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豁然 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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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方正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 嘗試了好幾次,還是李玉蓉的攙扶才得以成功。他站直身體, 臉上勉力維持着尷尬的笑容, 汗水卻已經順着臉側滾落下。

    在西褲上蹭了蹭手上的灰和汗, 他氣弱地解釋:「地滑,地滑。」

    「這可不行啊,連您都中了招,萬一摔着學生怎麼辦?」杜康道,「要加以改進。」

    「改進改進,一定改進。」陶方正不住地點着頭, 直到杜康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轉開,才鬆了口氣, 同時一顆心卻又高高吊起。他咽了口唾沫, 下意識轉頭,正對上李玉蓉同樣暗含驚懼的視線。

    李玉蓉的手一直在後腰懟, 陶方正扒拉了兩次, 但越扒拉越急,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杜書記, 您和我們學校的林驚蟄同學……認識?」

    杜康看到他滿頭的大汗,此時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一想到剛才自己遙指時的詢問, 陶方正居然回答說這邊是廁所。

    廁所?確實是廁所, 站在這都能聞到味兒了,可這還有那麼大的一個班級呢!裏頭足足五六十個學生!且不說把學生們安置在這種光線不好還有異味的惡劣環境裏學習有多不負責任,只陶方正剛才那明顯的隱瞞,他是想要直接抹消這個班級的存在嗎?

    杜康原本今天多半是為林驚蟄而來,可此時果真找到了林驚蟄,心卻更沉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陶方正,回答道:「是啊。」

    還真認識!

    陶方正雙手一哆嗦,轉頭看到林驚蟄那張同樣波瀾不驚的臉,簡直恨不能上前抓住對方的肩膀來回拼命搖晃——

    你他媽認識杜康這種人,以前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

    杜康的情緒像一口深淵,陶方正費勁巴拉也沒能看出點什麼信息量來。他拼命回憶,從轉班到罷課,心中越發忐忑不安,他實在很擔憂林驚蟄私底下會不會已經告訴了杜康這件事,或者說告訴了多少,是以什麼角度評價的。

    林驚蟄接收到校長似哭非笑的視線,十分莫名,因為這群人的出現,五班原本想去吃午飯的同學們也都不走了。校長和李玉蓉可不常到五班這邊,這次帶了這一大幫陌生人過來,是又想搞什麼么蛾子?大家得團結起來,一起面對。

    林驚蟄心知這大概只是什麼視察活動,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掃到班裏的孩子仿佛山雨欲來的警惕視線,他側頭朝鄧麥吩咐:「你讓大家都先去吃飯。」

    鄧麥猶豫了一下,但林驚蟄朝他擺了擺手,他下意識還是聽從了。眼見這一場景,杜康心中劃了個重點,稍一咂摸,他越發篤定地認為林驚蟄來歷非凡。

    找個機會得仔細查一查才好。他心中落下個日程。

    林驚蟄一進食堂就噴了,媽呀。

    一中的食堂是處蓋在主教學樓後面的平房,打林驚蟄重生起,從未見過今天這麼幹淨。窗戶明亮,地面也不見油污,水泥地上還有未乾的水漬,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緊急突擊成這樣。擦洗得乾乾淨淨的櫥窗里,菜色足足有十多樣!大盆油汪汪紅嘟嘟的紅燒肉、整條的煎得金黃酥脆的小黃魚、肥碩的大雞腿、掛着糖漿的排骨……按照以往的菜色相比較,簡直是國宴標準。

    食堂里的學生們都震驚得走不動路了,一中的食堂吃飯是不花錢的,因此平日裏最標準的葷菜就是西紅柿炒雞蛋,並且就連這個菜也需要碰運氣才能打到。為此學生們反映了無數次,學校卻從來裝死,只說上頭的餐飲撥款就那麼多,學校經費有限,只能提供這個標準,不吃拉倒。

    杜康哪裏知道其中的奧妙,他看到菜色,非常滿意,點頭讚許:「不錯,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樣吃很好,千萬不能節省,每天的材料,必須保證新鮮營養。我看,還可以再加一道骨頭湯。」

