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般似詛咒的話,權蕭氏的臉一陣地抽搐,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太可惡了,遂咬牙切齒道:「你咒我家姑娘,看我還不撕爛你的賤嘴……」
這會兒哪裏還顧得上禮儀教養?
權蕭氏撒起潑來也是很狠的,真箇扯下高老太太一撮頭髮,高老太太驚叫一聲,哪裏甘心輸給她?立即還以顏色。
年過半百的兩個婦人相互撕扯,看得一眾下人都一愣一愣的,這哪像平日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倒像個鄉野潑婦一般,實在讓人大開眼界。
聞聲趕來的高家兒媳婦忙分開兩人,看着這衣衫不整的兩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在一旁敲着邊鼓勸解。如今高家的處境不太好,就連家裏的媳婦都能感受那氣氛越發緊繃,所以與權家再結怨絕沒好處。
權蕭氏頂着雞窩頭,朝高老太太罵道:「你做的這齷齪事,等着老天收你吧,將來你一家子都得不了好,我等着瞧你家能結個什麼果?做着這昧良心的事情,你等着下輩子投到畜生道去……」
高老太太氣得渾身打抖,其實就算權蕭氏不這麼放話,她也是憂心忡忡的,宮裏的娘娘一天打不開這困局,高家就越是死路一條,不過現在卻是要打起腫臉充胖子,表現出一派繁榮的樣子來,遂也發狠地咬牙回道:「你這幾句話我記住了,他日必定奉還。」
「彼此彼此,只怕你得走在我前頭,奉還不了。」權蕭氏因女兒被趕到庵里去,把這氣都撒在高家的身上,遂什麼話都敢說。
高老太太本就身子骨欠佳,被氣得當即吐出一口老血。
後來還是高太傅出面,這才把權蕭氏「請」走。
兩個老太太這一鬧,京城立即傳遍了,這回高家參與了那一場御告的事情是再也掩不住,好談論八卦的人開始猜測高家到底要做什麼?越是有流言出來,就越有更多的好事之徒。
在宮裏的高貴妃聽聞,直吐了一口血,這是天要亡她高家嗎?對於親娘辦事不力又不懂得收拾善後,她已經連罵都沒了力氣,這回真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
權蕭氏鬧了一場,頂着一身狼狽回到府里,還沒能喝上一口茶水,大兒媳婦權呂氏就怒火沖沖地進來,冷聲質問:「婆母,你可知道因為姑奶奶,現在鍾家已經傳話來要取消這剛訂的婚事,如今鍾家不娶,你讓姿姐兒往後如何自處?」
權蕭氏手中的茶盞瞬間掉到地上,睜大眼睛質問,「鍾家真來退親了?」
「我還能騙你不成?」權呂氏仍舊錶情憤恨,為了一個權美環,要她的女兒當犧牲品,這太氣人了,「當初我說什麼來着?這狀不能告,不然准出大事,姑奶奶那點子羞人的事情,全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再說皇后對林瓏的看重,您又不是沒見過?現在好了,姑奶奶一把年紀了可以到山上躲着不見人,可我的姿姐兒怎麼辦?她都十七了,再不出閣是不是等着成老姑婆?」
越說越激動,她抽出帕子抹起了淚水。
一旁跟着進來的兒媳婦權包氏忙給婆母撫背,對於老太太的一意孤行她也有意見,權家女兒的名聲臭了,將來她的女兒只怕也要面臨許婚難的局面,這都是老太太和那位老姑奶奶的錯。
