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平和鄧元敬將軍的虛影站在高坡上,遠遠地望着金兵來犯的方向。
在不久之前,金兵才剛灰溜溜地從朱仙鎮撤走,而現在,完顏盛又重新糾集人馬,捲土重來。
八萬大軍兵分三路,儼然是要將趙海平手中的這三萬餘人給吃干抹淨。
不僅如此,在南邊還有一支偏軍,也已經進入相當危險的範圍。
那是田師中所帶領的齊軍,三萬人。
如果這樣計算,趙海平可以說是腹背受敵,要以三萬餘人的昭義軍,去打八萬的金兵和三萬的齊軍。
形勢可以說是極不樂觀了。
趙海平眺望遠方,問道:「鄧將軍,你覺得這一仗會怎麼打?」鄧元敬將軍略一思考:「這一戰,若是久戰不下,形勢就很危急了。
」趙海平點了點頭,他的看法和鄧元敬將軍是一樣的。
田師中這個人,他也有所耳聞。
在真實的歷史中,韓甫岳將軍冤死之後,他的部隊被拆分,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嫡系,都被分到了這個田師中的手上。
而這個田師中沒什麼能力,全靠鑽營居於高位,在二十年中,硬生生把這支強軍給徹底帶崩了,變成了一支與齊朝普通的廂軍毫無區別的廢物軍隊。
對於秦會之而言,確實他也只信得過這種貨色了。
所以趙海平判斷,這個田師中帶着三萬人,一定不敢主動來打,甚至跟金兵配合前後夾攻都不可能。
他只會像是一隻癩蛤蟆一樣,堵住昭義軍的後路,深溝堅壘,防止昭義軍轉進逃走。
當然,此人雖然沒什麼能力,但趙海平也不敢小看他。
他也不能主動去打田師中的這支齊軍。
因為此時他畢竟還沒有真正的造反,昭義軍中的士兵要對齊軍刀劍相向,大部分人都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而且,田師中本來就不想打,趙海平主動去打,那不是逼他動手嗎?到時候田師中真的撐住了這口氣,守住了,那金人再三面包抄偷襲昭義軍的後方,這仗瞬間就崩了,沒得玩了。
所以,趙海平也知道,這一戰只能跟金人死磕。
打贏了金人,田師中肯定也會望風而逃;而打不贏金人,那就一切皆休。
而跟金人打,多半會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完顏盛帶着八萬兵馬,肯定要先大肆進攻一番。
他必然覺得昭義軍內部分裂,要試探一下。
而頂住了第一階段的猛攻之後,完顏盛發現昭義軍的戰鬥力竟然還是跟以往一樣強悍,必然就會轉變戰術了。
到時候,或許就會變成持久戰。
完顏盛可能就會想着用昭義軍糧草不足的這個缺陷,來強行把昭義軍給拖死。
到那個時候,昭義軍不管是主動出擊還是死守,恐怕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但不管怎麼說,事已至此,再想這些也都沒用了。
戰爭的魅力就在於瞬息萬變,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而無數人的命運,就系在戰爭中的一個小小偶然上面。
……朱仙鎮以南。
齊軍營寨。
中軍大帳中,田師中有些不耐煩地看着手中的軍報,然後將外面的一名將領喊了過來。
「孟林!我問你,金人與昭義軍的戰事如何了?」被稱作孟林的副將行禮之後作答:「回稟將軍,金人第一次猛攻,被韓甫岳將軍殺得大敗,其中情狀,與郾城大捷相似。
「雙方先以騎兵纏鬥,金人的騎兵落於下風。
完顏盛惱羞成怒下令強攻,但韓將軍的昭義軍步步為營,鏖戰三個時辰後,金人敗退。
「但韓甫岳將軍兵力不足,也未能深追,雙方各整旗鼓,似是要擇日再戰。
」田師中黑着臉:「你為何還對他如此尊敬?他已是個反賊了!「待到韓甫岳兵敗身死,朝廷便會將他謀反的證據昭告天下!「好了,
本帥知道了,你退下吧。
」孟林微微皺眉:「將軍,我們真的不出兵嗎?「之前金人連番慘敗,士氣已經極為低落。
完顏盛這次強行糾集八萬兵馬要攻打韓將軍,金人內部已經是離心離德,此時的大敗就是最好的明證。
「此時我軍若是能與韓甫岳將軍齊頭並進、痛擊金兵,此一戰便可定鼎天下!「完顏盛若是此番再次慘敗,燕雲以南,金人將再無可戰之兵。
