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豁然 47.第四十七章

    齊清這一邊, 祁凱叼着根雪茄吊兒郎當地窩在自己待客區的沙發里,並不為前來拜訪自己的兩個客人而顯得嚴肅一些。但事實上江恰恰和齊清也不敢有異議,他們幾乎每天都專程來這一趟, 卻並不是每天都有幸能被祁凱接見的。

    齊清將自家公司近段時間內容劇烈變更的人事名單放在茶几上, 同妻子江恰恰對視了一眼, 都看出了對方眉宇之間的憂愁。

    他們群南那邊的公司雖然沒有註銷名字, 也差不多形同倒閉了。兩人初到燕市, 準備東山再起,確實早就打算吸納一些優秀的員工。說實話祁凱剛開始想到用這一招對付林驚蟄的時候,他們心裏還很樂意呢, 畢竟現在人員稀缺, 有能耐的人各個都奔着早有基礎的大公司和看起來有未來發展前途的新貴公司跑,以他們倆現如今在燕市的人脈和名聲,很難在短時間內招募到願意來此的人,祁凱的這個吩咐,辦好了反而是在為他們自己分憂解難呢!

    一開始也確實皆大歡喜, 憑藉祁凱的手段,他們拿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招標會參與資格, 租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租到的燕市供不應求的寫字樓,也在短短几天之內便招募到了符合他們發展階段預期的優秀員工, 不少原本奔着始於地產那場地王交易名聲去的人才,也都被他們開出的高薪挽留了下來, 有了員工和正規的場地之後, 原本好像搭了個野台子在唱戲的齊清地產形象迅速正規了起來。

    更因為諸多求職者的宣傳, 他們在燕市的地產界從籍籍無名猛然有了不少存在感,近些天沒有祁凱運作,也開始漸漸有人主動上門來求職了。

    齊清當時很愉快,還同江恰恰聊天時說起自己剛開始決定跟隨祁凱而因此得罪林驚蟄的忐忑,現在看來,他們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可惜愉快的氣氛沒能保持太久,沒過幾天,還在沾沾自喜的夫婦倆就發現到了一些超出他們預計的情況。

    齊清看着對面仰躺在沙發里放鬆閒適的祁凱,斟酌了一會兒措辭,小心匯報:「祁總,最近來面試的人越來越多,我們聽您的吩咐,把所有準備登門始於地產的人全都聘用了,到今天上午為止,一共已經三十七個人。」

    祁凱劈着腿搖晃膝蓋,上半身仰躺在沙發的靠背里,後腦勺越過靠背頂端,面朝着天花板。他閉着眼睛抽了口雪茄,並不是很願意搭理對面的兩個人,聞言只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連眼皮子都沒動一動。

    他雖然讓齊清和江恰恰為自己辦事兒,打心眼裏卻未必看得上他們,或者說他本來就看不上從別的城市千里迢迢到燕市討生活的人,更勿論齊清和江恰恰還毫無背景,在身份上同他有着宛若鴻溝的差距。

    齊清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的愛答不理,心中有些酸楚:曾幾何時,他也曾扮演過祁凱的這個角色!在群南,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父母有能耐自己還經營一份前景不錯的產業,周圍的人原本都跟捧祁凱似的捧他,可到了燕市,猛然就成了孫子。

    他有他的自尊,祁凱不想見他,他也未必真心想來,可生活是現實而殘酷的,就如同當下。

    齊清沉默了片刻,還是壓抑住了內心的情緒,溫順地接着道:「……這三十七個人,有四個原本不肯留下來,我就像您說的那樣提高條件吸納他們做了公司的管理層,薪資是一個月一千兩百元。剩下的三十三個,您看一下,名單在這裏,每個人每個月的待遇大概都在七百到八百之間。」

    祁凱接過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睜得略微大了一些:「怎麼這麼多?」

    每個月的人員工資開銷接近三萬了,他公司里的員工比三十七這個數字多了好幾倍,每月的薪資開銷也不過只比這個數目多出一點。

    齊清苦笑:「是您說的只要留下人來不計一切代價,有些人態度很強硬,咱們只能開出高價,最近幾天可能是消息傳出去了,有很多人直接奔着這個數目來,張口就提七百八百。這個數目已經是控制之後的結果了,現在人事已經攢下了很多遞來的簡歷,還有正在其他公司工作想要跳槽來的,我們都拖延到了月底才面試,否則何止是三萬,每個月五萬恐怕都不夠開銷。」