權蕭氏硬着頭髮撫了撫鬢髮,「退就退唄,莫非我權家的女兒嫁不出去了?你也甭給我擺出這樣一副面孔,改天我再給她找門好婚事……」
「找門好婚事?」權呂氏譏諷地道,「你以為這婚事就像拔蘿蔔那般容易,一拔就有?為了讓姿姐兒嫁得好,我花了多少心思才相中鍾家那個小公子,現在可好,都被姑奶奶攪和掉了,我這氣就順不下來。」
「那你想怎的?要我這老太太拿命賠?」
權蕭氏火氣也大,再加上權威被這個兒媳挑戰了,就更是拉下臉來,她還沒說老大一家心狠呢。這就快過年了,留美環在家過了年再到庵里去也不行,送女兒出門的時候她就哭得難受,哪怕這女兒再自私,她也舍不下她。那會兒還直安慰女兒說,等她爹的氣下了後,她再想法子讓她回來,為今之計就是只能在庵里呆一段時日。
為此她還遣了最得力的嬤嬤帶着千兩銀子趕去添香油錢,就是為了讓庵里的師太對女兒好點,不要為難女兒。
看着這婆母一副沒有悔改的樣子,權呂氏也氣得夠嗆,冷冷一笑道:「如果老太太一命能改過這些個糟心事,那縱是死又有何妨?」
「你,你,你……」權蕭氏氣得七竅生煙,跳起來指着大兒媳婦的鼻子,「你敢咒我?」
「兒媳婦不敢,不是婆母說拿命賠嗎?我不過是順着婆母的意思來說。」權呂氏寸步不讓。
婆媳倆現在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
「做反了你,你還配當人兒媳婦嗎?你說這退婚多大點事兒……」權蕭氏一時氣極,口不擇言起來。
權呂氏一聽這話更是跳腳,正要爭辯之時,門帘又一次被人不客氣地掀開。
這回進來的是權家二兒媳婦權苟氏,只見這位婦人一進來也咬牙切齒道,「婆母,我那姐兒早就定了婚期,就在明年,現在可好,因為姑奶奶的事情,人家剛剛遣冰人上門討要訂親信物,直說不能娶我們家的女兒過門,我一問,你道人家如何回我?」
權蕭氏蒼白着神色,這事的後續之大她始料不及。
「如何回的?」權呂氏當即就搭腔問道。
「大嫂有所不知,人家啊昂着頭跟我說,看看你家姑奶奶那德性,就是個養不住的,一嫁再嫁,再者只可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我家可不能娶這樣的兒媳婦云云。」權苟氏輕拍自己的臉,「我這臉啊不停地發燙,想要駁人家都找不到話,這一輩子我哪裏試過被人指着鼻子這樣罵?這都是托姑奶奶的『福』。」最後的那個字諷刺意味十足。
「聽聽,婆母您好好聽聽,為了一個姑奶奶,我們權家的女兒現在都被人當成了地底泥,將來如何還能再許到好人家?」權呂氏不怒反笑道,只是那笑容蒼白又無力。
權蕭氏一臉落敗地跌坐在椅子上,一時間心頭紛繁雜亂,這年別指望能過好了。
權呂氏和權苟氏對視一眼,對這婆母此刻的表現嗤之以鼻,現在再後悔有什麼用?
正在權蕭氏焦頭爛額之際,門帘處又一陣騷動。
三兒媳婦權徐氏領着幾個庶出的兒媳婦一道過來,一進來就咋呼道:「氣死我了,那高家欺人太甚,他們到處去說我們權家的女兒聲譽敗壞,都是無情無義之輩,不停地詆毀我們家女兒的聲譽。婆母,我家嫻姐兒該怎麼辦?被她們這樣一說,哪還能再說到一門好婚事?」
她的話音一落,幾個庶出的兒媳婦也不客氣地討伐起來,為了一個權美環,讓這麼多權家女兒遭殃,是否值得?
