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周旻晟愈發不收斂, 蘇妹自身上去了月事後,便開始日日躲着他。
「圓桂,太子爺上朝回來了嗎?」蘇妹縮在廚房裏頭, 朝着那正在準備早食的圓桂道。
「早朝是上完了, 只不過皇后娘娘又將太子爺給喚了過去,也不知是要去說些什麼話。」
「皇后娘娘……」一提到陳皇后, 蘇妹便想起了那日自己在佛堂被驗身老嬤嬤相看的事了。
這皇后娘娘已然知曉自己還是個完璧之身,但這些日子都未動作, 大概是未曾介意?
「對了,姐姐可知皇后娘娘正在給太子爺相看太子妃一事?」
「相看太子妃?」聽到圓桂的話, 蘇妹微一怔愣, 然後才吶吶的搖了搖頭道:「這事, 我不知。」
「聽說是看中了班家姑娘和鄭王府的韓縣主。」
「是那班繡兒和韓瓊?」
「奴才是這樣聽說的, 不過這具體的事兒卻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麼想的了。」
將手裏做好的早食端給蘇妹一份, 圓桂湊過身子蹲在蘇妹的身旁道:「姐姐, 若是太子爺真的娶了太子妃回來,那,那您可如何是好?」
「我?我本來就是一個小小選侍, 能如何呢……」垂下腦袋,蘇妹暗暗蜷緊了自己的手, 只感覺渾身僵直的厲害。
「姐姐, 太子爺是歡喜您的,奴才看的出來。」
「歡喜又如何,我終歸身份低賤, 配不上他。」從木墩子上起身,蘇妹聲音微啞道:「我去洗衣裳了。」
說罷話,蘇妹轉身就出了小廚房往寢殿走去。
寢殿裏頭雜亂無章的還未收拾,蘇妹先將那拔步床上頭的被褥衣物收拾乾淨,然後才抱着衣物往後院井邊走去。
落葵正在替蘇妹擦洗着繡鞋,看到抱着衣物過來的蘇妹時,趕緊將自己身下的小木墩讓給蘇妹,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姐姐,奴婢聽說……太子爺要娶太子妃了?」
「不知真假的消息,還是不要亂傳的好。」蘇妹原本就心緒煩亂,聽到落葵的話後神色一怔,語氣略微有些僵硬的回道。
「是。」看出蘇妹面色不好,落葵也沒再多話,只默默的刷洗着手裏的繡鞋。
一旁房廊處,月初帶着知春緩步而來,看到那蹲在井邊的蘇妹時,笑意盈盈的上前道:「喲,姑姑在給太子爺洗衣裳呢?」
聽到月初那陰陽怪調的聲音,蘇妹搓着衣裳的手一頓,沒有接話。
「也是啊,這等到太子妃進了東宮,姑姑就連太子爺的衣角都摸不着了,這會子還不趕緊多摸摸,哈哈……」
月初嘲笑蘇妹笑的歡樂,那站在她身後的知春面色擔憂的小心翼翼輕扯了扯她的寬袖道:「你少說兩句。」
「怕什麼,這該擔憂的不是我們,是姑姑才對。」居高臨下的看着蘇妹,月初輕咧嘴角道:「知春哪,你看看,這人啊真是一日天上一日地下。」
「喂,你怎麼說話的?」落葵猛地一下從地上起身,指着月初的鼻子氣得直哼哼。
「我怎麼說話的?我就是這麼說話的,怎麼,聽不懂人話?」月初比落葵高出大半個頭,瞪眼時氣勢十足,而落葵又不是個會說話的人,被月初氣得不行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
「喂,你這蠢婢,給你臉你還蹬鼻子上眼了!」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蘇翁錦仰着自己的細脖子,使勁的瞪着那月初道:「一個婢子還敢這般與姐姐說話。」
「哼,不過一個被剝了封號的郡主,沒了渭南郡王府,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敢給人出頭?」見到蘇翁錦,那月初也不怕,只冷哼一聲道。