    祁凱聞言沉默了片刻,認真說來,這是他的鍋。

    但他從不是願意認錯的人,心中尷尬,表情反倒越發的強硬。他皺起眉頭,將文件拍回沙發上,側目斜睨齊清:「所以你今天過來是想說什麼?」

    齊清當然是想來要錢了。當初祁凱提出這事兒的時候,他只想到自己也能得好處,又覺得大腿不易抱,應該增進合作雙方的感情,因此拼了命朝自己身上大包大攬。祁凱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一直沒提錢的問題,齊清便也不好意思開口,招募到的這批員工,掏的全是他和江恰恰的老本。

    他手上其實還有點積蓄,是原本齊清地產在群南開發的樓盤項目款,經營不良後他索性就拖着沒給這筆錢,帶到燕市當做了公司起步的資金。但再多的錢,也經不起這樣的禍禍啊,江恰恰為這個近幾天同他吵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覺得祁凱這人太不地道。原本以為天上掉餡餅,結果咬了一口,餡兒居然是苦的!

    祁凱給他們從林驚蟄手上搶來的寫字樓剛開始看着還好,面積採光樓層什麼的都很合適,但簽完合同之後,江恰恰就意識到這塊地方對他們而言非常不實用。這裏太貴也太大了,齊清地產已經不同於當初只群南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員工要安置,也沒有足夠的項目收益支撐他們租賃這樣昂貴的辦公場所。祁凱不是聖人,當然不可能出這筆錢,江恰恰和齊清又不敢在打包票之後隨便反悔,因此整整兩年的租金完全是咬着牙掏出來的。

    可房子是他們自己要用,自己掏錢也就罷了,員工工資開支算是怎麼回事?!

    齊清地產現在沒項目,起步階段招募十來個人足足就夠用了,剩下的全是祁凱的意思,正常情況也絕不需要開出現在這樣比市場價高出至少一倍的工資。

    這些額外的開銷是為什麼來的?大家心知肚明,祁凱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一點也不給?

    齊清踟躕着,來前他和妻子商量過一定不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但又擔心點破了裝傻的祁凱會讓雙方關係直接破裂。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後果。

    但還沒能等他開口,祁凱丟在沙發里的大哥大就鈴聲大噪起來,起來懶洋洋地摸起來接通,沒聽幾句話,原本懶散如水獺的狀態當即一變,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精神奕奕起來。

    他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雪茄也不抽了,直接取下來丟到一邊,朝着電話那頭問:「你確定嗎?消息來源絕對沒有紕漏?!」

    也許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的眼睛立刻更加亮了,像是投入白水銀里的兩顆黑寶石,整個人都洋溢着躍躍欲試的激動。

    「行!行!我知道了!」他對着電話說,「你下午來公司跟我詳談,始於地產那邊的動向盯緊一點!千萬別被他們給發現咯!」

    然後他丟開那塊磚頭似的大哥大,亢奮地站起身在屋裏踱步繞起圈來,一邊繞圈一邊又像是在思考,不住若有所思地點頭,口中道:「好啊……」

    齊清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登時也緊張起來,剛才想說的話也立刻吞回了肚子裏:「祁總,您這是怎麼了?」

    祁凱被打斷思考,瞥了他們一眼,也許是太需要人來分享他現在內心的喜悅了,立刻回到沙發區坐下,前傾身子一指點動桌面:「姓林的這丫太他媽賊了,知道下月底的那場招標會麼?」

    「知道啊。」怎麼可能不知道,齊清就為了這場招標會才抱的祁凱的大腿,拼了老命表現才弄到一張資格證,只為了能在招標會上弄到一小塊地,分食一口燕市高速發展的地產蛋糕。

    有關於這一回的招標會,祁凱還同他們特地開了一次會,將即將參與拍賣的地塊和即將與他們競爭的公司一家家列出分析過。齊清有些疑惑:「您當時不是說始於地產不參加這回招標嗎?」

    祁凱恨恨道:「是啊,所有人都被他給涮了!要不是我一直讓人盯着,也得被蒙!你知道剛才那電話說的什麼?!」

    齊清心中隱約生出了一點點猜測:「難不成……他們突然交競標材料了?」

    「對!」祁凱一拍大腿,「估計是怕消息泄露,鄧麥那丫還託了個熟人,神秘兮兮到今天上午才遞上去,艹!差點就他媽被騙了!」

    始於地產從公司創辦以來,總共就買了三塊地,這三塊地的其中兩塊地合併出售讓他們賺了將近一個億,剩下那一塊地現在也成了城北cbd商圈規劃中的核心地點。那場城北地王交易可以說是讓他們一戰成名,燕市地產業內部甚至偷偷給林驚蟄起了一個「點金石」的外號,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尤其涉及到地塊交易方面的,總是頗多關注。

