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溫不花道:「丞相,您覺得大都督是在拉攏人心也罷,裝模作樣也好,但我們都看得出大都督是把我們當兄弟。這次我去襲擊昂吉爾,其實大都督根本沒必要把他的護衛隊精銳給我,只是他不想讓我們多添傷亡罷了。即使這樣,他還是內疚於心,我們都看得到。我們也不是小孩子,分得出是真心的還是做做樣子。大都督下午沒顧得上理我們,反而去傷兵那裏做了兩個手術,一個根本沒想過還能更好一些,另一個幾乎就是等死了,大都督都把他們救了回來。我們沒有別的,只有為大都督效死了。丞相,您現在對大都督成見很深,我也勸不了您,但大都督至今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好漢。我脫溫不花是服了,以前我也投降得莫名其妙,現在我才想明白,我們都是受大都督的感召而來,大都督是個做大事的人,我們跟着他,絕對錯不了。」
昂吉爾也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脫溫不花把這些關節都想通了,難怪自己雖然與程越為敵,也對他生不出一點恨意,反而覺得這個人很親近,很值得跟隨,原來是這樣。
阿術見兩人真是鐵了心地要跟隨程越,知道自己無能為力,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道:「你們去吧,我要睡了。」
脫溫不花和昂吉爾見已不可能再談下去,都深施一禮,退了出去。
中軍帳中,眾將也都吃得心滿意足地各自散去。
姜才倒是留了下來,待眾將一走出去,道:「大都督,末將此次隨大都督的軍隊出征,實在榮幸之至。現在才知道,元軍為何對大都督聞風喪膽。末將斗膽,想留在大都督這裏聽候差遣,請大都督示下。」
程越倒是有些意外。他本想明天先跟脫溫不花等人談過了,再找姜才談,沒想到姜才先下手為強。有了一個大都督的頭銜,就是不一樣啊。
另外一點沒想到的是姜才居然還真是個人才,以退為進地來了這麼一手。
要知道程越根本不可能留下姜才。姜才是李庭芝的人,李庭芝對他有大恩,就算他想為程越效力,也不能就這麼把李庭芝給拋在一邊,否則他在什麼地方也不可能立足。
程越聽到他的要求,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拉攏他的人心,再把他派回揚州,但其實他本來就只能回揚州去。這樣一來,程越反倒欠了他一份人情。
程越笑了,這個姜才,有點意思。
程越故意道:「那好吧,我這裏也缺人用,你就留下來,給我做個師長。想來我總算救了李庭芝一命,就算不是,要他一個手下也不為過吧。我明天就修書一封,差人送去。你要好好干,別讓我失望啊。」
姜才一愣,看着程越一本正經的臉,實在不明白這個大都督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聰明?
姜才只好道:「大都督,末將深受李大人厚恩,難以為報,只憑大都督一封信,只怕李大人那裏末將交待不過去。」
程越又道:「你看,這可不是只有一封信的事兒。我解了揚州之圍沒錯吧?送去大批軍糧救了全城百姓沒錯吧?我是水陸大都督,總領三邊人馬沒錯吧?這些都沒錯,李大人雖是知樞密院事,我要他一個副將在我這裏做一個師長,雖說確有些委屈,但總也不算過分吧?你放心留下吧,誰也說不出什麼來的。」
姜才這才聽出來程越的意思,只覺得又羞又慚。程越對自己恩德不遜於李庭芝,甚至尤有過之。而自己卻總不能誠心以對程越,反而一開始提防他,現在則想賺他一點便宜。
姜才面帶愧色地道:「末將不是那個意思。末將是很想為大都督效力的。只是,唉,末將直說了吧。現在三邊兵馬都要服從大都督的命令,李大人在揚州不知該如何是好。末將在廬州時李大人派人給末將送信,囑咐末將一定要回揚州。末將心中有些為難,因為想為大都督效力,所以方才才說了那番話。李大人一片忠心為國,決不是對大都督有所猜疑,末將願以人頭擔保。」
程越道:「不光是讓你回揚州,還有叫你觀察我軍底細吧?」
姜才連忙道:「末將萬萬不敢,李大人也絕無此意。李大人的為人,大都督日後便知,是從來不做陰謀之事的。」
程越慢慢走了幾步,再停下來道:「我有件事,不妨提前跟你說。我做了這個大都督,肯定是要有些新的做法和手段的,而且是非常大的轉變。不如此,不足以完成我北伐的夢想。揚州不可以置身事外。我所有的命令,揚州必須執行。我知道李大人位高權重,讓他來服從我的命令確是勉為其難,所以李大人可以自己決定。如果他願意服從我的命令,我一兵一卒也不會進入揚州。如果不願意,要麼戰,要麼就回朝做官。總之,在我的治下,我不可能讓任何人獨立在我的體系之外。我難得說得這麼明白,你聽懂了沒有?」
