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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數日, 星夜馳行,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吐蕃崗哨了。隨夢小說網 http://www.suimeng.co/林雨桐這才勒住馬頭, 打了一個手勢, 都下了馬。
邊上的一處谷地里,發出『布穀布穀』的鳥叫聲, 緊跟着有些響動, 是薛訥從乾草叢中鑽出來,「殿下。」
林雨桐帶着人跟着往這一片峽谷而去。
進入山谷百十米,就有一片借着山體凹陷了進去而形成的一小片草場, 能遮擋住外圍的視線。只要不是有人在對面的山樑上往這裏看, 基本就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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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苾明正帶着人在這邊守着,他們一行兩個小隊, 都只二十人而已。薛訥為探,契苾明是帶着人攜帶了幾十身吐蕃軍服,先期抵達這裏。
只要把吐蕃軍服偽裝好,那一路怎麼走沒人管。可桐桐得繞着道兒走, 不能驚擾太多的人。因此來的肯定稍微要遲一些。
林雨桐叫先鋒營先修整,這才問這兩人, 「怎麼樣?打探了嗎?」
薛訥低聲道,「臣專門繞道靈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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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訥就低聲解釋,「弘化公主而今在靈州。」
林雨桐便懂了。光化公主初封弘化公主,是李唐的第一位和親公主, 當時和親給了吐谷渾可汗慕容諾曷缽。她是李世民收養的宗室女,冊封為公主和親的!這位公主也是頗有膽識的!當時大唐是一邊對吐谷渾用兵, 一邊以和親來安撫。可這和親卻叫吐谷渾的大臣不滿,於是想搶了公主和大汗, 一起投奔吐蕃去。是這位公主當機立斷,騎馬帶着大汗一直逃到涼州。後來大唐就把他們安置在了靈州,另外給了冊封,那位大汗數次加封,前幾年被加封為青海郡王,而弘化公主也是在逃出來之後,被改封為光華公主的。
吐谷渾內部一亂,大唐平了吐谷渾,而後又將文成公主和親給松贊干布。這才保持了這一片幾十年的安穩。
而今文成公主應該還活着呢,但是她跟松贊干布並沒有生下孩子。松贊干布跟一位蒙氏妃生下了兒子,可這個兒子卻比松贊干布早死。於是,松贊干布死後,是孫子芒松芒贊繼承了贊普之位。但實際掌權者一直就是論欽陵父子乃至家族。
要對付吐蕃,要了解而今被吐蕃控制的羌地,那誰能比那片土地的老主子更了解呢?這位青海郡王曾經是可汗呀,他的部眾,他的族人,一直就沒放棄復國的念頭。但是,叫他們復國卻萬萬不可。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可以用他們掌控這裏,卻不能任由其復國。便是復國之後成為大唐的屬國也不行。
靈州聚集着青海郡王的部屬族人,確實能從他們打聽來情報。
薛訥從懷裏拿出一份地圖來,「您看,這是花了一塊金子從舊吐谷渾的侍衛首領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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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想往那邊做生意,各種輿圖都會想法子購買。只是這個更詳細,要的價格更高而已。」林雨桐接過來看了看,跟記憶里的很多東西是有重合的,比安西都護所提供的輿圖要詳細的多。她收起來,而後就看了帶出來的三百來人,「我需要三十個人,隨我先期進入。其他的人以百姓的打扮混進去,趁亂而動。外面滯留十人,接應薛仁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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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桐搖頭,契苾明是外族人,他眼睛的顏色不是黑色的!這個特徵很明顯。帶着他去……肯定不行!因此,她轉手卻點了薛訥,「他跟着我,你的長相太明顯了。我帶人走後,剩下的人歸你轄制。」
是!
三十個人,怎麼選?