    因此這場招標會開始宣傳以來,就不斷有人試圖捕捉始於地產的動向,開價越來越高,只想藉由始於的選擇來分析參標地塊未來的發展。但遺憾的是,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始於地產卻始終平靜如一潭死水,從林驚蟄到鄧麥,這兩個管理者好像有志一同地遺忘了這場盛會。

    眾人從三個月前就開始鬧騰,到現在距離招標會結束資料遞交只剩下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仍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便漸漸確定始於恐怕是真的不會參加了。

    匯聚在此的目光一鬨而散,祁凱當然也不例外。要不是最近一段時間雙方矛盾加深,導致他又額外增加了人手重新盯緊林驚蟄的動靜,恐怕就連他也被林驚蟄這虛晃一槍給瞞了過去。

    齊清聽完後同樣十分驚訝,他湊近祁凱:「真的假的?不會是假消息吧?」

    祁凱沒回答,緩慢地搖頭,似乎已經沉入了思考,片刻後猛然起身,去辦公桌處的抽屜里翻出一冊資料和大大的地圖。

    「二號地……」他將地圖翻開,目光銳利地在上頭搜索,片刻之後,指尖停留在一處,「找到了!」

    齊清不明狀況,但也迅速湊近來看,江恰恰放下一直端在手裏的茶杯也轉了過來,看到那塊地的瞬間便有些遲疑:「四十多萬平方……?」

    這面積於她而言未免太大了一點。

    齊清翻開那本冊子找到二號地,看完介紹之後也有些咋舌,他以往在群南發展,那邊的地價遠不如燕市高,哪裏見過那麼貴的地,忍不住便仔細分析起來:「這塊地我之前看過啊,城南五寶山,那一片兒城區地價本來就貴,這麼大一塊少說得好幾千萬了吧?」

    祁凱卻見多識廣,以往在群南干走私生意時有時一次利潤就能到達這個數目。雖然因為陰溝翻船,那些鈔票差不多已經被清剿乾淨,但他底氣終究在這裏,聞言不禁嗤笑一聲,在心中嘲諷對方眼界低窄:「地哪有便宜的?始於地產上一塊地王還拍了一億六千多萬,當時他們那兩塊地的成本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要五千萬了。」

    房地產生意就是這樣,投入巨大回報也同樣豐厚。用不到五千萬的數目搏回一個多億的淨利潤,林驚蟄那次還以貸養貸自己甚至根本就沒出什麼錢,這筆生意放在不論放在哪裏,都挑不出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祁凱雖然看他不順眼,在這一點上還是能大方承認的,因此更不希望這個聰明的對手繼續壯大下去。

    他用鋼筆在地圖上城南邊角面積巨大的二號地處畫出一個大大的圓圈,然後在旁邊畫了一個同樣醒目的星號。

    齊清被他諷刺過後,頓時安靜下來,先前還有些不服氣,但仔細想想,卻也覺得祁凱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腦筋轉得極快,見祁凱這樣慎重,立即猜出了這單生意里恐怕蘊含了他難以想的利潤。上一回林驚蟄投資五千萬,就從當中賺取了一個億,現在這塊二號地少說也得六七千萬才能拿下來,又是什麼樣的回報才會驅使對方如此慷慨?

    同樣的,他還在祁凱剛才同他說的一番話里發現了更加重要的內容。

    始於地產嚴防死守,甚至一直拖延到招標會申請環節即將結束才小心翼翼遞出資料,想必就是不願意自己的目標被競爭對手提前獲取。但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們機關算盡,卻也瞞不過祁凱的耳目,早上才交上去的申請書,這才下午,就連內容都被祁凱知道了個清清楚楚。地產招標環節保密措施有多嚴格曾經在群南同他們打過不少次交道的齊清不能更清楚了,尋常商人連走關係都摸不到門路的地方,祁凱卻仿佛當成自家後花園那樣逛。對方的能量,恐怕遠比他想像中要大。

