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沉吟着道:「同志們,這麼大的烏龜,別說咱們公社,整個華夏都找不出幾隻。如今省城動物園正在擴建,據說會添個烏龜池。你們要信得過我,由我負責送它去動物園,回頭動物園肯定會撥一筆獎勵金下來,不管撥下來多少都算你們的。要是沒有,我來掏這筆錢,總之保證大伙兒吃到四十斤肉。」
「這提議好!」向榮新順勢接道,「動物園不都會豎牌子標明動物的出處嗎?比如川省大熊貓、東北大老虎……這大老龜要是送去動物園,標明是咱們近山坳大隊發現的,咱們雁棲公社豈不是在全國揚名了?」
「那元首是不是也會知道?」
「那當然!所以啊,別的公社盼都盼不來的好事兒被咱們遇上了,你們還一個勁想要燉着吃?」
「不吃了不吃了!就送動物園吧!」
大伙兒激動地手舞足蹈。
一頭大老龜換來元首的關注,這麼好的買賣,誰不樂意?
再者,夏老先生不是說了嗎?回頭動物園會給他們撥獎勵,不論多少都歸他們大隊。就算不撥,夏老先生也會掏錢請他們吃肉。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把烏龜送動物園,他們大隊既揚了名又有肉吃,一舉兩得的好事兒!
年輕力壯的社員,主動扛起蛇皮袋,幫忙把大老龜送到向家。
夏老讓警衛員把大老龜從蛇皮袋抱出來,放進了一口淺水缸,適當放了點水。
盈芳一家圍着大老龜看了陣稀奇。
三胞胎看到烏龜,不僅不害怕,還興奮地想要撲上去。不會說話也阻止不了他們溝通,嗯嗯啊啊手舞足蹈。
大老龜起先一直縮着脖子,大概是感受到盈芳一家表達出來的善意,漸漸的,腦袋從龜殼底下鑽出了一點,兩顆綠豆小眼睛謹慎而又好奇地打量所處環境。
迎面就是大寶貝興奮到流口水的小胖臉。
往左挪幾寸,是眨着烏溜溜的眼珠觀察它的小寶貝。
往右挪幾寸,是揮舞着肉乎乎的小胳膊啊啊地想要上前摸一摸烏龜的二寶貝。
大老龜腦袋一縮,被三個熱情的小傢伙重又嚇回了龜殼。
驀地,它感受一股壓力,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素來謹慎的大老龜,小心翼翼地四顧之後,決定裝死。
小金盤在房樑上,居高臨下瞅着一動不動的大老龜,小眼睛閃過一抹困惑。
晚飯時,向剛也回來了。
山上的電線樁子終於都豎好了,電線也拉進了各間屋子。
老師傅派徒弟跑了趟水電站,定妥今晚六點通電。
公社大喇叭連播三遍大喜訊,社員們歡天喜地奔走相告。
六點一到,準時通電。
原本昏暗的只有零星幾點微弱的油燈光的雁棲公社,家家戶戶通上了電。
早在第一天豎電線樁子時,社員們就跑代銷點、供銷社買到了燈泡。
電輸送到家,燈泡唰地點亮,大伙兒齊聲歡呼。
「通電咯!」
「通電咯!」
社長一高興,提着破銅鑼,邊敲邊饒了村莊一圈。
身後綴着一串小蘿蔔頭,蹦啊跳地一邊拍手一邊歡呼。
今晚的雁棲公社,簡直比過節都熱鬧。
盈芳家在亮堂堂的白熾燈下,吃了一頓飽足的團圓飯。
飯後,兩位老爺子到隔壁喝茶下棋去了。
有了電燈,晚上下棋也是種樂趣。
蕭三爺和小李準備明兒上山的事宜。
姜心柔和福嫂在灶房刷鍋、洗碗兼嘮嗑。
盈芳小倆口在房裏逗三胞胎玩。
沒人注意到——淺水缸里的大老龜,慢悠悠地探出頭,東瞧瞧西看看,一有動靜又迅速縮回烏龜殼。
反覆幾次之後,似乎是確定四周很安全,總算不再縮回去了,脖子也伸長了,昂着腦袋一寸一寸地挪到水缸的一角,伸出前爪攀住缸沿,居然還真的被它翻出了水缸。順着缸沿滑到地上,咻咻地朝着堂屋門爬去,翻過門檻、爬出院子,沒一會兒隱沒在了黑漆漆的夜幕里。
小金居高臨下地欣賞完一幕大老龜的越獄之行,懶洋洋地吐了吐蛇信。心說行啊,這老傢伙看着死樣怪氣的,偷溜起來還挺迅速。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它蛇身一竄,輕盈地躍出向家大門,循着大老龜的氣味悠悠往雁棲山方向游去。
等大伙兒發現大老龜不見時,已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最先發現的是福嫂。生怕大老龜餓着,收拾乾淨灶房後,特地切了顆水靈靈的白菜梗,結果來到水缸前一看,烏龜不見了!
