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名貴的花瓶摔在地上,粉碎。
齊高宗憤怒的聲音從皇宮中傳來。
「反了!反了!
「秦相,果然如你所說,這韓甫岳早有反意!
「十二道金牌,他竟然都敢拒不奉詔!
「將手下的七萬軍馬和幾個關係疏遠的副將派回來是什麼意思?給自己留下了三萬餘人的精銳和所有嫡系副將,又是什麼意思!
「還敢發『告天下百姓書』,還自稱『昭義軍』!
「他眼中還有沒有我大齊的朝廷,還有沒有朕這個官家!」
此時,齊高宗已經得到了從北方傳來的消息。
韓甫岳將軍的這一行為,顯然是在嚴重挑釁他的皇權,同時,也幾乎完全坐實了秦會之的誣告。
這韓甫岳將軍,也不像是大家以為的那樣,任人擺佈啊。
齊高宗看向秦會之:「秦相!你說此時該怎麼辦!」
秦會之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憂慮,反而有難以掩飾的喜色。
韓甫岳將軍此舉,不是更省了他去找理由了嗎?
在真實的歷史中,韓甫岳將軍回來之後,秦會之為了冤殺他搜腸刮肚,但實在找不出任何罪證,最後硬是以「莫須有」的罪名冤殺。
而現在,不需要莫須有了,光是拒不受命這一點,就讓秦會之有了足夠的理由。
「官家,都到了這種地步,豈可猶豫不決?
「韓甫岳此人已經是要謀反了,我朝與金人的和議將成,只要命其他諸將與金人一起圍殺,和議既成,也正好平叛,還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豈不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齊高宗臉色陰沉不定,顯然,他也完全沒想到,韓甫岳將軍竟然真的不回來。
而秦會之的這番話,卻並未完全說動他。
就在這時,在場的第三人發話了。
「官家,臣以為不可。」
秦會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看向身側的這名大臣。
此人名為張德遠,五年前曾在朝中擔任宰執。後來,因為秦會之的得勢,以及他自身的一些錯誤,被貶謫到了永州。
而今,隨着宋金局勢的不斷變化,他也最終又回到朝堂,任檢校太傅、崇信軍節度使等職,封為和國公。
當然,張德遠雖然在高宗手下任過宰執,但此時的權勢已經遠不及秦會之。
這次之所以能被高宗召見,也是因為他與韓甫岳將軍是舊識,作為文官又知道些兵事,所以齊高宗也想聽聽他的意見。
總不能這等大事,也要讓秦會之一言而決。
要說張德遠此人如何,時人有一句評價:才極短,雖大義極分明,然全不曉事,扶得東邊倒了西邊,知得這裏忘了那裏。
總之,可以說是除了懂些大義、因為多次上書請求抗金而被秦會之百般排擠,政治才能和軍事才能卻都不咋樣的一名官員。
當然,不管怎麼說,在此時的這個朝堂上,「懂些大義」也已經算是一種十分珍稀的品質了。
秦會之冷冷地說道:「魏公啊,莫非到了此時,你還要為那亂臣賊子遮掩不成?」
不愧是奸佞,這一頂大帽子立刻就扣了過來。
齊高宗倒是想聽聽張德遠的說法,於是擺了擺手打斷秦會之:「張卿,說說你的看法。」
張德遠說道:「此事萬不可急躁。
「韓將軍雖然拒不奉詔,又將部隊更名為昭義軍,發了『告天下百姓書』,但終究……他不是還沒有反麼?
「官家若是興兵討伐,真的將他逼反了,又該如何?」
秦會之冷哼一聲:「原來魏公是畏敵如虎啊!
「等我朝大兵壓境,便要讓韓甫岳受縛入朝問罪!若是他不聽,天兵立時碾過去,將他平叛即可!還擔心什麼逼反了他?」
顯然,秦會之是一秒都不想多等。
張德遠像看腦殘一樣看了他一眼:「哦,那請問秦相,你打算讓誰去剿韓甫岳將軍?」
秦會之愣了一下:「這……」
此地一時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這個問題還真把秦會之給問住了。
他雖然是當朝宰執,但跟這些將領……一個都不熟啊!
相較而言,韓甫岳將軍已經算是情商比較高、比較給他面子的了。其他的那些將領,背地裏還不見得怎麼罵他呢。
當然,他是當朝宰執,完全可以讓皇帝下令,讓這些將領去打。
但問題在於,這些將領,多多少少都跟韓甫岳將軍的關係不錯……
派誰去?
