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結束,盛君殊果然站起來,拉開被子,把她攤平放倒,輕按一下她的發頂:「你在家裏好好休息,師兄先回去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師兄?
衡南蜷縮着側躺,撩了下眼皮,轉着手腕上細細的紐扣藤。這個人一定是把她錯認成什麼別的人。要麼,就是精神上跟她一樣都有問題。
盛君殊安頓好衡南,環視房間一圈,確定不再有作死的花花草草成了精,彎腰給床角貼了收驚符。
貼到一半,感覺到了什麼,伸手一摸,燙得板而挺的襯衣被衡南捏得皺皺巴巴,還扯出了大半,不勝狼狽。
盛君殊單手打開腰帶,把衣服調整好,順帶按了床頭的鈴。
郁百合聽見了服務鈴,蹬蹬地上樓來,就看見太太衣衫凌亂地蜷縮在被子裏,眼角發紅,顯見是哭過,好像個沒有生氣的破布娃娃。
再回頭,老闆則在一邊利落地扣皮帶搭扣一邊冷着臉吩咐:「看好太太,今晚上之前儘量不要下床,晚飯也送到這個房間來。」
「好……」郁百合的凝重的目光在這兩人間徘徊,「咕咚」地咽了一口唾沫,複雜地點了點頭,「好。」
盛君殊又回公司里去了。
郁百合下午來看過太太四次,她都是枕着手臂,背對着她很沉地睡着,睡得無聲無息。
年輕人怎麼能有那麼多覺好睡?
一定是累着了才會那麼困。
真沒想到老闆是這樣的人……
郁百合嘆了口氣,掀開鍋蓋攪了攪煮沸的湯,鮮香伴隨着熱騰騰的蒸汽一併湧出來。
往常盛君殊中午加班,晚上也加班,一天只能用她做的只有早餐,做得太花哨,盛君殊還嫌鋪張,專業級別的十八般武藝使用不出來,實在過於憋屈。還好,現在有了太太。
可惜,是個命苦的太太。
衡南讓郁百合叫醒的時候,橙紅色晚霞透過落地窗潑進房間,照在嶄新的床鋪上,木格柵屏風的光影美得恬靜。床上搭了個寬闊的便攜小桌子,三菜一湯裝在小盅里,賣相精緻。
「芝士焗生蚝。」郁百合拿毛巾墊着,又給她盛了一碗湯:「這個是山藥銀耳羹。」看了一眼女孩蒼白的小臉,憐愛道,「補腎,補氣陰。」
「太太。」郁百合看着她,嘆一口氣,「躲不了的事情,就別躲了。男人都是那樣的,與生俱來的征服欲。你越跑,他越要強取豪奪,你不跑,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衡南:?
這湯比她常喝的好喝,脆皮乳鴿也好吃,這聽不懂的話她便也囫圇聽着,在郁百合愛憐的注視下,捏着乳鴿腿全吃光了。
用消毒毛巾擦過手,又接到了電話。
女人好像在室外,聽筒里呼呼的全是風聲。她難掩語氣中的激動,換了個人一樣:「哦喲南南,給你講,你從哪裏掉來這麼個金龜婿啊?」
衡南默不作聲,看着郁百合麻利地將小桌板撤下去。
「不是要戶口本?住哪裏啊,媽媽給你送過去?」
「你快遞過來。」回答的聲音冷清清,帶着一絲啞,疏離而抗拒。
「你這孩子……」對面尷尬地笑,「這麼重要的證件,哪能快遞呢。」
*
總裁辦公室里,暖橙色的晚霞將四周籠罩。
老警察的手從披着的警服外套里伸出來,半躬身子,同辦公桌後面的人握手,笑出一口常年吸煙而熏黃的牙齒:「盛總,久仰。」
盛君殊繞出來,伸手將他讓到對面沙發上:「蔣警官客氣,對接資料,還讓您專程跑一趟。」
張森不在,盛君殊親自拿起放了茶葉底的紙杯,在飲水機里接了半杯熱水。
蔣勝雙手接過來,受寵若驚,瞥見盛君殊拇指側邊紅紅的印子,以為是燙着了:「盛總手怎麼了?」
盛君殊神態自然地拉了拉袖口:「沒事,逗貓讓咬了一下。」
