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席捲中國大地的運動,像燎原之火很快的就點燃所有人的情緒。愛字閣 m.aizige.com美娟所在的單位還算好,算是半個部隊編制,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還沒有那麼快被這種情緒波及。運動開始前幾個月之前還陸陸續續的在組織生產,到了後面各種集會和遊行如火如荼的進行着,整個廠區也就陷入了大環境的渲染之中。
終於熬到了晚上,美娟從沒有覺得過這麼累,每天一早醒來,晚上入睡前都必須要早請示晚匯報。每天要做很多的思想上的拔高和自我的檢討,每個人都在積極的自我反省和自我檢討中度過。
這讓美娟發自內心的把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都仔仔細細的理了一遍,生怕會有自己的錯誤自己沒認識到,被別人糾正出來,那就失去了自我修正的機會。
雖然是一個單位的同志,大家卻有着不同的想法和信仰,今天還是志同道合的革命戰友,明天可能就由於信仰和理念的不同,相互的辯護着,討伐着。
感覺自己的沉溺在其中,每天腦子什麼事情都圍繞着的事情就是這些,沒有任何經歷再去想什麼其他的關於夢想之類的不現實的事。
美娟這天完成了今天的思想匯報工作,默默的和彩鳳兩人沉默的坐在宿舍里。宿舍里已經沒有往常的歡聲笑語,和鶯鶯燕燕的嬉鬧聲。
大家都有着各自的思想認知,所以都各自參與着自己的思想工作匯報。這讓宿舍也變成了每天只是休息的場所,不再是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營房了。人與人之間像是建立起一道道的防線,各自維護着自己的理念和信仰,更有勝者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都有。所以在經過幾次的經歷後,大家都默許了,疲憊了,在宿舍的時候基本都是沉默不語,或者極其小聲的說話,又或者大多數都蒙着被子,讓自己沉浸在黑暗中,不想看任何人的臉,也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空氣中似乎都結出了結界和氣牆一樣。
兩人都顯得很憔悴,雖然只過去了四五個月,兩個人覺得好像覺得過了好幾年一樣。美娟從冰冷的飯盒裏拿出幾個烤土豆,默默的撥着外表焦黑的皮,然後遞給了彩鳳。彩鳳眼裏也失去了以往的那種神采,默默的拿起土豆啃着,實在哽咽了,就從茶缸里倒點自來水喝。
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忙着集會和學習,各自的工作的都耽誤了,食堂里能來得及供給的主要食物也就是土豆了,白菜都很少。導致現在兩人最近都便秘,土豆吃的太多,不但腸胃吸收不了,肝火也旺盛,解手都解不出來。又不能喝太多的水,否則腸胃紊亂犯腸胃炎了就麻煩了,萬一去了衛生所醫生去學習了,那就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了。
兩人的裝扮看起來邋遢的了不少,現在浴室不是每天都開了,只是一周偶爾開兩次。依舊是人滿為患,但是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這樣還時常發生衝突。洗澡不在是種渴望,而是一種必須要做的事,但是卻是懷着別樣的心情。現在來洗澡更多的是擔心,煩躁,淹沒了以往的幸福感覺,每次為了不那麼煩躁,兩人都選擇快沒熱水的時候,那時候人最少,趕緊進去洗一把,就匆匆的出來,以免碰見人和她們探討不一樣的思想和人生認知。
這樣的場景一樣發生在念國的這裏,不過念國這裏好在大家的思想大部分在一個頻道上,所以相對來說,沒有那麼多的衝突。只是不同的單位有理念上的衝突,所有會發生一些矛盾,也偶爾上升到一些肢體接觸。
念國文化程度不高,很不理解這場運動的真正含義,所以對他來說提升自我認識這些,使他很不耐煩。單位里不是沒有理念上的衝突,但是有時候勇武給人留下的念想,還是蠻根深蒂固的,所以不到一定時候也沒有人願意去招惹念國。
但是他極力的保護着老李,因為他的某些過往和思鄉,是被認定為不適合的。但是念國的眼裏只有善惡之分,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很多人都聚集在念國這裏,大家算是相互的依偎,算是報團取暖。