林雨桐在這些人中掃了一圈,「這次選人,不是按照能力按照勇武來取人,此次隨我去,得扮作吐蕃人。吐蕃人長相自有特別,我需挑一些長相近似的,好偽裝的!」
一群人就相互打量,然後嘻嘻哈哈的點評起對方的長相來。
林雨桐一般先往鼻子上看,面部稍微扁平一些沒關係,這個時期的吐蕃人,鼻子較為挺立。高原上染上的高原紅,其實一個個的在安西那麼呆的時間長了,臉上一樣會長兩個紅坨坨。
從裏面挑選出三十個,換個吐蕃的軍服。
再簡單的收拾了收拾,叫契苾明反覆的教他們幾句吐蕃語,這就足夠了。
三十一人,三十一匹馬,直奔關隘而去。
臨走的時候,四爺給的東西是從悉多身上搜出來的兵符和引信,再便是通關的文牒。到了關隘,幾十人是不會引起太大的緊張的。眼看到跟前的,城門前才被數人給攔下了。林雨桐亮了兵符,只喊道:「快!悉多將軍被伏擊,派我等來求援……要面見贊婆將軍……」
說着話,御馬越過數人,「快!通報贊婆將軍……有新軍情……」
沒防備之下,直接闖關進了去了。
到了府門,還是一樣的話。可這裏的侍衛卻不是吃素的,上下的打量,「求見將軍?將軍狩獵去了,你們在府中稍等……」
胡說!春季狩什麼獵?林雨桐頓時一怒,拔刀就架在這脖子上,「軍情緊急,你敢推諉?」
這人也不懼,「哪裏來的野人,亮明身份!」
不能糾纏!
念頭一閃,林雨桐手起刀落,而後一手刀一手印信,「我們將軍等待救援,攔路者死!」
這倒是叫人猶疑了起來,除了進去報信去的,都亮出傢伙來,還有人喊着:「不要靠前,已經有人去稟報了。」
不敢動手,怕真有緊急軍務。
可也不敢大意,在府門口殺人,誰知道會不會過激。
林雨桐也沒動,只喊着:「快些!十萬火急。」
這倒是叫人鬆了一口氣,不是鬧事的就好。
外面之前鬧騰,現在安靜了。第二撥去通報的人報說,「沒有再硬闖,只是拿着印信要見將軍。」
副將就往出走,「我去!」
贊婆一把劃拉開,「沒聽見帶着印信卻不往裏闖了嗎?沒事。」又不把人往身前帶,他還能把我怎麼着?
一行人腳步匆匆,一重重的護衛在身前,林雨桐帶着的人都不動,贊婆在距離林雨桐幾十步之外就站住了。一個在府門外,重重護衛攔着。一個在府門內,身前重重護衛護着。
安全上肯定是無虞的。
可贊婆還是謹慎的沒往前去,只抬抬下巴,「叫人把印信接了。」
後面就喊着最前面的侍衛,「接了印信。」
這侍衛一朝前,林雨桐就滿是『緊張』的喊:「別動!別動!」
這種緊張更叫人放下戒心,這侍衛甚至於笑了一下,指了指印信。
林雨桐『嚇的』照後退兩步,「別過來……我扔給你們……」
行!扔吧!
這印信是青銅雕刻在一塊上好的玉石上,四四方方的,很有些重量。林雨桐揚起手,朝贊婆的方向扔出。那就是一塊印信,誰都看得見,因此,也無人緊張。只是這人手勁不小,還真給扔過來了,瞧那個方向,能砸到將軍的腦門。
周圍的人都被那印信吸引了,林雨桐喊了一聲,「將軍小心!」
幾乎所有的人,都朝這贊婆的方向看去。說時遲那時快,桐桐蹭一下抓了掛在馬上的弓箭和箭簇,抬手彎弓一氣呵成。一箭三發,直奔三個將領打扮的人物。
一箭正中贊婆的脖頸,其他兩箭射穿兩名副將的胸口。
這個變故太快,快到幾乎沒給人任何反應的時候。可除了薛訥之外的二十九個親隨卻先一步上馬,打馬就走。出了這裏,二十九個人分散,走不同的方向。高喊着:將軍被刺殺而亡,快撤——將軍被刺殺而亡,大唐打進來了,快撤——
城中頓時亂成一團。
契苾明帶着二百多人,一身百姓的打扮混在街道上,一邊呼喊着製造混亂,一邊去接應林雨桐。
林雨桐和薛訥一路朝里殺去,林雨桐直奔書房,薛訥守在門口,一夫當關。林雨桐取了印信,又從里往外殺!