權呂氏和權苟氏再度面面相覷,這會兒她們都感到一陣的無力,兒女都是債,不可能為了別人的女兒就讓自家的女兒受罪吧?人性都是自私的,再說為了那樣一個權美環不值。
權蕭氏聽着這些兒媳婦你一言我一語的不停說着,感到頭越發疼了,在高家撒潑過後的快感都扔到了爪哇國,一想到權家女兒的前途,憂急攻心,兩眼一抹黑,她暈了過去。
「婆母?」
權家一眾兒媳婦鬧歸鬧,到底還記得權蕭氏是什麼身份,遂都湊到跟前,揉心的揉心,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請大夫的請大夫,總之各有所司。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權蕭氏方才安定下來。
權呂氏一臉的疲憊,為自家女兒憂心忡忡。
「大嫂,我們到外頭說說話。」
「二弟妹?」
權苟氏瞄了眼床上的老太太,輕「噓」一聲,拉着權呂氏躡手躡腳地往外走。權呂氏一陣的愕然,不過並沒有甩開這二弟妹的意思,朝自家兒媳婦權包氏使了個眼色,要權包氏留在屋裏侍候這老太太。
屋外的迴廊處,權家的兒媳婦全數在列。
丫頭婆子都被遣到了別處,看來是真有話要說。
「你們要說什麼?」權呂氏不打算拐彎抹角,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來得爽。
「大嫂,關乎我們權家女兒的名聲,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挽回來?」權徐氏一臉冷色地道。
權呂氏上下左右打量眾人,「怎麼說?」
「大嫂,我們都商議過了……」權苟氏上前低聲說了一句話。
權呂氏瞬間瞳孔都睜大了,嘴唇在打着顫,忙否認道:「公爹和婆母不會接受的……」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轉身就要走。
權家的兒媳婦們前所未有地一致同心上前攔着她的路,還是權徐氏開口道:「大嫂,你不為自個兒想,也要為姿姐兒想想,出了這事,她往後的日子該咋過?現在名聲臭了就只能想法子洗掉,這是最好的法子,再也沒有更好的。」
「沒錯,大嫂,我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可現在都火燒到眉毛了,我們還能怎麼辦?不能為了一個犯錯的姑奶奶就賠上我們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權苟氏力圖說服這個大嫂,有長房的參與,這事准成。
「可她再不好也是義安郡主的生母,不行的,將來她知曉後會恨上我們權家的,我們真要與葉家結仇?」權呂氏顧慮的是林瓏,她與這個外甥女接觸得最多,現在風頭火勢,她就算想要修補關係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這才按兵不動。
「義安郡主就算知曉又如何?有個這樣的娘那就是羞辱,更何況第一個受害的人就是郡主本人,她恨這親娘還來不及呢,大嫂,別船頭怕鬼船尾怕賊,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權呂氏聽着這三弟妹權徐氏的話,登時神色一愣。
權家兒媳婦見狀,頓時知道這大嫂的內心動搖了,遂更加賣力地說服她同意並參與到她們的計劃中。
襄陽侯府,林瓏素手掀起帘子走進去,「婆母,您喚我?」
葉鍾氏正坐在羅漢床上算賬,到了年底府里莊裏都要結賬,正是忙翻天的時候,聽到林瓏的喚聲,這才轉頭朝她招招手,「來,到我身邊坐下。」
林瓏不疑有他,由素紋扶着坐到葉鍾氏的對面,瞄了眼矮桌上的賬薄,不會是讓她來算賬吧,她可還記得分家那回她就幫葉鍾氏算過。