那個叫樂陽的開始還叫囂的着,但是耐不住念國這邊人數眾多,所以對於念國的討伐也是屢屢失敗。而且風向轉的很快,很快他就被批評教育了,然而念國也沒有去落井下石的踩他一腳。他只想大家都相對的平平安安的,算是守着一畝三分地。
每天的思想教育學習還是要參加的,但是相對來說大家還算比較平和,而且守着水庫,相對來說來說飲食上還算是過得去。但是菜品依舊的是土豆,偶爾能搞到點麵食給大夥改善一下伙食。
念國還是惺惺念念的念着美娟,擔心着美娟,由於外面的運動實在過於高漲,念國只能不斷的試探的騎車去探路,找尋一條可以通往美娟哪裏的相對平靜的道路。在不下數十次的偵查後,終於找到一條人跡稀少的通路,念國趕緊返回宿舍。
念國抽空撲騰到湖裏抓了幾條魚,找了一個地方偷偷的烤好,乘着夕陽的來臨,帶着手電,就偷偷的騎車穿越那條事先查探過的往美娟的單位而去。
一路上停停走走,要麼就是隱沒在林間的暗處,要麼就是藏身於圍牆的角落,要麼就是發力狂騎穿越於空曠的地帶,終於到了快天黑之前來到了美娟的單位附近。
門口已經沒有了哨兵,哨兵也要學習和進行思想上進步。但是看到裏面時常有一小群的人流進出,念國心裏十分着急,只能繞道去營區後面靠近美娟的頭的圍牆腳下。
美娟營區周圍一面是個小山丘,兩面都是當時種下的樹林,而靠近美娟營房那塊樹林還比較稠密,念國乘着沒人趕緊推行到圍牆下,只要到了這裏,一般是沒有什麼人的。
念國將自行車靠着圍牆的靠定,然後用自行車借力,踩着座位一下就拔住圍牆,然後雙臂用力使腦袋慢慢的上來,看到有幾個人在附近走過,念國趕緊用手臂吊着牆頭,然後踩在自行車上,靜靜的等待着,當幾個人遠離了,念國雙臂一用力就撐到了牆頭上,然後乘着無人,趕緊翻過牆頭,跳到了院子內。
下來就是幾排樹木,然後過了馬路不到五六米的距離就是美娟的營房了。念國既緊張又興奮,這個點即使有人在營區內看見,一般也不會打招呼,念國想了想沒有貓腰的過去。而是正大光明的走到宿舍外面,然後沉着聲,輕輕敲了玻璃,「龐美娟在不在,領導找你!」
美娟此時正無力的躺在床上,兩隻眼睛望着上鋪發着呆,聽到有人喊她,心裏一緊,生怕晚上又要組織什麼思想匯報,但是想着不是匯報過了嗎?但是又覺得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就趕緊出了宿舍門去看!
四下張望了下,一看是念國,覺得心都掉到了嗓子眼口了,對她來說現在沒有久違後重逢的喜悅,是極度的害怕,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美娟對念國說「你怎麼來了?趕緊走,回去好好學習!」然後趕緊往後面步道的林子裏走!
念國一看就趕緊跟着美娟進了林子,在夜色和依稀樹木的掩護下,兩人還算安全。念國此時帶着憨笑對她說道「我怕把我未來的媳婦給餓壞了,送點吃的來。」然後從懷裏拿出飯盒,然後又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布包,裏面竟然是五六個包穀面的饅頭。美娟好久沒吃過肉食和饅頭了,看着這個傻傻的男人,一瞬間淚水就留了下來。
念國趕快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說道「趕緊回去放好,別讓人發現了,我定時會送些吃的來,你們兩個節省點吃,應該可以可以頂一段時間。下次我來了,我就敲你這靠着的這邊的牆,你聽到三聲,就出來。萬一有人,實在進不來,每周的五的這個點,你就到圍牆後的小樹林等我會,我要是進不來就把東西放在後面的樹葉子下,知道了嗎?」
美娟一邊聽着念國的囑咐,一邊流着淚看着念國說「阿哥,這樣的日子那時候才能結束啊!」
念國擠出一絲笑容,安慰的說道「總會結束的,總會結束的!」
美娟不敢讓念國留太久,趕緊催促念國回去,念國這次約定好下次來的時間,兩手抱住一顆比較粗的樹,兩下就爬上去,然後用腳一蹬就拔住牆頭,騎在牆頭上還對着美娟招招手,美娟趕緊查看四周,帶着焦急眼神和念國示意告別。
念國翻身下來後,足足騎了快四個小時,才返回宿舍,裏面工友問他去哪裏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念國只是推說現在每周都要深刻反省,自己去匯報思想工作了,也為以後的出行事先找個藉口。
彩鳳這幾天身體不好,躺在上鋪有點虛弱,美娟進門後硬是拖着彩鳳和自己睡下鋪,彩鳳在美娟的堅持下,只能翻身下來,美娟把彩鳳身子掰過來,讓她對着牆,自己背靠背的看着外面,彩鳳有點莫名其妙,覺得你不是讓我下來睡,怎麼撅着個屁股對着我。