蔣勝哈哈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大的總裁還養小寵物呢。鷹隼一樣的眼睛在面前男人英俊的臉上走了個來回,掩住心裏詫異:「六年前有幸見過盛總一面,盛總真是一丁點兒也沒變。」
盛君殊說:「您也沒怎麼變。」
蔣勝搖頭,執意指了指自己的寸頭:「我老得多了,你看我頭髮都白了一半。」
這六年,他一共見了盛君殊兩次,這個人每次給他的感覺都是「年輕」。這年輕不僅限於鬢角漆黑,輪廓英挺,而是因為養尊處優素來使人萎靡,而他身上卻總有股向上提的、青松般的精氣神。
蔣勝垂着眼,「吸溜吸溜」吹着地杯子裏的茶,拍了拍桌上的牛皮紙袋:「報案人是個女大學生,在清河a大讀大三。三天前,長海小區的診所和朋友一起看病的時候,第一次遇到異象,對方有實體,還能對話,不過沒有攻擊她。大概是凌晨四點多。」
一抬頭,盛君殊已經在黑色皮質筆記本上安靜地記了半頁紙。
蔣勝特別喜歡認真的人,放下茶杯,眼裏滑過一絲讚賞:「出事之後,她暫時住在長海小區男朋友的租住房裏,大概是23日當天的凌晨六點左右,她再次在屋子裏聽見了所謂的『聲音』。」
「但是那以後,她沒再有類似經歷。報案人現在自稱是自己休息不好出現的精神問題,正在吃藥調整,不太願意配合我們警方調查。」
盛君殊的筆尖本子上頓了頓,重複:「23日,凌晨六點。」
「盛總猜到了?」蔣勝窸窸窣窣地笑出一口黃牙,悉知一切似的壓低聲音,「是不是那小子出手。」
「是。」那個時候,他在尋找衡南的路上,感知到肖子烈強烈的能量波動,立即出手阻攔,隨後接到了他的控訴電話。
「子烈確實打草驚蛇了,但也足夠震懾怨靈,對方或許知難而退也未可知。」
蔣勝低低笑着,摩挲着桌上的檔案袋,心裏明鏡似的,盛君殊一番言語,到底還是護他師弟的短。
「多的廢話我不說了,現場照片,筆錄,都在裏面——本來呢,也應該是肖專員送過來的,但我在辦公室找不到他的人,只好我自己跑一趟。」
盛君殊聽着,太陽穴鼓鼓跳動,負責公安線的警官,明里暗裏都是對肖子烈的不滿,或者說……是對他們這個小眾的異能群體承擔職能的不滿。
「不好意思,蔣警官。師弟年幼無知,性子跳脫,我這個做師兄的,替他向您賠罪了。」
這些年,他不知道替肖子烈擺平多少事。一開始替人道歉的時候,他還面紅耳赤、氣急敗壞、內心屈辱,次數多了,人就習慣了,兩片唇一碰,張口就來。
「哎,哪能讓盛總道歉。」蔣勝忙笑着擺擺手,心裏是平衡了,仰頭打量聖星這處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里沒有擺排場的名貴字畫,也沒有時興的智能家居,落地窗透亮,灰色系長毛地毯配真皮沙發、花紋大理石櫃面、百合色圓柱枱燈,低調而敞亮,倒是很符合盛君殊本人的氣質。
「要是誰都像盛總一樣家大業大還這麼兢兢業業,誰想挑毛病也挑不出啊。」
盛君殊只是尷尬地彎了下唇角,沒有言語,隨着蔣勝站起來,踱到了落地窗正對的畫框裝飾牆面前。
這面裝飾牆極大,僅繪製一副巨大的水墨山水,深藍色調,細細一看用的是水彩,頗有股中西合璧的意味,不知道是哪位藝術家作品。畫上大半留白,山峰雲霧繚繞,神秘莫測。
蔣勝伸手摸了一摸,仿佛在觸摸畫上的雲霧,眼神也深了:「想到五六年前,我想破腦袋也不肯信世界上真有怪力亂神事。」
盛君殊笑了一笑:「您現在信了嗎?」
「不信不行啊,我們這些小警察。」蔣勝自嘲一句,又想起來問,「你們這個師門,叫什麼名字?」
盛君殊聞言,抬起頭注視着牆面,一對黑湛湛的眼珠里倒映出畫中藍黑的山水,默了片刻,極輕地說:「垚山。」