    想到這裏,他悚然一驚,當即打消了跟對方索要那筆額外人員開支的念頭。這實在是太短視了,雖然有可能暫時緩解他們的經濟壓力,但在公司才剛剛站穩腳跟的時候,犯得着為那幾萬幾十萬的得罪一個有能力帶他們一飛沖天的靠山嗎?就憑祁凱的能力,甚至不需要什麼大動作,只偶如同現在這樣買地做項目時帶着他們玩一把,給點消息,所能帶給他們的利益,就已經難以估量了。

    祁凱送走這對每日登門拜訪的夫婦,恰遇上那位為他通風報信的朋友。這位朋友專職消息販子,耳目十分靈通,既認識因為公司高薪近段時間在燕市職場小有名聲的齊清夫婦,又對祁凱公司里的動向同樣一手掌握,進辦公室後不由好奇問他:「這倆人天天來你這幹嘛?」

    祁凱先前在齊清面前一直裝作聽不懂對方欲言又止的隱意,現在聞言卻嗤笑一聲:「還能幹嘛,來要錢的。」

    他心中頗覺嘲諷,齊清和江恰恰這兩人是不是有病啊?還來鎮雄要錢,真以為他做慈善呢?

    辦公點是他們在用,招來的人也是齊清地產的員工,沒那個金剛鑽當初就別攬瓷器活兒啊,真以為他幫的那些忙都是無償的啊?

    「不說他們了。」想到這兩個沒眼力見兒的鄉巴佬他就心煩,祁凱轉開話題,拉着朋友在沙發上坐下,迅速開始商談起始於地產交意向資料那事兒。

    祁凱很謹慎,近段時間他和林驚蟄斗得不可開交,除了一開始車被戳輪胎之外,林驚蟄後來一直都處於被動挨打狀態。以他對對方的了解,這人絕對不是這樣逆來順受的性格,保不齊肚子裏就在翻騰什麼壞水,想坑他一把呢。

    朋友也深知他多疑,索性直接將林驚蟄遞上去的資料複印了一份帶過來。

    看到這千真萬確的資料後,祁凱這才徹底相信,但對於二號那塊面積多大四十多萬平方的地,心中仍舊有些存疑。

    他有些想不通,這塊地除了面積大一些外,在此次競標會地塊里各方面都着實不大出彩。現如今燕市發展得最快也最前途不可限量的城區明顯是城北,地價一日一變甚至一日幾變,七塊地中城北的那兩塊也成了從開始宣傳以來最大的熱門。除它們之外,剩下的五塊地零零散散,都叫人提不起多大興趣,五寶山那雖然各方面也都不太差,但只看他四十多萬平方才被業內估價幾千萬,對比幾個月前城北五十萬地王的一個多億,就能看出究竟有多麼的平凡了。

    祁凱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始於怎麼會看上這裏呢?怎麼想都不應該啊。」

    又有些提防:「我跟他們最近很不對付,你說姓林的會不會是故意放出消息,就為了坑我一把?」

    這種猜測確切說來也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早前祁凱已經被肖馳用類似的方式修理一遍了,搞得他拿着十庫巷那塊在當初沒有任何發展前景的土地足足磨了幾年。自那之後,他就有些杯弓蛇影,對對手這種指向性太過明確的目的難以全心信任。


    但朋友卻覺得他有些多慮:「當初迅馳地產東泰小區那塊地那就是這麼想的,後來退出競爭之後,結果怎麼樣?」

    祁凱面無表情地凝視着桌面,耳朵里聽到對方拖長的聲音一字一頓地朝自己道:「迅馳地產靠這個項目賺了個盆——滿——缽——滿——」

    他猛然吁出口氣,眼神變得有些陰鷙,這個項目確實是他一直以來心頭猶如針刺的陳年舊傷。

    肖馳當時就是用這種似是而非的手段讓他想太多然後退出競爭,第二次又用相同的方式再以另一種形式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他現在已經搞不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總之這種曖昧的態度下永遠埋藏着無數的可能。

    想到這裏,他突然發問:「始於的資料文件你是怎麼發現的?怎麼會那麼湊巧,他們上午剛交上來,就被你給看到了。」

    他朋友一聽這問題立刻來了精神:「這事兒可說來話長,真的是巧合得不能更巧合了。始於地產那個姓鄧的總經理特別小心,他不是直接交上來的,是找了我們管招標一個組長,私下裏喝了酒又給了好處,托這個組長偷偷夾帶進來的。按理說那么小心就連我也不太可能發現,可他失策就失策在在他找的這個組長不太靠譜,人還嘚瑟,中午吃飯時三句話就跟我說漏嘴了。」