姜才面色大變,道:「大都督難道想割劇稱雄嗎?」
程越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好說,要看朝廷的。太皇太后老邁無能,太后柔弱,天子年幼,朝中奸臣當道,我如果像你們一樣,不過苟延殘喘而已,幾年後,元軍再打過來,神仙都救不了。」
姜才剛想斥罵程越侮辱皇室,但看到程越臉上一派真摯,剛要罵出口的話一下子說不出來了。他縱然對宋室忠心耿耿,但這裏面的事情他也是非常清楚,程越說的確是實情。
姜才嘆了口氣道:「末將知道大都督是海外歸來之人,但不管如何,忠義二字,不能因為朝中有些不靖就失去了。」這話已是有些嚴厲,甚至是指責了。
程越搖頭道:「你不懂,民為貴,君為輕,我只忠於人民。趙宋皇室如果不好,就該被推翻。我討厭元朝,並不是因為它是蒙古人建立的,而是因為它不能帶給人民幸福。這個混亂的時代必須改變,如果別人不行,就由我來。」
姜才激動起來,大聲道:「大宋幾百年的恩德難道說拋棄便拋棄嗎?」
程越平靜地道:「沒什麼恩德。既然做了皇帝,就是好好地治理國家。你享受了權利,就要有義務,否則憑什麼接受全天下的供養?你治理得不好,自然就該下台,沒麼好說的。至於你說的恩德,純粹是奴才思想,我是不贊同的。官員是為百姓服務的,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要懲罰,哪來的恩德?當然,有好官你可以誇他,可以獎勵他,也可以以感激他,都是人之常情。但一旦他做得不好了,比如唐玄宗晚年就是一塌糊塗。那就要懲罰他,將他免職,將他治罪。不能因為他以前的功績就對他現在的罪惡百般容忍甚至視而不見,你明白嗎?」
姜才徹底傻了。程越說的都是現代政府的治理觀念,對於他一個從小就被灌輸忠孝思想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匪夷所思,但他不得不承認,程越說的很有道理,就像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
姜才呆了半天,才大着膽子問道:「大都督,可有廢立之心?」
程越道:「我說過,我只忠於人民。如果對人民有利,我做什麼都可以。如果不利,給我天下我也不坐。你不要以為我是在虛言應付你,我一直就是這麼想的。我如果想篡宋自立或者自立為王,都不是難事,就算不在這裏,海外還有很多肥沃的土地,但我不能,就是因為這是對人民不利的。我不能因為滿足個人的野心就為所欲為。我這些話,就算對我手下的將領也沒講過這麼透徹,你理解也罷,不理解也罷,我的決定就是這樣了。現在就要看李庭芝和你的決定,你回去吧,把我的話帶回去。李大人的為人,我是很敬重的,不管他做什麼抉擇,我都不會傷害他。至於你的事情,如果願意委屈自己,為我效力,我當然歡迎。如果最終與我敵對,我對你也會如同李大人一樣。」
姜才只覺得身體都有些發冷,程越的思想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但他又覺得很新奇也很正確。然而李庭芝會明白程越的想法嗎?如果不明白,那雙方豈不是要再動刀兵?揚州剛剛遭逢兵亂,死傷枕藉,老百姓得了程越的幫忙才活了下來。再開戰的話,誰會跟從李庭芝?再說了,真的打得過嗎?會不會適得其反,反而逼反了程越?照理說揚州的兵馬都屬程越管轄,揚州的兵將敢於抗命嗎?朝廷給程越封了一個大都督,是想褫奪他的財權和民權,但程越根本不上當,各地的權力抓得緊緊的,誰也拿他沒辦法。
其實不知怎的,姜才是很認同程越的,如果沒有李庭芝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留下來為程越效勞。但現在的情況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來想去,只得低頭謝道:「末將謹遵大都督之令,這就回去把大都督的話都帶到。李大人是國之棟樑,想必一定會明白大都督的苦心。」
程越也沒想過這件事會簡單地解決,笑了笑,送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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