    陶方正急忙點頭:「一定一定,我一定堅決貫徹落實。」

    莫名被拉進隊伍里的林驚蟄心道:呵呵。

    他琢磨着杜康到底是走過場還是真心的,對一中以往的情況究竟知情不知情。

    陶方正一邊點頭一邊從頭到尾注意着林驚蟄的臉色,焦慮得心梗都快發作了。他覺得這簡直就是顆無法摘除的不□□,誰也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引爆,因此引爆前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折磨。

    再多的美食對他而言此時也味同嚼蠟,陶方正焦灼不安,又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已經嚇得躲到了接待隊伍的最尾端,生怕林驚蟄注意到自己的李玉蓉來。

    杜康環視食堂,看着那些小雞仔兒一樣的黑壓壓的腦袋,十分欣慰,心道自己這趟來得還算是圓滿,母校也仍舊是他記憶中那個育人為先的母校。一中現任的這個校長雖能力上有些瑕疵,但大體還是不錯的,至少在學生們的吃喝問題上就很捨得。

    他這麼想着,便婉拒了陶方正去食堂小包間用餐的邀請,隨意找了處桌子坐下,又示意林驚蟄坐到自己的身邊。

    杜康沒去在意陶方正焦慮的臉色,他在琢磨自己的事兒,他感覺自己還是應該問問林驚蟄,方老那邊對那起古董調查案有什麼具體指示。

    但總不能沒頭沒尾地開口,他措辭着便挑起話頭:「算算日子,一中高三的模考應該快了吧?」

    對面的陶方正趕忙回答:「上周已經考過了。」

    「哦?」杜康笑着看向林驚蟄,「驚蟄同學,你發揮得如何?高三可是人生的轉折點,有什麼學習上的困難,一定要立刻提出來。」

    陶方正有心討好林驚蟄,當即開口誇獎:「杜書記,您有所不知,林驚蟄同學非常的用功刻苦,成績也很優異,這次二模考試,他考了高三全年級第一,數學和化學兩門課都是滿分呢!」

    林驚蟄停下夾菜的動作,筷頭虛虛點着餐盤,支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這麼厲害?」杜康點頭誇獎,琢磨了一下又覺得不對,「驚蟄同學,你這個成績,為什麼沒有在重點班?」

    這話一出,陶方正的臉色立刻僵住了,林驚蟄收回目光,夾了塊肉,不咸不淡地回答:「以前待過。」

    杜康楞了一下:「以前?」

    「唔。」林驚蟄把燉豬蹄里的薑片扒拉開,「後來轉了。」

    杜康這就鬧不明白了:「為什麼轉班?」

    林驚蟄被問得一笑,側目看了眼他:「這您得問我們陶校長啊。」

    杜康一聽這話,神情就嚴肅了起來,林驚蟄的意思,轉班的事情分明不是他自願的。

    他鋒利的目光當即就釘在了陶方正的臉上:「怎麼回事?」

    陶方正簡直恨死了李玉蓉,他強笑着解釋:「……主要,主要是林驚蟄同學他,當時的一模成績有些發揮失常……」

    「什麼?!」杜康哪能不明白裏頭的彎彎繞繞,他一聽就火了:「這不是胡鬧嗎?!」

    隨同隊伍考察的另幾位成員也坐不住了,紛紛開口:「是啊,高三正是學生最關鍵的時候,因為一次模擬考成績下滑就隨意轉班,這實在是太把教育當兒戲了!」

    「你們這麼做,有沒有考慮到孩子的心理?!」

    「是是是。」陶方正連勉強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是我的疏忽,我已經認識到這一錯誤了,正準備將林驚蟄同學調回原班級……」

    林驚蟄平靜地打斷他:「這就不用了。」

    陶方正啞然,林驚蟄朝杜康解釋道:「比起一班,我更喜歡五班的氛圍,我現在的班主任胡玉老師也很負責任。所以轉班就算了。不過比起轉班……」

    林驚蟄輕描淡寫地扔出了一記驚天大雷:「比起轉班,我覺得是不是恢復五班的英語課程更加重要?」

    杜康一時竟然沒聽明白,他看着林驚蟄說完話後慢悠悠吃飯的動作,下意識重複:「恢復五班英語課程?」

    等到下一秒,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說,你們五班現在沒有安排英語課程?」

    林驚蟄照舊波瀾不驚地點頭:「以前有。」

    以前有!以前有!以前有!