「啥?不見了?擱水缸里都能爬出去?成精了啊!」蕭三爺齜牙。
「呸呸呸!胡說什麼哪!」姜心柔瞪了丈夫一眼,成精之類的話能隨便說嗎?
「肯定是抓着缸沿翻出去的。是咱們失誤,看它縮着腦袋躲龜殼裏一動不動,還以為不會亂爬,哪曉得人走開後,它這麼活絡。」
「不是說烏龜爬得慢嗎?我琢磨着應該還在附近,大伙兒分頭找找。」
大伙兒打着手電、提着油燈,沿着牆角找了一圈,院門到橋頭老榆樹那一段也仔細看過了,都沒有。
「嘖!」夏老無奈又好笑:「我是真想把它送動物園去,好讓更多人看到這麼罕見的烏龜。想不到被它跑了。」
「還不能被社員知道。」蕭老爺子看他一眼,「要不然以為你是故意放它生,一個個地來堵咱家門討你要說法了咋整?」
「哈!」夏老乾笑,「那我明兒起早走吧!別人要問起,就說我把烏龜帶省城去了,過陣子再回來請他們吃肉啊。」
「是該攢點肉票,別漏了還有我們家。」
「你們家還缺肉?」
「那可不!鮮豬肉哪家不缺?」
「……」
次日一早,趁大伙兒還在家扒拉早飯的當口,夏老帶着警衛員悄悄出了向家院,穿過寂靜無人的田畈,搭首班船離開了雁棲公社。
蕭三爺、小李還有自告奮勇跟着想獵點野味的向二叔,結伴去山上打獵了。
向剛也回了群英寨,繼續領着隊員們揮汗如雨地訓練。
夏老這次來,除了給他們送卡車,還帶來一則消息,說是一個月後,省軍區將會選拔一百人組成一支精英團奔赴南境,入選成員直接晉升一級,立功另當別論。
群英寨上下躍躍欲試。
倒不全是為晉升,更多的是榮譽,那種終於能為國家做點什麼的使命感。
這麼一來,怕又是封閉式的一個月。
難怪昨晚纏着她索要到天明。
盈芳揉着酸軟的腰肢,從床上坐起。
明明九點不到就上床了,睡到天光大亮方起,卻依然哈欠連天。
小床上,暖暖丫頭也醒了,看看左邊大寶貝還在睡,右邊小寶貝也閉着眼。
小丫頭揮揮胳膊,蹬蹬腿,倏地翻了個身,昂起頭,正對大床,衝着盈芳咧嘴笑:「爸!」
盈芳呆滯片刻,隨即驚喜地撲到小床前:「暖暖,你會喊爸了?再喊一聲媽聽聽?」
「爸!」小丫頭嘎嘣脆地又蹦出一個單音節詞。
「好閨女!真厲害!來,現在喊媽媽,跟着媽媽喊,媽——媽——」
「爸!」
「我知道你會喊爸了,現在咱學喊媽。」
「爸!」
盈芳:「……」
臭丫頭!你爹才抱你幾回,平日裏給你把屎把尿的是老娘好伐!
「爸爸爸爸爸——」
「……」好吧!你贏了!
「咯咯咯——」小丫頭見盈芳故意虎着臉,以為和她玩呢,興奮地仰頭笑,不時地爆出一串「爸爸爸爸」。
盈芳徹底沒脾氣了:「好吧好吧,你愛叫啥叫啥。」
小丫頭咯咯笑着在床上翻來翻去,不小心壓到了旁邊的大寶貝,大寶貝被吵醒,盈芳想着壞了,這下八成要哭了。
沒想到小丫頭緊接着脆生生地來了句「爸」,大寶貝揉着眼睛茫然四顧,半晌響應:「da」。
「爸!」
「da!」
「爸!」
「da!」
盈芳扶額。
吃早飯時,姜心柔聽閨女講二寶貝會喊「爸」了,就是還不會喊媽,笑着道:「六個月還差幾天就會喊爸,已經很好了。一般都要八九個月才會喊。沒聽你五嬸子說嘛,她小孫子十八個月了還只會叫爹媽,別的一概不會,都愁死她了。」
福嫂也說:「一般是女娃開口早。有些滿周歲的,走路還要扶着牆,嘴巴嘰里呱啦可會說了。男娃學步早,語言發育遲。」
「對!這都是正常現象,不用着急的。」
盈芳倒也不是說着急,而是嫉妒。
「壞丫頭,第一個會叫的居然是她爹。她爹才抱她幾回。」
姜心柔失笑:「孩子嘛,你還跟她計較不成?話說回來,暖暖這是像你,你小時候第一個開口會說的詞也是『爸』,可把你爸高興的,尾巴都翹上天了。那會兒他和小向一樣,也是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就抱着你不撒手,吃飯抱、睡覺抱。你滿六個月時,你爸回家,你撲上去,張口一串『爸爸爸爸』,把你爸激動的,都同手同腳了……」
「真的?」盈芳聽得杏眸亮晶晶,催她娘多說點小時候的趣事。
姜心柔就抱着外孫,逗着外孫女,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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