皇帝之所以讓這些人立刻撤軍,就是因為他在秦會之的蠱惑和攛掇之下,已經對這些統兵在外的將領不信任了。連韓甫岳將軍這樣的人都不信任,更何況是其他的將領?
那麼,既然已經不信任了,再讓他們去剿韓甫岳將軍……
這豈不是會變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嗎?
萬一這些將領也被韓甫岳將軍給策反了呢?
好,或許可以找那些跟韓甫岳將軍關係不好的人去打,但問題在於,這種人一般也都比較廢物,即便去打,估計也都是給韓甫岳將軍送菜的……
跟韓將軍關係好的,不敢派過去;跟韓將軍關係不好的,派過去也打不贏。
這……
齊高宗顯然也想通了這一點,瞬間臉色變得煞白。
他發現,在一向溫順聽話的韓甫岳將軍突然亮出爪牙、拒不奉詔以後,他似乎……還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那依張卿之見,該當如何?」齊高宗問道。
張德遠說道:「臣以為,韓將軍並非真的要謀反。他之所以拒不奉詔,只是對於官家召還的旨意不滿,還想留下來繼續抗金而已。
「官家看他的『告百姓書』,也是字字不離與金人的刻骨仇恨。
「所以,此時最明智的辦法,還是默默地斷了他的糧草輜重。既不要去圍剿,也不要去出言刺激,此事,冷處理即可。
「至於金人的條件,臣以為,不可殺韓將軍以求和。」
他話還沒說完,秦會之已經差點跳了起來。
「豈有此理!你這等誤國之策,也敢說出來!
「你是要給所有武將,都開個好頭嗎?
「韓甫岳拒不奉詔,結果官家竟然毫無表示,默許了?那其他的將領又何必再回京?
「這樣搞下去,豈不是領兵在外的將領都可以無視官家的詔書和金牌了?你是要掘我齊朝的根基不成!
「官家,你千萬莫要聽他的一派胡言!韓甫岳必須死,這是殺雞儆猴!其他統兵在外的武將也都在看着官家對此事的處理,若是官家真的不聞不問,那立時就要天下大亂了!」
張德遠也毫不相讓:「秦相說的難道便是救國之策了?
「官家,你好好想想,韓甫岳將軍一直是你的心腹愛將,他對你的赤膽忠心,不只是諸將,就連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裏!
「此時韓將軍並未謀反,官家若是真的派其他將領去圍剿,絲毫不念舊情,統兵在外的其他將領會怎麼想?
「韓將軍畢竟有功於齊朝,就這樣剿殺了,這些武將豈不更是要人人自危、與官家離心離德?
「到時候才更是要天下皆反,我齊朝社稷立刻便要動搖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齊高宗聽得只感覺頭大如斗,難以作出決定。
按照原本真實的歷史,韓甫岳將軍二話不說就班師回朝了,於是齊高宗和秦會之發現,可以將他隨意拿捏。
對付一個聽話的人,哪怕他再強,也總是能找到辦法的。
所以,想貶官就貶官,想冤殺就冤殺,絲毫沒有任何難度。
可現在,韓甫岳將軍突然擺出一副抗命的架勢,這兩人反而不知所措了。
其實,秦會之跟張德遠說的都有道理。
韓甫岳將軍的特殊地位決定了,不管朝廷是剿或者不剿,都會有嚴重的問題!
剿,是天下武將人人寒心;不剿,是天下武將以後都敢拒不受命了!
更何況,剿就一定打的贏麼?
如果打不贏,那後果還要更加嚴重了。
到時候,局面恐怕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好了!」齊高宗怒道,「兩位愛卿的辦法都不可行!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焦躁地轉了兩圈:「韓甫岳此事,極壞!若是不能以儆效尤,讓那些班師回朝的武將怎麼看?就算他不死,也必須想辦法檻送京師,當庭論罪!
「但派其他將領去討伐,實在不妥。且不說這些軍隊會不會被韓甫岳遊說譁變,萬一打輸了,天下人會怎麼看朕?我朝才剛要與金人達成的和談,豈不是毀於一旦!」
齊高宗不敢打。
因為他清楚,其他的將領綁在一起,也不是韓甫岳的對手。
當然,考慮到朝廷可以斷糧,可以集中優勢兵力進攻,倒是也能爭得幾分勝算。
但問題在於,如果打輸了怎麼辦?
