伙。
「喔喔喔,丹尼爾先生,我想你是不是掉了什麼東西?」湯米麵色如常的接過單據,不小心把那張百元大鈔掉在地上。
「不是,這不是我的,這是你掉的。」丹尼爾以向上帝發誓般的堅決口吻證實。
「那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湯米笑嘻嘻的把錢折起來收好,丹尼爾瞄了眼湯米的錢包,果然是男人裝出品。
「好了,丹尼爾先生,我想我確實是搞錯了,一共是1650美元,這次肯定沒問題。」湯米又計算了一遍,給丹尼爾減去200美元。
200美元,聽上去不錯,但還是比預想中要多一點,不過這已經不是不能接受,那一百美元還是起了點作用的,看在富蘭克林的份上,丹尼爾決定這一次放過湯米,否則如果丹尼爾去舉報,那說不得還要補足稅款,沒準海關那幫貪得無厭的傢伙還會對丹尼爾進行懲罰性罰款,這筆罰款有可能高達上千美元,要是那樣的話那可就悲劇了,而這並不是沒有先例。
美國佬,都是可惡的。
丹尼爾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時候,「勝利光芒號」已經進入紐約灣範圍,這裏是紐約最繁忙的航道,前方左邊就是總督島,右邊則是自由女神像,往日裏每當兩船交匯時,船長們都會鳴笛示意,現在卻很奇怪,明明航道上有很多船,但船長們卻熟視無睹,安靜的簡直能聽到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
作為一艘英國船,丹尼爾一貫都認為自己有蔑視一切規則的權力,所以當迎面也有一艘船隻駛來時,丹尼爾習慣性的想拉響汽笛致意。
「船長,最好不要鳴笛。」大副利安德爾好像知道點什麼。
「為什麼?」丹尼爾的手已經放在汽笛拉環上,只要拉動手柄,和蒸汽機相連的汽笛就會轟然響起,往日裏丹尼爾最喜歡汽笛的聲音,聽到汽笛聲,丹尼爾仿佛就聽到了母親在召喚。
「總督島上的里姆先生,他的妻子懷孕了,目前在家裏安胎,受不得驚嚇,所以——」利安德爾的表情有點扭曲,雖然這個理由有點荒唐,但並非空穴來風。
「里姆,那個幸運的東方小子?搞笑的吧!」丹尼爾的表情幾乎要崩潰,用力拉動手柄。
「船長!」利安德爾的聲音慢了一步。
嗚——
以蒸汽機作為聲源的輪船汽笛爆發出巨大的噪音,在安靜而繁忙的航道上,這個汽笛聲簡直響徹整個紐約灣,丹尼爾有那麼一瞬間陶醉的閉上眼睛,但耳邊卻一直沒等來應有的回應。
致意都是相互的,一般情況下,如果「勝利光芒號」主動鳴笛致意,那麼對方船隻也會禮貌回應,這是船長們的傳統,就跟人們日常問好差不多。
更讓丹尼爾意外的是,當丹尼爾拿起望遠鏡,想看清楚對面的那個失禮傢伙是誰時,通過清晰的鏡片,丹尼爾意外發現,對方船長正在艦橋里向着丹尼爾比中指,而且嘴裏還在罵罵咧咧,通過口型,丹尼爾馬上就看到那傢伙在「罵」什麼——你個該死的混蛋!
該死的渾蛋?
你這個連基本禮貌都不懂的傢伙才是該死的渾蛋,丹尼爾感覺全身的鮮血都在往腦袋上涌,一邊向對方還以中指,一邊連續拉動了四下手柄。
嗚、嗚、嗚、嗚——
丹尼爾認為,這個節奏很像某個「f」打頭的四字母單詞,這最能表達丹尼爾現在的心情。
不得不說,有時候很多事確實是很神奇,對方的船主好像是真的聽懂了一樣,沒有再比劃中指,也沒有跳腳大罵,只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且還有心情和旁邊的人笑着說了句什麼。
憐憫?
這又是特麼怎麼回事?