「喲,我不是個東西,你是個東西,我舅舅是城陽郡王,掌管大周兵權,你舅舅是啥,是個餵豬的,還是個養牛的呀?」朝着月初輕嗤一聲,蘇翁錦努力的仰頭保持氣勢。
「你……」蘇翁錦說的沒錯,渭南郡王府雖然沒落了,可是她還有一個掌管天下兵馬的城陽郡王,朝中分派明顯,這城陽郡王卻始終不見往哪方靠攏,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心思。
「我怎麼了,我告訴你,就算我不是縣主了,也能讓你掉腦袋!還不快滾!」
聽着蘇翁錦的囂張話語,月初咬牙站在那處,氣得面色漲紅。
「月初。」許久未說話的蘇妹緩慢從木墩子上起身,眸色鎮定的看向她道:「現在那太子妃還沒進來,東宮還是歸我管,所以你以下犯上,自當受罰,去主管宮女那裏領罪吧。」
「哼。」蘇翁錦輕蔑的瞪了月初一眼,臉上揚起一抹嘲諷笑意。
「有什麼可囂張的,待太子妃進來,有你好看。」猛地一甩寬袖,月初扭身就走,知春跟在月初身後,絮絮叨叨的還在勸着她。
「姐姐,你怎麼這麼容易就放走了她?就應該給她『啪啪啪』甩上幾個耳刮子,看她還敢對你出言不遜。」伸手挽住蘇妹的胳膊,蘇翁錦不服氣的噘起小嘴道。
「對啊姐姐,您就是太心慈手軟了,所以這些人才敢爬到您的頭上來。」落葵附和蘇翁錦道。
聽到這兩人的話,蘇妹輕嘆出一口氣,然後將蘇翁錦搭在自己臂彎上的手拿下道:「錦兒,你現在已經不是縣主了,城陽郡王雖然是你的舅舅,可是他冷情冷性,從來不多管閒事,你也該長大了,這脾性是要好好改改了。」
聽着蘇妹的話,蘇翁錦鼓了鼓臉剛想反駁,但最後卻還是聲音嗡嗡的應了一聲道:「我,我知道了……」
「還有你與那袁侍郎,現在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和他能有什麼打算。」一提起袁陽旺,蘇翁錦下意識的便揚起了小腦袋。
「你是覺得他配不上你?」
「他一個小小的侍郎,怎麼配得上我?我可是……」話說到這裏,蘇翁錦卻是猛然一怔。
「錦兒你已經不是縣主了,你要知道,你現在住在袁侍郎家,是寄人籬下。」
蘇妹所說的「寄人籬下」這四個字,讓蘇翁錦原本便怔然的面色變的更加難看。
「錦兒,你不該看不起袁侍郎,不該埋怨袁府的吃食不好,住宅不好,丫鬟婢女伺候的不省心,因為這一切本就不該是你有的,這都是別人給予你的,若是有一天,袁侍郎不給你這些了,那你又當如何呢?」
「姐姐……」被蘇妹說的眼圈發紅,蘇翁錦委屈的扯了扯她的寬袖道:「可是袁陽旺他,他不會不要我的。」
「唉……」低嘆出一口氣,蘇妹抬手撫了撫蘇翁錦那雙紅通通的眼眸道:「錦兒,你都十四了,再過年就要及笄了,是到了該懂事的時候了。」
說罷話,蘇妹抬手牽過蘇翁錦道:「走吧,我做了酥糖,你來嘗嘗。」
亦步亦趨的跟在蘇妹的身後去了廚房,蘇翁錦垂着腦袋,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蘇妹與蘇翁錦,雖然是同母所生,可是兩人的性子卻是天差地別,蘇翁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驕縱模樣,就像是天塌下來還有別人給她頂着,而蘇妹呢,她自幼生活在周宮這晦暗之地,隱忍小心,事事躬親,因為她不相信別人,她只相信自己。
蘇妹知道,這世上的人幫的了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周旻晟是個意外,他強硬的闖進蘇妹的世界,就像是那時蘇妹強硬的擠進他的世界一般。
可是蘇妹依舊放不下心中的戒心,那是日積月累養成的習慣,她防範着每一個人,就像是周旻晟提防着每一個人一樣。