我齊朝一雪靖平前恥、直搗黃龍的機會,就在眼前啊!」田師中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衝着甲冑齊整的孟林飛起一腳。
「胡說八道!「你一個小小的副將懂什麼!「韓甫岳已是謀反了,我們本次出兵,正是為了剿滅叛賊!你難道還想要跟叛賊並肩作戰不成?「你今日說的這番話,本帥若是如實上報朝廷,讓秦相爺知道了,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還不速速退下!」孟林面帶怨憤地看了田師中一眼,一言不發地退出大帳。
田師中氣得直吹鬍鬚:「豈有此理!」這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也是夠晦氣了。
作為一名將領,別說是領兵打仗了,他就連日常的訓練都做不好。
否則在真實的歷史中,韓甫岳將軍手中天下無敵的強軍,也不會在他手中二十年就土崩魚爛,變得跟一般廂軍的戰鬥力沒有區別。
但偏偏他這種人最能得到秦會之的偏愛。
所以,田師中自己也不想來幹這個苦差事,他只想吃空餉、摘果子,只是苦於皇帝和秦會之的命令推拖不得,所以才勉強着領兵前來。
他是絕對不可能出兵的,既不可能出兵去攻打韓甫岳將軍,更不可能出兵去攻打金人。
事實上,秦會之對他也是如此叮囑的,只要守住韓甫岳將軍南撤的通路,看着韓甫岳將軍戰死,就算是大功一件。
田師中對自己還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
他深知自己雖然有三萬精銳,但憑藉自己的能力守住還是很難的。
萬一韓甫岳將軍真的向南敗退,攻擊他的這支部隊,還真的有可能當場崩盤。
這並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大概率事件。
要知道,當年齊朝和金人約定夾攻燕雲,金人自北向南一路勢如破竹,而齊朝的童道輔帶着西軍精銳打殘兵敗將還被吊起來打。
廢物就是廢物,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變。
所以,田師中還是得找個能仰賴的副將,至少在韓甫岳將軍真打過來的時候,能抵擋得住。
但問題又回到了最初那個無解的循環:信得過的將領不能打,能打的將領,卻都是韓甫岳將軍的粉絲。
這個孟林作為副將,已經五次三番地跟田師中說,想要去打金兵。
這倒也很正常,畢竟真正有點志向的武人,誰不跟金人有血海深仇?誰不想收復舊土、殺金人建功立業?田師中也是好說歹說,才算是把他給壓住了。
想踢掉換個人,但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換個人說不定還不如孟林聽話呢!再忍忍吧。
田師中想的也比較簡單,反正他也不需要主動出擊,只是一直在原地待命而已。
再忍幾天,等韓甫岳將軍戰死,他班師回朝,就是大功一件。
……「報!「將軍,最新的軍報。
」傳令兵將最新的軍報送到中軍帳中,田師中伸手接過,揮揮手打發他出去。
這段時間,他一直按兵不動,但刺探軍情還是需要的。
每隔一兩個時辰,都有新的軍報送到他的手中。
從金兵開始攻打韓甫岳將軍開始,已經過去了月余。
在完顏盛第一次進攻受挫、大敗而歸之後,金兵就改變了策略。
開始打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消耗戰。
顯然,完顏盛也想明白了,徹底放棄了跟韓甫岳將軍硬碰硬的打算。
是真的碰不過!既然碰不過,那就抓住韓甫岳將軍兵力少、後勤不足的劣勢,窮追猛打。
這期間,韓甫岳將軍倒是也組織過幾次反擊和襲營,取得了不錯的戰果,但完顏盛不愧是以血條長著稱的武將,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硬是頂住了,沒有被打得崩潰。
而韓甫岳將軍的軍中輜重補給,終於也有些後繼乏力了。
許多附近的百姓想要運糧過來,但金人那邊自然是不能過去的,很容易被游騎襲擾。
這些百姓轉而想從齊軍這邊過去運糧,卻被全都田師中攔住了。
田師中見到這些百姓,非常和藹可親地說道:諸位的心意,我替韓甫岳將軍心領了,大家若是有軍糧,可以交給本將,本將自會轉交給韓甫岳將軍。
