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亭果真是在小楊瑜的抓周宴前幾日就不出門了,專心的在家好好的一邊籌辦宴席一邊陪孩子了。大太太也難得的放下抄着的經卷和數着的佛豆,鎮日的守着楊亭和楊瑜母子過活——用她的原話說就是:「瑜哥兒抓周可是一輩子一次,輕易馬虎不得,亭兒呢,別的大的事兒還好,反倒是這家宴小事什麼的不大仔細,我可得盯着點兒才是,總得把事兒辦得妥妥噹噹的最好了。」
於是在大太太的監督下,小楊瑜的抓周宴被安排得甚是妥當,被大太太批判過幾回的楊亭,也不由得暗暗讚嘆道,老話一點不錯,薑還是老的辣。
及至到了抓周宴當日,楊府照例又是開了大小兩個會客廳,大太太今兒抱着穿着紅紅綠綠一身甚是喜慶的楊瑜就不放手了,眼睛一直保持着笑得彎彎的弧度,滿臉都洋溢着「有孫萬事足」的歡喜。族裏的女眷們都圍着上來逗小楊瑜,楊亭這個當娘的倒是被擠在一旁去了。
抓周是大事,要在午宴結束後才開始,此時才等着開席,離那時候還早着呢。楊亭本來在應酬方面就還不是個熟手,見機會難得可以偷懶,忙特地扔下一句回房洗個臉給丫環婆子們,自己就趁機偷溜出來外頭喘喘氣。不過她也不敢走得太遠,跑到迴廊拐彎處的月洞門那兒附近的涼亭裏頭坐坐也就罷了。
可惜這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悠閒時光才沒幾分鐘,凳子都沒坐熱呢,就見得玲瓏匆匆的從會客廳里奔了出來,正四處張望呢,楊亭就知道,玲瓏這八成就是有事在找自己了。
楊亭微微嘆口氣,老老實實的自動結束這「透氣之旅」,自己起身往玲瓏的方向走了過去。玲瓏聽見腳步聲,一回頭就看見楊亭,頓時鬆了口氣,忙快步迎了上來。
「裏頭不是還有大太太和二太太在麼?什麼事非得找我不可?」楊亭見玲瓏這般焦急便先開口問了。
玲瓏卻是不答,左右警惕的看了看,又把楊亭拉到稍微偏僻的此時絕對沒人會注意到的角落裏,才小心翼翼的遞上手心裏一直攥着的一張小紙片給楊亭:「姑娘且看看這個。」
楊亭先時還笑道:「玲瓏,你這丫頭還玩什麼神神秘秘啊,有事兒直接說就是了。」等得打開那紙張細細看了看上頭的內容,臉色卻是忽地嚴肅起來,眼神從漫不經心到震驚無比再到沉靜穩定下來不過是那十來秒,卻是看得玲瓏心尖忍不住顫抖了好幾下。
玲瓏低下頭來不願意再和楊亭對視,卻聽見楊亭沉聲問道:「這是誰送進來的?此時來人在那兒?」
「這是二門的小么兒小六子送過來的,我原本以為是有人搗亂呢,就看了兩眼,見着這上頭寫的我一點不明白,可是卻有姑娘小賬本上頭的那什麼什麼阿什麼數(阿拉伯數字),想來怕是真的和姑娘有些相干,就特特的跑了來這一趟。」玲瓏將自己知道的事兒全部和盤托出,「小六子說了,外頭那……客人,此時還在二門外的門房裏等着姑娘回話,還說有事和姑娘是密切相關的,姑娘必定會知道他是誰的,也必定會見他的。」
「你別聲張這事,且去讓小六子把那人帶到二門附近那夾廊的空房子去,我回去換件衣裳就過去。」楊亭低聲囑咐玲瓏,「這人的確是找我有事,我去去就來,你找個小丫頭守着這邊,若是大太太她們問起來,就說我不勝酒力,回去尋醒酒石了。」
玲瓏忙點頭應着就去了,楊亭等她拐過彎不見了人影之後,才扶着迴廊那大紅柱子,緩緩的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其實楊亭並沒有表面表現出來那麼鎮定,心裏的慌亂簡直仿若驚濤駭浪,一點不留情的攻擊着她的心臟,楊亭這時候還沒癱倒在原地,不過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撐着罷了。
穿越了快兩年以來,楊亭第一次體驗到了驚慌失措到幾乎心跳停止的感覺。自穿越過來,就有個什麼離魂症給她當了擋箭牌,又因為小楊瑜的關係,眾人對她呵護備至還恐不足,那裏會懷疑過她給她這樣的危機感?而今卻是這一張小小的,只寫了三行字的小紙片,卻讓楊亭覺得莫名的危機四伏了!
