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惴惴不安的青瓷後, 蘇妹與周旻晟和城陽郡王一道去了崇文閣。
三人圍坐在書案邊,圓桂端上熱茶,恭謹的退到珠簾後頭。
「舅舅。」蘇妹替城陽郡王倒了一碗熱茶, 聲音輕細道:「請喝茶。」
城陽郡王沒有動眼前的這杯茶, 而是低啞開口道:「姝兒,你什麼時候與本王回城陽郡王府。」
「回去?」聽到城陽郡王的話, 蘇妹神色微怔。
「自然,你是要出嫁的。」朝着蘇妹微微頷首, 城陽郡王繼續道:「而且你嫁的是太子,不能馬虎。」
「我……」絞着一雙手, 蘇妹抬眸看了一眼周旻晟, 神色猶豫。
「你母親很想你。」端起面前的熱茶輕抿一口, 城陽郡王從寬袖之中掏出一手鐲道:「她說你若是不想回來, 就讓本王把這手鐲給你。」
「這手鐲是……」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手鐲, 蘇妹聲音疑惑。
「這手鐲是一對的, 錦兒也有一隻,是出嫁的時候戴的。」
拿着手裏那隻通體翡翠的手鐲,蘇妹抿了抿唇, 面上猶豫神色更甚。
「既然如此,那就去小住幾日吧。」看到蘇妹這副為難模樣, 周旻晟突然開口道。
「太子爺……」
「去和圓桂收拾東西吧。」
「……是。」拿着手鐲從書案邊起身, 蘇妹走到珠簾後,與圓桂一道回了寢殿收拾東西。
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從寢殿裏頭出來,蘇妹卻是突然撞上了落葵。
看到蘇妹懷裏的包袱, 落葵神色一震,當下就紅了眼道:「姐姐,你要去哪處?是不是太子爺不要您了?」
「不是,我只是……」
「姐姐,你不能丟下落葵啊,姐姐……」死死的抱住蘇妹,落葵哭的傷心欲絕。
「落葵。」無奈的嘆出一口氣,蘇妹伸手將落葵從自己身上撥開道:「我舅舅來接我了,我準備回去與他住一些時日,太子爺已經准了。」
「舅舅?姐姐你還有舅舅?」聽到蘇妹的話,落葵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道。
「我自然是有舅舅的。」好笑的彎了彎唇,蘇妹從寬袖之中抽出巾帕替落葵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子道:「不過你若是想跟我一道去的話,應當也是可以的。」
「真的嗎?奴婢也可以一道去嗎?」聽到蘇妹的話,落葵一陣欣喜。
「你去跟主管宮女說一聲,告個假。」
落葵是伺候自己的宮女,自己帶着走,應當是沒問題的吧?
「哎。」落葵歡喜的應了一聲,然後急匆匆的跑去找主管宮女,蘇妹站在原處停頓片刻之後抱着包袱往崇文閣的方向走去。
城陽郡王已然在崇文閣門口等着蘇妹,那周旻晟不知去了何處,也不來送送她。
抱着懷裏的包袱,蘇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走吧。」看到蘇妹,城陽郡王步下石階道。
「是。」跟在城陽郡王身後,蘇妹低着腦袋道。
「姝兒。」突然,城陽郡王停住步子,轉頭看向蘇妹道:「你現在是城陽郡王府的縣主,不是東宮的選侍。」
「舅舅……」睜着一雙懵懂眼眸,蘇妹有些不太明白城陽郡王的意思。
「走到本王身邊來。」
「……是。」垂着腦袋站到城陽郡王身邊,蘇妹有些緊張。
「走吧。」看了一眼穿着選侍宮裝的蘇妹,城陽郡王略微蹙眉道。
「嗯……」
兩輛馬車已然等在宮道上,蘇妹與落葵一道上了後頭的馬車,然後跟着城陽郡王出了皇宮。
坐在舒適的馬車裏,蘇妹端起面前的熱茶吃了一口,神色微僵。
落葵哆哆嗦嗦的坐在蘇妹身旁,被嚇得面色慘白。
「姐姐,那,那城陽郡王,是,是您的舅,舅舅……」
聽着落葵那結結巴巴的聲音,蘇妹不知為何突然便舒緩了心神道:「我不是早就與你說過了嗎?」
「什,什麼?」落葵現在腦袋裏頭就是一團漿糊,完全想不起來蘇妹與自己說過什麼。
「我說,我就是那太子妃啊。」看着落葵那因為驚訝而大張的嘴,蘇妹笑的愈發歡樂。
「姐姐,原來,原來你說的是真……」
「我何時騙過你?」
「奴婢以為,以為姐姐是在跟奴婢開玩笑呢。」羞赧的垂下腦袋,落葵聲音嗡嗡道:「怪不得奴婢怎麼去打聽,都打聽不出那城陽郡王府裏頭縣主的消息。」
原來這正主就在自個兒的身邊呢。
「我也是沒想到呢,一朝之間落毛雞就變成了金鳳凰。」
「姐姐,您本來就是金鳳凰,現在要到金窩窩裏頭去了。」接過蘇妹的話,落葵肯定的點着腦袋道:「日後奴婢看誰還再敢欺負姐姐。」