前面兵危戰凶,打得十分危險,各位父老鄉親還是不要上前了。
百姓十分感動,並當場用吐沫星子給田師中洗了個澡。
「狗官!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來害韓將軍的是不是?」「還將軍糧交給你?餵狗也不給你!」「狗賊,你不但不去支援韓將軍,還截下我等給韓將軍送的糧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一番痛罵之後,田師中也沒辦法了。
現在的百姓太聰明了,糊弄不住啊!沒辦法,他只能躲在中軍大帳不再出來,同時嚴令這些齊軍兵卒不能將運糧的百姓放過去。
軍營外每天都能聽到百姓的痛罵,田師中也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了。
總不能讓齊軍屠戮自己的百姓吧?他就算有賊心,也沒有這個賊膽啊。
就這樣,韓甫岳將軍和金人打了將近一個月,田師中也在軍營里被罵了一個月。
但好在這種苦日子總算是快熬到頭了。
從最新的軍報來看,韓甫岳將軍的軍中已經缺糧,而且連番苦戰之後士氣也受到了一定的打擊。
而金人則是在養精蓄銳之後,準備發起總攻了。
畢竟金人也不想拖延太久,後方的義軍正如火如荼地造反,完顏盛還想儘快殺死韓甫岳將軍之後回去平叛。
「應該很快就能回去跟秦相爺交差了……」田師中仍舊縮在大帳中,打算當縮頭烏龜。
然而就在這時,大帳外面突然鬧哄哄地嚷了起來。
田師中不由得皺眉,大聲喝問道:「什麼情況?何人敢在營中喧譁?不怕本將的軍法嗎?」話音剛落,就看到一眾兵士殺氣騰騰地從帳外闖了進來。
孟林一馬當先,手中提着一把染血的鋼刀。
田師中不由得大驚失色:「你們!你們要造反不成!來人,將他們全都拖下去,軍法從事!立斬不赦!」孟林冷笑一聲:「狗東西,你也配做我等的將軍?「我等軍卒浴血拼殺,是要跟韓甫岳將軍一樣殺金狗、復舊土,是要建功立業的!不是像你一樣,做諂媚小人蠅營狗苟,靠着巴結秦狗上位的!「韓將軍忠勇之心,天地可鑑。
雖然只剩下三萬兵卒,雖然沒有了後勤糧草,卻還在與金人浴血奮戰,幾乎以身殉國!「而金人寧可糾集大軍也要殺之而後快,足以見得韓將軍對金人的威脅有多大!「在這種時候,你這狗東西不僅不讓我們去打金人,還要截斷韓將軍的退路,坐視不管,此等行為與里通金人有何區別!「就連送糧的百姓都被你截住!「你聽聽軍營外百姓的呼喊,那不只是朱仙鎮百姓的呼喊,也是整個北地百姓的呼喊!難道北地的百姓,就不是我齊朝的子民了嗎?「今日不管你下不下令,我等都要去殺金兵!」田師中惶恐變色:「孟林!你瘋了!「你的家眷親人都還在齊朝!你此時若是謀反,可是要全家誅滅、妻女都要充入教坊司的!m..「你現在將刀放下,本將寬宏大量,可以當做無事發生過!」孟林冷笑:「田師中,我會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今日我既然敢拿起刀,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寬宏大量?真是笑話,今天若是讓你活着離開,我才沒有活路了!「至於家眷親屬……「韓將軍的家眷親屬也在南方!「若是齊朝敢動我等的家眷,那我等滅了金狗,就要殺回去報仇雪恨!我等誓與韓甫岳將軍共進退!」孟林說完快步上前,一刀捅入田師中的腹中。
「死!」……趙海平奮起長槍,將一名金人的騎兵挑落馬下。
然而,看着面前如潮水般不斷用來的金兵,他還是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就……到此為止了嗎?趙海平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或許再有幾個月時間,等他能夠將北方的失地整合起來,讓自己能夠獲得源源不斷的兵源和軍糧,一切就可以順利地走上正軌。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完顏盛是個有眼光的將領。
即便是後方頻頻失火、金兵的軍心已經嚴重動搖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糾集八萬大軍,要致自己於死地。
