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在武俠 第三十七章、我只看心

    第三十七章、我只看心

    這一劍刺出的速度奇快無匹，但停下的速度亦快到不可思議。

    劍刺在木道人面前不過一尺遠才驟然減速，卻瞬間停頓。停頓之時，劍身沒有半點晃動。

    劍身筆直，直指木道人。

    木道人沒有動，他望着劍，望着人，身上卻已經流露出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可怕氣勢，那是無雙劍客的氣勢。

    木道人已經有十七年沒有拔劍了，即便十七年沒有拔劍，但木道人依舊是木道人，依舊是那位天下無雙的可怕劍客。

    江楓立在一側，他已經感覺到了木道人身上的劍意與殺氣，此刻他甚至感覺自己如同被一座山壓住，全身上下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此時此刻他終於算明白義兄燕南天對他說過得那一番話了：即便木道人已經有十七年沒有碰劍了，可木道人依舊在練劍，用心在練劍。

    此時此刻無論是燕南天還是楚風都可以看得出木道人雖然依舊沒有握劍，依舊沒有出劍，但依舊是天上地下最高明的劍客之一，木道人依舊是昔年武當第一劍客木道人，依舊是昔年足以排行前三，甚至可以和薛衣人一爭長短的絕世劍客。

    木道人筆直坐在石椅上，他沒有出劍，可此時他仿佛已經化作了一柄劍，一柄曠古絕今的絕世寶劍。

    他望着那柄劍，那柄追隨他有四十年的太虛劍，他的眼神已經化作劍，望着那柄太虛劍。

    忽然一幕不可思議的場景出現在燕南天的面前。

    筆直停頓在木道人眼前的太虛劍忽然動了，起初是劍尖顫抖，很快劍身都在顫動，發出一陣嘹亮的劍鳴。

    陳風神情不變，手腕一抖，手心握着劍柄，將劍擊向木道人。

    這一劍飛出的速度竟然比剛才刺出的速度還要快，此刻即便是知道陳風絕對不會傷害木道人的燕南天、江楓也不由為木道人擔心起來。

    木道人面上沒有一丁點變化，他只是輕輕揮手，那如閃電刺向他的劍就已經出現在他的手。

    他的手已經有十七年沒有握劍了，沒有握住那柄太虛劍了，但今天他的手握住了劍，握住了太虛劍。

    木道人的人已經起身，他已經握住了太虛劍，昔年武當第一劍客似乎隨着太虛劍回到他的手中，武當第一劍客也回來了。

    燕南天望着木道人，他可以明顯感覺得出太虛劍回到木道人手中，木道人身上按無匹鋒銳的氣勢竟然慢慢平和下來，很快那種恐怖甚至堪稱恢弘的氣勢竟然隨着太虛劍的回歸，劍尖消失。

    木道人依舊是木道人，似乎依舊是那位喜歡下棋喝酒，行走江湖，逍遙天下的木道人。

    唯一不同得是如今的木道人手中有了一柄劍，一柄絕世可怕的劍——太虛。

    楚風神色自若，他已經在涼亭中坐了下來，含笑望着木道人、燕南天。

    燕南天望着木道人，眼中閃爍精芒，若有所思。

    木道人沒有望着楚風，也沒有看燕南天，他盯着劍，那柄已經十七年沒有拔出的劍。

    時隔十七年，他終於拔出了這柄劍，拔出那柄即算得上他的榮耀，又是他恥辱的劍。

    此刻，榮耀、恥辱都已經不見了、昔年的憤怒不公苦惱得意惆悵都已經不見了，一切的一切隨着這柄劍的出鞘消失。

    他的眼中只有這柄劍，他的心中也只有了這柄劍。

    楚風不說話，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木道人終於將視線從劍上收回，他將劍插入劍鞘，走到陳風面前，躬身行禮。

