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往前走近時,已經能看清楚兩人拼鬥的架勢了。
只見那寸頭短男人與袁洪荒的下半身都凝立不動,四隻腳仿佛釘在了地上一樣,只兩雙手臂往來穿梭,拼的似乎是掌法,他們的度都是極快,那掌晃來晃去,雙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
端的是上下紛飛,影影綽綽,又是好看,又是驚人,我瞧在眼中,只覺到處都是他們兩個的手,至於哪只手是影子,哪只手是真的,就分不清楚了。
雖是兩人相鬥,聲勢卻是極大,我隔着丈余距離,都能聽見「呼呼」的風聲!
阿羅要奔到前面去觀望,卻進不得那人和袁洪荒對掌的圈子,只好退回。
封從龍也是幾次沖入,想去和李玉蘭相會,但也給逼了回來。
我和明瑤又進了幾步,和阿羅並排而站,再一打量,終於看清楚了那兩位不之客的樣貌,我不由得心中狂喜——自己剛才果然是沒有猜測,來人竟是叔父和老爹!
那戴八角帽子,負手而立在一旁觀戰的微胖男人正是我老爹,至於另一個寸頭短的,與袁洪荒斗在一起的瘦削男人,則是我許久不見的叔父!
明瑤也瞧見了我老爹,驚喜交加道:「原來是陳叔來了!」
「是啊!」
「另一位先生,和陳叔長得好像!是你叔吧?」
「是啊!」
叔父和老爹的長相確實有些相似——兩人都是差不多的寬額闊口,也長着相似的濃眉薄唇,只不過老爹的臉型更方正,也更大些,眼睛微微有些三角耷拉,相貌更加威嚴,身材也略微福;而叔父,則是臉型更削瘦些,眼睛更圓一些,模樣略顯陰沉,身材瘦削。
阿羅聽見我和明瑤的對話,連忙問道:「陳大哥,那是你父親和叔叔?」
「是的。」我掩蓋不住驚喜道:「實在是想不到,他們倆居然也來了。」
阿羅道:「那他們幹嘛抓住玉蘭?」
「這……」我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道:「玉蘭是袁明素的模樣,還抱着鬼嬰,我爹肯定是衝着鬼嬰來的,見面當然要抓了她。」
阿羅「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快叫他放人呀。」
老爹站在洞外,遠離我們,也不便說話,瞧見我和明瑤時,便對我們兩個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往我們身後張望,應該是在找弘德,沒瞧見,卻也沒用問。
我瞥見陰陽羅盤已經在老爹的手中了,又是慚愧,又是僥倖,如果不是老爹和叔父碰巧趕來,這傳家法器也給人奪走了,那時候還有什麼面目回見爹娘?
「爹!」我指着李玉蘭,大聲喊道:「她是咱們自己人,是好人,中間有些誤會,你別傷了她!」
老爹聽見,稍稍一愣,又仔細瞧了瞧李玉蘭,然後便鬆開了手。
李玉蘭抱着鬼嬰就往洞裏跑,卻哪裏過得去叔父和袁洪荒拼鬥的圈子?
「危險!」封從龍連連叫喊,讓李玉蘭先在外面等着。
李玉蘭也知道沖不過去,便只好稍安勿躁,兩人隔着戰局相望,慢慢的,也安靜了下來。
明瑤說道:「你叔父可真厲害,一個人便能收拾得住袁洪荒!」
明瑤誇讚叔父,我心中又高興又得意,不禁說道:「那是自然。」
明瑤又說:「我聽爹說過,你們陳家人丁興旺,每一輩都有很多人,只漢字輩便有一十九人之多,他是你幾叔啊?」
「他是我二叔,名諱是上漢,下琪。我的六相全功,都是叔父傳授的,我幾乎也是他帶大的。」
「相脈閻羅陳漢琪?!」明瑤吃驚道:「你居然是他帶大的?」
「是啊。」我聽明瑤問的語氣有異,便反問她道:「怎麼了?」
明瑤說道:「我爹講過,相脈閻羅的手段可是厲害的很,嫉惡如仇,傷人從不手軟,所以才得了這麼個雅號。他在玄門江湖上的名頭,恐怕比你爹還要高,大家也都怕他。你既然是他帶大的,那是不是會經常挨打?」
「我叔父對我好得很。」我忍不住好笑,道:「他的脾氣確實是有些不好,但是卻從不打我,也不會罵我。」
叔父除了對長輩敬重,對外人都是寡恩少惠,尤其對不良之輩,下手尤其陰毒,從不輕饒,因此得了個「相脈閻羅」的綽號。
老爹常說叔父心性太過於刻薄,這樣有損陰德,勢必遭厄。叔父表面上雖然敬重老爹,說會自行改過,可私下裏卻並不以為然,依舊是我行我素。
但叔父對我始終卻都是很溫和的,即便是平時練功中遇到反覆教導我也不能領會的情況,也絕不脾氣,而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誘,所以我也從來都不覺得叔父可怕,反覺得他比爹娘更可親。
