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的臉色相當的難看,他抿着嘴,面色鐵青,侍從把他的戰馬牽來,他縱身一躍,胖大的身軀沒有絲毫遲滯就躍了上去,四周的隨員和護兵們趕緊也上馬跟上,戰事還不能說是完全結束,在人員上馬的時候還有相當多精銳的護兵和馬甲白甲們在戒備,等騎兵再擺出陣式之後,這些人再上馬,然後輪流交替後退,數里之外,到了真正的安全距離時,這次陣前撤退才算完成。
要是一窩蜂大家上馬就走,那就是敗逃,太難看了,而且危險。
在所有人上馬之後,交替撤回開始,皇太極最後看了河那邊一眼,明軍的軍陣仍然不動如山,刺痛和灼傷了皇太極的眼睛,這裏是遼中往南不遠,右側是連山關到鳳凰城一線,中間全部是綿延不絕的山地,在後世是鞍山,雞冠山,摩天嶺,岫巖等處,地面上低矮山地佔七成近八成,還有大量的崇山峻岭區域,摩天嶺就是一處相當險峻的所在,那一路只要鎮住鳳凰城和岫巖,連山關等關鍵的幾個點,就等於把寬甸到東江一線給鎖住了,東江只能從兩個點繼續騷擾進攻,一個點就是從寬甸一路,身後是鐵山義州皮島等重要基地,從寬甸經董鄂部故地到牛毛寨,一路平推到赫圖阿拉,深入到女真的腹心舊地。
這一路的好處是可以直插女真後背,在邊牆之內,用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難處就是從寬甸六堡到義州鐵山一帶都是深山老林,屯田很難,後勤能提供的支持相當有限。事實上東江鎮立鎮之後也湊出兩三萬戰兵,但一次想把這些戰兵全部投入在密林之內的戰場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出動少量戰兵,把在林中採摘乾果和種地打獵的平民都拉上,一次湊一兩萬人,帶的行糧都不夠來回的,只能在女真人地界搶一波再退。
專門搶人的強盜卻是被人給搶了,女真人也很憤怒啊,但他們沒有辦法,在東江鎮分裂之前,皮島根本不可能被武力打下來,老巢穩的,寬甸又不適合展開大軍,東江鎮在這裏活動,女真人根本沒有辦法徹底清除掉這些背後的敵人。
另外一路就是旅順一路,金州是搖擺地帶,復州是牢牢控制在兩紅旗和少量蒙古人手中。
原本東江這一路還不必太擔心,後勤能力很差,比女真人還要窮的大明軍鎮,裝備差,機動性差,訓練差,只憑一腔血勇在打,威脅很小。
現在皇太極則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脅,強烈的威脅。
明軍能從蘇子河到太子河兩河流域之間大規模的活動,還擁有強悍的戰力,看他們束甲至此,後勤估計也不會太弱……後金對寬甸一帶的滲透很厲害,也能得到很多東江的情報,但十二團的情報他們一點也搞不到,所以哪怕是皇太極也不知道寬甸各堡間已經開闢出了相當多的耕地和營房,後勤問題已經不再困擾十二團,甚至如果東江鎮大舉用兵,在此之前已經和溫忠發他們談妥,可以借用十二團的道路和希望得到十二團的後勤支持。
「八哥,這些明軍咋來的?」多爾袞終於露面了,臉上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應該是從蘇子河那邊支流放木筏過來。」皇太極道:「其志非小,不知道到底是何目的了。」
「今天這仗還好沒打。」多爾袞一臉慶幸的道:「明軍開始以少數誘我,後來連續開來援兵,我大金兵若攻則陷於苦鬥,正中其計。八哥不上他們的當,指揮精當,小弟今日沒有白來,和八哥好好學了一場。」
皇太極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這個小兄弟的馬屁。
只是他一直不動,就是捨不得立刻離開,女真大陣交替撤回,已經到了安全距離,在四周放開的哨騎也傳來確定的信息,四周並沒有明軍騎兵的蹤影,看來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並不是一次有意為之的伏擊。
旗丁們先行,各牛錄的馬甲們在壯達和拔什庫們的背旗引領下也逐漸撤離,從河邊不遠處的舊道或舊夾渠上,騎兵可以獲得不錯的速度,最多三天左右,他們可以撤回松樹口,徹底離開險境。
在這個時候,這些駐在松樹口和太子河沿岸或是靠近寬甸六堡區域的各個牛錄的牛錄額真們,臉上的神色都相當的精采。
在去年時,各處的官莊都是用投降的漢軍守備為多,後來革退了幾乎全部守備,因為努兒哈赤感覺不能放心,漢人守備一遇東江兵就毫無戰意,要麼逃跑要麼投降,到天啟五年時已經基本在沿東江一線部署為女真和蒙古牛錄了。
這些牛錄負責的就是這一大片區域的防備,平時種地和守備,遇戰則戰,如果東江和以前想像的一樣弱,這些牛錄當然無所謂,但如果明軍突飛猛進到達今日這種程度,這些牛錄的危險性當然也是成倍增加,真的是寢食難安!