葉鍾氏合上賬目,交由繡緞抱下去,「你正懷着孩子,這些個事情就甭操心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代你掌掌家還能行。」
林瓏靦腆一笑,自從有了身孕,葉鍾氏不但行動上對她好,就連言語上也越發以她為中心,時常表示有孫萬事足的樣子。
「你那院子人手不足,我這邊讓香椽給你挑了不少人選出來,我喚她們進來。你給再挑上四個大丫鬟和八個小丫頭,外加十個婆子,不然你那院子人太少不成事兒。」
林瓏一怔,心底算了算要添這麼多個人,那等要費多少銀錢?不過這么小家子氣的話她不會說出來讓人貽笑大方,反正葉旭堯的私房錢養得起,這麼一想她心安理得地點點頭,「我之前就聽香椽提過,這樣也好,香椽出閣了,我手下的大丫鬟年紀也漸大,正好添上人手將來也不至於出亂子。」
「你明白就好。」
葉鍾氏對於林瓏沒有拒絕的舉動還是很滿意的,就怕她會疑心她派遣眼線,找理由拒絕,既然她一片赤心對這兒媳婦,自然不希望別人將她的好心踐踏了,遂拍了拍手。
沒一會兒,繡緞就領着人進來。
林瓏淡定地喝了口甜湯,一雙美目落在那一排排的人身上。
前面兩排是穿着較好的丫頭,年紀都介於十五上下,看得出來是讓她挑的大丫鬟,似不經意地一一打量她們的長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群未來的大丫鬟長相只能勉強用尚可兩個字,沒有一個出挑的,看來都性子穩重得很。
「見過太太,見過大奶奶。」
一眾人都屈膝行禮。
葉鍾氏抬手讓她們起來,笑着朝林瓏道:「瞅中哪一個跟我說?」
「婆母說哪個好就哪個唄。」林瓏想着這樣也省事,又能賣個乖給葉鍾氏。
葉鍾氏輕拍她的手,「這個我可不全包全攬,得你自個兒做主,這全都是訓練過的,至少守本分,哪些個狐媚子我給你省了去。」
果然還是葉鍾氏暗中維護她的結果,林瓏感激地一笑。
「你們夫妻還年輕,正好多生幾個,沒必要讓那起子狐媚子攪風攪雨。」葉鍾氏茗了一口茶水,「你這胎落地後,我還指望你能儘快再懷上呢。」
林瓏聞言,羞怯地笑了笑,「兒媳婦必定不會讓婆母失望。」
如果說林瓏最讓葉鍾氏滿意的是什麼?那必是她次次表示多生的乖巧話語,這個兒媳婦很懂事,讓她也省了不少心,沒有必要把家裏搞得時刻像戰場,葉鍾氏在這點上還是相當開明的。「有你這話,我可等着。好了,看看可有中意的?」
林瓏應了聲「是」,着素紋扶着她下羅漢床,趿鞋上前一一看過這精挑出來的下人,並且問了好幾個問題,看得出來香椽在調教她們時是下了不少工夫的。
一時間也沒能分出個高下來,遂隨意地點了幾個出列,後面的也是如法炮製,這才把選奴僕的事情辦妥了。
葉鍾氏看了看那選出來的四個大丫鬟,在一眾人當中長得還算眉清目秀,倒也不寒磣人,看來這兒媳婦心裏清楚着呢,「選好了?不改了?」
林瓏含笑道:「選好了,不改了。」
「將來可不許後悔。」葉鍾氏似警告地道,原本她還以為林瓏必會選最丑的那幾個。
林瓏拉了一把素紋上前,「她長得比她們四個都好看,我也沒擔心,這往後就更不擔心,夫君是正人君子。」頓了頓,「再者長得太醜可帶不出去,指不定別人背後還笑話我呢,說我這是為了防家裏的爺們,我可擔不起這妒婦的名頭。」
「就你話多,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葉鍾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確如林瓏所言,太醜是帶不出去的。一雙嚴厲的目光掃過那四個大丫鬟,她冷聲道:「到了大奶奶的院子,就要守規矩,如果被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存了歪心思,看我還不剝了她的皮,聽清楚沒有?」
「清楚了,太太。」四個新入選的大丫鬟齊聲道。
「很好。」葉鍾氏還是挺滿意的,看向林瓏又道:「給她們賜個名兒吧。」