好笑的抿了抿唇,蘇妹將身子靠在馬車壁上,然後伸手將包袱裏頭的一雙長靴拿出來。
「姐姐,這又是太子爺的長靴?」看到蘇妹的動作,落葵偷笑道。
「嗯,做好了,他也能早些穿。」抽出針線,蘇妹坐在馬車裏頭開始給長靴固定針腳。
現在周旻晟的一身衣物,包括羅襪都是蘇妹給他做的,尚功局不是沒給他做過,可是他反臉就給人扔進了炭盆里,好好的衣物燒的焦七八黑,可讓蘇妹心疼了許久。
「姐姐與太子爺真是讓人羨艷。」一臉羨慕的看着蘇妹,落葵歪頭道:「我若是有姐姐這般好看就好了。」
「你哪裏不好看了?」抬眸看了一眼落葵,蘇妹輕笑道。
「哪裏都沒有姐姐好看,我見過這麼多人,就只有姐姐最好看。」撐着下巴盯着蘇妹猛看,落葵不知不覺便紅了一張臉。
抿唇輕笑一聲,蘇妹伸手撥了撥頰邊落下的碎發,露出一截白膩脖頸,纖細素白,惹人遐思。
馬車晃晃悠悠的出了宮門往城陽郡王府駛去,蘇妹收好包袱,然後又換了一件普通的裙衫,這才隨着落葵一道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後院裏,城陽郡王緩步走到蘇妹面前,然後將身後的管家讓出道:「這是山伯。」
「給縣主請安。」山伯的年歲看着有些大,但整個人卻很是精神,看着精瘦非常。
「山伯。」蘇妹朝着山伯微微垂首,下意識的就要行禮問安。
「縣主折壽。」山伯不敢受蘇妹的禮,趕緊側身避開,然後拉過身旁的一個婦人,面容含笑的與蘇妹道:「這是小人的內人,暫管後宅之事,縣主若是有什麼事,盡可吩咐。」。
「給縣主請安。」婦人長的膀大腰圓的,站在山伯身旁更顯山伯乾瘦矮小。
「郡王一般都喚奴婢五娘,縣主若是不嫌棄,也可跟着郡王一道喊。」山伯與五娘是城陽郡王從邊域處帶回來的,跟了城陽郡王十年,所以說話時都帶有幾分口音,不過好在蘇妹聽得懂。
「奴婢是個粗人,縣主精細,奴婢若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還請縣主指正。」
「五娘多慮了,我才是要請五娘多多照料。」
「哎呦,不敢不敢。」五娘趕緊擺了擺手道:「這院子奴婢都給縣主收拾好了,縣主要隨奴婢去看看嗎?」
聽到五娘的話,蘇妹下意識的便抬頭看了一眼城陽郡王。
城陽郡王垂眸道:「你的院子,你想看便看,不必問本王。」
「是,舅舅。」對於她這個舅舅,蘇妹還是有些疏離和畏懼的。
帶着落葵與五娘一道去了院子,蘇妹站在院門前看着上頭的石刻道:「夭桃院?」
「奴婢是個粗人,不識字,還是縣主學識好。」
「我也只會一些大字。」聽到五娘的誇獎,蘇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紅了紅臉。
若是以往,她這目不識丁的定然會被人笑話吧?
這是一座三進三出的院落,雖然不大,但卻也不小,蘇妹站在主屋前,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側左右的石刻道:一方雕花軒窗,一株雨後芭蕉。
清雅典致,通俗易懂,這院子以前住的,想必是個心思通透的閒適散人。
「縣主,這邊真有雕花軒窗,這外頭還有芭蕉呢。」落葵湊在一旁的窗欞處歡喜道。
聽到落葵的話,蘇妹走到那被冷風吹得卷着邊葉的芭蕉處道:「若是夏日落雨時,這該是很好聽的。」
「好聽是好聽,可是姐姐不會被擾的睡不着覺嗎?」
「唔,這倒也是。」好笑的點了點頭,蘇妹道:「風雅也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五娘站在一旁,聽着蘇妹與落葵說話,聲音粗壯的插嘴道:「這周陵城裏頭的大家姑娘啊,就是長得細嫩,歡喜擺弄個這些花花草草。」
「那五娘您是哪處人?」
「奴婢是跟着郡王一道從邊域過來的,俺們那裏啊,個個要吃的飽,吃的足,才能幹的動活。」一說到這裏,五娘便一副無法理解模樣的搖頭道:「真是不知你們這周陵城裏頭的小姑娘喲,那腰都細成這樣了還不吃飯。」
「是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好笑的接過五娘的話,蘇妹道:「五娘,我有些餓了,這午膳您可備好了嗎?」
「哎呦。」五娘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奴婢給忘了,這急忙忙的給縣主打掃院子,竟把這檔子大事給忘了,縣主莫怪罪,奴婢這就給您去準備。」說罷話,五娘趕緊出了夭桃院。
