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你別走……」手臂被馬焱強硬掰開的蘇梅雙腿一蹬,直接便跳着蹦到了他的身上,使勁的圈住馬焱那勁瘦的腰肢道:「這烏漆墨黑的地方,你怎麼留我一個人呢……」
「誰讓我是那扒開來,連心裏頭都是烏漆墨黑污濁色的大魔頭呢。」慢條斯理的說完話,馬焱反手拎住蘇梅的後衣領子,直接便將人從自己的身上給扯了下來道:「娥娥妹妹還是快些去吧,不然若是被什麼大母蟲搶了先,那娥娥妹妹今兒晚上,可真是要餓肚子了。」
「大,大母蟲才不會吃什麼嫩竹呢。」蘇梅一邊結結巴巴的說着話,一邊腳步一個踉蹌,直接便矮身蹲在地上抱住了馬焱的小腿道:「你不准走。」
「唉……」感覺到自己小腿處的負重感,馬焱垂眸往下頭看了一眼,然後低嘆一聲道:「娥娥妹妹都是大姑娘了,怎的還這般黏人呢?」
「我不管,是你將我帶到這處的,你要走,也要帶着我一道走。」用力的抱緊了馬焱的小腿,蘇梅將自己的小腦袋貼在他的皂角靴邊,聲音細糯的嘟囔道:「我知道你是想嚇唬我……」
「娥娥妹妹這次可猜錯了,我未曾想要嚇唬你。」彎腰拎住蘇梅的後衣領子,馬焱直接便將人拎進了房廊一旁的竹林之中。
暗沉晦澀的竹林裏頭,細長翠葉橫生,那纖長的竹身在暗月之下隱隱綽綽的顯出一片細長暗影,隨風鼓動。
聽着那被寒朔冷風吹得簌簌作響的細蔓竹葉,蘇梅只感覺自己一陣頭皮發麻,不禁更加用力的伸手環抱住了馬焱的胳膊,但當她的手觸到身旁時,卻只感覺到一陣細膩觸滑。
蘇梅整個人身子一僵,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細喘了片刻之後才慢吞吞的扭頭往身旁看去,只見她的身側直挺挺的豎着一根翠竹,長葉微動,迎風挺立,哪裏還有那廝的身影。
收回自己搭在翠竹之上的胳膊,蘇梅用力的環抱住自己,小嘴哆嗦了片刻之後才結結巴巴的吐出三個字道:「馬,馬焱……」
細糯嗓音帶着輕顫,飄散在寂靜晦暗的深色竹林之中,卻無一人應答,只余那細漫翠竹嫩葉迎風而展,伴着無盡暗色窸窸窣窣的鑽在蘇梅的耳畔處,只聽得人渾身戰慄,眼前發暈。
「馬,馬,馬焱……」蘇梅動了動自己穿着繡花鞋的腳,然後慢吞吞的站在原處蹲下了身子,說話時聲音細細碎碎的帶着一抹難掩的哭腔道:「馬焱……」
「咩咩咩……」
「啊!」
突然感覺到自己腳踝處的一陣細膩絨感,蘇梅猛地一下跌落在地,扯着喉嚨發出一聲驚泣叫喊。
「怎麼了,怎麼了……」不遠處,茗賞提着一盞素白燈盞,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趕來。
蘇梅驚魂未定的蹲坐在竹林之中,雙眸緊閉,大張着小嘴發出一陣嘶啞叫喊,明顯一副被嚇壞了的小模樣。
四周漸漸聚起一層暈黃燭光,茗賞一眼看到那蹲坐在竹林泥地之上的蘇梅,神情驚愕道:「四姐兒?您怎麼在這處?」