看到齊朝如此內鬥,民心恐怕會瞬間崩盤,而這其中的怨懟,肯定是對皇帝居多。畢竟此事最初就是因為皇帝莫名其妙要退兵而搞出來的。
退兵的事情,已經搞得天下民怨沸騰了。
而這一仗打輸了,也等於是把自己的底褲朝金人給露了個乾淨。金人看到除了韓甫岳將軍之外其他人竟然都如此不堪一擊,和議的時候豈不是要進一步的獅子大開口?
甚至有可能直接不議和了,再轉頭殺回來!
那同樣是一心想着求和苟安的齊高宗絕對不可接受的一種局面。
張德遠說道:「官家,臣還有一策。
「不如收回成命,讓諸將都回去,繼續去打金人。等把金人徹底趕回燕雲,收復了河北、河東諸縣,再回頭處理韓將軍的事情。」
齊高宗的臉色瞬間黑了:「張卿,你當朕是三歲小孩般的好糊弄嗎?
「朕已經下了退兵的命令,豈能朝令夕改?皇帝的威嚴何在?
「更何況,韓甫岳已有反意,不僅不想辦法解決,還繼續給他兵權?還繼續讓他去打河東、河北諸縣?怕是等他打跑了金人,接下來就是黃袍加身了!」
張德遠默默嘆了口氣。
果然,如果官家現在肯收回成命的話,那他一開始也就不可能想着要退兵了。
無解。
秦會之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說道:「官家,臣倒是有一計。
「朝廷之兵,確實不可輕動。
「一來是各路將軍都已經準備回京述職,此命令不好更改;二來若是一旦打輸,等於是向金人露怯,那麼我朝連番大捷所打出來的和談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所以,召回各個將軍的命令不變,大軍也只是屯兵駐紮,靜觀其變。
「而韓甫岳……該交由金人去解決。」
齊高宗的眼前一亮:「哦?交由金人去解決?」
秦會之點頭:「沒錯!
「此時諸將都已撤離,而韓甫岳的昭義軍已經深入險地,隨時都有可能被金人給包圍。
「金人更是對他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
「我們只需坐視不理,這支孤軍遲早要覆滅於金人之手。
「到時韓甫岳一死,我朝既達到了金人和談的條件,又不費一兵一卒剷除了叛賊。而諸軍未動,金人也摸不透我們的底細,必然不敢再生事端。
「這和談,不就成了嗎?」
齊高宗聽得雙眼越來越亮:「好!好!
「秦相此計,才是萬全之策!既然如此,就按照秦相的意思去辦!」
秦會之微微一笑:「官家且慢,此計還不算是萬全。
「韓甫岳此人領兵確實有獨到之處,金人此時懾於他的威名,恐怕疑心有詐,也不敢放心攻打。
「所以,我朝大軍雖然不能輕動,但以一支偏師去做做樣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此舉一來可以進一步打壓昭義軍中的士氣,讓韓甫岳陷入眾叛親離之境地,二來也可以阻隔退路,讓韓甫岳面對金兵包圍時,無法閃轉騰挪、向他處轉移。」
齊高宗聽完點頭:「嗯,倒也有理。
「只是這支偏師具體該由誰統領?秦相可有人選?」
兩人顯然都清楚,此時打出大捷的那些抗金名將,多半都是不能用的了。
因為這些人大部分都跟韓甫岳將軍的關係不錯,而且高宗也不信任他們,讓他們去打韓甫岳,威脅太大。
還是得找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
當然,這樣的人戰鬥力肯定也不會太強。但這次本來就是借刀殺人,真正去跟韓甫岳將軍打的是金人,齊朝這邊只是派一支偏師去堵住韓甫岳將軍的後路,不需出戰,只要屯兵原地默默看着就行。
這樣一來,一個普通的將領,也足以勝任了。
秦會之說道:「田師中可當此重任。讓他領三萬兵馬,足矣。」
齊高宗當即拍板:「好,就依秦相所言!」
……
金兵大帳中。
完顏盛看着手中的密信,臉上陰晴不定。
而在他旁邊的,正是此時金兵中僅次於完顏盛的二號人物,完顏賢,也被稱作蓋天大王。
在郾城之戰中,完顏賢策應完顏盛共同直插郾城,想要一舉斬首韓甫岳將軍的指揮部,結果被韓甫岳將軍以少勝多極限反殺,把兩人一窩端了。
所以,要說恐岳症,這兩人大哥不說二哥,誰都差不多。
但此時手中的這封密信,卻又讓局勢有了很大的變化。
完顏盛將密信遞給完顏賢:「這是秦會之遞來的密信,讓我們去剿殺韓甫岳,而他則會派一支偏師策應,與我們前後夾攻。你覺得……此事可信嗎?」
完顏賢看着密信上的內容,沉默不語,一時間也給不出十分確切的答覆。