這是親衛,自然是要拼命的!跟城中的其他駐軍可不一樣。
混亂的城中遠遠的能聽見有人喊:「大唐打來了——大唐打來了……」
林雨桐聽見這些吐蕃親衛中有人喊:「快走——西北草場,找欽陵——」
就見數十個親衛,棄了這府里,直奔馬廄。
林雨桐喊薛訥,「走!追過去!西北草場,論欽陵該是在的……」
西北方向的有一片肥美的草場,論欽陵帶着兵在這裏駐紮。他一年幾乎要來這裏十數次,每次逗留三五天,十數天不等。
這日,天氣晴好,他先是接到一個壞消息,那便是從安西掏出來的幾人來報信,說是中了人家的計策了,悉多所率三萬人馬全部被殲滅。悉多被人一箭射中胸口,而今生死不知。此事只怕是已經傳回吐蕃了,他得趕緊返回,要不然朝堂之內必生亂。
正喊着人收拾東西馬上就走了,再打發人告知贊婆一聲,結果就有侍衛慌慌張張來報,「將軍府侍衛來報,說是將軍被刺殺……」
話沒回完,就又有侍衛來報,「論欽陵,將軍府又來人了,喊着抓刺客……」
好似是說,第一撥來報信的是假侍衛,第二撥才是真的!
論欽陵皺眉,問說,「第一撥幾人?第二撥幾人?」
「第一撥三十餘人,第二撥兩人。」
論欽陵一聽,二話不說,調轉馬頭,打馬就走!一邊跑一邊吩咐屬下,「留五百攔截,不分真假,格殺勿論。其他人等,隨我撤軍五十里!快!」
跑了!
林雨桐喊薛訥,「不要戀戰!撤!」
兩人來的快,走的也迅猛!因着論欽陵撤了,攔截的人馬也不糾纏,押後撤軍而走。
契苾明帶着人追來,「城裏已經亂了……您看城外的山頭,起煙了,薛將軍的前鋒怕是已經距離咱們只有二三十里了。」
「你留着接應!我帶幾個人……」
幹什麼?
「追論欽陵!」他不徹底的退了,還有一場惡戰要打,「不要人多,好手七八個即可。」
契苾明點了八個人,林雨桐掃了一眼,都是身量輕靈活些的,這便是騎馬長途奔襲。
走!
論欽陵帶的人馬多,必然是要走主幹道的!
林雨桐拿着輿圖看了半晌,「咱們在這裏下馬,徒步翻過這座山,埋伏側面,伺機而動。」
可哪怕是軍中好手,也不是人人都能跟的上她的。
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稍作休息,而後原路返回,看着咱們的馬。」
結果等翻過山樑,只薛訥和一個叫王守心的還緊跟左右。
林雨桐左右看看地形,而後指了指對面,「你們在原地,不要動,我去對面。等我那邊起了煙,你們就點火……」
這火燒不起來!這是山陰,山陰面這個時節還有好些雪沒融化呢。
沒錯!「可燒不起來才要燒啊!要的就是這點煙!煙能掩蓋太多的東西,論欽陵怕藏着伏兵,必是不敢滯留。只要撤離這一片,薛將軍必是會打發人來接管。這裏往前便是要塞,只要把住要塞,就好辦了。」
是!
林雨桐前行,在論欽陵走大路過來的時候,突然的,山里冒起了煙。才發現端倪,緊跟着這邊的山樑也冒起了煙,煙塵滾滾。他一怕,這煙塵掩蓋了蹤跡,叫自己看不清別人的行軍意圖。二怕,這火真的燒起來。雖然是在山陰,可風吹了火星子起來,山陽面瞬間就是大火!大火阻隔路徑,他就被堵在這山谷里了!
「快!」加快行軍!
話音才落,一簇帶着火星子的箭簇就飛了過去!馬奴轉身一擋,正擋在他的身前。可饒是如此,那箭也劃傷了胳膊,可緊跟着傷口麻木:不好!有毒!