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算了,大不了下一次重新開始的時候,再報仇也不晚!」趙海平已經做好了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時,金人的後方卻突然騷動起來,陷入了混亂之中!趙海平不由得精神一振:「什麼情況?」他努力地眺望,只能隱約看到似乎一支齊朝的軍隊,正在痛擊金人的後軍!……完顏盛騎着戰馬,正在指揮戰鬥。
眼瞅着韓甫岳將軍這邊的兵卒已經因為飢餓和疲勞快要到極限了,眼瞅着距離殺死韓甫岳將軍,已經只差最後一步!然而就在這時,後方卻突然大亂!一名騎兵快馬趕來:「報!不好了,那支齊軍,那支齊軍竟然偷襲我方後軍!「簽軍已經大亂崩潰,頂不住了!」完顏盛臉色驟變:「什麼?!「這怎麼可能?!」完顏盛百思不得其解。
在出兵之前,他都已經跟完顏賢討論過了。
齊朝皇帝和宰執秦會之要和談,這肯定是沒錯的;韓甫岳將軍拒不受命,已經觸動了皇帝和秦會之的底線,雙方的矛盾已深,齊朝那邊也欲除之而後快,這也是沒錯的;秦會之不打算動用齊朝的軍隊去圍剿韓甫岳將軍,但必然會用上截斷輜重、封堵後路等手段來幫金軍,這更是沒錯的。
至於這支齊軍,統帥的人可是秦會之偏愛的田師中。
這個田師中,完顏盛也有所耳聞,就是草包一個。
所以,完顏盛已經猜到了,指望着跟齊軍兩麵包夾韓甫岳將軍肯定是不現實的,但這支齊軍也只會坐山觀虎鬥,截斷韓甫岳將軍的退路,或者等到金兵快打贏了才來摘摘果子。
可讓完顏盛沒想到的是,一種他從未預料到的情況發生了!這支齊軍竟然在金兵和昭義軍拼到極限的時候突然殺出,瞬間就讓金兵的後軍完全崩潰了!在冷兵器時代,這樣的崩潰是無法挽救的。
因為在亂軍之中,任何的軍令都已經無法傳遞,有組織的一方對無組織的一方,就只能是一邊倒的屠殺。
在這個瞬間,完顏盛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的想法。
他的第一反應是,距離成功就已經一步之遙,完全不管後軍的變故,拼命殺死韓甫岳將軍再撤?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自己給否了。
他賭不起!韓甫岳將軍身邊的親兵戰鬥力都太強悍,郾城大戰的時候他就嘗試過斬首行動,結果鐵浮屠一戰盡喪。
這次若是再沖不下來,豈不是連他自己也要搭在這裏?更何況,此時他手中的這些精兵都是金國的中間力量,多損失幾個,都會讓金國的政局變得動盪。
畢竟,金人的數量還是太少了。
軍隊中有大量的簽軍,而金人統治的土地上,也有大量其他民族的人。
原本屬於齊朝的北地已經是義軍四起,如果完顏盛再將精銳送在這裏……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裏,完顏盛咬牙:「傳令!撤軍!」他恨恨地看了看遠處正在騎着戰馬拼殺的韓甫岳將軍。
似乎距離殺死這位軍神,就只差一步之遙。
可終究,這一步還是因為陰差陽錯,變得無比遙遠……完顏盛一拍戰馬,調轉馬頭,帶着身邊的親兵往外突圍而去。
……「韓將軍!」一名身披戰甲、滿身血污的副將翻身下馬,對着趙海平跪拜下去。
趙海平趕忙將他扶起:「快快請起!」連番混戰之後,趙海平雖然用的是韓甫岳將軍的滿級號,此時也有點虛脫了。
按照歷史記載,韓甫岳將軍的個人戰力也是歷史天花板級別,在整個齊朝都是最頂尖的。
不論是騎術、弓術還是槍術,都冠絕當時。
但連番苦戰下來,趙海平也快把這幅身體壓榨到極限了。
原本以為自己或許要飲恨於此,讓朱仙鎮成為這個歷史切片中韓甫岳將軍的葬身之地,卻沒想到最後關頭峰迴路轉!那支一直在觀望的齊軍竟然猛攻金兵的後方,讓金兵本就已經繃到極限的神經徹底崩潰了。
此時金人的士氣本就已經很低落,大量的簽軍已經是兵無戰心,所以,稍微有一點點外力介入,局勢就瞬間崩盤了。
趙海平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帶着人狂追數十里,殺人盈野。
直到人困馬乏,士兵們全都追不動了之後,這才下令回營。
而後,就與這支齊軍合兵一處,見到了他們統兵的這位將領。