然後就感覺到美娟在被窩裏遞了一個冰冷的鐵盒子給自己,她馬上反應過來,沒有有東西給她。美娟翻身從後面看似抱着彩鳳,然後在彩鳳耳邊用很輕微的聲音說道「我阿哥剛來了,帶的魚和窩窩頭,你趕緊吃點,但是要蒙在被子裏吃,吃完你一會出來漱個口,換我,裏面有手電,我幫你看着!」
彩鳳聽到美娟的說的,很是驚訝,美娟的男人是真男人呀,在這種情況下,能騎幾十公里路來給你心愛的人送吃的,是真愛,覺得是真愛呀。
彩鳳沒有和美娟謙讓,這個時候不能再謙虛的推來推去,讓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彩鳳接過飯盒,然後把飯盒並排放好,用被子將整個頭蒙進去,不要說是魚了,就是包穀面的窩窩頭,都是很香的。
彩鳳看到魚眼睛都綠了,撕扯了一塊魚肉,在嘴裏慢慢的咀嚼着,感覺就像是十年都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一樣。然後又啃着窩窩頭,眼裏也滿是滿足,不經意的淚水就滑落下來。就算是在新兵營住地窩子,都沒有感覺那麼心酸,兩個不敢讓人發現,就只能一個人坐在一側擋着,一個人在被窩裏偷偷的吃點,然後在裏面擦乾淨嘴,然後用水漱漱口,以免味道散發出來。
吃一頓飯都吃的那麼艱難,是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的,但是情況所逼,不由得兩人不小心翼翼。
宿舍原本二三十人,現在每天到了晚上回來的能有十七八個就不錯了,日常白天也就五六個人,還都是思想覺悟在一個頻率上的戰友。現在雖然是傍晚,人還不是很多,但是大家都很沉默,有點木奈,回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倒頭蒙着被子睡覺,所以也還好,沒有被發現。
就這樣算是打通了一條補給線,讓美娟和彩鳳日子過的稍微的不是那麼困苦。
兩人希望的儘快結束的日子沒有如期而來,反而愈發熱烈起來。而且演繹着各種讓人不能接受的現實,思想教育的高度一再拔升,很多人都站到了各種場合的舞台上。開始上演各種自我認知和自我檢討,時時的聲淚俱下,痛斥着自己的思想覺悟不夠。主動的或者被動的接受着大家的批評,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不斷的在台上變化着。真是印了那句老話「你方唱罷,我登台.」
這樣的日子讓大家不但心累了,人也累了,漸漸的開始麻木不仁。
美娟和彩鳳也不得不有時候去附和着跟隨大家一起做着思想覺悟提高的工作,從一開始自發的積極,到後面的麻木不仁。每天都遊蕩在街頭,禮堂,操場,各種人心,各種演繹。還有很多人要帶着思想的種子,去播種到各自的家鄉,而我和彩鳳哪裏都不想去。
念國的補給剛開始還正常,到了後面時斷時續,有幾次來我看他雙眼通紅,疲憊至極。我們由在營房內的會見,改到了營房後的小樹林,哪裏幾乎沒有人,更為安全點。
有一次念國還帶着傷來,我哭着不斷的詢問着他,他只是說他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之後很難得有包穀面的窩窩頭吃了,但是烤魚卻是管夠,我讓他和我一起吃,但是他擼擼我的頭髮,告訴我他吃的飽飽的。但是我明顯看到他的消瘦,含着淚把他給我食物吃下去,我知道那是他的好意,我不能拒絕。
日落月升,月落日出,這樣的日子在一天又一天的重複着。家裏的書信幾乎也斷絕了,時斷時續,信里不敢寫什麼,怕自己思想覺悟不夠,給家裏添麻煩。只能道個平安,算是最重要的信息。
不知道熬了多久,也不知道熬今天是幾月幾號,有些時間覺得今年是几几年都快記不得了。我和彩鳳就這樣相互守着,相互依偎着,念國像是我們生命中的出外捕食的公狼一樣,只是這頭公狼經常還帶着傷回來,還要時常安慰我們這兩隻容易受傷的小母狼。
終於又到了春年花開的時節,不知道是過去二年,還是三年,這段充斥着各種人生苦難的日子,都快讓人麻木的日子,終於在恢復生產的號召中結束了。
感覺過了一輩子,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有些人熟悉的人變得陌生,有些人熟識的沒有再見,有些熟稔的人希望永不相見,而留下人能陪你的人,肯定會在你以後的人生中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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