他手起刀落,削了胳膊上的一塊皮肉,翻身掛在馬的側面,數位侍衛騎馬護衛在左右,急速朝前奔去。
來不及搜刺客,果然被他預料到了!之前說真假兩撥刺客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必然是來了好手了!第一撥若是刺客,那第二撥只兩個人怎麼敢一路追擊?且跟的那麼近,前一撥剛到,後一撥就到了。他們就不怕這幾十個人回馬殺了他們?
所以,只能是那一行兩個人,是硬茬子,有別人沒有的本事。
此次的將領是誰?如此陌生的風格!他是把大唐的每個將領的風格摸透了,這才興兵的!可如今這個將領,全不是他熟悉的風格。
此人好弄險,好劍走偏鋒。能為將,不可為帥!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打了他這麼一個措手不及!
此人為前鋒,只要配合打的好,只怕此刻青海駐兵危矣!
林雨桐站在山崗上,看着論欽陵急速退去。還真有些可惜!其一,弓箭不行,弓的強度跟不上。其二,這個角度不太合適。時間太倉促了,壓根沒有那麼多準備的時間。第三,對方太機靈了,也特別謹慎。稍微聞見一點味道,轉身就跑。此人的嗅覺不是一般的靈敏,對危險的感知比一般人要高的多。
直到薛訥拿着一塊都削下來的肉過來,她這才坐下,能喘口氣了。
不過,話說,咱能不能把那玩意扔了?
薛訥不扔,「這是戰利品!」
王守心全程站着,林雨桐讓坐,他不坐,「我還是守着吧。」
緊張到好似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都能冒出來一個刺客似得。
沒人說話,都累的夠嗆。長途奔襲,真是一刻都沒鬆勁兒。便是現在,渾身都是緊繃着的。直到薛仁貴帶着五千人馬過來了,這才真是鬆了一口氣。
「殿下!」薛仁貴過來見禮,而後問說,「您可好。」
都好!
「悉多在龜茲城外被公主一箭射死,後來搶救無效,已然死了。而今,棺木在千佛寺寄存,等着吐蕃那邊的消息。公主沒有停歇,轉身帶着三百人直奔青海城外,只帶三十親隨偽裝後強行闖關,直奔將軍府。趁其不備,射殺了贊婆和兩位副將,在將軍府中殺了一個進出,搶了兵符,為薛將軍收復十二州提供了幫助。而後帶着九位勇士,走狹路攔截論欽陵,先是放火驚了吐蕃兵,而後趁亂射殺論欽陵。論欽陵被馬奴所救,箭簇射傷了胳臂。箭簇上有毒,論欽陵削皮割肉,僥倖逃命,負傷帶人逃回吐蕃。摺子發來之日,羌地十二州全部收復,吐蕃兩萬多駐兵,全殲!」
是!
那事就這麼定下了!其他的官員隨後着吏部擬定,就先散了吧!
先是駙馬的摺子,這個摺子誰都沒打開,因着這是秘折!不過而今站在這裏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武后就把摺子直接開啟了。摺子上說的是人事。把安西而今的境況,在摺子上剖析了一遍。當地勢力如何、常駐此地的郭待封如何,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無不說明這個地方的官員配置,各方面的政策上出現了問題。駙馬在摺子裏說,焉耆作為重鎮,駐紮兩千兵馬,可阿史那一支叛亂,尤不能查,何也?
是啊!調不動,相互做不到協同配合。這必然導致接收吃力。
「青海是據點,各地駐兵千餘人不等。已經派人去清繳了。這些人馬,不會放走一個。」
可叫駙馬總理安西事務,晉升了公主,卻沒叫公主返回京城。這其實還是對安西的駐兵有別的安排吧。
劉仁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沒言語。戴至德是太子心腹,護國公主跟太子關係親密,他自然不反對。張文瓘乃李績學生,這一層關係更親密。而閻立本,據說是跟駙馬關係極為莫逆,他又能說什麼呢?