林瓏點點頭,歪頭細思了一會兒,很快就起了名字,分別是如眉、如莊、映夏、映冬,分別對應了現有大丫鬟的名字。
四人均磕頭謝過大奶奶賜名。
葉鍾氏這才揮手讓她們出去,屋子裏少了那麼些人方顯得寬敞起來,她認真地看了林瓏半晌。
林瓏被她看得有幾分不自在,「婆母還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葉鍾氏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瞞她,「那天我回了趟娘家……」
林瓏的眼睛瞪大了,這回娘家也她有何相干?不過隨後她的表情一怔,似乎摸不到什麼事情的邊緣,不自覺地打斷她的話,「婆母……」
「如你所想,我是為了你那表姐和我侄子的婚事,」葉鍾氏怕林瓏從別人的嘴裏聽說想歪了去,再說她行事光明正大,沒想過要瞞住林瓏,「鍾家的兒子不能娶權氏女為妻,權家的女兒品性都值得懷疑,兒媳婦,你也別怪我心狠,我這也是不得法才出的下下策……」
「可我表姐是無辜的。」林瓏強調道。
「她無辜不無辜,我也管不着,兒媳婦,你當知道,這婚事經過了我,我可不想將來落得娘家人埋怨,這點你要理解我。」葉鍾氏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你娘那個樣子,以前事情沒鬧大就算了,大家也還看在權家的面子上,但現在鬧大了,就不能不多方面考慮。」她握住林瓏冰冷的小手,看着她緊繃的小臉,「你就當我這個婆母自私了。」
林瓏長吁一口氣,如果那天她早點想到或許還能攔下婆母,現在只怕這婚已經退了,她在家安胎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不少,一臉憂愁道:「可我表姐往後如何是好?她正值花樣年華,可不能當老姑婆啊,這被退了親的女子要許個好婚事,太難了。」
自己就是一例,當初與沈家退了親,林綠氏沒少為她發愁,就是怕受退親的影響,別人家嫌棄,如今這英姿表姐還是受了她親娘的拖累,間接又與她有關係,一時間這心如何能好受得起來?
「那都是命。」葉鍾氏冷酷地道,「如果你娘有自知之明不鬧大這事,還不至於到這步田地,只能說是權家自食惡果,據我所知,現在與權家有婚約的人家都提出了退親,不單單是我娘家的子侄。」
林瓏知道這怪不得葉鍾氏,畢竟當初她走了她的路子才定下這婚事,葉鍾氏不想落下埋怨情有可原。
「婆母,我都明白的。」
她的聲音裏面仍舊有幾分苦澀,權英姿在婚事上似乎頗多阻滯,讓她也不禁唏噓起來。
葉鍾氏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是在說場面話時,這才再度拍拍她的手,「你能明白就好。」
一時間,婆媳倆的氣氛不若初時那般和諧,林瓏心事重,很快就提出了告辭,葉鍾氏也沒有留她,這會兒再說什麼話來開解她也不合適,還不若她自個兒想通緩和過來,當然少不得要叮嚀一番。
與林瓏的心情相比,權家的兒媳婦們這回可是前所未有的同心協力,在權家的正堂之上,坐滿了權家的兒子兒媳。
權衡一臉憤怒地道,「你們說什麼?」
權延肅被妻子用手肘一捅,再度硬着頭皮道:「爹,美環還是一死以謝天下為好,這樣一來,權家女兒的名聲也能恢復過來,不能為了美環一人,而讓權家的女兒跟着遭殃。」
「不行,我不同意。」權蕭氏死活不同意,「她現在已經住到庵里去了,你們還要逼死她才甘心?我怎麼生了你們這些個無情無義的人,那可是你嫡親的妹妹……」
「那又如何?她現在的名聲有多臭,娘,你知道嗎?」權家老二權延律冷聲道,「我現在都羞於啟齒自己有這麼一個妹妹,她若死了,對大家都有好處。」
「沒錯,公爹,婆母,這事不能再猶豫。」權呂氏下定決心道。
權苟氏和權徐氏也趕緊表態,權美環不能再活在世上,這是權家的恥辱。
權衡仍舊死命反對,「為何就不能容下一個她?今後不讓她再回府即可,沒有必要讓她死,你們實在太過於可惡……」
