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邪那美見慣了虛偽,他覺得不想受傷,就要遠離那些笑面人。
不是麼?幾乎每個人都是帶着目的來接近他,或是想要撈點好處,或是想要借他來做擋箭牌。在那些人的心裏,這有什麼不可以?反正他伊邪那美是指定的繼承人之一,再怎麼罰也罰不到他的頭上。而且那些對於他來說棄若敝履的東西,落在他們手裏,可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第一次徹底明白虛偽的笑容會有多大的殺傷力,是在伊邪那美開始學習忍術的那一年。
神族的壽命都很長,作為分支之一的庫伯勒族壽命穩定在三千年左右。所有族類都是百分之一的童年,百分之一的老年,剩下的就是容顏不變的青年時代。三十年的童年對伊邪那美來說有點長,因為只有在成年時代,實力才會突飛猛進並達到輝煌的。而這一點,意味着他沒法教訓那幫每天對着自己禮貌地笑笑。又實施隔離政策在背後嚼舌根的丫頭們。
姐姐、花羽以及杜爾迦都沒有這個煩惱。因為所有的繼承人中,只有伊邪那美受到懷疑。
庫伯勒族忍者太軍團號稱殺人軍團,裏面的成員都是一個特殊分支里的族人,除了天分極高有資格成為繼承人的人,其它全都是貓耳貓尾無法收起來的人。伊邪那美有天資,有血統,卻也有貓咪的特徵。
所以,不時傳到伊邪那美耳中的議論基本上是這個樣子的:
「他?他不就是空有一個身份麼?現在得意又怎樣,他根本算不上繼承人!」
「每天一副臭架子擺着,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他是公主呢!」
「罷了,少說幾句,被導師聽到又要被訓了。為了他,不值得!」
那個時候,伊邪那美覺得那些嘰嘰喳喳的傢伙無可理喻。因為他從來不擺架子,從來不會主動欺壓別人,他只是多了一個繼承人的名號而已。不過他也懶得管他們,因為他有杜爾迦和娜娜當朋友。
花羽年齡大一點,早熟得很,跟他們玩不來。所以伊邪那美每天的玩伴就是杜爾迦和娜娜。但是杜爾迦不屬於忍者太軍團,所以反而是娜娜和伊邪那美走得更近。
每天都玩得很開心的日子,在那一天的午後戛然而止。
當伊邪那美在迴廊中急匆匆的奔跑,想要將自己剛從姐姐那裏得到的珍稀花朵展示給娜娜看。對於忍者來說,無聲是重要的。經過訓練的伊邪那美自然而然地隱藏住了腳步聲——當然後來他認為幸好下意識地這麼做了,否則以後吃的虧更大。
正要轉過拐角,沖入小花園的伊邪那美在聽到別的「女孩」的聲音之後立即頓住了腳步。他是拿東西給娜娜看的,不是給那幫討厭鬼看的。還是等他們都走了再說吧。
這時,娜娜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幾分譏諷:「我說你們是不是傻?整天在那裏明着玩隔離政策,暗着說人家壞話,惹伊邪那美不高興。像我,只不過犧牲一點兒時間陪着那個傢伙玩一會兒,就有那麼多好處。看這個戒指,要不是它,我也沒法兒進出長老院而不受懲罰。在那裏,我可是遇見了一個很賞識我的長老……」
伊邪那美抓緊花的手因為用力而發白,溫暖的血液也帶上了幾分涼意。
另一個人的聲音冒了出來:「娜娜,你這麼惡劣,我們怎麼好和你比?接近伊邪那美來換取好處?真虧你臉皮這麼厚。」
「切!我一旦成年就不用受到管束,那位長老會讓我平步青雲的。」娜娜的聲音怡然自得,「你們就等着在軍團的底層苦熬吧!」
後來怎麼樣了?伊邪那美記不清了。反正這種事記清楚了對自己也不好,忘了也就算了。
那枚象徵特權的戒指好像是被要回來了,但是破碎的所謂「友情」,永遠無法修補成當初的模樣。誰讓謊言是這世界上最害怕真實的東西?被真相捅破,就再也不能恢復成當初的美麗,空留一堆醜陋的殘骸。
但是他窩在房間裏哭了很久,很久。
背叛這種東西,對於孩子來說,還是太殘忍了。
來安慰他的是杜爾迦,問明白髮生什麼事之後,杜爾迦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幫他收拾娜娜那個丫頭。他做到了,以罰跪一天一夜為代價。
杜爾迦跑到忍者太軍團的訓練場,嚮導師請求和娜娜對戰。在戰鬥的過程中,杜爾迦使用了槍——不到成年不允許持有的武器。他的槍是長老院送他的生日禮物,作為繼承人的特權。但是打傷同伴不在特權之內。
娜娜的臉被呼嘯飛過的子彈犁出了三道血痕,每一顆子彈都是再貼近一點就會打中要害。也就是說,杜爾迦是瞄準了要娜娜死,只是年紀不夠,根本沒能取到性命。只是,娜娜的左膝中彈了,他將是一個廢人,垃圾都不如的廢人。
看着血流了一身的娜娜被抬走,杜爾迦好像鬆了口氣。之後再聽到要他在聖堂前罰跪一天一夜以期思過的判決,他沒有多大的表情波動,而且咬死了只和自己有關。
白天還烈日炎炎,沒有喝水或是進食的杜爾迦幾乎要暈過去。到了後半夜,卻又下起了暴雨。正當他渾渾噩噩快要倒下的時候,雨停了。仔細一看,只是自己的頭上沒有雨。是伊邪那美的傘。
「小伊,我沒事,快回去吧。被發現了的話連你也要受罰的。」杜爾迦說着,順手推開了那把小小的傘。
偷偷跑來的伊邪那美看着杜爾迦明顯已經生病了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他扔掉傘,抱着杜爾迦哭了很久,直到有人來接杜爾迦回去。
後來伊邪那美無意中聽到伊邪那岐談論關於那些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人。他偷偷的聽,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伊邪那岐的說法是,這種事是無法杜絕的,他每天遊刃有餘的應對表面上的讚許和禮儀也是一種自我保護。而且,他害怕孤獨。
原來,伊邪那岐也逃脫不了這可笑的權力怪圈。他只是把自己變成了一隻貓,平時優雅地行走在這華美的殿堂之上,然而在四周的荊棘逼近之前,他一定會亮出鋒利的爪子。
伊邪那美終於明白,他也應該做一隻貓,一隻會隱藏自己利爪的貓。就算學不會姐姐的交際手段,至少他可以站在一邊,冷眼看待那些虛偽的笑容,等着它們破碎的那一刻。
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