又過了一刻鐘功夫,大量的木筏終於順流而下,而後來的三百多明軍並沒有上岸,只是將木筏靠近岸邊警備,整個木筏形成的船隊卻是持續漂下來,每個木筏上也就只有寥寥數人,木筏的數量倒是極多,一個接一個的漂流下來。
「這是何意?」皇太極當真不解了,漂下一個接一個的空木筏,此事殊不可解。
這時一個護兵過來稟道:「主子,正藍旗的一個牛錄額真說知道明軍所行何事。」
「帶過來。」
來稟報的是塔拜,牛錄額真又稱箭主,原本是女真去山林打獵的什長,後來改為牛錄之後改為領二三百人不等,是八旗統治最基本的基石,一個牛錄所領官莊多則二十餘個,少則十餘個,負責防守的地段也是最少十里以上,皇太極待塔拜上來,也是對其相當重視,待塔拜行禮後道:「不必跪着,起來答話。」
「奴才謝過四貝勒。」
「你說知道明軍所為何事?」
「是的,奴才知道。」塔拜有些緊張,但也就是略微緊張而已。他的地位相當穩固,並不是委任的牛錄額真,而是世管牛錄,塔拜家族是董鄂部的一個小部落,與何和禮一起投效過來,這個牛錄是他的家族世襲,連牛錄中也是用其祖父的名字,哪怕是塔拜犯了罪,牛錄還屬於他的家族所有,連大汗也不能剝奪,這是部落制下國家的法度,不是說不能靠強力來違反,而是這樣做代價太大了,不值得。
塔拜接着道:「這一支明軍,具甲好,裝備好,但從二月至今,並未襲擊過沿河各莊一次,來襲的都是裝備具甲都很差的東江兵,這支裝備好的,就是一直在沿河各山轉悠,收集了大量木頭之後運到河裏,結成木筏順流飄下去,估計到大奠堡一帶有人接應。」
「你是如何確定的?」
「奴才牛錄有個開戶人奉命沿河捕魚,他記下這幫明軍來往時間和所行之事,還有畫了沿河的路線,不過沒有奉命也不是哨騎,他沒有敢離河太遠。」
塔拜呈上一個冊子,一個護兵接了過去。
皇太極一翻看,頓時大感興趣,上面的毛筆字很粗劣,寫的卻是相當詳細,記錄了明軍在沿河附近的行動時間和軌跡,果然是從二月到現在,數月時間雖然來往頻繁,但幾個月時間沒有襲擊過任何一個官莊,只是在各處山林中與女真的哨騎遭遇過若干次,也是打跑了女真哨騎就算,沒有追擊和擴大戰事的欲望和打算。
難得的就是李明禮畫了一張很簡單的地圖,標註了附近幾座山頭和鴨兒匱寨和蘇子河流域,還有太子河流域到松樹口一帶的活動痕跡,圖畫的相當簡陋,說明畫圖人並沒有什麼繪圖底子,但這些地方標註的不錯,說明都是相當熟悉的地理環境。
這樣一來,這份報告就相當可信了。
皇太極對塔拜道:「你這開戶人是漢人?」
「是,」塔拜答道:「是漢軍抬旗開戶。」
「賞他五兩銀子。」皇太極道:「免他捕魚勞役,但要他在河邊各處繼續巡看監視,如遇異常情況報你,你派人速到遼陽報我知道。」
「請四貝勒放心,奴才一定將這事當成頭等大事來辦。」
「嗯。」
皇太極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示意塔拜退下。
他的目光又轉回到河上。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河上的木筏果然都是用巨木相連綑紮而成,每顆巨木都有幾人合抱那麼大,每顆木頭都是相當巨大,在河中猶如巨舟一般順流而下,幾個人站在這樣龐大的木筏上就象是螻蟻一般,可想而知那些木頭是多麼龐大。
「居然是在伐木……」
皇太極心裏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半年來,東江兵活動相當的頻繁,到處都有哨騎遭遇東江鎮兵的報告,並且都是說明軍相當精銳,實力強悍,所行鬼祟,在頻繁的報告之下,加上松樹口到一堵牆堡再到舊邊牆一帶東江兵確實常有越境偷襲的消息,這才促成了這一次皇太極的巡行之舉。
結果對方居然就是在大山里砍木頭,而不是有大舉攻擊的打算,這實在是一個意外而有真實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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