「垚山。」蔣勝咂摸了這兩個字,問道,「肖子烈那崽子是你幾師弟?」
「子烈是六師弟,是『子』字輩里最小。」
「你們還排輩的,那你是『君』字輩。」蔣勝笑,「就跟郭德綱收徒弟一樣,進門師父賜個名,『何雲偉』『岳雲鵬』,你們就是『盛君殊』『肖子烈』。」
盛君殊手揣在口袋,陪笑道:「是。」
將勝略有些疑惑:「不對啊,不同輩還能稱兄道弟啊?」
盛君殊說:「同輩弟子,因各種原因離開的多,留下的實在很少,師父就把我們兩輩湊在一處,勉強稱師兄弟了。」
蔣勝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那你們師門還有誰啊?」
「不剩誰了。」盛君殊輕描淡寫,「現在就我和六師弟,」想了想,補充一句,「還有二師妹。」
「師妹?」蔣勝眯了一下眼,「你們修道的,還能有女的?」
盛君殊說:「修煉門派,男女不論。」
「不是,」蔣勝忍不住抱怨起來,「既然有個師妹,這派出所坐辦公室的活,幹嘛非派一還在上學的毛頭小子?」
蔣勝問這句話,也沒別的意思。
一來肖子烈根本坐不住辦公室,視規矩於無物,他不喜歡。二來,他發現盛君殊和肖子烈的樣貌都是一等一的俊俏,由此推測這垚山弟子必定是人中龍鳳。派出所陽氣重,真要來個美女擱玻璃罩子裏,每天坐着辦公,多養眼哪。
「師妹……」盛君殊沉吟,掀開袖子看一眼表,七點半,心裏思忖要不要順便請蔣警官吃頓飯,替肖子烈還個人情,於是一面推着他往外走,一面溫聲搪塞,「師妹懷孕了,恐怕不太方便。」
「呦,你們修道的還能懷孕呢!」
「可以。」
蔣勝聽了更為震驚,「能結婚麼?」
「可以。」
「盛總您也結婚了麼?」
「我也快了。」
「呦,一點風聲沒有。您跟誰結婚?」
「……師妹。」
蔣勝:「……」
盛君殊:「……」
蔣勝:「盛總厲害了。」
盛君殊:「過獎。」
兩人一路並肩,從電梯下到大廈一層大廳,走到了門口,
蔣勝似乎還意猶未盡,「我知道一個烤肉店特別好,咱哥倆今晚喝兩杯去?」
盛君殊捏着檔案袋,拇指敏捷地按住了電梯閉門鍵,面上笑了一笑:「不了,慢走。」
擦得纖塵不染的電梯門緩緩閉合,倒映出修長的影子。盛君殊一個人在電梯站定片刻,卻沒有按下樓層。
距離他慣常的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如果是從前,他應該會按回17層辦公室,抓緊時間繼續處理剩下的工作。
聖星發展到今天,五個分部,總部辦公室佔掉一棟大樓。外人看起來,盛君殊勉強也算是躋身上流社會圈子的富一代。而今依然事事親力親為,很多人預測他這樣野心和毅力,是要給子孫後代創造一個龐大的帝國。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點進賬填補着龐大的、半死不活的、苟延殘喘千年的師門的窟窿,錢只有嫌少,絕不嫌多。
「叮咚」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紅色加粗置頂的「衡南」閃爍,盛君殊看着它熄滅,手指下移,按住了b2。電梯迅速下落。
從今天起,他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用於睡覺的別墅,還有別墅里一個等着他照顧的……怕鬼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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