聽到熟悉的聲音,蘇梅這才猛咳一聲停了叫喊,她睜開那雙驚惶水眸,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提着一盞素白燈籠的茗賞,聲音沙啞道:「茗賞?」
茗賞放下手裏的素白燈籠,小心翼翼的將蘇梅從地上扶起道:「四姐兒您沒事吧?」
「沒,沒事……」慢吞吞的吐出這兩個字,蘇梅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只見滾滾正蹲坐在竹林的泥地上,四爪翻滾的抱着一根剛剛被刨開的嫩竹啃得歡喜。
「四少爺與奴婢說這處有嫩竹可食,奴婢便自個兒一人來挖些嫩竹預備給四姐兒當晚食。」一邊說着話,茗賞一邊將自己挎在臂彎裏頭的竹籃遞到蘇梅面前道:「喏,便是這些嫩竹,奴婢已然挖了好幾顆了。」
看了一眼那竹籃子裏頭尚帶着細泥的嫩竹,蘇梅漸漸平穩下自己的心緒道:「你,怎的在這大晚上的才來挖嫩竹?」
聽到蘇梅那帶着顫音的話,茗賞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奴婢聽說這處是住持自個兒種的一片竹林,所以不好意思白日裏來挖,便只好趁着這夜色,偷摸着挖了幾顆。」
「這是……住持的住處?」難道不是那上山之際石階旁的側邊陡坡嗎?馬焱那廝竟還誆騙她有什麼母大蟲!
蘇梅腿軟的靠在身側的一根長竹之上,說話時細細的喘着氣,貼身穿在身上的小衣都被嚇得濕透。
「這處自然是住持的住處。」聽到蘇梅的話,茗賞的疑惑的道:「四姐兒可是走錯路了?」
「沒有。」頹喪的搖了搖小腦袋,蘇梅伸手一把抱住茗賞的胳膊道:「走吧,我們回去吧。」
「是。」輕應一聲,茗賞拿起那盞素白燈盞,挎着竹籃,硬牽過身旁那抱着嫩竹不放的滾滾,小心翼翼的攙着蘇梅往竹林外走去。
「茗賞,你這嫩竹挖了準備去哪處做呀?這天覺寺裏頭的飯堂只在飯點的時候才開火。」蘇梅一邊說着話,一邊瞄了一眼茗賞竹籃子裏頭的嫩竹,想起滾滾剛才那副吃的酣暢的小模樣,忍不住的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經過剛才的一陣驚嚇,蘇梅只覺得自己原本便飢腸轆轆的小肚子裏頭此刻更是難捱了幾分,也不知這嫩竹洗乾淨了能不能直接咬着吃……
「自然是在咱小院裏頭的小廚房裏頭做了啊。」聽到蘇梅的話,茗賞奇怪的道:「四姐兒難道不知,四少爺專在咱小院邊上特意為您新建了一個小廚房嗎?」
「小廚房?什麼時候的事?」震驚的瞪大了一雙眼,蘇梅那張沾着細泥的白細小臉之上滿滿都是驚愕神色。
「今兒早上四少爺先行上山剛建的,連那西廂裏頭的物事也是四少爺親自與四姐兒收拾的。」說罷話,茗賞看着蘇梅那張愈發震驚了幾分的小臉,聲音疑惑道:「四姐兒難道……都不知道嗎?」
她確實是都不知道……這廝不僅騙她那竹林裏頭有大母蟲,竟又哄騙了她說什麼過了飯點,天覺寺裏頭便無食可吃,明明她那小院裏頭還有他建着的一間小廚房呢!
