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
洛林深知道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正常情況下,在掌控住局面之前,他應該不會和莫雷說這麼多閒話才對。
可眼下是狹小的空間,他們正被四把槍指着腦袋,如果不用言語為自己爭取片刻準備的時間,洛林能夠指望的,就只剩下西班牙人的槍膛里沒有子彈。
這種可能性有多少?
無論有多少,洛林一點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而現在,準備結束了,虛張聲勢的話術圓滿達成了自己的使命。
海娜忽然失去了蹤影。
前一刻她還好好坐在自己的沙發上,像真正的淑女一樣側壓着腿,把雙手疊放在大大的撐裙上。
下一刻她就不見了,沙發上只剩下一展微微晃動的黑色撐裙。
海娜像水一樣從解開的撐裙中鑽了出來,整個人滑躺到地毯上,手一揚,紅光乍現,飛刀眨眼便扎透了兩個護衛的咽喉。
洛林在同一時間暴起,維特着前傾談話的姿勢,甩手把茶几上的煙灰缸當做暗器甩了出去。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厚重晶瑩的玻璃制器在空中發出嗚嗚的破空聲,像彗星撞地球一樣正中在當前護衛的面門,鮮血、腦漿、各種奇奇怪怪的漿液噴灑出來,護衛一聲不吭地仰面栽倒,紅白相間的骯髒物濺了痴傻的莫雷一身。
四個槍手眨眼只剩下一個。
在他的面前,洛林像豹子一樣撲出茶几,海娜像蛇一樣從地毯游近。還有巴托,反應慢上半拍的他抄手掏出腰裏的短槍,威風凜凜地扭身瞄準,反而成了在場最具直觀威脅的目標。
不知所措的護衛下意識向着巴托移動槍管,眼底突然閃過一道黑光。
海娜從地面竄起來,倒特的短刀唰一聲划過護衛的左肩,鮮血迸濺而出。
護衛的左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氣。
他先是從眼底看到海娜的黑影,接着從餘光瞥見血霧的鮮紅。大腦接受到的第三件信號是左手無力,整個左臂無力的垂下去,失去托舉的槍管自然而然瞄向了地面。
直到這時,他才察覺自己受傷了。
劇痛從左肩的傷口鋪天蓋地而來,護衛只想放聲慘叫。他的嘴才張開,僅落後海娜一步的洛林就捏住了他的脖子輕輕一扭,只聽見咔噠一聲,慘叫便胎死腹中。
戰鬥突然結束了。
莫雷不知道這場所謂的戰鬥究竟經過了三秒還是四秒,總之洛林那句「可惜沒有獎品」的話音還沒落地,他眼前的局勢就徹底變了。
那可是四個槍手!
荷槍實彈,訓練有素。他們是莫雷在民軍中真正的親信,每一個都和他一樣,在地中海艦隊支領着另一份更體面也更尊貴的工資。
他們是西班牙皇家海軍的士官,海軍陸戰隊的精銳,和外面那些只能充作稅吏的民兵是根本截然不同的物種。
可是……
可是上帝啊!馬拉少校究竟招惹了什麼樣的怪物,是為殺戮而生的兵器麼?