聽着父親偏心的話語,本來還心虛不已的權延肅猛然站起來,直視老爹那張老臉,「爹,我們主意已定,這不過是在知會您與娘罷了,不能因為美環一人,而讓權家的女兒都嫁不出去。」
「你,你這個逆子——」權衡舉起手仗就要去打兒子,這樣沒人性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權延肅沒有避開父親這一仗,而是直挺挺地接受了,「爹,你現在發作也遲了,我們遣去的人現在只怕已經到了半路。」不顧權衡的一臉不可置信,他跪下道:「爹,兒都是為了權家。」
權家其他人見狀,紛紛下跪,「這都是為了權家不得已才施行的下策,還請爹娘同意。」
「好好好,你們真好。」權衡怒極反笑道,他戎馬一生,到老了卻欠下了這麼多兒女債,一時激憤,舉起的手仗頓時因為手軟掉了下來,而他高大的身子往地上一栽,明顯暈了過去。
「爹(公爹)?」一眾的兒子兒媳婦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旁的大丫鬟驚呼,「老太太?」
眾人看去時,權蕭氏同樣在椅子裏兩眼一翻,再度人事不知,明顯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一時間,權家的正堂亂成一團。
而站在陰暗角落裏面聽去所有談話的權英姿,秀氣的睫毛扇了扇,明顯她的心情也十分沉重。因為被退婚,她對姑姑自然也是不滿至極,但她還不至於黑心地要這姑姑一死以謝天下,再說那人到底還是表妹的親娘。
暗暗地退出去,不過因為忙亂倒也沒人注意她的舉動,回房匆匆寫了封信,招來自己信得過的小廝,「趕緊到葉府去,親手把這信交給葉家的世子夫人,別耽擱,不然遲了我饒不了你。」
「是,姑娘。」
那小廝應聲立即轉身就沒入夜色,飛奔向襄陽侯府而去。
權英姿看了看沒有星子的夜晚,「但願能來得及吧。」
此時的林瓏也是為了這表姐感嘆不已,連晚膳都進得少了,這讓葉旭堯很是擔憂,摟着她在懷裏勸她吃點點心,「別一有不順心的事,就拿肚子裏的孩子來開玩笑,娘子,你不再是三歲小娃娃了。」
「我知道。」林瓏一臉歉意地道,最近可能太過於依賴他,在他面前也變得過於嬌氣了,換成以前,她哪會這樣?不用他再勸,動手拈起一塊糕點送到嘴裏,「我這就吃。」
「這就對了,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還是孩子重要。」葉旭堯看她聽話地進食,臉上泛起一抹笑容。
林瓏如發現新奇事物一般地看着他的笑臉,「我發現你的笑容越來越多,夫君,你應該多笑一點,等將來孩子出世後才不會嚇着他……」
葉旭堯聽到她的胡言亂語,臉色一板,「這說的是什麼話,我是他爹,還能嚇着他?嚴父慈母,你懂不懂?」
「不懂。」林瓏不客氣地回了他一句,「我可先說好了,不許你將來動不動就打孩子,這得過問我這當娘的才行……」
孩子還沒有落地,夫妻倆就這個話題「爭執起來」。
正在氣氛漸漸和諧之時,素紋進來稟報,說是權家來了人。
「不見。」葉旭堯不高興地拒絕道,這權家有完沒完,做出那樣的事情還好意思遣人過來。對於權家,他也難再生出好感來。
林瓏也沒有插話,估計是權呂氏遣來的人,雖然為英姿表姐的前程擔憂,但這會兒她也幫不上忙,還不如不見的好。
又過了一會兒,領命出去的素紋進來道:「大爺,大奶奶,對方說有急事非要見大奶奶不可,是權大姑娘遣來的人。」
林瓏一聽是表姐權英姿派的人,當即就搶先道:「讓她進來。」
素紋瞄了眼大爺,看到葉旭堯暗地裏點了點頭,這才應聲退了出去。
林瓏哪會忽略過去他們這個小動作,不悅地噘起了嘴,一碰上葉旭堯,她這個大奶奶的命令就要靠邊站,想來就不爽。
葉旭堯斜睨她一眼,看來是這段時間把她又縱得太厲害了,這小性子越發磨人,「這都要計較上。」
「就你大方。」林瓏呲了呲牙假笑了笑。