低垂下眉眼,蘇梅氣鼓鼓的瞪圓了一雙濕漉水眸,正欲開口說話之際,卻是突聽得一旁傳來一道蒼老聲音道:「是誰呀?亦蘊你去看看。」
「是。」蒼老聲音之後,一道專屬於少年的稚嫩聲音響起,帶着一股舒緩氣息,縈繞在滿是檀香佛氣的小院之中。
蘇梅與茗賞怔怔的站在原處,看着那少年和尚穿着一身普通的和尚服,緩慢的朝着她們的方向走來。
亦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蘇梅與茗賞,未發一語,片刻之後轉身與身後的主持道:「是兩位女施主。」
「哦?女施主深夜前來尋貧僧,可有什麼事嗎?」一邊說着話,那主持一邊拄着手裏的禪杖,慢吞吞的從少年和尚身後走出。
蘇梅抬眸看向面前那閉着一雙眼睛,雖身形年老,但卻精神極佳的住持,張了張小嘴,卻是未曾說出一句話,猶豫片刻之後趕緊一把拽住身旁的茗賞,一溜煙的往一側房廊處跑去。
「走了?」聽着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住持微動了動耳道。
「走了。」亦蘊眉目低垂的答道。
「走了好,走了好……」住持點了點那顆光禿禿的腦袋,那對緊閉着的雙眸往身旁亦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突然又開口道:「真的走了嗎?」
「……走了。」亦蘊停頓片刻,聲音輕緩道。
「不對不對,依貧僧看,這人卻是沒走啊。」一邊拄着手裏的禪杖,那住持一邊伸手點了點亦蘊的心口道:「你看,她還在這處呢。」
說罷話,住持搖頭晃腦的撐着自己手裏的禪杖,進了一側包廂之中,獨留亦蘊一人站在那滿是寒朔冷風的小院之中,神色冷凝。
*
「快快快,快燒快燒……」小廚房中,蘇梅一臉急切的拉着茗賞催促道。
「四姐兒莫急,待奴婢將這些嫩竹洗淨才好。」一邊說着話,茗賞一邊拿着手裏的嫩竹往一側水缸前走去。
「我來幫你。」挽起寬袖,蘇梅一副迫不及待的小模樣,直接便要將那嫩竹往水缸裏頭扔。
「哎呀,四姐兒不可。」一把攔下蘇梅的動作,茗賞無奈嘆了一口氣道:「這水缸裏頭的水可還要用呢,不是單用來洗菜的。」
說罷話,茗賞從一旁拿過一個木盆,小心翼翼的將手裏的嫩竹置入木盆之中,然後抬眸與蘇梅道:「四姐兒還是去那處坐着等奴婢吧,莫要再給奴婢添亂了。」
「……那好吧。」蘇梅蔫蔫的應了一聲,放下挽起的寬袖,轉身走回到滾滾身旁。
放置着一個嫩竹的竹籃裏頭,滾滾那黑不溜秋的小身子蜷縮在裏面,只露出一根半短不長的小尾巴撅在屁股上頭左搖右晃着,啃着嫩竹的小嘴巴齜牙咧嘴的偶爾還發出一陣輕緩的「咩咩」聲,聽上去似乎心情十分愉悅。
「你又偷吃。」伸手將那窩在竹籃裏頭啃嫩竹啃的萬分歡快的滾滾從竹籃裏頭拎出來,滾滾用力的點了點它的小腦袋道:「我的嫩竹都要被你給啃完了。」
「咩咩咩……」滾滾晃悠着四隻小短腿,懷裏還抱着半截子的嫩竹,整隻熊都是一副呲牙的慵懶模樣。
「四姐兒,您幫奴婢把那架在牆上的刀拿來。」茗賞蹲在木盆邊,朝着蘇梅的方向喊了一句道。
「哦。」蘇梅輕應一聲,放下手裏抓着的滾滾,轉身走到那牆邊,只見這面不大的牆壁之上,掛着滿滿當當的一整片刀具,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應有盡有。
「你要哪把啊,茗賞?」蘇梅歪着小腦袋站在牆面前,聲音懵懂道。
