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錦 第八十五章 真相

    夜風習習，吹得脖頸涼颼颼的。Δ┡

    饒是努力克制，謝箏的聲音還是帶了幾分顫聲，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旁的緣由。

    收在袖口裏的手緊緊捏着，謝箏清楚，她這樣問，就是在賭。

    賭6培元當年亦是被迫無奈，賭6家不是想置她父母於死地的兇手。

    她想相信6毓衍，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未婚夫，而是6家是她能握住的替父母翻案最得力的仰仗了。

    若6培元站在謝家的對立面上，她即便是扭頭就去順天府里找楊府尹說出真相，改明兒，整個鎮江能把府衙後院的火情歸到匪徒流寇頭上，再問一個謝慕錦治理不力的罪名。

    人走茶涼，謝慕錦夫婦死了，地方上的官員，哪個願意用自個兒的烏紗帽，與6培元和其姻親蕭家為敵？

    錚錚如謝慕錦，當年不也是無可奈何、監斬了蒙冤的紹方庭嗎？

    想要調案卷，想要真正弄明白府衙里的大火，必須要有6培元出面。

    她唯有賭一把。

    6毓衍垂着眼帘，桃花眼一瞬不瞬望着謝箏。

    他看出她的緊張，帶着股豁出去的勇氣。

    堅韌如竹，像極了她的父親謝慕錦。

    這般一想，笑意凝在眼底，越來越濃，連唇角都微微揚了起來，6毓衍沒有直接回答謝箏的問題，而是道：「兩年前，我見過你父親，在我父親的書房裏。」

    謝箏一怔，很快就明白了6毓衍的意思，她下意識地，隔着衣料，握住了掛在脖子上的玉佩。

    「君子如玉」。

    這是紹方庭與正恩大師說的。

    兩年前，謝慕錦進京，從寧國寺中帶回了這枚玉佩。

    原來那時候，謝慕錦不僅見了正恩大師，還見過6培元。

    6毓衍左右看了看，夜色濃了，街上沒什麼人，但他們兩人要說的事情並不尋常，他示意謝箏跟上來，尋個處幽靜胡同，讓松煙守着入口，免得叫人打攪。

    胡同靜悄悄的，6毓衍的聲音壓得極低，謝箏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紹侍郎一案，我是兩年前才知道其中另有隱情的，」6毓衍道，「當日我被叫去書房的時候，父親他們已經說完要事了。」

    那天情景，6毓衍記得很清楚，倒不是因為女婿見岳丈，心裏不踏實，而是謝慕錦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謝慕錦說，培元兄，等丹娘及笄就讓她過門吧，有6家在，即便我死了，你們也能護她性命。

    6毓衍詫異不已，謝慕錦牽扯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要為生死擔憂，為女兒性命擔憂？

    隔天他向6培元詢問因由，6培元起先一個字都不肯說，只叫他往後善待謝箏，許是被6毓衍問得多了，6培元終是鬆了口，說謝慕錦查的事情與紹方庭有關。

    6毓衍稍稍上前一步，半彎着身子，附耳與謝箏道：「都說紹侍郎是為妾殺妻，他那位被嫡妻害死的愛妾的身份，你知道嗎？」

    謝箏搖了搖頭，正恩大師並沒有告訴她，或者說，正恩大師也不知情。

    6毓衍嘆道：「她是宮中逃婢，她死前曾告訴紹侍郎，齊妃娘娘並非病故。」

    謝箏愕然。

    永正十八年，聖上南巡途中，隨駕的齊妃病故於行宮之中，這是滿天下都知道的。

    若齊妃娘娘的死有內情，那是誰動的手？

    6毓衍似是看出了謝箏的疑惑，緩緩搖了搖頭，道：「後宮傾軋，不曉得誰是真兇，紹侍郎為此被污殺妻，不是父親要斷成冤案，而是當真沒有辦法。

    紹侍郎坦然赴死，他與齊妃娘娘青梅竹馬，當年若執意要把齊妃的死因攤開來，損得是五殿下。

    沒有人知道，齊妃的死，是後宮裏哪一位出的手，也沒人知道，七年過去了，聖上即便明白齊妃死於非命，又會如何選擇。

    你父親真正在查的，不是紹方庭殺妻，而是齊妃娘娘的死。」

    剎那間，淚水湧出，順着臉頰流下。

    謝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這就是她的父親啊，灑脫隨性，卻不失心中氣節。

    謝慕錦一定是查到了什麼，才會引來鎮江的一場火，背手之人斷斷不願意當年之事大白於天下。

    「那你父親呢？」謝箏喃喃道。

    6毓衍笑了，望着宮城方向，嘆道：「不爬上去，怎麼把人拉下來？」

    謝家已經敗落，謝慕錦看重的也只有妻女而已，他選擇了追尋。

    6家是舊都世家，又有蕭家為姻親，6培元爬得越高，站得越穩，兇手動手就越要掂量，蕭、6兩家不倒，便能護謝箏周全，這也是謝慕錦的意思。

    可惜，沒有等到謝箏及笄，謝家就蒙難了。

    萬幸的事，謝箏逃出了鎮江，回到了謝慕錦替她安排的庇護之所。

    想起父母，謝箏的心痛得厲害。

    6毓衍告訴她的真相，與她一開始猜想的已然是天差地別，但她沒有再懷疑。

    謝箏想，6毓衍說得是真話。

    她是獨女，哪怕是早早就定親，父母也會要多留她兩年，可自從婚約定下，她的記憶里，無論是謝慕錦還是顧氏，都盼着她早早出閣。

    去年中秋時，顧氏曾說過，丹娘只會再陪她過一個中秋了，在父母心裏，她的婚期就是及笄之時。

    謝箏苦笑，抬手擦了擦淚水，問道：「明知牽扯後宮爭鬥，鎮江的案子，6家還查嗎？」

    鳳眸晶亮，透着幾分隱忍，似乎6毓衍搖頭，她都能坦然接受一般，可其中又有幾分期冀，灼灼地讓他心疼。

    他如何不心疼？

    6培元讓他善待謝箏，謝慕錦把他最重要的紅玉和女兒託付與他，父輩的寄望能讓他對這樁婚事迷茫，兩年前的他，連要娶回來的姑娘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6毓衍去了鎮江，在謝箏渾然不覺的時候，看她挑選黑馬，看她揚鞭馳騁。

    兩年間，來回數次，謝箏的模樣性子喜好一點點印在了心底，生動得讓他念念不忘。

    他喜歡這個還沒過門的小姑娘，很喜歡。

    6毓衍抬手，輕輕將謝箏箍在懷裏，道：「查，父親一步步走到今日，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尋到了真相，不用再咬着牙咽到肚子裏。」

    他替李昀做事，除了聖命，亦是因為唯有李昀，會真正關心齊妃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