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總會有一、二個解不開的死疙瘩。
由於我比大家傻一點,智商自然照別人低下,一般情況下,我大多會隨遇而安,像糊弄寒磣的功課那樣,對付對付就算過去了,絕不會因此而較真,平添些不必要的煩惱。
但是,胡衛東結給我的大疙瘩,纏住了我那顆焦躁不已的心。
我為此而抓狂,夜不能寐,近乎於我作為一個人還能否活下去。
不過,主動權掌握在石五兒手中,只有他才能找到那根死疙瘩的線頭兒。石五兒畢竟是個流氓,自有一套路子,沒有被我死纏爛打的追問亂了方寸。他不給我一點面子,玩得很有抻頭兒,或引而不發,或模稜兩可,常常說到一半話便輒然而止,繼續吊起我的胃口。
有天下午,又下雪了。
自下了第一場雪後,天怒了一樣,雪連綿不斷。
紛飛的雪,瀰漫了天地,把我們這些混混兒也堵在屋裏。
閒得無聊的石五兒,又和我玩起這個遊戲。
他說:「你真想知道為什麼?」
我雞啄米一般:「五兒哥快點告訴我!」
又和從前一樣,他說到這立刻住了口,斜個眼,盯盯看着我。
我擔憂起來:「你不會又變卦吧?」
他卻認真說:「聽完後你會後悔的。」
那會兒,我不知所以然,忙說:「絕不後悔。」
石五兒嘿嘿笑了,一抬手,「啪」地彈出一支煙。
我搖搖頭道:「我不想抽了。」
他說:「等你抽完這支煙我就告訴你。」
說着,他將黃色過濾嘴那頭兒遞到我嘴前。
我說:「五兒哥,這是第六支了,我抽得腦袋都有點迷糊。」
他把手往後一縮:「你不抽也行,從今個兒起就別再死纏着我。」
然後又警告道:「哪天你要把我問鬧心嘍,我就狠狠『炮』你一頓。」
我一聽,急了,伸手一奪:「抽,我抽。」
他拍拍我肩膀,不拘泥於身份,親自劃燃火柴,給我點着了煙捲。
我已經無從選擇,為了早日解除纏繞心中的疙瘩,也只好繼續噴雲吐霧。
其實為這件事,石五兒曾經調理過我三次。
第一次,我一氣抽了五支煙。
第二次,我還是一氣抽了五支。
第三次增長了一點,我一氣抽了六支半。
但是,前幾次都沒有口福,抽的清一色「農豐」煙,燎得我舌頭火燒火燎,頭暈得十分厲害,天和地一塊旋轉着,轉得我五臟六腑也跟着翻江倒海,有一股馬上要嘔吐出來的衝動。不過事與願違。每次我都嚴格遵守雙方達成的承諾,將一支支煙捲抽成了煙屁股,然而,那個兇惡的石五兒卻背棄信義,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我,連半個字也沒有吐給我聽。
我娘說,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只是這話放到石五兒的身上就不靈了。
我想,天底下沒有比死亡還要深的無底洞。
如果僅從表面上看,那麼這一回和前三次一樣,他輕輕鬆鬆地忽悠我抽完了五支煙,但實質和卻從前有所不同,因為這天我抽的全是「勁松」牌香煙。不用多說,石五兒可比我這傻子要尖兒多了,他總不會糟蹋自己一支支好煙捲玩吧?這一次他應該告訴我了。
雖然如此,看到一絲希望的我,並不安心,一邊抽着煙一邊嘚咕說:「求求五兒哥,咱們這一次都玩到了『再四』,能不能就玩這最後一回,千萬別再糊弄我了。」
他說:「放心吧,抽完了這支煙我就告訴你。」
真應了那句話:
千年鐵樹開了花,
萬年枯藤發了芽。
這一回正如我所想,不負我望的石五兒,他終於沒有再食言。不過,他正式回答我這個問題之前,似乎還有些猶猶豫豫,看看我,還拍拍我的肩,像那麼回事徵詢了一下我。
他說:「你真想好了?」
我說:「向毛主席保證,我已經想好了一萬年。」
他說:「有些事可以知道,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我問:「為啥?」
他說:「你知道後會大失所望。」
我說:「不礙事,我不怕。」
他說:「那我就真說了。」
話間,他笑了笑,笑得有點詭異。
我不解其意,催促道:「快說吧,快說吧。」
他說:「胡衛東那天非常鬧心,鬧騰的不得了,所以就去找你。」
說罷,他還吐了兩口煙,蒙住了他那張臉。
只是我一聽,卻聽迷糊了,驚問:「說完了?」
他倒是一愣:「是啊,我已經說完了。」
「他鬧心?」
「還鬧騰的不得了?」
「這和我有**毛關係?」
我機關炮一樣,一句接一句發問。
「胡說!」
「咋沒關係?」
「你和胡衛東是認識關係啊!」
石五兒也突然有了耐心,連聲回應道。
我說:「認識咋的?難道他鬧心找我泄氣不成?」
他立刻驚咋道:「真聰明!讓你這個小傻子猜中啦!」
我完全愕住了:「此話怎講?」
他卻不說話了,哈哈大笑起來。
我完全蒙了,陷入五迷三道之中。
直到後來,擋不住我糾纏的石五兒,他才告訴我,那天真的趕上胡衛東鬧心,因為第二天他要回農村去,就和石五兒叨咕說,他這會兒非常想折磨一個人玩。石五兒助紂為孽,安慰他說,折磨一個人多簡單,只要找到一個人折磨就行,找來找去,於是就找到了你。
我大惑不解,近乎同聽天書。
如能看見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
我大聲問:「難道就這麼簡單?」
他說:「是啊,就這麼簡單,尋一個開心唄。」
我卡巴卡巴眼,嘎巴嘎巴嘴,一個屁也沒放出來。
他又說:「這回你聽明白沒有?」
雖然我聽明白了,卻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一開始我在心裏罵道,胡衛東啊胡衛東,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小王八犢子,他娘的你鬧心就拿我這傻子開涮,還專往命門上使勁兒杵,簡直玩的就是他娘的魔鬼加野獸之道!
後來待我緩過氣來,怒火焚燒,不禁狂吼起來。
「操你娘胡衛東!」
「操你娘胡衛東!」
「操你娘胡衛東!」
我怒不可遏,大罵三遍。
滿屋的人都愣住了,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唯有石五兒是個例外,根本沒啥反應,平靜地瞄着我。
少頃,只聽他慢聲細語對我說:「你要操胡衛東他媽我管不着,這事有他爸去管。你要是膽敢罵他爸一句,我立馬就『炮』死你!」
我說:「為啥?」
他說:「他爸是我小舅。」
其實,就算石五兒不威脅我,我也不會再罵下一句。因為這一會兒,我腦海里那道靈光又再現了,像突然划過的一顆流星,在稍縱而逝的瞬間照亮了我。此時,我已經完完全全明白,罵也白罵,身在江河大山之外的胡衛東,算他有一雙千里耳也聽不到我的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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