這段時間對金人來說,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
先是郾城、朱仙鎮等地接連被韓甫岳將軍擊潰,緊接着其他戰場的情況也急劇惡化起來,各地的金兵頻頻傳來慘敗的戰報。
而整個金國在黃河以北的統治也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各地的義軍蜂起,金人想抽調簽軍支援前線,但這些地方根本就不理會。
甚至金人內部都已經做好了撤回燕雲、徹底放棄這些年吞掉的齊地的打算。
完顏盛也不得不承認,或許前不久剛剛被他在政變中幹掉的完顏昌,才是對的。
齊朝的戰爭潛力一旦挖掘出來,確實十分可怕!
完顏盛也想不通,為何當年靖平之變時,金人南下勢如破竹,所有齊軍全都如同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可轉過頭去沒幾年,齊朝卻突然冒出來一個韓甫岳將軍,整個軍力直線上升?
完顏盛還是靖平之變時的那個完顏盛,可齊朝的軍隊,卻不是那時的軍隊了。
這一番慘敗,讓完顏盛都感到心灰意冷,不知要如何向朝中交代。
可就在這時,天上掉下來一個巨大的餡餅。
齊朝竟然要撤軍、議和!
這在完顏盛看來,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果此時完顏盛是齊朝皇帝,當然要御駕親征,帶着韓甫岳將軍一波推到金人的國都才算善罷甘休。就算不能將金人滅國,怎麼也得訂一個城下之盟,吃到足夠多的好處吧?
結果,齊朝的那位皇帝,竟然這樣就已經滿足了?
真是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麼說,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雖然在事先不能期待,但在事後,卻是可以盡情享受的。
所以,完顏盛深諳談判心理,在商討議和條件的時候,堅持說必須殺了韓甫岳將軍,才能定立合議!
這其實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漫天要價。
金人在談判過程中一直都是這樣的,靖平之變時獅子大開口索要各種錢糧,又或者是如同慢慢收緊絞索一般不斷加碼,都是這種談判思維的體現。
如果對方是個腦子正常的人,就該一邊打一邊落地還錢,最後爭取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
其實完顏盛也沒覺得這樣的漫天要價能成功。
結果,齊朝竟然真的打算殺韓甫岳將軍?
當發現齊朝的想法有些鬆動、這一條款真的有可能達成的時候,完顏盛更是要咬定「必殺韓甫岳」這一條不鬆口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況,韓甫岳將軍肯定會班師回朝,而後秦會之和皇帝會想辦法冤殺他,給金人足夠的利益之後,定立合議。
但現在,情況卻出現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化。
韓甫岳將軍竟然拒不奉詔,而且留下了三萬多的精兵,還改名為昭義軍,發了「告天下百姓書」。儼然是要抗旨不遵,並且留下來抗金到底了。
秦會之則是送來密信,請求完顏盛剿殺韓甫岳將軍來達成和議,而齊朝這邊,則是會派出一支偏師去前後夾攻。
這讓完顏盛陷入了沉思。
他起身在大帳中走了兩圈,說道:「韓甫岳此人確實是一代名將,郾城之戰,我已是勢在必得之勢,卻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強行破局,鐵浮屠和拐子馬一戰盡喪,真是讓我心痛如絞……
「若是此時他手中僅有三萬餘人,又沒有糧草後勤,那麼此時一舉攻滅、斬草除根,確實是最佳的時機。
「只是……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誘敵之計?
「苦肉計的故事,我可是讀過的。」
此時的金人都非常熱衷於齊朝的文化,許多歷史典故都是耳熟能詳。
完顏盛也很擔心,萬一韓甫岳將軍的謀反只是做做樣子,實際上是為了設下圈套、誘他上鈎呢?