李敬玄是父皇做太子時候的東宮侍讀,用一個父皇的人,你們總該消停了吧。
薛仁貴搖頭,「調不動,沒用的!」
那就哪裏也不能去了,先去青海呆着,等着最後的戰果。
李弘梳洗了,急匆匆的往前面去。太子妃心說,還是得請太醫晚上來看看。
這一起來,看看這環境,人都是迷茫的。
李治沒有言語,只抬手催武后讀下一封。
太子顧不上看什麼太醫,他才坐下,高力元就急匆匆的進來。他心裏咯噔一下,這必是又出急事大事了!他現在一見這麼急的事,心都不由的顫了顫。
想到這個,他就問了,「聖人可有人選?」
武后挨着李治落座了。
但具體怎麼個捷報卻也不知道。
是!隨後就擬旨賞賜。
離開了皇宮,叫太子監國,這就不能說皇后干政了!將這件事先皇后推!橫不能一直大旱下去。等一場甘霖下來,這個話題自然就淡了。
論欽陵久久沒言語,擺手先叫人退下了。
這地方可不敢猶豫!他馬上坐好:「宣——」
武后扶他起身,「兵部捷報,太子帶着朝臣正來。」
「着英國公總理安西事務,晉安西都督。」
他的心提着,感覺隨時都能跳出來。就聽高力元說,「殿下,幾位相公連同兵部大臣在外候見。」兵部?
「拿筆墨紙硯。」得給大唐皇帝寫一封信,這個時候,需要一個『穩』字!求和也罷,什麼也好,得爭取這個時間了。
什麼?
李治點頭,這便是宗族之弊了!
這是應該的!但是這十二州的官員,又給怎麼任命呢?聖人可說了,薛仁貴只是暫領十二州軍務。
在!
薛仁貴鄭重行禮,「公主請行,末將恭送。」
武后緩緩的放下摺子,取了陶大有的。陶大有說的又不一樣,他說了這大半年安西之難,寫了駙馬怎麼叫將士住地穴以躲避嚴寒,寫了而今龜茲又建了一圈城郭,也寫了許多百姓拋棄了帳篷,也學着挖地穴以居住。說公主與駙馬也住在地穴里,與將士同吃同住等等。
他幾番咬牙,「悉多……還在安西?」
來不及細想,就聽聖人又說,「此番大勝,當昭告天下……」
給公主和駙馬說了不知道多少好話,但其中也把他的難處,安西今年的難處隱含的表達了。
林雨桐笑了笑,打馬就走。
正忙着呢,高延福腳步匆匆的進來,特別小聲的說話,怕驚擾了聖人,「……東宮來報,太子帶着幾位相公連同兵部官員正朝這邊來,說是捷報……」
沒人說公主不能為將的話!大唐出過領兵的平陽公主。若是公主有此能,朝臣在這個上面是不敢說話的。
每一個立功的人,都有晉升。包括太醫劉神威。
這個話說的,越想越有味道。
這行為堪稱是孤勇!
大唐帝姬,高居輔國之尊位,以身犯險,生母讀來生父聽,便是不長在身邊的孩子,可骨肉相連,焉能不後怕?
沒有表功,沒有伸手朝朝廷要錢要糧要任何東西,只是陳述了安西之弊。其實,他隱隱的已經給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聖人稱病,摺子並不批覆。所有的摺子堆積在太子面前,佔了半間屋子。夜裏熬油批覆摺子處理國事,白天得見朝中文武大臣,跟他們溝通。天有大旱,這與皇后干政不干政有什麼關係?你們來上摺子,你們說要叫皇后避宮。可孤是皇后的親生兒子,母后若是避宮,我作為太子何去何從?
他以為又是新羅國鬧事,結果並不是!張文瓘率先進來,一進來就滿臉激動的喊:「殿下,安西大捷!公主和英國公不僅設計在龜茲城外全殲吐蕃三萬人馬,公主還帶百餘護衛奇襲青海,殺了守將贊婆,而後收復羌地十二州了……」
李弘拿摺子手有點抖,武后接了過來,「我給您念吧。」
送到長安時,太液池裏的荷花也才露出了尖尖角。
可饒是左右支應,朝中的反對之聲半絲也不見減退。
太子擺擺手,「沒事,熱的。」
是!
