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今天本來是想着到野渡居去的,他非常願意親眼看見,那個珉老四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認栽的。
但是,賈府里的成年男主子本來就少,父親賈珍又是前幾天才回來,根本就不願意出頭露面,所以,寧國府這邊招待客人的事兒,就主要落在了他的身上。
要說事情,倒也沒有多少。即使有事情,下面的那些管事的也都安排了。但是,來的客人多,主子不出面,總不是那麼回事兒。所以,就只好在家裏呆了下來。
只是心裏還是一直惦記着野渡居那邊靈芝的事兒。
起初聽說平兒給老太太送來了西瓜和蘋果,傳的神乎其神的。賈蓉也有些緊張。但是,還沒有靈芝的消息,倒是叫他鬆了口氣。
現在聽說賈珉又來給府里送禮了,賈蓉的心情就徹底輕鬆了下來。
此時在野渡居里,必是最為關鍵的時刻,這個時候賈珉不在那裏呆着,證明那裏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所以,他才回來給府里送禮,收買人心。
這樣有用嗎?現在所有的主子都對你不滿,就連老祖宗都要出手了,這個時候你來送禮,不嫌晚了嗎?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薔兄弟,那邊兒事情如何?」
賈蓉問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兒的賈薔。
剛才,他打發賈薔到二老爺那裏,去問問羅翰林他們考較賈珉詩詞的事兒,賈薔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沒人敢進去,也不知事情如何,只是聽得李十兒說,裏面熱熱鬧鬧的。好像都很高興的樣子。」
這幾日,賈薔其實很不願意跟賈蓉在一起的。自從那天他被賈珉抓到那個破城隍廟,寫下了供詞之後,就天天心裏七上八下的。
雖然現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說那個珉四叔要完了,但是,賈薔覺得,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連蓉兄弟跟璉二嬸子之間那等隱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如今他能善罷甘休?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高興?大概是都在看熱鬧吧,這回咱們府里的臉面,怕是要叫他給丟盡了。」
「珉四叔那些詩詞,真的都是剽竊來的?」
「那還能有假?連寶玉都說自己寫不出那等詩詞來,他又如何能寫的出來?這一次要是叫人給戳穿了,不說別人,即便是咱們家裏的長輩,也饒不了他。」
「既是如此,何不叫寶二叔去。」
「寶二叔雖也有些才情,但是,這等場面,還是上不去的。再說了,羅翰林他們擺明了就是衝着珉老四來的,別人去,也是沒什麼用處的。反倒是正好坐實了珉老四剽竊的說辭。」
兩人正說着,賈蓉的小廝喜兒回來了,左手拎着一個竹箱子,右手抱着一個竹箱子。
「東西拿回來了,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寶貝,打開吧。」
喜兒打開了箱子,蘋果和西瓜就露了出來。旁邊的客人見了,也紛紛湊了過來,個個稱奇。
在這12個蘋果,每個上面都有字,四個一組,「福祿壽禧」。
那西瓜確實很奇怪,竟然是個方方正正的,全不像市面上的西瓜那樣,都是圓的。
瓜上還有四個字,正是「金玉滿堂。」
此前曾聽說了在老太太那裏的西瓜的事兒,如今見了,果然不假。
這一看,賈蓉心裏不免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既是這樣的西瓜,弄不好,還真就叫珉老四那個詭計多端的賣上5000兩呢,一個不小心,這回寶二叔就輸了。
「沒聽說靈芝的事兒嗎?」
賈蓉現有些不自信了。
「沒有,璉二老爺那邊兒還沒有消息。不過,奴才倒是聽說了一些別的事兒。」
「什麼事兒,快說。」
「奴才聽說,這回珉四爺送來的禮物,別的主子都有,唯獨缺了兩個人的。」
「缺了兩個人的?是誰?」
「就是璉二奶奶和寶二爺的。」
「什麼?璉二嬸子和寶二叔的?你沒弄錯吧?」
「奴才也以為是錯了,但是,問了張才,又問了別人,確實是如此。還有……。」
「吞吞吐吐地幹什麼,有什麼話就說。」
「是,剛才回來的時候,遇上了璉二奶奶。二奶奶叫奴才給大爺帶句話。」
「什麼話?」
「蓉哥兒幹的好事。」
「你這狗奴才,蓉哥兒是你叫的嗎?」
賈薔上去就踢了喜兒一腳。
「不是我叫的,這是二奶奶叫帶給大爺的話。」
「二嬸子這是何意?我沒得罪她啊。什麼我幹的好事,我幹什麼了?」
賈蓉蒙圈了。