原本趙海平還有些納悶,這支齊軍之前一直截斷着自己的退路,明顯是想對自己不利的。
只是金兵大敵當前,他也根本騰不出手去管。
為什麼這支齊軍突然去打金人了?這不合理啊?見到孟林才知道,原來是孟林與一夥副將發起了兵變,殺了統軍的田師中,然後才率領這些齊軍猛攻金兵,讓這場本來勝算很低的戰鬥,變成了一次大捷。
「只是……諸位這樣做,恐怕是形同謀逆啊。
」趙海平感慨道。
孟林的臉色暗淡了一下,但緊接着便打起精神:「既已決定以身許國,又豈能以家人為念!「韓將軍,我等誓死追隨,願在您帳下聽命!」趙海平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那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但……我有一個要求。
「不願意留下的,就讓他們回去,沒必要強求。
這一切,必須完全自願。
」孟林愣了一下:「可是,韓將軍,我們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趙海平微微搖頭:「兵在精不在多。
」孟林只好點頭:「是。
」趙海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的家人,還有其他將士的家人,都會安然無恙的。
「我會想辦法保他們無虞!」……齊高宗的手微微顫抖着。
朱仙鎮第二次大捷的捷報,就拿在他的手上。
只是這封捷報在他看來,不能說是索然無味了,只能說是膽戰心驚。
朱仙鎮之戰,本該是韓甫岳將軍第四次北伐的最後一戰。
可現在,朱仙鎮的第二戰,卻成了韓甫岳將軍組建昭義軍第一次北伐的第一戰。
原本完顏盛在朱仙鎮一敗之後,已經打算退走。
朱仙鎮距離齊朝的舊都大梁城不過四十餘里,朱仙鎮一失,金人已經打算從大梁城中退走,甚至連財帛輜重都來不及帶走。
然而齊高宗卻下旨讓韓甫岳將軍班師回朝。
在此時的歷史切片中,原本打算撤走的完顏盛在得到秦會之的密信之後,就帶領兵馬殺了回來。
結果,又敗了。
這一戰的關鍵在於,原本在南方堵住昭義軍退路的齊軍發生了譁變,副將孟林等人殺了統軍的將領田師中,並猛攻金兵的後軍。
金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大敗而歸,被昭義軍和齊軍一路追殺,損失慘重。
昭義軍殲敵三萬以上,自身損失在五千左右,奪取軍糧二十四萬石,繳獲戰馬一萬五千匹,其他的輜重無算。
而這樣的大勝,已經超過了之前的郾城大捷!當然,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在於,郾城大捷時完顏盛率領的基本都是金兵中的精銳力量,而這次由於金兵的精銳已經損失慘重,所以帶了大量的簽軍。
這些簽軍的戰鬥力很不怎麼樣,逃跑時被殺得屍橫遍野,讓戰功顯得更誇張了一些。
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戰果,已經足以讓齊朝百姓無比振奮,而齊高宗無比惶恐了。
以往來自於韓甫岳的大捷,等於是齊軍的大捷,所以齊高宗雖然心裏會有些慌,但大體還是高興的。
但現在,韓甫岳實際上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還打出了這樣的大捷……這豈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手段能制住他了嗎?完顏盛的進攻,不可謂不拼命。
韓甫岳的處境,不可謂不被動。
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韓甫岳將軍還是勝了!還是大捷!當然,這大捷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因素,比如,孟林的兵變。
但這不是更可怕了嗎?連一支沒有攻打、只是堵着退路的齊軍都譁變了,那若是日後再想調兵去攻打韓甫岳將軍,還有不會譁變的軍隊嗎?齊高宗只覺得手腳冰涼,一個讓他無比恐懼的陰影,浮現在心頭。