    祁凱的眉頭皺了起來:「鄧麥這人平時看起來挺精明啊,怎麼會找這麼個人?」

    「精明有個屁用。」這朋友嗤笑一聲,「我知道那人不靠譜,他從哪兒知道去?我就問你你知道麼?」

    祁凱一想也是,不由點了點頭。

    他朋友喝了口茶,臉色又緊張起來:「今天這事兒我就告訴了你,那個組長那邊我也讓他閉上嘴了,你這兒可別給我掉鏈子,瞞緊點知道麼?」

    祁凱點了點頭,他心中已經初步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了,林驚蟄又是拖延到最後一周又是找關係的,做得如此謹慎,要說裏頭不帶着點大動作他還真覺得不太可能。

    對方上一次出手城北地塊的時候也是這樣,像個傻逼一樣,在所有人都撤退的時候孤注一擲把身家性命壓在那幾塊看上去沒有一點前途的土地上,然後就這麼一飛沖天了。

    對外他老說自己運氣好,但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那是編瞎話的,沒點底氣,他敢這麼幹?

    這次對方又看上了城南那塊平平無奇的五寶山腳,這同上一次在城北時何其相似?

    林驚蟄全無預兆地出現在了競標現場,叫許多根本沒想到他會來的競拍者陷入了長久的竊竊私語中。

    祁凱聽着身邊那些完全沒得到消息,還在奇怪明明沒有遞交申請林驚蟄為什麼會來的猜測聲,又看着帶領鄧麥入場的林驚蟄臉上一如網上帶着些許微笑的沉穩模樣,心中不禁有些自得。

    看對方這有如勝券在握模樣,恐怕還以為自己那偷偷摸摸的手段有多麼天衣無縫呢,想來根本就不知道早就被自己打聽出來了。

    會場不大,兩人順理成章碰上了面,祁凱這回倒是非常風度翩翩:「林總您遲到了啊,可讓我等了好久。」

    雙方之間氣氛劍拔弩張,仿佛無數新仇舊恨從空氣的裂縫中洶湧傾瀉下來,林驚蟄定定地盯着祁凱的眼睛,面色略微收斂了一些:「祁總知道我要來?」

    祁凱聽到這個疑問,立刻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攤開手道:「怎麼會?林總您瞞得那麼好,我從哪知道去?」

    林驚蟄微微側首,目光朝鄧麥的方向瞥了一眼,鄧麥也與他對視,視線十分警惕。

    祁凱看他們這番做派,心中着實暗爽了一番,他就喜歡別人這樣惶惶不安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的不安模樣。

    林驚蟄再沒理他,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一點,迎着祁凱內容耐人尋味的笑,他與對方錯身而過,被招待小姐指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對上鄰座那位客人認真而鋒利的視線時,他緊繃着的眉眼當中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笑意。

    前後也都是熟悉的面孔,那位燕市地產聯盟的領頭羊代高峰就坐在正前方,看他緊挨在肖馳身邊坐下,緊張地回首同他寒暄了好幾次,仿佛生怕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起來。

    林驚蟄一臉正經地同他說話,坐姿筆挺,上身同肖馳默契地拉開了一道大約十厘米的縫隙,在被椅背遮擋的位置,卻翹着二郎腿用鞋尖撩了好幾次肖馳的褲管。

    肖馳盯着他,被撩得眼中有些熱切,垂下的手微微朝左滑動,覆在了他同樣撐在凳子處的手背上。

    林驚蟄非常不真誠地掙脫了一下,手離開椅子,反倒被那隻火熱的大掌徹底捉住了。

    按捺住想要勾起的嘴角,他斜斜睨着肖馳,似笑非笑地問好:「肖總,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肖馳從握着他手掌的狀態微微變動,手指一根一根穿進他的指尖,雙方默契地十指交扣。

    他道:「不怎麼好。」

    林驚蟄最近裝修辦公室,變得特別忙,好幾天沒能跟他見面了。

    林驚蟄輕輕搓摩指腹下對方手背的皮膚,交握的手心仿佛都被熱意熨出了一層薄汗,他外頭盯着對方的眼睛和嘴唇,想要說什麼又覺得沒那個必要,努力壓抑的笑意忍不住泄露出一些。

    臥草,代高峰在前頭聽得心驚膽戰。

    這短短兩聲問好里,火藥味濃郁得連他都聞到了,林驚蟄那聲嗤笑是怎麼回事?肖馳居然說自己過得不怎麼好!