葉旭堯看着她孩子氣的舉動,笑着颳了一下她挺俏的鼻樑,「都要當娘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般,也不怕你肚子裏的孩子笑話你。」
林瓏聞言,當即要回嘴一句,最後因為進來的小廝而勉強收回到嘴邊的話,本以為這表姐會派個丫頭來,沒想到會是小廝,「你們家姑娘遣你來可有什麼事?」
「見過世子和世子夫人,這是我們家姑娘給您的信。」那小廝把信呈上。
林瓏的心裏咯噔一下,還沒打開她就感到這信如燙手山芋,想要甩掉,但最後還是趕緊打開來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她的神情就緊繃。
葉旭堯見狀,忙揮手讓這小廝出去,湊到妻子的身邊,正色道:「出了什麼事?」
林瓏面無表情地將信遞給丈夫,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想?
葉旭堯接過,一眼看去就明白上面說了什麼,把信放到矮桌子上,斟酌了一下,還是道:「權家這麼做是過份了,但細思也是無奈之下的舉動,娘子,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林瓏老實道,權家要逼死權美環出乎她的預料,這人她愛過恨過怨過,可一想到她真的了無生氣,這心又止不住地泛疼,「你說我不知道該多好,那樣我就不會如此糾結……」
她眼泛淚光地倒在丈夫的懷裏,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葉旭堯抱緊她,任由她在他懷裏哭,「娘子,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做,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
半晌,林瓏方才抬頭看他,「夫君,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哪怕她做盡了我不喜的事情,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她都不顧念我這個女兒,我何必還要為了她而難過?」
父母子女的親情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葉旭堯低頭在她的頭頂親吻了一下,「這不怪你,你只是過於良善罷了。」頓了頓,「我現在就派人去阻止權家的人,明兒我們再與權家的人相商……」
林瓏微點頭,隨後又加了一句,「現在派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如果趕不上,這或許就是天意。」
對,這就是天意,她身為女兒對得起權美環這個生母了。
她閉上眼睛如此撫平內心的浮躁。
這一夜,她不可能安眠。
在庵里只不過住了幾天的權美環就受不住這裏艱苦的條件,她在燈下滿心滿眼地給家中親娘寫信,希望親娘能趕緊接她回去。
「姑奶奶吃點齋面吧。」蔣嬤嬤端着一碗麵條進來。
「我不餓。」
權美環看了眼那少油寡淡的齋面,頓時就倒了胃口,這樣粗糙的食物開始吃時還能接受,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出身大富大貴的她頓時就接受不了了。
「在這庵里,只能吃這樣的食物。」蔣嬤嬤哪裏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嫌棄這食物,可為了生存也沒有辦法啊。
權美環不吭聲,就算坐牢那會兒,她都沒有這般吃苦,那會兒還有人給她送吃的,現在到了這庵里,才真正知道什麼是苦日子。
正在主僕倆嘆息的時候,外頭的侍女進來稟報,「姑奶奶,府里來人了。」