    杜康簡直難以置信,二模都考完了,高三生即將迎來學習生涯中最為重要的高考,在這種關鍵時刻,一中校方竟然會不給學生安排英語課!?

    他臉色立刻嚴肅得嚇人,啪的一聲撂下筷子,桌上的其他考察團成員也大為震驚,整張桌子只剩下林驚蟄一個人在細嚼慢咽。

    杜康身邊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考察團成員氣得手都發抖了,他指着陶方正問:「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陶方正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慌亂解釋道:「您聽我說,這是有原因的,五班的學生自己不願意上課,把之前的英語老師趕走了……」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桌學生立刻坐不住了,鄧麥蹭的一聲站起身來,大聲嚷嚷:「陶校長,你還講不講道理了,什麼叫我們自己不願意上課?您也要看看李老師上的是什麼課吧!她除了自習和佈置作業之外,教過我們任何東西嗎?」

    「胡說八道什麼!」陶方正面色一厲,「趕緊坐下!」

    「不!」杜康已經徹底吃不下東西了,他雙手撐在腿上,大馬金刀地一坐,「你讓他說。」

    鄧麥瞥了眼林驚蟄,林驚蟄朝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他當即有了底氣,半點不搭理陶方正的威脅的眼神,拉着同桌的幾個同學一起嚷嚷起來——

    「每天一進教室,就坐在講台旁邊冷嘲熱諷,說我們垃圾,說我們班主任沒用,說我們以後都是社會的渣滓,誰想要這種老師!」

    「就是!就是!」

    坐在桌尾的李玉蓉聽得腿都哆嗦起來,心中恨得不行,她捏緊筷子,咬牙切齒,暗暗決定此事過後一定要狠狠教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頭頂卻正在此時,傳來了一聲低沉威嚴的問話——

    「你們以前的英語老師是誰?」

    是誰?高三就只有一個英語老師,還能是誰。

    眾人的目光當即落在了同一個定點,杜康一見之下,氣得太陽穴都脹痛了起來。

    他深吸了口氣,怒極反笑,和顏悅色地詢問陶方正:「陶校長,這就是你向我介紹的,重點一班的班主任?」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于震撼,殘酷得完全超出了現場所有人的想像。在酈雲市這樣的小城,九十年代的混混們尚未具備這一行業應當具備的專業素養。他們每日拉幫結派成群結隊,自詡黑幫,其實每天做的,也不過就是小偷小摸,恐嚇良民,收個保護費這樣的工作。

    而此時,一條生命卻在他們眼前正被直截了當地收割。青龍張那因為缺氧和掙扎變得猙獰的面孔,他暴突的眼球,蹬動的雙腿,張開嘴窒息的赫赫聲……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一切,而是站在他身後那個捏着皮帶的,神情泰然自若的,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麼可怕的林驚蟄!

    時常將「殺人不眨眼」這句牛逼掛在嘴邊的酈雲市混混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了這個詞語的涵義。

    雙方的人馬都完全嚇傻,青龍張的那幫兄弟站在數米開外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卻無人敢上前阻攔。站得比較近的那幾個甚至還不自覺地朝後挪遠了些,生怕林驚蟄弄死青龍張後,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青龍張完全絕望,只能用雙手無望地在脖頸的皮帶處摳挖。脖頸上的皮膚被他的指甲剮得鮮血淋漓,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心底有一個他不願相信的聲音告訴,他這條短暫的小命,今天恐怕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首先回神的居然是高勝和周海棠。打從青龍張把矛頭對準了林驚蟄而徐亮這邊作勢退縮之後,他倆就默默站近,做好了幫林驚蟄和對方人馬殊死搏鬥的準備。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變得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短暫的頭腦空白後,周海棠先動了,他極為迅速地飛撲上前,然後……按住了青龍張正在蹬動的腿。