看着五娘消失在前院門口的肥壯身影,蘇妹輕笑一聲後帶着落葵進了主屋。
主屋裏頭的東西很是齊全,擦洗的也十分乾淨,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
蘇妹讓落葵將手裏的包袱放進木柜子裏,然後又翻出被褥,將上頭的被罩給換了。
忙活完,五娘正巧派了丫鬟過來請蘇妹去食午膳,蘇妹收拾了一下自己,帶着落葵與那丫鬟一道去了膳堂。
膳堂裏頭坐着城陽郡王和一女子,那女子梳着婦人頭,轉頭看向蘇妹時,一雙與蘇妹極其相似的水眸乍然印入她的眼中。
「姝兒。」渭南王妃有些緊張的從實木圓凳之上起身。
「……給王妃請安。」蘇妹微微俯身,與渭南王妃請安道。
聽到蘇妹的話,渭南王妃有些焦急的張了張嘴,但卻是沒說什麼話,只求救似得看了一眼城陽郡王。
城陽郡王抬眸,朝着蘇妹開口道:「先坐吧。」
「是,舅舅。」提着裙裾坐在實木圓凳上,蘇妹垂着腦袋,細細的盯着面前的瓷碗。
「梳兒,我記得你最喜吃酥糖了,這是我給你做的酥糖。」小心翼翼的將一小碟子酥糖遞到蘇妹面前,渭南郡王妃神色緊張道。
「多謝王妃。」沒有動那碟子酥糖,蘇妹垂着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顯感覺到蘇妹對自己的疏離,渭南郡王妃焦灼而緊張,但卻不知如何改變這種局面。
「去看看人來了沒有。」城陽郡王坐在那處,突然開口朝山伯道。
「舅舅,還有其他人要來嗎?」
「嗯。」城陽郡王低聲回了蘇妹一句。
山伯跨步走出膳堂,片刻之後躬身將一人引進。
穿着鴉青色寬袍的周旻晟漫不經心的跨過膳堂門檻,帶進一陣冷風。
蘇妹怔怔的看着那站在膳堂門口的周旻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姝兒,這是太子,暫居城陽郡王府幾日,你要好好招待。」
「……是。」愣愣的回了城陽郡王的話,蘇妹一雙眼還盯在周旻晟的身上,似乎不太敢相信這廝就這麼明目張胆的又到了自個兒身邊。
「晟哥哥,你走的太快了,我都跟不上。」周旻晟的身後傳出一道嬌軟嗓音,文華公主提着身上厚實的宮裝停在周旻晟的身旁,冷不丁的卻是突然看到那坐在裏頭的蘇妹。
穿着半舊裙衫的蘇妹未施粉黛,看上去樸素至極。
「你怎麼也在這?」嫌棄的看了蘇妹一眼,文華公主端起身子道:「晟哥哥是來看縣主的,你一個小小選侍……」
「哎呦哎呦,別擋路,別擋路……」文華公主的話還沒說完,五娘就咋咋呼呼的端着一盆熱湯急吼吼的沖了過來。
「啊……」那熱湯蒸汽騰騰的冒着白霧,生恐被五娘燙傷,文華公主趕緊往側邊一避,卻是不小心斜了身子,頭上梳得高髻都歪了。
「公主。」跟在文華公主身後的兩個宮女趕緊上前扶住文華公主道:「公主,您沒事吧?」
「哪裏來的腌臢東西,竟然敢衝撞本公主。」
聽到文華公主的自稱,五娘一愣,然後趕緊請罪道:「哎呦不敢不敢,奴婢是個粗人,公主莫見怪,莫見怪啊……」
五娘一急,口音就有些重,文華公主聽得一知半解,面色越發難看。
「五娘,把湯端進來。」城陽郡王坐在實木圓凳上,沉聲開口道。
「是。」滿頭熱汗的五娘小心翼翼的將熱湯端進了膳堂,然後一臉歉色的看向那文華公主道:「這位公主啊,真是對不住,奴婢是個粗人,衝撞了您,您莫見怪。」
文華公主扶着自己的歪髻,神色難看道:「本公主看你就是故意的,來人哪,給本公主拉下去打死。」
「公主。」城陽郡王從實木圓凳上起身,打斷她的話道:「這是本王的郡王府,似乎還容不得你來發號施令。」
「……可是這賤奴衝撞了本公主。」對城陽郡王,文華公主是有些懼怕的,可太后卻千叮嚀萬囑咐的自己一定要取得這城陽郡王的好感,最好是能嫁給他做郡王妃,只因為這城陽郡王手中的大半周朝兵權。
但文華公主有自己的傲氣,她私心歡喜那袁陽旺,卻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跟着周旻晟來這城陽郡王府,本來心中就委屈,這會子又被訓斥了,當下便氣得紅了臉。
「本王並未邀請文華公主來本王的郡王府做客。」城陽郡王甩了甩寬袖,聲音清沉道。
渾身一副肅殺氣的城陽郡王成功的鎮住了文華公主,文華公主憋着一股子的氣,卻再不敢撒野,只蔫頭攏腦的站在了周旻晟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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