「讓他趕緊進來。」權美環一臉的興奮,是不是娘派來接她回去的人。
沒一會兒,那幾名壯家丁就進了來,見過禮後。
其中一名把信物交給蔣嬤嬤檢查過後,這才正色道:「吾等是奉了爵爺的命令前來的……」
「大哥是不是後悔了要接我回家?」權美環一臉天真地道。
幾名壯家丁面面相覷,還是之前說話的那人掏出三尺白綾舉到權美環的面前,「爵爺說希望姑奶奶儘快上路。」
權美環再天真也不至於看不懂那三尺白綾是什麼意思?這是兄長要她自盡的節奏,臉色瞬間刷白,抓緊衣襟道,「不,我不死……」
「大爺怎麼可以如此狠心?」蔣嬤嬤上前擋在權美環的身上,「姑奶奶已經避到這裏了,他還不放過這嫡親的妹妹?」
「你跟我們說沒有用,這是爵爺的命令。」其中一名壯家丁面無表情地道,來之前,爺就要他們必要完成任務。
「讓開!」
「不讓。」
蔣嬤嬤誓死要捍衛自家主子的性命,這逼親妹自盡太可惡了。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還是之前第一個說話的壯家丁狠聲道,把蔣嬤嬤往地上一推。
力道很大,蔣嬤嬤的頭摔出一個大大的血洞,鮮血流個不停。
而外面的侍女也被人提了進來,嘴巴塞上破布,雙手反剪綁了個結實,小丫頭「嗚嗚」出聲,拼命地掙扎。
權美環看到這幾人凶神惡煞的樣子,身子不停地往後退,死亡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離她這麼近,「不,你們這是以下犯上……」
「姑奶奶,得罪了。」還是之前第一個說話的壯家丁道,把手中的三尺白綾打開,套上權美環的脖頸準備勒死她。
權美環感到呼吸困難,她拼命地蹬腿反抗,不想死的念頭升到了最高點。
正在她感覺到死亡迫近的時候,外面看風的壯家丁進來道,「不好了,有人過來了……」
勒住權美環的壯家丁神色一凜,看了眼出氣多入氣少的權美環,當機立斷地將權美環綁到椅子上,同樣也將昏死過去的蔣嬤嬤綁好,兩眼一睃巡,看到那盞油燈,頓時拔掉燈芯,將這滿滿的燈油撒到窗戶上。
其他的人頓時會意,掏出打火石,將窗紙和帳幔點燃,今天吹東南風,正好可以助長火勢,如今來不及布下這姑奶奶自殺的情景,而且已暴露出目的,這姑奶奶不能留。
看到火勢熊熊燃燒起來,他們迅速出屋,在外面看到大火一發不可收拾,然後聽到尼姑庵里傳出「走水了,走水了——」的聲音,這才迅速地轉身離去。
這一場大火因為風大頓時蔚為大觀,偏僻的尼姑庵起火了把那一帶的人都驚動了,大火燒得厲害,很快就蔓延開來,一群尼姑根本就救不了火勢,頓時整座庵堂都淹沒在大火中。
住持師太欲哭無淚地看着這大火,只能轉着佛珠念着「阿彌佗佛」,半晌,又道:「都逃出來沒有?」
「我們庵里的人都沒事,倒是權家送來帶髮修行的那位沒能逃出來……啊,師父……」
佛珠掉到地上,住持師太頓時暈倒過去,這回可如何收拾這殘局才好?
還沒到天亮,一夜未眠的林瓏就接到了消息,「起火了?」
「沒錯,大奶奶,小的趕到時就看到庵堂起火了,其他的人都沒事,惟有權家的姑奶奶主僕三人沒能逃得出來,小的去得太遲,火勢太大,救不下權家的姑奶奶,請大奶奶責罰。」匪鑒連臉上的汗水都沒抹去,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他騎死了一匹馬也沒能來得及阻止這事,除了領罪他還能如何?
「這不怪你。」林瓏苦澀地道,「天意如此。」
哪怕這麼安慰自己,她仍止不住地淚流滿面,那淚就像不要錢般爭先恐後地流出來。
權美環死了,可她高興不起來。
「娘子。」葉旭堯揮手讓人下去,伸手抱住妻子在懷裏。
「她死了,她死了……」林瓏呢喃着這幾個字眼,為什麼這心還要該死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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