等他猛攻韓甫岳將軍的時候,各路齊軍分割包抄,到時候他再來一場大敗……
那就別想和談的事情了,直接考慮着跑回黑山白水之地的老家吧。
完顏賢微微搖頭:「我認為……不是圈套。
「若這是計謀,那未免也太多此一舉了些。
「齊人本就可以不與我們和談,可以讓韓甫岳繼續打下去。但齊朝皇帝卻真的發了退兵的詔令,一日十二道金牌讓韓甫岳退兵。
「這足以說明,齊朝皇帝是真的不想打了。
「如此一番表現,怎麼可能是做戲?那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而且,以我們對齊朝皇帝和秦會之的了解,這種事情,確實是他們會幹出來的。
「秦會之此人,存在於齊朝的唯一價值就是與我朝簽訂和議。所以,不論我們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此人都會全盤接受。
「更何況從各路探子傳來的軍報來看,齊朝除了韓甫岳之外的大將確實都已經班師回朝,大軍也已經回撤。雖然沒有撤得很快,但後撤之意很明顯,也不可能跑過來包抄我軍的後路。
「種種跡象表明……這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完顏盛不由得哈哈大笑:「好!齊朝有這麼一位皇帝,有這麼一位宰執,真是我大金之福啊!
「傳令,集合諸軍,殺韓甫岳!
「殺了韓甫岳再與齊朝訂立和議,此時輸掉的,待我平定各路反賊,到時再一併拿回來!」
完顏盛無愧於擁有一流的戰略能力和三流的戰術能力。他總是能準確地把握住該有的戰機。
完顏盛作為統兵將領的特點,可以用「能夠把握戰機、機動能力強大、有韌性」來概括。
金人其實本就不擅長特別複雜的戰略戰術,也並沒有很強的紀律性。之所以這麼多年一直都能連戰連捷,靠的就是忍耐持久、悍勇無懼。
金人的騎兵號稱不能打一百個回合的都不算是精銳,攻城時,往往也都是奮勇爭先、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樣高昂的戰鬥意志,讓金人即便遭遇苦戰,也往往能堅持到最後變成大勝,而即便輸了,也很難徹底崩潰。
完顏盛雖然被韓甫岳將軍吊起來打,但在金人之中,卻已經是最強者,而且也是將金兵的這種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一個將領。
而此時,他又和往常一樣,看到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戰機。
對於完顏盛來說,上上策自然是等韓甫岳班師回朝之後、由秦會之下手來冤殺。兵不血刃就除掉頭號勁敵,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但此時,韓甫岳將軍竟然抗命了,不打算回朝。
看齊朝的意思,他們似乎也不想出動自己的部隊去剿殺韓甫岳將軍。
既然如此,也只能金人來辦了。
完顏盛能看清此時的局勢,如果金人不出手,齊朝去剿滅韓甫岳將軍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遲則生變。
雖說韓甫岳將軍此時只有三萬餘人,但若是真的讓他發展起來,那就難辦了。
所以,完顏盛決定趁着韓甫岳軍中來不及整合完全、沒獲得足夠的支持、沒能找到穩定的軍糧來源時,先一步雷霆行動,將他剿殺。
如此一來,既可以震懾天下,讓金兵揚眉吐氣,又能徹底除掉這一強敵。
於是,金人已經瀕臨崩潰的各路大軍,又被完顏盛給強行統合起來,精銳騎兵與步卒加起來合計八萬,直撲朱仙鎮。
……
而此時,趙海平卻並沒有匆忙調動大軍,而是仍舊留在原地。
他只做三件事。
第一是高牆深溝,繼續完善軍營中的各項防禦工事,儘可能地將這一帶構築起層層防線,打造得固若金湯;
第二是仍舊每日對士兵勤加操練;
第三是接收附近百姓送來的軍糧。
雖說昭義軍只剩了三萬餘人,軍糧消耗速度減慢了,但畢竟沒有了後方源源不斷的糧草,此時已經是坐吃山空的狀態。
大軍撤走時所留下的那些糧食,其實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但至少在短期內,趙海平還不用擔心軍糧的問題。
因為新收復地區的敵後百姓,都在爭相地前來送糧食。
按照史料記載,百姓們紛紛「爭輓車牽牛,載糗糧,以饋義軍」,而在得知韓甫岳將軍收到金牌要撤兵的時候,中原百姓也曾經苦勸:「我等頂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虜人悉知之。今日相公去此,吾等無噍類矣。」