他深吸一口氣,短期內是不能動刀兵了。朝中聲音頗雜,對此次大敗都甚為不滿,而今自己暫時顧不得其他了!他喊道:「來人!」
聖人沒言語,武后皺眉也沒駁斥。劉仁軌跟李敬玄交惡不是一天兩天了,但鑑於此人是聖人的侍讀出身,也沒言語。
摺子一寫,而後遞出去就不管了。
李弘不用通報就進來,將摺子遞過去,「父皇、母后,安西大捷!皇妹帶人奇襲青海,收復羌地十二州。」
「契苾明……」
哪裏見過這樣打仗的將領?!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此時的林雨桐,也提筆給朝廷上摺子。她得把此次大戰的情況詳細的奏報給朝廷。尤其是跟隨自己犯險的將士,都得提一遍。
可誰不知道她一人殺兩將,奔襲埋伏截殺論欽陵,致使對方削皮割肉倉皇而退。
駙馬在摺子上緊接着又道,安西之安,不在於兵安,而在於民安!須使民一心而又非一心。
其他人的摺子武后也不急着看了,事就是這麼個事。重要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契苾明和薛訥帶着當初那三十個親隨,輪換着值守。林雨桐整整睡了三天。睡迷糊了起身端了邊上的水咕咚咕咚喝幾口。喝完再睡。沒吃,只靠喝,這麼迷糊的睡了三天。
武后放下筆,起身掀帘子進去。帘子一響,李治就睜開眼睛。
帶走的依舊是前鋒營,薛仁貴送了林雨桐三十里,「殿下帶着這些人吧,此番跟吐蕃結下大仇了,殿下小心為上。」
「薛訥……」
別的,她再沒說。其他人肯定也得上摺子,每個人的角度不同,能叫朝廷全方位的看一遍。本來想說之前在此地設立的十二州,丟了之後罷輟了,而今重建的時候是不是得有多方位的考量。但是想想,還是算了。不要多嘴!這個時候多嘴別人會敏感的以為這是要吞佔權利,想從中分一杯羹呢。再適得其反了,那又何必。
總之,非常確定的是,這場仗打的很漂亮。定了安西,收復了十二州,關鍵是殺了論欽陵的兩個親兄弟,這足以叫吐蕃朝堂出現變故。而這些又確實是能牽制論欽陵,短期內,吐蕃再無興兵之能了。
是啊!這一別恐怕就是數年。
扔下自己一個人面對朝中的局勢,他夜裏好容易躺下,依舊是睡不着。半夢半醒之間,好似床榻邊圍繞着那麼多的大臣,對着他口沫橫飛的勸諫。那手伸出來指指點點,他覺得幾乎都要指在他的鼻子上了。
這個時節,正該是賞景的好時節。然而,長安的氣氛尤其緊張。今年依舊大旱,朝中上折之人如雲,只談一件事:天降大旱,必是天有不滿。皇后干政,上天震怒。請皇后避宮,以贖其罪。
李弘以為自己幻聽了,「你說什麼?」
語言簡練到,你都不覺得她打了一個多大的勝仗。可在坐的都知道,從安西到青海,這得奔襲多久。到了之後,只帶那麼一點人馬,得有怎麼樣的膽識才敢去,得有怎麼樣的勇武,才能辦到這些事!
才像是睡着了,可晨鐘響起,他蹭的一下坐起身來,心跳極快,滿頭的大汗。
李弘接了摺子,把每份摺子都看了一遍,拿着摺子就走。走出去了,才叫身後的大臣,「都跟着吧!」
摺子擬定了,李治才看戴至德、張文瓘、劉仁軌和閻立本,「諸位相公以為如何?」
任何一個不甚,就是殞命。
「請戍邊軍防各路人馬協助了嗎?」
這麼想着,他就看裴行儉。
「都在傳是大唐的輔國公主,不知真假。不過,到處都是李字旗,怕不是那位駙馬?」其他一份來自安西的消息證明,不是那位駙馬!那位駙馬還在安西,幾乎就沒有離開過。安西人人都知道,那位公主甚是勇武,頗有名將之風。
好!好!好!