他看向秦會之:「秦相……為之奈何……」秦會之也有些茫然。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的結果。
而此時,他的那些陰謀詭計,全都不奏效了。
再派別人去打?拉倒吧,別給韓甫岳將軍送菜了!突然,他一咬牙,惡狠狠地說道:「官家,必須使出雷霆手段了!「孟林已經是謀反了,韓甫岳也是謀反!既然是謀反,那就乾脆將他們的家眷全都找出來,滿門抄斬,以儆效尤!」一旁的張德遠發話了。
「秦相,你還沒有看過韓甫岳將軍新發的『告百姓書』吧?」秦會之臉一黑:「逆賊的東西有什麼看的必要!」張德遠微微嘆氣:「官家,秦相此計,是要置官家於死地啊!「韓甫岳將軍最新的『告百姓書』中,不僅詳細記錄了本次大捷的過程,還特別提到,此時昭義軍中有不少將士的家人都在南方。
「若是官家和秦相敢動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那便是與昭義軍有了不共戴天的死仇。
到時……便只有殺人償命、血債血償這一種結局了!「不共戴天這四個字……秦相,你當得起嗎!」此言一出,在場的三人似乎都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血債血償……不共戴天……他們此時已經毫不懷疑,若是敢動這些士兵的家眷,不管是動任何一人,韓甫岳將軍都有足夠的理由立刻舉兵殺回來!到時候,局面恐怕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齊高宗的雙手猛地握緊:「反了……反了!竟敢威脅朕……」張德遠又嘆了口氣,勸道:「官家!你好好想想!「此時昭義軍,還沒反呢!「韓將軍雖然抗命,但在百姓眼中,韓將軍要抗金,要收復北地,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官家拿這件事情來壓他,是壓不住的!「而此時韓將軍又剛在朱仙鎮打出大捷,天下百姓歡欣鼓舞。
官家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昭義軍將士的家眷……「官家,uu看書www.uukanshu.com 你想想天下百姓該如何看待?「更何況,此舉等於是給了韓甫岳將軍一個名正言順的謀反理由,到時候他若是真的以『朝廷戕害抗金義士家眷』之名起兵打來,到時候天下民心還有多少會站在我朝這邊?又能有幾支軍隊,能擋得住昭義軍的鋒芒?「官家深思啊!」齊高宗緊握的雙手又緩緩鬆開了。
他沉默許久,這才有氣無力地說道:「張卿,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張德遠說道:「只有一途。
招安!」齊高宗不由得一愣:「招安?」張德遠點頭:「沒錯。
官家,對於那些官軍剿不滅的叛賊、亂黨、流寇,招安是最好的辦法。
而此時對韓甫岳將軍,也是如此。
」齊高宗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在齊朝有句話: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這確實是一種普遍現象。
因為當了順民,意味着要被官府欺壓,永無出頭之日。
可若是殺人放火,打敗了官軍,讓官軍屢次來剿都無功而返,那朝廷沒有辦法,便只能招安了。
剿不動的人,不招安還能怎麼辦呢?而此時韓甫岳將軍,也給齊高宗製造了這樣的一種困境。
打吧,打不過,甚至都打不得。
越是想打,越容易出事。
那還能怎麼辦呢?只能用招安的辦法,暫時籠絡住他,徐徐圖之了。
至於這會不會給其他將領造成不好的示範效果……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而且,其他的那些將領基本上都已經返回,也都已經交出了兵權,倒是不擔心他們效仿韓甫岳將軍。
許久之後,齊高宗這才細若蚊吶地說了一聲:「那便……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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