    燕南天不明白、江楓不明白，他們不明白木道人為什麼行禮。

    楚風沒有閃躲，他依舊坐在涼亭中，神色從容望着木道人。

    木道人也望着楚風，他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有十七年沒有拔出太虛劍了？」

    楚風點頭：「我知道。」

    木道人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十七年沒有拔出這柄劍。」

    楚風搖頭，他不知道，因此他搖頭，他道：「為什麼？」

    木道人道：「因為我不敢把，我不配拔出這柄劍。」

    楚風眼中射出一道精芒，他望着木道人：「現在呢？」

    木道人的手握住劍柄，這柄劍，再一次拔出劍鞘。

    這一次這柄劍拔出的很慢，這根本不是拔劍，而是觀劍，半晌，這柄劍才拔出劍鞘。

    木道人手中握着劍，眼睛望着劍。

    太虛劍是一柄名劍，比起如今武當掌門石雁手中的掌門信物七星寶劍。不過對於木道人來說，太虛劍的重要程度遠勝過七星寶劍。

    他拔出這柄劍並非是為了殺人，而是觀劍。

    這柄劍樸實無華，和上古神器干將莫邪一般，看上去沒有一丁點鋒芒，甚至非常簡陋。

    不過這的確是一柄非常鋒利的劍，這一點即便是這裏最不懂劍的玉郎江楓也看得出。

    這柄劍並沒有在江楓、楚風、燕南天眼前呈現太長時間，似乎木道人也吝嗇這柄劍出現在別人眼中，因此不過十息時間，這柄劍又已經藏入劍鞘中。

    劍入鞘中，木道人眼中的光芒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得是無與倫比的深邃。

    他的視線已經從劍上轉移只燕南天身上，燕南天的視線也已經從那柄太虛身上轉移至木道人這個人身上。

    燕南天望着木道人，他的神情和剛才又已經有些許不同了。

    剛才他望着木道人是尊敬，此刻望着木道人是佩服，甚至於尊敬，這一點他沒有一丁點隱藏，因此無論是什麼人都看得出。

    木道人的眼神如大海一般深邃浩瀚，他望着燕南天，一張清癯的面龐上展露出一抹笑意，道：「剛才那柄劍如何？」

    「好劍，神劍山莊中也有不少寶劍，但似乎沒有一柄可以比得上這柄劍。」燕南天老實說道。

    木道人很滿意，他繼續問：「我這個劍客如何？」

    燕南天這一次回答的沒有剛才那麼快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木道人這個問題，他盯着木道人一字一句道：「我並沒有把握擊敗你。」

    這個答案木道人並不算非常滿意，但也很滿意，他望着燕南天道：「剛才我握劍拔劍的動作你是不是都看清楚了。」

    燕南天點頭，剛才木道人握劍動作拔劍的動作都很緩慢，他不是瞎子，自然看清楚了：「我看見了。」

    木道人道：「你認為是劍駕馭人，還是人在駕馭劍？」

    燕南天搖頭：「我看不出。」

    木道人又道：「你為什麼看不出？」

    燕南天道：「因為前輩不在意是人駕馭劍還是劍駕馭人。」

    木道人收斂起面上的笑意，道：「請指教。」

    達者為師，這句話不但對讀書人來說，是至理名言。對劍客也是如此，如今木道人在請教。

    燕南天沒有遲疑，也沒有惶恐，他道：「因為前輩和劍已經融為一體，看不出劍，也看不出人。」

    木道人笑了，他盯着燕南天：「你是不是已經明白。」

    燕南天知道木道人問的是什麼，他點頭。

    木道人道：「你可還有疑惑。」

    燕南天搖頭，他的視線已經從木道人的身上轉移到楚風的身上，他道：「敢問楚兄如何看劍客與劍。」

    楚風長身而立，望着近在咫尺的燕南天，道：「我是不是劍客？」

    這是一個再簡單的問題，這個問題直到知道楚風名字的人都能回答得上來，燕南天自然回答的上來。

    燕南天道：「倘若你不是劍客，天底下也沒有多少人可以稱得上劍客。」

    楚風繼續問道：「你是不是劍客？」

    燕南天點頭：「我是劍客。」

    楚風道：「你為什麼是劍客？」

    燕南天皺眉，半晌，他道：「因為我心中有劍。」這句話道出口，他的眼睛已經在發光。

    楚風道：「是不是心中有劍的人都是劍客？」

    燕南天又沉默，這句話他沒有法子回答。

    楚風人已經坐下，他繼續道：「我手中無劍，但依舊是劍客。心中有劍的人卻未必是劍客，為何？」

    「什麼人是劍客，而什麼人有不是劍客？」

    「為什麼有人是劍客，又有人不是劍客？」

    他一臉問了三個問題，但燕南天一句也沒有回答，他的沒有皺得更厲害，但眼中的光芒也更刺眼了。

    楚風沒有在問了，他慢慢道：「我是不是劍客我不知道，我身上有沒有劍我知道，我心中有沒有劍，我也知道，我是不是在駕馭劍我不知道，劍是不是在駕馭我，我也不知道。我似乎只知道一點。」

    「哪一點。」

    楚風指着自己的心道：「我知道我的心，我只需知道我的心，看我的心。」

    燕南天閉上嘴巴，他又沉默了。

    木道人眼中也已經有了光，但轉瞬即逝，他望着楚風眼中閃過了複雜神色，但也是一閃而逝。

    他轉身走向涼亭邊角，望着高高在上的武當金殿，心中喃喃自語道：「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心，是嗎？」

    木道人望着武當山，他似乎也在望着自己的心。

    他忽然發現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自己凝視自己的心了，這一次凝視，他發現他的心上已經沒有迷霧籠罩，他可以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心。

    他的心上寫着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