好!「將軍也要多保重。這一別何時能見也不得而知,那就盼着將來能在長安重逢。」
薛仁貴知道,若沒有此次的大勝,自己這大半生的功績,都能給抹平了。他的摺子是斟酌再三,把每個細節還原之後,八百里加急往長安送!
李治坐起身,一條條旨意往下放。
太子妃心裏焦慮,伸手一抹,果然是冷汗。
論欽陵沉着臉,左邊的臂膀正在換藥,鮮血淋漓。他冷聲問:「哪個將領?打聽清楚了嗎?」
聖人沒問裴行儉關於這事的看法,是否是對裴行儉有些遷怒呢?
安西是他的老巢了,要是叫公主和駙馬這麼呆下去,他在西域的影響力只怕會被清洗乾淨。也不知道駙馬的摺子上所說的各方勢力,有沒有暗指裴行儉。反正出事的兩個將領都是裴行儉推薦的。一個是郭待封,一個是阿史那道真。
林雨桐可算是能睡一覺了。
林雨桐起身,問他:「城內怎樣?」
李治躺着,頭上放着濕帕子,正閉目養神。武后不能在後宮批摺子了,隔着一道珠簾,坐在那裏正瞧摺子。遇到緊要的,瞧着聖人精神好,她拿來念叨兩聲。其他的,她自己就處理了。
武后又換了一份摺子,是薛仁貴的。薛仁貴先是請罪,而後極其詳盡的描寫了兩場戰爭。他說,他身為主將,是失職的!
「晉輔國公主為護國公主,食邑八千戶。」
「薛仁貴收復十二州有功,暫理軍務。」
尤其是帶着幾人攔截帶着五千兵馬的論欽陵,到了最後,十個人只剩下三個人。
武后看聖人,聖人半晌沒言語,好半天才更咽的道:「賞!每一個為大唐征戰的將士,都該賞!」
看來是錯不了了!當真是她!
這裏有薛仁貴駐守,她得帶着人回安西了,她這職責不在這裏,而在安西。
下一封是桐兒的摺子,摺子上的語氣平鋪直敘,沒有一絲多餘的!就是從當時的境況出發,怎麼想着打這一仗,怎麼謀劃着打這一仗。當時怎麼想着叫駙馬裝病,怎麼誤導他人,這種誰誰誰具體的都幹了什麼。然後再便是怎麼打這一仗的。
武后皺眉,這麼急切做什麼?
分散的兩萬人馬,好辦!
這個旨意一出,朝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大臣對此並不滿意,可這已然是父皇和母后退了一步的結果。
「……王守心……」
草色青青暮春景,楊柳依依作別情。
好!好!
可這話,卻不能當着朝臣說。為大唐拼命的將士何止千萬?帝姬又如何?
可初夏的早上,哪裏就熱成這樣了。
先是驚喜,而後是驕傲,再之後只剩下怕了。
「救治了,沒救過來。」這人就道,「已經入殮,棺木被安置在千佛寺里……是要回來?還是就地安葬?若是想要回來……包括贊婆將軍的遺體……只怕得先跟大唐議和。」
昨兒母后遞了摺子,跟父皇主動要求避宮,可父皇未曾恩准。只說動身叫母后陪着他去九成宮避暑。
這一散,旨意一頒佈,天下才盡知——大唐有了一位勇武無雙的護國公主!
李弘嘆氣,這些人還是怕母后插手吧!他就主動提議說,「兒臣舉薦李敬玄。」
這份摺子從側面說明了,此戰從謀劃到實施,都在公主的掌控之中。最後,他以一個戰將的身份說,「公主善征戰亦善謀略,雖用兵好弄險,但用兵之法千將千法,並無優劣之分!此戰公主可與任何一個名將比肩。」
這次的敗仗吃的,冤枉!太快了!快的叫人心驚肉跳,自己也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逃回來的。
這個消息傳了三天,等論欽陵撤回吐蕃,消息也到了吐蕃了。先是悉多被全殲,後是突襲羌地,刺殺了贊婆等諸位將領。而後一路追殺自己,甚至在路上埋伏!
李治便起來了,帕子順手一扔,起身坐在武后剛坐過的地方,說劉仁,「去迎太子。」
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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