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脫口便道:「啊?你那麼老了應該不會要我以身相許吧?」
陳希夷被她說得老臉微紅,咳了一聲才道:「姑娘說笑了!」
「再提醒一下,先生應該叫我金掌柜。」少女對陳希夷的健忘頗為不滿。
陳希夷正色道:「不瞞金掌柜,老朽寫成《紫微斗數》之時便已立下了規矩,此書萬金不換,非有緣人不授。」
少女有點着急了,嚷道:「什麼叫做非有緣不授啊?這個規矩立得太過模糊!」
陳希夷卻不緊不慢地道:「巧得很,金掌柜正是一位有緣之人!」
「真的?」少女又驚又喜,「這是怎麼說?」
陳希夷侃侃言道:「其一,金掌柜是唐大師的弟子,與我本有同門之誼;其二,金掌柜慧根深種、悟性超群,具備學習《紫微斗數》的先決條件;其三,老朽對金掌柜恰有所求,要藉助金掌柜之力成就一樁造福河東百姓的大事!」
少女聽得疑惑,半晌才道:「前面兩個理由自不必說了,這最後一個理由嘛……先生憑什麼認為我有造福河東百姓的本事?」
陳希夷微笑道:「若是雁門黃金塢都沒有這個本事,河東還有誰能幫扶南歸的百姓安家落戶呢?」
少女聞言大驚,睜大了眼睛脫口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黃金塢的少掌柜?難道是算出來的?」
劉皓南也頗覺驚奇,想不出陳希夷因何判定了這少女的身份。
卻聽陳希夷搖頭笑道:「非也,老朽是猜出來的。姑娘自稱姓金,廣有恆山一帶的田產,又出自唐大師門下,唐大師素來只與朝野達官顯貴往來,他的徒弟絕不會是無名之輩。單憑這三點便可以判定姑娘是雁門山黃金塢的重要人物。不過在姑娘自承身份之前,老朽也不敢相信,富甲河東十州、蔭庇雁門千里,宋遼兩國都要禮讓三分的黃金塢少掌柜竟然會是個小姑娘!四年前令尊金拓南老爺子駕鶴西去,你正式接管黃金塢之時,也不過才十五六歲吧。」
劉皓南此時才知這少女的來頭居然如此之大,暗自驚奇。
「唉!」金掌柜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家老爺子打了一輩子金算盤,卻沒料到賺下的家業竟會無人繼承,金家到了我這一代人丁凋零,我是長女,下面只有一個弟弟,當時年方十歲。老爺子無法,臨終前留下遺願,讓我女扮男裝代幼弟暫管黃金塢,承擔起養活一家老小的重任……」
陳希夷恍然道:「原來如此!金少掌柜雖為女子,一手「如意」算盤卻比令尊的金算盤打得更加響亮,黃金塢金子凌的大名如今已響徹宋遼兩國,比起令尊當年的聲望有過之而無不及。」
金掌柜卻沒有表現地多麼高興,她沉默片刻才道:「其實……金子凌是我弟弟的名字……」她頓了頓,又看着陳希夷笑道,「先生是我的長輩,可以叫我阿萊。」
「阿萊姑娘……」陳希夷小心翼翼地選擇着稱呼,「老朽願意將《紫微》盡數傳授於你,但也請你答應老朽一件事。」
金掌柜,也就是少女阿萊聞言頓時又來了興致,道:「先生但講無妨。」
「此番宋帝北伐失敗,幸得楊家將拼死拖住遼軍,將雲朔四州上萬戶心念故土的百姓安全送入雁門關。若是僅靠朝廷賑濟,恐怕難以儘快解決南遷百姓的安居問題。因此,我想請阿萊姑娘……金少掌柜接納南遷的百姓,准許他們在五台放牧,雁門種田,各自謀生。」
阿萊歪頭想了想,道:「先生這《紫微斗數》代價可着實不菲啊,不過這也不難,待我回到雁門,自會用心處置此事!」
陳希夷見她答應,不勝欣慰,竟然上前施了一禮,道:「如此老朽代南遷的百姓多謝金少掌柜!」
阿萊忙躲到一邊,嘻嘻笑道:「不可,先生可折煞徒兒啦!」說着便要盈盈下拜,「先生從今而後便是我的恩師了,請受徒兒一拜!」
陳希夷微笑着將她扶起,道:「老朽生平收徒眾多,僧道儒無不包容,是以沒有門戶之見,派系之爭。姑娘早已入了唐大師門下,因此無須對我執弟子之禮。你學成《紫微》之日,便是你我師徒緣分了斷之時,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你若念着我,叫我一聲師父我也應了,若不念,平輩論交也無不可。」
阿萊聞言喜出望外,笑道:「我平日裏最煩那些繁文縟節,如此自是最好不過!」她看了看旁邊的劉皓南,又問道,「先生,你方才不讓他喊你師父,他跟我的情形是不是一樣?」
陳希夷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劉皓南,點點頭道:「不錯。」
阿萊對劉晧南做了個鬼臉,調皮地道:「你比我早入門半個時辰,我便姑且叫你一句「小」師兄吧!不過我學成《紫微》之日,可就是你我師兄妹關係斷絕之時,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你可要切記切記!」
劉皓南哭笑不得,只得閉口不言,心中卻對這位機靈通透、豪爽大氣的「師妹」生出更多好感。
不覺間殿外天色漸明,雨勢稍緩,忽聽得鐵鏈輕響,一人踏着鐵索飄搖而來,遠遠便道:「先生,那小子醒了麼?」說話之人正是樂清平,他沒有料到這大殿之中還會有陳希夷、劉皓南之外的第三個人,自是滿腹疑惑,看着阿萊驚咦了一聲。
陳希夷將昨晚發生之事簡略地向樂清平說明,又道:「自今日起,阿萊便跟咱們同行。」
樂清平向阿萊點了點頭,轉而對陳希夷道:「昭遠的傷勢已經無礙。方才三將軍遣人來報,峽口埋伏已經佈置妥當,只待辰時水漲,大淹遼軍。金龍峽水漲之時可能引發兩壁水毀崩塌,這座懸空寺並非安全之所,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妙!」
陳希夷也表贊同,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同去與三將軍會合。」
阿萊一聽要走,忙道:「等等,我還有些東西要收拾!」轉身繞到神像背後,半晌才掏出一個很大的灰布包袱,輕鬆扛在肩上,徑自走上鐵索。她的身量雖比一般女子高得多,卻很清瘦柔弱,背着這樣一個大包袱走在鐵索上,竟沒有絲毫搖晃。
樂清平面露詫異之色,低聲道:「這女娃兒好俊的輕身功夫!」
陳希夷也微笑點頭:「碧波橫渡是蜀中醉鬼許洞天最得意的本事……這個阿萊年紀輕輕,卻身兼數家絕學,着實不簡單啊!」
劉皓南聽陳希夷說到許洞天之名,心中一動,暗道:「這個許洞天……莫非便是張浦提到的三大帝師之一——蜀中醉鬼許洞天麼?」思量間已被陳希夷拉着盪過鐵索,但見腳下雲封霧鎖,深淺難測,隱有激流奔涌之聲,想是金水河已由附近缺口進入了金龍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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