「船長先生,我們這次麻煩大了,我想我們最好以最快的速度聯繫霍利爾先生,否則,我恐怕我們會有大·麻煩。」利安德爾的表情接近崩潰,利安德爾萬萬沒想到一貫穩重的丹尼爾船長突然像吃錯了藥一般容易衝動,這大概是因為剛才利安德爾提到了里姆,而這個名字恰恰是丹尼爾最不想聽到的名字之一。
作為一名東方人,李牧在美國獲得巨大成功,或許是因為嫉妒,或許是因為利益衝突,又或許是因為其他原因,肯定會有很多人對此不滿,很不巧,就利安德爾所知,丹尼爾就是這樣的人。
霍利爾是一名商人,聽說是某位市議員的親戚,在紐約經營一家商業公司,這公司的業務很奇葩,專門替人解決生意上的麻煩,在業界算是小有名氣,丹尼爾和利安德爾都來自英國,他們之前因為業務和霍利爾打過交道。
「你反應過度了,我的大副先生,我們都是做父親的人,我們都有孩子,你妻子懷孕的時候,船長們會因為這種事保持安靜嗎?簡直荒唐,要我說,這幫美國人就是沒事找事,他們只是為了尋找更多理由,然後找我們勒索更多錢——」丹尼爾並不認為李牧的妻子金貴到這個份上,英女王都沒有這麼大的排場,更不用說一個商人,別以為住在總督島上就以為自己是總督了,總督尚且需要保持謙虛。
「船長先生,從我們抵達美國海域,至少已經有三個人提醒我這件事,我想,這並不好笑,雖然我也知道,這聽上去有點滑稽,但如果——是真的呢?」利安德爾連聲嘆息,好像「勝利光芒號」觸礁了一樣。
「真的又怎麼樣?難道那個東方小子能在紐約一手遮天?要我說,都是美國人把他給慣壞了,也難怪,這個國家從上到下不是騙子就是小偷,他們都該下地獄。」丹尼爾越說越過分,這下打擊面太廣,利安德爾都不敢接。
就在丹尼爾痛斥美國人都該死的時候,利安德爾敏銳的發現,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總督島小碼頭上突然出現了一群人,這群人都穿着黑色制服,大多數人手中拿着長槍,有個領頭摸樣的人向「勝利光芒號」這邊指指點點,然後帶頭跳上一艘停靠在碼頭上的武裝炮艇上。
是的,總督島的碼頭上停泊着武裝炮艇,而且還不止一艘,雖然這些船的噸位明顯都不夠大,和「勝利光芒號」差得遠,但船頭黑洞洞的炮管還是清楚地表明了它們的身份,那好像是駿馬武器公司生產的75毫米海軍型速射炮,這種速射炮雖然口徑不太大,殺傷力也有限,但對付「勝利光芒號」還是沒問題的,只需要對着水平線船體來一發,甚至都不需要專門的穿甲彈,「勝利光芒號」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等十餘名大漢都跳上炮艇後,炮艇慢慢開動,在碼頭上兜了個小圈子,然後直勾勾向着「勝利光芒號」駛來。
「該死的,你們這是要自殺嗎?拜託,自殺也不要找上我。」丹尼爾也發現了炮艇詭異的航線,一時間手忙腳亂,一邊大喊一邊連續拉動汽笛。
嗚、嗚、嗚、嗚——
利安德爾痛苦的閉上眼睛,丹尼爾看似聰明,但卻不經意間犯下大錯,如果第一次鳴笛是下意識行為,那麼現在的行為就是故意製造噪音。
嗵嗵嗵嗵——
距離還有一百多米,炮艇一個靈巧的轉身,和「勝利光芒號」並肩而行,緊跟着一溜機槍子彈射過來,全部打在「勝利光芒號」前的航道上,很明顯這是在警告停船,如果「勝利光芒號」無動於衷,那麼誰都不能保證,炮艇上的機槍射手下一次點射會射向哪裏。
「該死的,這裏是航道,我怎麼停?」丹尼爾一邊大罵,一邊下意識的把速度降下來,那艘武裝炮艇也再沒有開槍,還打出旗語讓「勝利光芒號」跟隨。
「怎麼辦?跟他們走嗎?」丹尼爾終於亂了方寸,架勢炮艇的傢伙明顯不是軍人,如果要跟着這幫人走,天知道未來有什麼等待着丹尼爾他們,所以停不得啊。
但不停也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君不見往日在航道里來回穿梭的海岸警備隊船隻一艘也看不見,這不正常,極不正常,只可惜到現在丹尼爾才發現這一點。
「走吧,看他們的服裝是春田安保公司的人,希望他們不會難為我們。」利安德爾放棄掙扎,這裏是紐約,李牧的地盤,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讓利安德爾意外的是,炮艇直接駛入海岸警備隊的碼頭,「勝利光芒號」剛剛停穩,馬上就有十幾名大漢跳上船,這些人都是光頭,滿臉橫肉,透過襯衫可以看到身上都紋着五花八門的刺青,就差沒在臉上紋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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