但蘇妹的能清晰發現,周旻晟在像她敞開自己的尖刺,而自己則躲在尖刺裏頭不敢出來,她沒有周旻晟那樣的勇氣和霸道,說要一個人,那就是她,只有她。
所以說到底,還是蘇妹自己的問題,她無法敞開自己接納周旻晟,即便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周旻晟對於自己的不一般。
吃完了酥糖,蘇翁錦才紅着一雙眼去了前殿,袁陽旺正與周旻晟在崇文閣裏頭說着話,袁陽旺從半開的窗欞處一眼看到那淚光盈盈的蘇翁錦,趕緊緩步走出崇文閣到蘇翁錦身旁細問。
蘇翁錦癟着一張嘴,抬眸看到袁陽旺就要撒潑,但卻是想到了什麼似得閉上了嘴,悶悶的扯着自己的寬袖不說話。
「怎麼了?」這副模樣的蘇翁錦,袁陽旺是很少見到的,可無論是什麼模樣的蘇翁錦,他都很歡喜,歡喜的恨不能將人揉進骨子裏。
「袁陽旺,我不是縣主了。」
「我知道。」
「那我不是縣主了,你還願意跟着我嗎?」
「願意。」
「那,那你以後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不要我?」
「不會。」
「可是我會撒潑打渾,我脾性很壞,別人都說我不好,你還會不會不要我……」抬眸看向袁陽旺,蘇翁錦的眼中又漸顯淚珠。
「不會,你撒潑也好,打渾也好,我都不會不要你。」伸手牽住蘇翁錦的手,袁陽旺語氣輕緩道:「永遠不會。」
「那袁陽旺,我以後改好不好……」
「不好,你不用改,我改。」
聽到袁陽旺的話,蘇翁錦破涕為笑道:「你改什麼呀?」
「改袁府的伙食,改袁府的衣物,改袁府的管事,你哪裏不滿意,我就改哪裏。」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衝着袁陽旺仰起下顎,蘇翁錦唇角含笑。
抬手輕抹去蘇翁錦眼角的淚珠,袁陽旺應道:「嗯。」
不遠處,蘇妹站在房廊里,看着那依偎在一處的兩人,伸手輕撥了撥頰邊被風吹亂的碎發。
錦兒驕縱,心地卻是不壞的,而且小孩性情太足,若是不與她說說清楚,這袁陽旺還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看着明明是個聰明相,怎麼這般駑鈍的跟個木頭似得,哪裏有日後三師之首的氣勢。
「好妹妹怎麼站在這處吹風?」周旻晟靠在蘇妹身旁的圓柱上,雙眸微眯道。
轉頭看了周旻晟一眼,蘇妹抿了抿唇,然後才道:「太子爺,聽說您要娶太子妃了?」
「唔,好像是的吧,這些事情都是母后在安排。」不甚在意的伸手替蘇妹撥去她粘在面頰上的碎發,周旻晟嘴角輕勾道:「怎麼,我的好妹妹吃醋了?」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蘇妹突然緩慢的點了點頭道:「對。」
蘇妹覺得,自己活了兩輩子,一直謹小慎微的生存着,生怕一丁點的出格便會給她招致殺身之禍,她沒有錦兒那般肆意的性格,她一直如贔屓一般背着沉重的龜殼負重前行,那龜殼保護着她,卻又拖累着她。
今日她看到這般快言直口的蘇翁錦,生覺自己活得太累,她有太多的顧慮,不能一吐心腸,可是不知為何,看着面前的周旻晟,她腦袋一僵,就吐出了這個字。
聽到蘇妹的「對」字,周旻晟顯然也是一愣,似乎是根本就沒有想到蘇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看着面前難得顯出一副怔忪模樣的周旻晟,蘇妹羞紅着臉,忍不住的彎起了唇角。
「我的好妹妹真是總會讓人有意外之喜。」緩慢抬手將手掌箍在蘇妹的後頸處,周旻晟俯身,一雙漆黑暗眸定定的盯在面前的蘇妹身上,裏頭暗沉洶湧,波濤翻滾。
「可是太子爺還是要娶太子妃。」伸手撥開周旻晟搭在自己後頸處的手,蘇妹垂下腦袋,聲音清晰道:「若是太子爺娶了太子妃,太子妃不喜奴婢,要將奴婢換掉,那太子爺會如何?」