    林驚蟄面無表情的俯視着他:「………………」

    周海棠果然和上輩子一樣傻,自己想要做什麼,他完全不會有顧慮,只會無條件地協助和聽從。

    「哎呀你別添亂了!起開!」還是高勝聰明些,他更多想到後果,上來就把賣力按腿的周海棠給掀開,然後精神緊繃地握住林驚蟄的手腕,一邊輕掰,一邊湊近他耳邊謹慎又小聲地安撫,「驚蟄,驚蟄,咱們鬆手,別勒了,咱們回家啊,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林驚蟄沒真想殺人,酈雲市雖然治安混亂,卻也沒混亂到弄死人不用擔責的地步。他做個把戲而已,怎麼可能會真為了一個小混混,搭上自己第二條得來不易的生命?

    手上青龍張掙扎的力道已經逐漸變得微弱,時機也差不多了,他就勢鬆了手,抬腳一踹,便將這個剛才還盛氣凌人的「老大」死狗一樣踹開到一邊。

    青龍張絕處逢生,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林驚蟄放過了自己,他在地上茫然地趴了幾秒,這才猛烈喘息起來,同時四肢划動,試圖爬到離林驚蟄更遠一些的地方。

    他一邊爬,一邊顫抖地回頭觀望林驚蟄的反應,林驚蟄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着他,手上把玩着那條皮帶,表情和剛才差點勒死他時沒有任何不同。

    眼神卻有如深淵。


    青龍張心中的畏懼在這一秒達到了巔峰。

    他那幫兄弟們這才有膽量上前,呼啦一下圍住了他,背的背扶的扶,一邊動作還一邊有意識地朝後倒退着。林驚蟄手上雖沒了籌碼,但也並沒有哪個不開眼地敢來找麻煩。

    眼看這群潮水一般聲勢浩大而來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打算離開,在他們退出排檔範圍之前,林驚蟄出聲了。

    他說:「等等。」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連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現場的所有人一顆心卻驟然被吊上了雲端。

    對方果然不敢再動,就連伏在弟兄們背上輕微抽搐的青龍張都安靜下來。在他們驚懼的矚目下,林驚蟄推開了高勝阻攔的手,邁步靠近青龍張,仔細地打量起對方鮮血滿頭的模樣。

    然後微微一笑,他抬手,將那條一分鐘之前差點收割了對方生命的皮帶搭在了對方肩上:「張哥,今天勞您白跑一趟,我心裏過意不去,這條皮帶,就當做給您的見面禮了。」

    背着青龍張那哥們一聽這話,腦袋轟然作響,膝蓋都軟了,只差噗通跪下。

    那條沾了血的皮帶此時在他們看來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卻沒有一個人敢不接下,林驚蟄見青龍張聽話地將皮帶捏在了手裏,這才滿意地退開一步:「不送。」

    這是一記震懾,來得恰到好處,他話音落地五秒之後,面前已經再沒有多餘的人。

    林驚蟄知道他們不會報警,一群平常胡作非為恐怕人人都有備案的混混,莫非還會去向警察哭訴自己被一個高中生欺負?

    因此他毫無心理負擔地送走了他們,再轉身,注意力便放在了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江潤身上。

    片刻之前,江潤還猶如一個勝利者,趾高氣昂地跟在青龍張身後試圖對林驚蟄發號施令。

    而片刻之後,面對林驚蟄意味深長的視線,他已經恨不能自己今天此時此刻從未出現在這裏。

    「林……表弟……」他後背弓縮,生怕自己遭受和青龍張相同的待遇,畏懼地扶着桌子朝後挪蹭。

    林驚蟄下巴微抬,他身後那群原本聽命徐亮的混混們就非常有眼力見兒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潤。」林驚蟄走近他,示意旁人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後抬手用兩根手指鉗住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寫滿了驚恐的臉。

    他湊近江潤耳邊,微吐聲息,語氣非常溫柔,出口的話卻叫江潤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林驚蟄說:「回去告訴你爹媽,再有下次,就準備好你的棺材。」

    他直起腰擺了擺手,那群混混異常聽話地鬆開了胳膊,江潤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尿都險些嚇出來,他沒料到林驚蟄居然能猜到自己這次的行為背後的主使。

