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冬,馬維東送車回來,他三爺突然提出要去敬老院。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馬維東問他「你跟白雪鬧彆扭啦?」
「你可別瞎想,白雪可是好侄孫媳婦,對我好着哪。」三爺回答道。
「那是馬悅惹你生氣啦?」
「我這個重侄孫女有啥好吃的都先給我嘗嘗,我稀罕她還稀罕不過來呢?」
「那你為啥要走呢?」
「跟你們說實話吧,我已經102歲了,我瞞了5歲。我今年覺得精神恍惚了,吃什麼都沒滋味,琢磨着老天爺該收我了。我不想髒了這個樓,你大連襟不是到鐵北街道當官了嗎?我是鐵北戶口,讓他給我辦無保戶,讓我進敬老院。日後你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農安,我這輩子都記你們的好。」
聽到這話,馬維東和白雪的眼淚都出來了,馬悅哇的一聲哭了「我不讓太爺走……」
「悅兒別哭,太爺也捨不得離開你們,是你們三口讓我臨老臨老還亨了這麼大的福,三太爺遲早要歸夕的,歸夕前想把我的經歷跟你們說說,讓你們也留個念性。」
一家人圍着三爺,聽他娓娓講述起了他的人生。
「我是光緒21年出生在山東省榮城縣一戶漁民的家庭里。我剛記事時,我爹說東北是個棒打狍,瓢舀魚,野雞飛到灶坑裏的寶地,整天磨着我爺爺去東北。」
白雪給二爺倒了一杯水,三爺喝了一口繼續講「你們只知道闖關東的都是從陸地來的,沒聽說還有漁民從海上來的吧?我們就是從海上來的。
我爹姊弟六個,他是老大。那年月,山東那片海上不太平,漁民出海,受小日本的漁船和炮艇欺負,許多人都棄舟登岸了。
我爹卻守着我爺爺留下的那艘漁船不上岸,隨着闖關東的船隊,帶着我們兄弟五個從大連到營口,從營口進大遼河,逆流而上,到了東北。
船隊見河岔子就分出去幾艘,我爹的船就是向東,一直向東,進了東遼河,到了二龍湖。」
「是現在的二龍山水庫嗎?」馬維東問。
「可能是吧,那時沒有大壩,就是一片大水泊,有兩條支流,一條向西,一條向東。我爹還是選擇向東,進了伊敦河。開始順流而下了。」
「伊敦河?是不是現在的伊通河呀?」馬維東又問道。
「是吧!大清時叫伊敦河。順這條河穿過了寬城子(長春),進了黃龍府(農安)的靠山鎮,和飲馬河交匯了,水面變寬了。兩岸都是荒草坡地啊,那黑土地,抓一把真能攥出油啊。可是都被旗人佔着,我們當漁民可以,上岸住不行,種田更不行。」
三爺點着了馬維東遞過來的煙一邊抽,一邊繼續講述
「我爹看着那黑土地眼饞啊,就不走了,一家人住在船上,靠打魚為生。
我十六歲那年,皇帝倒台子了,漁民紛紛上岸搶地開荒。你太爺帶着我們哥三,老四、老五還小,搶了一片荒灘,開出了20多畝田地,蓋了一棟用草泥巴掄的房子,能有七八間,過上了既打魚又種地的日子。
那年月,只要有力氣,就能過好日子。只用了五年光景,馬家的日子就富庶起來了。
我大哥學會了駕車,養了兩匹馬,一頭牛;我二哥是個練家子,新墾荒的住戶沒有敢欺負馬家的;我是浪裏白條,專門和我爹打漁;老四學了木匠,能修船,還能蓋房子,修農具;老五才九歲,被我娘送去讀私塾;全家有文有武,有農有漁,還有手藝人,我媽又養了六畜,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三爺不講了,陷入了沉思中。馬悅着急地問「後來呢?太爺你快說呀!」
「後來,男大當婚,我看上鄰院的春妮了,她也看上我了……」三爺的目光中充滿了眷戀和憂鬱,抽了半支煙才繼續講道
「都怪我媽,說長幼有序,讓我大哥娶了她。從那以後,我就住到船上不回家了。接着我二哥也成家了,姑娘是他搶來的。我爹給我說了兩家親事,我都拒絕了,到老四都娶了媳婦,我仍然孓身一人。我大嫂給我大哥生了兩個閨女,一個兒子,我仍然放不下她……」
屋裏沉寂了。
「唉,不說這些了。哥五個里,我和老五,就是你爺爺最好。他天天給我送飯,全家屬他聰明靈俐,識文斷字,知書達禮,那水筆字寫的,十里八村沒有超過他的。我這點文化都是跟他學的。
他15歲那年,考進了黃龍縣(農安縣)中學。三年後,又進了寬城子師範,21歲那年回到靠山鎮小學當先生。
提親的媒婆子沒少往家裏跑。可他心氣高,要找有文化的大家閨秀當媳婦。結果,快30了,才娶了他教的學生,比人家大12歲。」
「你爺爺不僅會教書,還會看病,那年我得了傷寒,眼瞅着不行了,我四弟把棺材都打好了,是他回來,掏弄來了奎寧把我治好了。
那副棺材給了我爹,你太爺,他是70歲走的,也算高壽了。
你奶奶生你爹時難產,得了產後風沒了。你爺爺憂傷過度,沒兩年也過世了。我開始拉扯你爸爸。因為我的命是你爺爺給的,我得報恩啊!
你爸是1931年生的,第二年就成立了滿州國。你爸7歲那年,咱們和日本鬼子開戰了,我二哥拉杆子當了鬍子頭。
他不禍害百姓,是刼富濟貧那種。他刼了土豪就給我大洋,讓我好好培養你爹。我送你爹進了日本人辦的學堂,念了八年書,念到國高一年級時,日本人倒台了。
那年鬧瘟疫了,先鬧霍痢拉,後鬧鼠疫,村里人死的呀,一家一家的,真慘哪。現在知道了,都是日本鬼子做的孽呀!他們把病菌灑到河裏了。你大爺、四爺、大奶、四奶都是那年沒的。你二爺、二奶佔山為王,我和你爹在縣城住才免了一刼呀!
瘟疫過後,我帶你爹回靠山老家,帶着剩下的孫男弟女支撐起馬家大院的日子來了。給到年齡的女孩找婆家,男孩說媳婦,算是把這個家又過起來了。
老二在我勸說下,把絡子解散了,接過我來管這個家了,因為怕抓壯丁,我和你爹又回到船上過了。
三年後,來解放了,新中國在長春辦了一所機械學校,我送你爹去了,你爹一下子就考上了。三年畢業後,進了一汽當工人,1956年派到公主嶺汽門芯廠當技術員。
你爹不讓我回老家,在長春時租房子和我一起住,到公主嶺又租房子和我一起住,說我就是他的親爹。
我們叔侄倆在一起駐了12年,我啥都幹過,撿破爛、當裝卸工、上工地當小工、賣魚、賣瓜、賣菜……反正啥能掙錢就幹啥,掙錢給你爹做飯吃。
1958年,你爹結婚後,你媽嫌乎我給她丟臉,我就去干一樣活了,買了一輛推車子送煤。
人這一生啊,第一要知恩圖報,第二要愛心專一,第三要吃苦耐勞,第四要容人容事,第五要節慾節食。三爺沒有什麼財富留給你們,就把我這個長壽的秘訣留給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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