「我的傻妹妹,這麼簡單的事,哪裏用說。」
「奴婢想聽。」蜷着指尖緊張抬眸,蘇妹神色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周旻晟。
「本太子的太子妃只有一人。」俯身輕吻上蘇妹白膩的額角,周旻晟低笑道:「我的好縣主。」
「姐姐,聽說太子爺要娶的太子妃是城陽郡王府的縣主,可這城陽郡王沒成過婚,也沒有郡王妃,哪裏來的縣主?」
蘇妹搓着木盆裏頭的衣物沒有說話。
「不過奴婢倒是聽說那渭南郡王妃現在暫居城陽郡王府,這縣主,會不會說的就是那蘇翁錦蘇縣主?」
落葵歪着腦袋還在兀自猜測,蘇妹輕笑一聲道:「你的蘇翁錦蘇縣主已然與袁侍郎有了婚約。」
「哎?不是嗎?那是誰啊?姐姐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若是那太子妃脾性不好,過來欺負了姐姐怎麼辦?」
「她的脾性,大概還算是好的吧。」蘇妹垂着腦袋想了想,然後聲音輕細道。
「姐姐認識?到底是誰啊?」
「唔……是我啊。」
「……姐姐就別與奴婢開玩笑了。」落葵看了蘇妹一眼,提着裙裾從地上起身道:「奴婢去給姐姐打聽打聽。」
看着落葵跑遠的身影,蘇妹好笑的彎了彎唇角。
你看,還真是沒人信她,一個低賤的選侍,變成了縣主,又變成了太子妃。
洗好衣物,蘇妹剛剛將其晾曬好,就看到青瓷拿着一包東西,急匆匆的進到了後院。
「青瓷?」
「蘇妹,蘇妹……」氣喘吁吁地停在蘇妹面前,青瓷猛喘氣道:「來,拿着。」
將手裏的包袱一把塞到蘇妹懷裏,青瓷四下看了看,然後將蘇妹拉到一隱蔽處道:「我聽說太子爺要娶太子妃了?」
「對啊。」
「那太子妃聽說是城陽郡王府的縣主,那城陽郡王冷血無情的,那縣主肯定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快些拿着這包袱逃出宮去,我已經幫你打點好了,過會尚功局要出外採辦布料,你就躲在馬車後頭……」
「青瓷,私逃出宮可是大罪。」打斷青瓷的話,蘇妹含笑道。
「什麼大罪不大罪的,你現在都要火燒眉毛了還擔心什麼大罪,我告訴你啊,你若是再呆在這東宮,才是會被那太子妃折磨死。」
「青瓷,誰告訴你那太子妃不是個好東西的?」隨手翻開手裏的包袱,蘇妹看着裏頭那一堆碎銀和首飾,無奈的將其包裹好重新還給青瓷道:「這些可都是你的家當,我若是帶着跑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錢財乃身外物,你在外頭不容易,我在宮裏頭有吃有喝有睡的,餓不着也凍不着,肯定還是你苦些的。」
重新將包袱塞給蘇妹,青瓷滿臉熱汗道:「快快快,你也不要收拾東西了,這就隨我去吧,不然等過了時辰那馬車先行走了,你可就真走不了了。」
「我的好青瓷,就是現在,我也走不了啊。」隨手指了指那站在青瓷身後的周旻晟和城陽郡王,蘇妹實在是憋笑憋得厲害。
「這,這……」順着蘇妹的手指方向看到那周旻晟和城陽郡王,青瓷立時就嚇得軟了腿。
「過來。」朝着蘇妹伸手,周旻晟聲音微啞道。
「蘇妹……」抬手搭住蘇妹的胳膊,青瓷瞪圓了一雙眼,一張圓潤臉龐被嚇得煞白。
「沒事的青瓷。」安撫的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蘇妹將懷裏的包袱遞給她後調笑道:「我可不怕那太子妃。」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s 3.918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