    這個從小在他印象中都只有「內向」這一特點的表弟,此時此刻在他眼中的定位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江潤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翻身爬起,跑出兩步又腿軟摔倒,卻一刻也不敢多停,仿佛身後有厲鬼索命一般,就這樣踉踉蹌蹌地逃了。

    一切塵埃落定,只剩下徐亮和他帶來的這一票人。

    徐亮油光鋥亮的腦門上掛滿了黃豆大的汗珠,接觸到林驚蟄看向自己的視線,他驚喘兩聲,艱難地扯開一個笑容:「林……林哥……」

    林驚蟄為這個稱呼眉頭微皺,又很快鬆開,他俯視着徐亮,伸出一隻手:「徐哥怎麼坐到地上了?我扶你起來?」

    「不敢不敢!」徐亮哪裏敢去牽那隻還沾着青龍張鮮血的手?他翻了個身,顫着滿身肥肉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胡亂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旁邊摸索到一台塑料凳,小心地遞到了林驚蟄跟前:「您坐,您坐。」

    「坐就不必了,作業還沒做完呢。」林驚蟄拿起桌上一筒捲紙拆開,慢條斯理地繞出一截,一面盯着徐亮的眼睛,一面渾不在意地擦拭自己手上的鮮血,笑得非常真摯,「弄得一塌糊塗的,徐哥您見笑。」

    徐亮肝都顫了起來,猛吞了一口唾沫,劇烈搖動着腦袋:「哪裏哪裏,不笑不笑。」

    「怎麼不笑呢?」林驚蟄笑眯眯地望着他,「剛才張哥那樣不好笑嗎?」

    徐亮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呆滯了兩秒,雙手劇烈顫抖着,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哈!哈!是啊!真好笑!真好笑!」

    林驚蟄點了點頭,將用過的抽紙丟回桌上,抬手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徐亮的身體猛然一軟,好像差點被這輕微的力道拍倒在地上。

    「既然好笑,那就要不咱們就散了?」

    徐亮不住地點頭:「散!散!散!」

    林驚蟄這才好像滿意了,抬手去拿桌上還沒開的啤酒瓶:「沒想到今天能遇上徐哥這樣的人物,以後在酈雲市還得托您關照,我敬您一杯再走。」

    徐亮幾乎是跳起來去搶那瓶酒的,搶到手之後忙不迭打開了就往自己嘴邊湊,一邊湊還一邊強笑着說:「這哪能呢!我喝!我來喝!」

    一想到自己剛見面時還朝這個煞神擺過臉色,徐亮就恨不能把時間往回倒幾十分鐘,狠狠抽當時的自己幾巴掌。他生怕林驚蟄記恨上自己當時的不尊敬。

    林驚蟄也不攔,看他將拿一瓶酒喝得乾乾淨淨一點泡沫不剩,這才笑着客套:「這怎麼好意思。」

    「應該的應該的。」徐亮的汗流得更劇烈了,大有隻要林驚蟄開口,他就把這一桌沒開的酒全給喝光的意思。

    林驚蟄也不為難他,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告辭了?」

    徐亮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到大排檔門口:「我送您,我送您。」

    林驚蟄的目光在排檔里掃了一圈,從書包里掏啊掏地掏出個錢包來,抽出兩百塊錢擱在桌上,朝被嚇得縮在收銀櫃下的老闆溫聲道:「給您添麻煩了,這點小意思,就當做誤工費吧。」

    「哪能讓您掏錢!」徐亮聲音猛地扯高了兩個調,手忙腳亂抓着錢塞回林驚蟄懷裏,同時將自己褲兜里所有的零碎鈔票全都掏了出來,一股腦堆在了桌上,「我來給,我來給,這頓飯我請客,當然是我來給。」

    林驚蟄對他最後扯了扯嘴角,視線轉回大排檔里,在高勝和周海棠身上停留兩秒,臉色猛地一沉:「還愣着幹什麼?」

    他說罷,再不搭理徐亮,轉身提了提肩上的書包帶子,自顧自走了。

    高勝和周海棠下意識越出人群朝他追去。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三道背影,留在原地的徐亮終於從那種山巒一般沉重的壓迫中掙扎了出來,他靠在吧枱上,嘴唇煞白,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想看到林驚蟄那張笑起來像小白兔一樣的臉蛋了。