「那倒是奇了。」明瑤搖搖頭,道:「你呢?你的脾氣沒跟着你叔父學嗎?」
「我?」我撓了撓頭,道:「我的脾氣也不見得好,只是在你跟前好一些。」
「是麼?」明瑤抿嘴一笑,眼睛中閃爍着喜悅的光彩,歪着腦袋問我道:「那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想了片刻,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心裏就很高興,說不出的高興。心裏頭既然高興,又怎麼能生出氣來?」
明瑤微微一怔,隨即「嘁」了一聲,滿臉緋紅,低下了頭,伸出兩隻手慢慢的揉弄起衣角來。
我瞧在眼中,不由得心神一盪,明瑤這模樣,可真是讓人憐愛的很,就連那臉上的疤痕,也不怎麼醜陋了。
卻聽她嘴裏吞吞吐吐的說道:「你這人也真是奇怪,有時候看起來又呆又傻,什麼話都不會說。有時候說話卻又,又油滑的很……也不知道你是在裝老實,還是真老實。」
我連忙說道:「是真老實!」
明瑤「哧」的一聲笑了出來,也弄得我訕訕的笑,剛才脫口而出還不覺有什麼難為情,明瑤一笑才覺難堪,哪有人自己說自己「真老實」的?
「誰信啊!」明瑤突然斂起笑容,把臉一板:「我看你就是裝的!」
我一急,正要解釋,卻突然聽見「砰!砰!砰!」三聲悶響,如擂鼓一般,不禁嚇了一跳,卻是叔父和袁洪荒連對三掌!
「咳咳!」
又有兩聲咳嗽傳來,我循聲一瞧,見老爹正在瞪我,不由得心中一凜:叔父和袁洪荒是何等人物,那是尋遍世上也難見的高手,他們的拼鬥又豈是尋常人能見到的?這檔口我居然心猿意馬起來,真是該打!
念及此,我登時關心起戰局來了。
三掌之後,叔父往後連退三步,方才站穩腳跟,我略一呆,然後連忙跑了過去,問道:「大,怎樣?」
(按:鄉語家言,平常稱呼叔父只稱「大」)
叔父朝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不讓我扶他。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將臉上的紅潮給平息了下去,又擦了一把額頭上溢出的汗水,朝袁洪荒拱手贊道:「袁家本事高強,真是名不虛傳!」
聽見這話,我頓時又失望,又懊悔,這是戰局結束了?
李玉蘭趁着這空檔,抱着鬼嬰朝封從龍沖了過去,兩人撲在一起,抱了個滿懷,仿佛劫後餘生一般,都是喜極而泣。
袁洪荒卻仍舊站在原地,凝立不動,連半步都沒有退卻——以此對比叔父連退三步,兩人的本事誰高誰下,實在是一目了然,也令我好生驚詫!
我知道叔父的本事,也見過袁洪荒的手段,相較之下,心中隱隱覺得袁洪荒本事雖然是極高的,但是畢竟年邁,和叔父想比,論功不論術,是要差上一籌的,可是方才兩人相拼,居然是叔父落了下風?
這可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奇的是,那袁洪荒從罷手到現在,始終都不吭聲,眼睛微微乜斜,雙手叉腰,姿勢有些古怪。
叔父漸漸的便有了些慍怒,「哼」了一聲,道:「袁家真是好大的架子,連話都不想跟陳家說?」
「他不是不說,是不敢說。」老爹也朝袁洪荒矚目了半天,然後說道。
叔父略微驚愕道:「那是什麼緣故?」
老爹說:「你自己與他相鬥了那麼久,也覺察不出他的底細嗎?」
叔父搖搖頭,道:「單純說相功,我覺得他似乎不如我,但居然把我震退了三步,真是奇怪。」
「不是他把你震退了。」老爹說道:「方才你們兩個拼鬥掌力,你連退三步,卸下了對方的力道,使得自己身子無恙,這是正道。他卻硬頂着一口氣不動,表面上看起來是贏了,可血氣難平,這么半天的時間,相神相色,我都覺得他是在努力平復,但是以他這樣的年紀,恐怕……」
老爹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卻是顯而易見——袁洪荒恐怕消化不掉,勢必要受內傷。
阿羅不由得愕然道:「不會吧?這袁洪荒的本事可是大得很呀!」
老爹和叔父一起大驚,齊聲問道:「他是袁洪荒?!」
我怔了一怔:「你們都不知道他是誰,怎麼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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