當時以韓甫岳將軍在各地的極大聲望而言,百姓們紛紛前來送軍糧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
不僅是韓甫岳將軍如此,其他的各路齊軍,只要是能打勝仗、在百姓中名聲較好的,也都有這種待遇。
而在趙海平撕毀詔書之前,韓甫岳將軍和其他將領的做法,基本上都是「厚賞以銀帛」。
也就是說,不能白要百姓的糧食,而是根據運糧的多少,給百姓賞賜一些金銀財帛之物。
而金人則是惱羞成怒,一邊派人截殺給齊軍運糧的百姓,一邊以保伍連坐之法,凡是發現投運軍糧的就將周圍的百姓全都殺掉。
可即便如此,齊朝百姓爭相運糧也還是絡繹不絕。
除此之外,金人在撤離各個戰略要地的時候,也來不及帶走各種輜重,所以這部分也可以用作補充。
之前各路齊軍不收百姓送來的軍糧,是因為他們確實不缺糧食,但現在,趙海平是真的缺糧食了。
所以,他讓手下將百姓辛辛苦苦送來的這些軍糧全都收下,一一記錄。
不僅如此,還把幾名運送軍糧的老鄉叫來,與他們攀談了一番,並告訴他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些軍糧,此時雖然不能以金銀財帛用作交換,但這些老鄉都可以獲得由他親自書寫、蓋了軍中大印的憑證。
而趙海平承諾,等到收復了失地,就會向這些百姓分發無主的土地。凡是給大軍運送過軍糧的,還可以根據運送軍糧的多少,額外獲得土地!
多少軍糧換多少土地,在憑據上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當然了,所謂的無主土地……有些可能是真的無主,有些,則可能是幹掉金人的偽軍和地主之後,強行變成無主的。
前來送糧食的百姓自然是歡天喜地地將這些憑據給收好,比收到金銀財寶之類的賞賜還要更加高興。
因為在古代,土地就是唯一的生產資料!
金銀雖然也是硬通貨,但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吸引力比土地要差得多了。
雖說現在這還只是一個空頭支票,不見得能兌現,但它在百姓心目中卻是必然兌現的。
因為韓甫岳將軍南征北戰打下的赫赫威名,讓百姓們確信他肯定能打贏,而且,絕對不會賴賬。
不僅如此,趙海平還繼續跟手下的兵卒們定下了約法三章。
第一,仍舊要奮勇殺敵,事事爭先,以前和以後立下的軍功,都還是作數的。
第二,仍舊要「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不管遇到怎麼樣的絕境,都不能去侵擾百姓。
第三,凡是立下軍功的,跟那些來運糧的百姓一樣,都可以獲得土地!
這樣一來,昭義軍的目標和獎懲機制,就明確了。
目標,就是打金人、收復失地。
而獎懲機制,就是按照軍功來分配奪回的土地!
在之前,韓甫岳將軍是絕對不能,也不敢這麼玩的。因為他仍舊是齊朝的臣子,帶的也是齊朝的軍隊,那麼打下來的土地,自然也是屬於齊朝的。
這些土地怎麼分,要看皇帝的意思,他作為統兵的將領,是無權處置的。
但現在,既然已經不管皇帝的詔令了,也不需要皇帝的後勤糧草了,老子打下來的地盤,難道還要給你分?
那當然是我自己佔下了!
而這樣的獎勵機制,不管是對於手下的兵卒而言,還是對於運糧的百姓而言,都有着絕對無法抵抗的誘惑力。
就在這時,趙海平收到軍報,完顏盛再度糾集了八萬兵馬,捲土重來。
而這次,顯然是得知了韓甫岳將軍與齊朝鬧翻的消息,要來一雪前恥了。
趙海平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雙方在人數上,當然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後勤糧草供應方面,也差了很多。
雖說有屯糧,也有百姓自發運糧,但既然尚未形成穩定的補給線,那麼昭義軍的後勤壓力,肯定是要大很多的。
如果這一戰打成了持久戰,或許昭義軍真的會被困死在這裏。
但那又如何呢?
趙海平在撕毀詔書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今天的局面。
那就打!
只要這一戰贏下來,天高海闊,就能任意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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