    另一邊,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江潤跌跌撞撞地逃走,繞過兩個拐角,卻被早已等候在那裏的一伙人給堵了個正着。

    青龍張僥倖撿回條命來,伏在自己弟兄的背上連路都走不了,他不敢恨差點把他弄死的林驚蟄,所有的怨氣全朝着招來這個麻煩的罪魁禍首江潤去了。

    江潤驚恐地看着這群漸漸將自己圍住的人,手足無措地倒退着,直到貼上牆壁。

    巷子外頭,有人聽到動靜,探頭朝里看:「裏面怎麼聲音那麼大啊?」

    同伴趕忙推了他一把:「走吧,肯定又是那群混混搶地盤來着,別瞎看熱鬧,咱們市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

    被剋扣福利,被搶走編制名額和進修機會,以往的種種不公,胡玉都忍了下來。可這回,她第一次對自己任教多年傾注了巨大心血的學校感覺到了失望。

    不過眼見孩子們相當服帖林驚蟄的管教,讓背單詞背單詞讓寫作業寫作業,比往常努力了不知多少,她也算是得到了一點安慰。

    她抱着那疊被校領導毫不猶豫否決掉的,花了好幾天時間研究出來的新複習計劃,原本被不斷質疑滋生出退縮和猶豫的心態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

    試試吧,腦海里有道聲音告訴她,試試吧。

    五班的這群孩子已經無路可退了,成績再壞也不過就是現在這樣。

    那麼試上一試,又有何妨?

    白馬街緊鄰解放路,白天是條商業街,夜幕降臨後,就會擺出許許多多的夜市,是酈雲市這座小城市目前最熱鬧的地方。

    高勝想到自己即將見到酈雲市的「黑道老大」,就完全掩飾不住激動的神情。他幫林驚蟄提着包,走過一攤又一攤冒着濃煙的燒烤攤,就連噴香的烤串味兒都勾不住他的腳步,時常速度過快竄出去一大截,又得轉身顛顛兒朝背後慢吞吞的林驚蟄方向跑回來。

    「驚蟄,驚蟄。」他暢想未來,「你說萬一周海棠他老大賞識我怎麼辦?我聽說他可牛逼了,還特~~~有錢!咱們學校後門開遊戲廳那條街你知道不?就是他罩着的。周海棠這是祖墳燒了高香,居然能認識這種大人物。」

    還燒高香,祖墳被掘差不多。林驚蟄雙手揣兜盯着地,走得特別平緩,臉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地回答:「嗯。」

    他沒聽高勝說話,正在琢磨自己上輩子的記憶。

    酈雲市的治安一直不怎麼樣,直到後世嚴·打前,街頭巷尾都時常可見各式各樣的團伙黑·幫。

    不過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團伙都不過是小打小鬧,一群小混混收點保護費開個迪廳遊戲廳混口飯吃而已。這種情況一直維續到98年前後一夥外地勢力的出現,酈雲市才真正變得水深。與那群人相比,酈雲市本地的「黑·幫」們簡直就像是食草的綿羊,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就被鯨吞得乾乾淨淨,高勝和周海棠當時跟的幫派就是這樣解散的。

    他一路琢磨,忽然有所察覺,回頭看去,正捕捉到後方一個來不及收回視線的穿皮夾克的紅毛。

    那紅毛靠牆躲着,鬼鬼祟祟,發現自己的跟蹤暴露後,演技非常拙劣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隱匿進了人群里,渾身上下寫滿了「我是壞人」的信號,看來混的幫派相當低端了。

    腦子裏鄧麥那句提醒不期然閃出來:「江潤說要帶着大哥在校外堵你。」

    林驚蟄波瀾不驚地踢開一顆橫在腳下的石頭,心中有了成算。

    夜市最東邊的大排檔,炒粉絲的香氣瀰漫過整條街,還沒走到跟前,林驚蟄就聽到一聲亢奮的呼喚:「驚蟄!高勝!這邊!這邊!」

    他倏地抬頭看去,視線因為遇上故人變得深邃無比。不遠的大排檔里,兩張簡易塑料圓桌被坐得滿滿當當,那個好久不見的,尚還稚氣未脫的周海棠就站在這群人當中,蹦跳着朝他招手。

    林驚蟄雙手在兜里捏緊,手心汗津津的。他簡直想替後世那個監獄中蒼老得不成人形的周海棠,打爆他現在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臉。

    做他媽什麼不行,你非得去混黑·道!