    這都他媽誰給安排的座位啊!居然把這兩人給安排在一起了!

    四下里因為這倆人的緣故一時噤若寒蟬,生怕被捲入什麼原本跟自己沒關係的紛爭里。直至開拍儀式開始,氣氛才熱鬧起來一些。

    林驚蟄的突然到場也不免讓人猜測紛紜,對方直至到場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泄露,顯然是為了某項勢在必得的交易在一直保密,眾人不免好奇他看上的到底是哪塊土地。畢竟這次參與拍賣的七塊地中,除了城北壓軸的那兩塊熱門一些之外,其餘的五塊都沒什麼特殊的亮點。

    但林驚蟄的舉止並不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一號地競拍完畢後,二號地幕牌揭開,這塊位於五寶山山腳面積高達四十多萬平方的荒野,除了比較大一些之外沒有任何超脫人們視野的優勢,拍賣員報出的起拍價也在先前業內的預估之內——五千五百萬。

    燕市現如今地價水漲船高,這個價格買一塊四十多萬的土地非常划算了,因此立刻就有人開始競價。

    競價上了六千萬,加價的頻率漸漸開始放緩,直至最後只剩下一個競拍者,拍賣員似乎也對這個價格有所預料,波瀾不驚地舉起了錘子:「六千三百萬,第一次。」

    「六千三百萬,第二次——」

    「六千三百萬,第——」

    她三字尚未出口,錘子差一點便要落下去,誰知原本安靜的會場裏卻突然又舉起了一面牌子。

    鄧麥舉起林驚蟄的號碼牌,在林驚蟄微微頷首之後,高聲道:「七千萬。」

    拍賣員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兩秒之後才猛然回神,在看清楚參與加價的人是誰後,立刻來了精神:「七千萬——」

    一口氣加價七百萬,明顯是勢在必行,眾人意識到出聲的是始於地產的代表後,當即一片譁然。

    前一個競標的競拍者錯愕地朝林驚蟄方向看了兩眼,但由於價格已經超出心理預期,手上的牌子猶豫片刻還是放了下來。

    現場其他一直在觀望的商人卻猛然開始了蠢蠢欲動。

    這是繼出讓地王之後,林驚蟄第一次公開拿地,還為了喝退對手,一次性就加了七百萬。

    這塊平平無奇的二號地莫非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麼?當初他拿城北十庫巷時就是這樣,在地價狂飆猛漲之前,所有人都把當時孤注一擲瘋狂囤地的他當做是傻子。

    因此迅速有人更進:「七千一百萬——」

    林驚蟄寸步不讓,死死咬住對方:「七千二百萬——」

    又一番加價,直至加到八千萬,這個已經超出預估的價格讓原本行動的眾人重新變得謹慎了起來。

    林驚蟄讓鄧麥喊完了八千萬,便垂着眼無比安靜地靠坐在椅子裏,面對眾多打量揣測的視線,他紋絲不亂,整個人周身都在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如同大型食肉動物面對獵物時充滿壓迫感的戰意。

    他似乎篤定這塊地一定會被自己拿到手裏,拍賣台上的拍賣員在短暫的意外後迅速拾起了職業素養,她再度拿起那柄小錘,重複了兩邊報價後,高高舉起——

    正在這時,人群中從開拍以來從未有任何動靜的一隅,卻再度傳出了讓人錯愕的聲音。

    江恰恰高高舉起祁凱那枚象徵着鎮雄地產的號碼號碼牌,顫聲喊了一句——

    ——「八千五百萬!」

    短暫的安靜之後,漸漸平息的喧譁聲再度響起,眾人交頭接耳,猜測紛紛,林驚蟄也不再如同之前那樣平靜,他回頭看了祁凱的方向一眼。

    祁凱眯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滿臉勝券在握的悠閒模樣。

    視線相對,長久的靜默,兩人身邊都充斥着吵鬧的喧譁。

    林驚蟄盯着他的笑臉,片刻之後,卻並未如他所想那樣露出什麼猙獰或是錯愕之類的表情。

    對方平淡無奇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個禮貌的弧度,然後回首道——

    「我放棄。」

    祁凱怔楞了一秒。

    然後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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