使勁的深呼吸了好幾次將心情平復下來後,楊亭將手裏的紙片再攤開細看:同是天涯淪落人,2014.09.30,SOS。簡簡單單的這三行字,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那麼的多那麼的讓人措手不及!楊亭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這兩年,接觸的人全都是表裏如一的古代土著,真的從來沒想過居然會有和自己一樣換了芯子的穿越人士!而且這個人,居然離她如此之近,近的能殺上門來求救!那,是不是也就能輕易的揭穿她這借屍還魂的殘酷真相?可是,這人也是借屍還魂的其中一份子,總不會把自己的秘密也一併捅出去吧?
驚慌在楊亭第三次平靜下來看向紙片時,已經漸漸褪去了,SOS……這個穿越同類是明顯的向她發出求救信號,既然是求救,只要是智商正常,就不可能做出拆穿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吧?楊亭這樣一想,心情就放鬆了些,等自己情緒緩過來後,便立即起身往夾廊裏頭的空房子走了去,是福是禍,是驚喜還是驚嚇,總得先勇敢的面對了再說。
才進了那間閒置的雜物房裏,楊亭的第一反應就是愣住了——她預想中的那些這樣那樣的場面一點沒出現,迎接她的,竟然是聲音嘶啞無力的嬰兒哭聲……
懷抱嬰兒的是個滿身散發着憔悴氣息的青年男子,楊亭只覺得一陣眼熟的感覺。只是還沒來得及去想他眼熟在那,男子便開口求助道:「看在我們都是穿……同鄉的份上,請幫幫我的孩子,她前天才滿月,如今卻是已經餓了大半天了!」
楊亭自打當了母親以來,就最見不得孩子受苦,聽了這話忙伸手從男子懷裏接過孩子來細看。這孩子眉目精巧,看得出是個繼承了父母好基因的小女孩,此時已經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半閉着,大概哭太久了,聲音也弱的跟只小貓似的,讓人看着就好一陣心痛。
楊亭不及多想,馬上抱着孩子回頭喊在外頭屋檐下守着的玲瓏過來,低聲囑咐她趕緊往小廚房裏頭弄碗熱熱的羊奶過來。好在楊亭這些日子就盤算着讓楊瑜戒了奶娘的人奶,一直讓小廚房預備着新鮮的羊奶給楊瑜的,此時玲瓏一跑去,很快就把羊奶取了回來。
用小小的銀湯匙一小口一小口的給這孩子餵了小半碗羊奶進去後,小丫頭很乖的停了哭聲,楊亭將她豎着抱起來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這小丫頭就滿意的打了個飽嗝,趴在楊亭身上沒兩分鐘就睡了。
楊亭又喊了玲瓏進來,征過了男子的同意後,讓她悄悄的去把這孩子先送到楊瑜房裏,只說是世交家的千金,交與今兒不用出席宴會的曹奶娘暫且照顧着。玲瓏抱着孩子,出了房門還不放心的回頭張望着,楊亭給她一個安撫的放心的眼神,她才怏怏的往楊瑜房裏去了。
等安置好了這孩子,那個男子才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將楊亭擱置在一旁的那半碗已經冷卻下來的羊奶隨意的拿起來一口氣喝完後,男子神情坦然的伸出右手來:「自我介紹一下,齊煥,一個月前來的,來的那天是2014年9月30號,原本想着國慶黃金周出門旅遊的,結果一覺睡醒就來這兒了。原本是個大齡剩男,這倒好,一來就老婆女兒都有了!」
愣了愣的楊亭,隔了幾秒才也伸出手去和齊煥握了一握,苦笑道:「楊亭,來了快兩年了,手術台上過來的,也是一來就買一送一的大肚子了,而今已是孩子媽。這真的倒是沒說錯,真的同是天涯淪落人!」
齊煥呵呵一笑,忽而促狹的眨眨眼道:「其實還有一點同淪落的,只是你大概忘了——我這身份,據說是你兩年前退過婚的前未婚夫……」
後知後覺的楊亭這才想起來,仿佛自己真的有過一個也是叫齊煥的未婚夫……她囧囧有神的仔細上下打量起面前的齊煥來,看了好半響,才嘆氣道:「我想起來了,我應該見過你的——不是從前那個齊煥,就是現在的你。好像是在城西的錦繡居?」
齊煥驚訝點頭道:「原來你還記得的?那你大概也知道是那本鬼畫符一樣的賬本出賣了你吧?一眼看去,ABCD,1234……還有草書程度的簡化字滿紙飄,你也夠心大的,一點不怕人家看出來麼?」
「什麼鬼畫符啊!那是為了簡單方便記憶,你懂不懂!」楊亭有點兒惱羞成怒,「再說就算我寫的是鬼畫符,你不也看懂了?而且你以為這時空屏障真是個篩子啊?那有那麼多的穿越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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