為什麼才一眨眼的功夫,世道全變了……
驚駭,驚惶,驚恐。
莫雷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什麼滑落,下意識抹了一把,結果卻抹下了半顆殘破的眼珠。
「啊……」
「噓。」洛林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的面前,一隻手提着護衛們掉落在地上的槍,另一隻手豎着食指,輕輕壓在自己的嘴唇,「在弄明白一些事情前,我希望你能安靜一些,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莫雷噤若寒蟬。
他在洛林的要求下坐到沙發上,威武的巴托站在他身後,用火槍抵着他的腦殼,方便他隨時記憶起不配合的下場。
洛林在他對面輕輕磕着槍管,磕了兩下,磕出星散的火藥和圓滾滾的鉛彈,而且每一柄都是如此。
這個結果似乎讓洛林很滿意。
他把槍隨手丟開,站起身檢查窗簾、窗戶,還透過玻璃看了會兒屋外,其實就是那幾間黑燈瞎火的輔樓的情況。
漫長的五分鐘後,洛林重新回到莫雷面前,隔着茶几,和莫雷相對而坐。
「好了先生,我們總算擁有了比較合適的溝通環境。現在請告訴我,軍火庫在哪?」
莫雷強忍着求饒的衝動,撿拾起自己最後的高傲,憤恨地扭開腦袋。不過洛林只是伸出手指轉了轉,巴托的大手很快就又把他的腦袋轉了回來。
「您在拒絕溝通,這樣可不好。」洛林慢條斯理地說着話,「別忘了當您的衛士拿槍指着我的時候,我曾全力配合您的問話,我覺得,這才是紳士該有的氣度。」
「沒想到像你這種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也會自詡為紳士!」
「紳士和血腥並不衝突,莫雷先生。西班牙人開啟了偉大的大航海時代,那些把文明之光播撒到新大陸的前輩們都是紳士,每一個人的雙手都沾滿血腥。」
「那只是野獸的血!」
看到莫雷志氣昂揚的模樣,洛林遺憾地嘆了口氣。
「看來在人權和平等的問題上我們實在缺乏共同語言,所以……把進入軍火庫的方法說出來,否則我會讓你活着看到地獄的樣子。」
直截了當什麼的最有效了……
莫雷的氣勢一下就矮下來,高傲缺少了自信支撐,變得空洞,而且無力。
「你……你不敢。這裏是軍營,是軍官的營房,在這種受矚目的地方,你絕對不敢對我用刑!」
「是麼?」
洛林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站起身,從莫雷的柜子裏翻出一瓶還算不錯的古巴白朗姆。
「剛才我花了五分鐘確認了一些事情,一些疑點,你想知道麼?」
莫雷抿住嘴用沉默應對。
「第一,你的衛士們帶來的武器是上膛的,擊錘也是待發狀態,而且四人當中至少有一人確實有過射擊的打算。」
「這說明你們並不擔心槍聲會引發騷動。」
「至於原因不外乎兩點,要不是這間房間做過特殊的隔音措施,要不就是你在營中有眼通天,可以隨性所欲地謀殺訪客。而我更傾向於前者。」
「你在民軍已經潛伏五年了,原本就需要有一個高私隱度工作環境,不僅視野要開闊,隔音也得優質,以防在商討某些敏感話題的時候隔牆有耳。」
「我還找到了其他佐證。比如聖卡洛斯的氣候不需要三層玻璃,因為這裏沒有嚴酷的冬天;以你的身份應該用不起華貴厚重的法蘭絨窗簾,實際上就算是資產愈百萬的富人也很少始終這種材質做窗簾,這並不時尚。」
「於是我知道了,我可以在這個房間對你做任何事,你可以肆意的慘叫,反正除了我們,整個兵營誰也關注不到。」
莫雷的臉色白得透明,冷汗早已爬滿了額頭,連嘴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但是……但是你還需要我帶你進軍火庫,如果用了刑,別人會看出來,你什麼都做不了!」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了。」
洛林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在嘴巴里含了一會兒,又鬱悶地全吐回了酒杯。
「一個西班牙人居然喝劣質的古巴朗姆,看來你的兩份薪水並沒有我所想的這麼高……」
「言歸正傳,第二點。你原本打算在這裏殺了我們,然後用我們的屍體做替罪羔羊,炸毀民軍的軍火庫。」
「就像你說的,在人來人往的軍營當中,你和你的手下要怎麼才能把三具屍體不引人注目地送進目的地呢?裝在箱子裏麼?」
「房間裏沒有空置的軍火箱子,這裏得輔樓無燈無火,說明你能依仗的親信也只有我所殺掉的那四個人。這意味着你沒有合適的載具,同時,也沒有充足的人手。」
「我猜通往軍火庫的通道應該就在你的軍官宿舍里,不是主樓就是輔樓。如若不然,你會把我們引到軍火庫才考慮動手的事。畢竟我就是為這來的,帶幾個活人進去,遠比運送幾個死人進去容易得多。」
「不知我猜得對麼?」
隨着洛林這一問,莫雷徹底放棄了抵抗。
他塌下肩,垂下頭,聲音里再聽不到半點生氣:「我願意帶你到軍火庫去,但我希望活着,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我同意。」洛林朝天豎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向上帝起誓。」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7s 3.97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