這一次整賈珉,最積極的,就是王熙鳳和賈蓉。在正常情況下,賈珉直接向王熙鳳和寶玉開戰了,也就沒有理由放過賈蓉了。
但是,賈珉沒有這麼做。
首先,他這是為了秦可卿着想的。如果把賈蓉也列入打臉行列,就勢必要連累得秦可卿也跟着抬不起頭來。
這樣的結果,是賈珉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
其次,打王熙鳳的臉而不打賈蓉臉,就是為了在他們兩個之間製造矛盾,分化他們這個同盟。以後再暗中放出一些風聲出去,就可以讓王熙鳳以為,自己跟賈蓉之間其實是在暗中合作,合夥兒算計她的。
如此,兩人之間失去了信任關係,以後就再也不可能聯合起來對付自己了。相反,還可以看着他們兩個之間,互相爭鬥了。
賈薔扯着賈蓉的衣袖,把他拽進了屋裏。
「蓉哥,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薔兄弟有什麼話,快快講來。」
「我覺得,這事兒有些名堂。」
「什麼名堂?」
「按說呢,這個時候珉四叔本來是要輸定了的,不該得罪人的,可是,現在偏偏故意去打璉二嬸子和寶二叔的臉,誰都知道,他兩個在府里是有體面的。你說,誰做事兒能這麼傻?」
「或許是他覺得進了絕境,困獸猶鬥呢?」
「我覺得,珉四叔那個人沒那麼簡單。你還是小心些為好。這西瓜和蘋果的祥瑞都出來了,靈芝的事兒,興許就叫他給弄成了呢?」
一陣寒涼之氣,從賈蓉的脊柱生氣,快速地向後腦穿去。情不自禁地,賈蓉就打了個冷戰。
是啊,連那樣的西瓜和蘋果都叫他給種了出來,種出靈芝來,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人的自信一失去,原本一些堅定的信念,就開始動搖。一旦動搖到了負面情緒,就會開始想到可怕的後果。
這一次賭局,府里所有人,可都是買他和寶玉贏的。別說那些下人們,就是主子們,都把自己的私房錢投了不少。
據說,就連老祖宗,都暗暗地下了大注。萬一自己要是輸了,可就把全府上上下下都給坑了。到時候,不都得拿自己當仇人似的?
尤其是寶二叔,當初為了鼓動下人們下注,還承諾,若是輸了,就由他倆來承擔本錢。
寶二叔手裏是沒什麼錢的,若是到時候下人們找寶二叔要錢,定是二夫人和老太太給承擔。到時候,兩人豈不是要遷怒於我?
雖然他們是西邊兒的,但是,只要老太太在一日,我便沒有一日的好日子過了。
況且,這回賭的可是全部身家,若是輸了,如何善後?
珉老四,你個陰損玩意兒,你那靈芝,到底能不能種出來啊?既是種出了西瓜,贏了寶玉也就罷了,就別把靈芝也種出來了,少種一樣你會死啊。
「蓉哥,倒也不必過於擔心,璉二爺現在還沒回來,想必是那邊兒還沒有什麼定論。不如我到野渡居去看看,也好儘快弄個准信兒。」
「也好,就拜託薔兄弟了,快去快回。我這邊兒等着呢。」
夢坡齋門口,吳尚書、羅翰林、陳翰林等六七人,在此跟賈政告別。
「存周啊,今天可很不厚道啊,是故意叫我們來丟醜的吧?」
吳尚書的臉色,陰晴不定。
「此話怎講?」
「哼,存周,想不到你一向忠厚,今日竟然設下圈套,存心叫我等來府上出醜,唉,這又是何必?」
羅翰林雖然盡力克制,還是壓抑不住憤懣。
「下官實在不明所以,還請明示。」
賈珉在一旁看着,見賈政如此窘迫,也只有搖頭嘆息。
唉,看來這個政老爹還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貴公子既有如此不世之才,又何須自謙。更不必四處宣揚沒讀過書。沒讀過書都能做出如此詩詞,叫我等這些自詡飽讀詩書之人,還有何顏面自存於世,告辭。」
羅翰林說完,帶頭離去。
「還請吃過酒再走不遲。」
賈政追上去,還想挽留。
「謝了,你家的酒,我等吃不起,留着自己吃吧。」
羅翰林和吳尚書拂袖而去,只剩下陳翰林走在後面。
賈政急忙追上陳翰林,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剛才還好好的,出了門兒就翻臉了呢?
「存周真的不知?」
「確實不知,還請明示。」
陳翰林見賈政一臉蒙圈,也嘆了口氣,算是相信了賈政的說法。
「前些日子,貴府中傳出了消息,說是珉公子從來沒讀過書,做的詩詞都是剽竊來的。吳尚書和羅翰林非常氣憤,就要來考較一番。」
「沒想到,珉公子今日做的兩首詞,都是上上之作。所以,兩位老大人才以為是貴府故意引誘他們上鈎,叫他們來此出醜的。」
「唉,算了吧,我知道存周是忠厚之人,這裏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我會跟他們儘量解釋一下。你自己家裏……,唉,告辭了。」
我什麼時候引誘他們上鈎了?我沒想叫他們出醜啊。
賈政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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