「第三排左起第三把。」名茗賞頭也不抬的拾掇着手裏的嫩竹道。
「哦。」小心翼翼的將那把小刀從牆上拿出,蘇梅轉身走到茗賞身側,將其遞給茗賞道:「喏。」
「勞煩四姐兒了。」伸手接過蘇梅手裏頭的小刀,茗賞那張沾着污泥水漬的小臉之上顯出一抹清淺笑意。
聽到茗賞的話,蘇梅撐着下顎,蹲在她的身旁道:「茗賞,你怎麼有這麼多刀呢?」
「都是奴婢自個兒一個人慢慢攢起來的,這不同的食材要用不同的刀具處理,這樣才能盡善盡美的保持原汁原味。」一邊說着話,茗賞一邊用手裏的小刀,將嫩竹從中破開,露出裏頭鮮嫩的筍尖。
「哇……」看着那鮮鮮嫩嫩仿佛還滴着水的筍尖,蘇梅驚嘆一聲道:「真厲害。」
聽到蘇梅的感嘆,茗賞抿唇輕笑一聲,繼續用着手裏頭的小刀,將那鮮嫩筍尖完全從中剝離開來,一絲未損。
蘇梅一臉驚奇模樣的看着茗賞,歪着小腦袋一副感嘆模樣。
拿着手裏頭的嫩竹,茗賞從木盆前起身與蘇梅道:「這小廚房裏頭並無什麼葷物,奴婢瞎找了一番,也只看到過一些菜籽煎炸出來的細油,今日天晚,奴婢便替四姐兒炒一盤筍絲出來吧。」
「好啊。」聽到茗賞的話,蘇梅忙不迭的應聲道。
得到蘇梅應允,茗賞拿着手裏頭的筍尖走到灶台前,開始將其細細切成小絲,然後下油熱鍋烹炒。
聞着那細漫開來的筍絲甘甜香氣,蘇梅忍不住的微閉了閉眼,滾滾趴在她的腳邊,也是忍不住的仰了仰小腦袋。
「吱吱吱……」
「你都吃了那麼多了,還想吃?」聽到滾滾的細喚聲,蘇梅伸手壓了壓它的小腦袋道:「閉嘴,不准叫了。」
「吱吱吱……」被蘇梅壓着圓滾小腦袋的滾滾翻了個身,直接便撞在了一旁放置着碗筷的木桌上,蘇梅趕緊上前將其從地上撈起摟進懷中,然後細細撫了撫滾滾的小腦袋道:「讓你亂跑,你看撞疼了吧?」
「吱吱吱……」縮在蘇梅懷裏,滾滾依舊在叫喚着,十足一副貪嘴的小模樣。
看到這副模樣的滾滾,蘇梅輕笑一聲,正準備轉身之際,卻是突然看到那木桌之下隱綽顯出的一雙宮鞋。
步子一頓,蘇梅慢吞吞的再次蹲下自己的身子,然後猛地一下掀開了那覆在木桌上的厚實桌布。
只見那窄小的木桌下,房陵公主一個人抱着身子蹲在那處,白淨面容之上雙眸驚惶的對上蘇梅那雙同樣驚詫的濕漉水眸。
「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處?」穩下情緒,蘇梅率先開口道。
房陵公主絞着自己的寬袖,囁嚅片刻之後才慢吞吞的從木桌下頭鑽出來,她身上那件繁複的宮裝此刻已然變成了墨黑色,烏漆墨黑的也不知沾了什麼髒東西。
「躲人……」站在蘇梅面前,房陵公主一邊拍着自己身上的細灰,一邊聲音細緩道。
「哦,躲誰?」蘇梅抱着滾滾站在一旁,聽到房陵公主的話,下意識的便接了一句道。
房陵公主拍着細灰的手掌一頓,白淨面容低垂,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四姐兒,筍絲好……」茗賞端着手裏頭新鮮出鍋的筍絲一轉身,便看到那一副髒污模樣與蘇梅站在一處的房陵公主。
抬眸看了一眼端着筍絲站在灶台前一副驚愕模樣的茗賞,又看了一眼似乎面色有些尷尬的房陵公主,蘇梅猶豫片刻後道:「那個,公主你吃不吃筍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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