    他深喘了幾口,才控制住自己暴躁的內心。

    高勝已經雀躍地撒開了步子,但他顯然對「幫派老大」非常敬畏,跑到大排檔門口,就猛然停了下來,腳步變得莊嚴而慎重。

    周海棠給雙方介紹:「都認識一下,這是我大哥徐亮,咱們震東幫第一把手!徐哥,他倆是我發小兒,他叫高勝,他是林驚蟄,我跟您提過的,對我特好。以後在酈雲,您給多照顧照顧。」

    徐亮很胖,又胖又高,約莫有二百來斤,大排檔的塑料椅子都快給他坐垮了。這人頂着應該有脂溢性皮炎的鋥光瓦亮的大腦門,面相很兇,倒春寒的傍晚也不好好穿衣服,大外套里弄了件低胸裝,露出胸口正中間紋着的看畫風估計二百批發的老虎頭,一看就不是社會的棟樑。

    跟勞改犯似的,確實挺能唬人。

    高勝看到那隻老虎頭,立刻就很尊敬他,乖乖巧巧地問候:「徐哥好。」

    多威風啊,他小心打量着大排檔里明顯是徐哥馬仔的坐了滿滿當當兩張桌的人,紅毛的黃毛的穿皮衣的穿牛仔外套的,這明顯是和他兩個世界的人。震東幫,名字也那麼威風,想必在酈雲市也肯定是呼風喚雨的存在,他要是能進這樣的組織,以後誰還敢欺負胡玉?!

    徐亮四平八穩地嗯了一聲,掀起眼皮,目光划過高勝,最後還是落在後頭進來的林驚蟄身上。

    林驚蟄神情莫測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陰不陽地扯了扯嘴角:「徐哥。」

    在九十年代的酈雲,這位徐哥的形象大概就是人們所能想到的「壞人」的極限了。但林驚蟄很震驚,高勝和周海棠當初跟的就是這麼個瘠薄玩意兒?操,要有相機他真想拍下來,過二十年再貼這倆傻逼腦門上,讓他們回憶回憶自己放·盪的青春。

    徐亮還是第一次見對自己不感冒的年輕人,他看着林驚蟄,莫名覺得自己矮了一頭,幫派老大的威嚴受到了挑釁。

    因此他撂下筷子,眼睛盯着林驚蟄,話卻朝周海棠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兄弟,人才啊。」

    周海棠一聽便有些着急,趕緊離開座位湊到林驚蟄身邊。他攬着林驚蟄避開了幾步,也不捨得指責,只小聲勸他:「驚蟄,你別這樣,徐哥他來頭很大的,在咱們酈雲也很有勢力,據說殺人不眨眼,你別惹他生氣。」

    林驚蟄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貨真價實發自內心的緊張,簡直無語:「好吧。」

    周海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一個來星期沒見你,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呢。」他感受着掌心裏清晰到有些硌手的蝴蝶骨,注意力立馬轉移,眼中的心疼一閃而過,在褲兜里摸啊摸的,摸出一疊橡皮筋卷在一起的十塊頭來:「那!這是徐哥前幾天給我的工資,你生日那天我也沒趕上,給你拿去買奶油蛋糕吃。」

    周海棠家庭條件不怎麼好,父母都是酈雲暖瓶廠的工人,去年下崗了一個,經濟更加拮据。這一疊十塊頭加一起約莫有個一百塊,對這年頭的年輕人來說是筆巨款了,林驚蟄毫不懷疑這是他身上所有的錢,這才被哄高興了一些(雖然他自己並不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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