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眾人一時呆住了,驚愕地看着陳二。七色字小說網 www.qisezi.com
陳二痛哭流涕,禁不住以頭碰地:「我家老爺他,他昨夜投水自盡了!」
馬擴頹然坐在椅子上,眼中也流出淚來。好半天,才抬起頭來,聲音哽咽:「我想,呼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必死的差使......」
趙榛將陳二攙起,扶他在椅子上坐下。陳二拿衣袖擦拭着眼淚,仍嗚嗚咽咽哭個不止。
「都是我害了呼慶,」馬擴懊惱不已,「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那些船幾乎全燒盡了。如若追究起罪責來,呼慶是首領,難辭其咎,首當其衝。要是不想出逃,除了領死,恐怕沒有別的路好走。」
眾人聽罷,也都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此前輕鬆快活的心情,頓時像是飄過一團黑雲,變得陰沉起來。
「陳二,你家老爺可是留下什麼話嗎?」馬擴平靜下來,起身問道。
「有,有!」陳二立馬止住了悲聲,「就在三天前,大半夜的,我家老爺忽然把我叫到房中。那沉重的神色,我之前從未見過。老爺囑咐我,過些日子去大名府接了老夫人、婦人和小官人,把他們送回老家去。」
「我當時還覺得奇怪,這好好的,怎麼就要送他們回去?再說了,人家那裏能讓走嗎?」
「可老爺說,這個不要我操心。他都已安置好,到時候我只管去接人就是了。」
「你家老爺的老家在延安府。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這麼遠的路程,兵荒馬亂的,你一個人怎麼能行?」馬擴很是擔心。
「是啊,我也這麼想,」陳二點點頭,「可眼下我家老爺跟前,也就我這麼一個人可託付,實在是好生難為啊!」
「你家大人的靈柩呢,是不是也要一起上路?」趙榛插言。
「是啊,」陳二一拍腦袋:「哎呀,這麼大的事,我怎麼都給忘了,真是該死!」
「要是這樣,陳二一個人肯定不好應付,」趙榛看着馬擴,「呼大人之死,都因我等而起,不能撒手不管。」
「我去吧,」馬擴點頭,沉吟着,「我先把呼大人的靈柩和家眷護送到家,其他的事暫且放放。」
幾個人互相看看,都有些意外,不知說什麼才好。
「馬爺,你去了,我們怎麼辦?」田牛問道。
「是啊,馬爺,」阮小七也說,「金國那地方,就你最熟悉。你不去,這怎麼能行?」
「蕭姑娘是個女子,好多事不方便啊。」阮小七回頭看了看蕭若寒,又說道。
「你怎知我就不行?」蕭若寒瞥了阮小七一眼,撅起了嘴。
「我們等馬爺回來,再走也不遲。」趙榛說道。
「那怎麼行?」田牛急了,「山寨散了,山下官兵必定在搜捕,我們這些人,這中間去哪裏躲藏?」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下來。
外面,陽光燦爛。兩輛牛車停在空地上,好幾匹馬在樹下打着響鼻,不停地甩動尾巴。嘍兵們來來去去,忙着搬運東西。地上,這裏那裏的,散落了不少丟棄的物事。
「還是我去吧,」阮小七開了口,「這一路我熟。」
馬擴先是一喜,旋即眼中又沉了下來,「登州到延安府路途遙遠,行程至少得要好幾月,還要先去大名府接了人,小七哥如何受得了?」
「怎麼受不了?」阮小七眼睛一瞪,「當年征討方臘,不比這還遠得多,七爺不是一樣沒皺半個眉頭!」
「那可是大軍行路,」馬擴笑道,「如今拖着一大家子,好多口人,有老有小的,很不一樣啊。」
「你放心,不妨事,我應付得來,」阮小七滿不在乎,「再說了,去金國那邊更遠啊,我還怕冷。」
「這大熱天的,你怕的什麼冷?」蕭若寒笑道。
馬擴抬眼看着趙榛。
趙榛心知阮小七此舉,都是為了自己着想,怕延誤了去金國的行程。他想了好一會,又看看阮小七,終於說道:「馬爺,就讓小七哥去吧,使得!」轉臉再瞧瞧末柯,又道:「末柯也去吧,路上有個照應。」
阮小七這才笑了,拍拍大腿,道:「末柯這相貌,一眼就會被人家盯上,跟了我,還省得給你們找麻煩!」
末柯鼓脹着眼珠子,沒有說話。
「哎呀,我還真忘了一件大事情!」陳二半天沒說話,此時忽然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眾人一驚,不知這陳二要說出什麼話來。
「那晚,我家老爺最後特意囑咐我,說他已給各位準備好了一艘船,就停在天台山南邊一個荒島上。」
「荒島?」馬擴一愣。
「是,」陳二點着頭,「那地方我去過,沒有人煙。島上地形十分隱蔽,外人絕難發現。」
眾人心中大喜。陳二想了想,又說:「聽人說,那島上以前曾有殺人越貨的強人停留過。」
「怕他作甚!反正也不即刻就走,咱們先把船弄回來再說!」阮小七說道。
於是,眾人同李板、熊大灑淚而別,下得山去,卻仍住在山寨開在登州城外的另一家客棧里。陳二自回城裏,處置呼慶的後事。
大齊水軍的船隻幾乎被燒個精光,這可不是小事情。那知府一刻不敢耽擱,慌忙急報朝廷。
送走鋪兵(宋時傳遞文書的士兵),知府心中忐忑不安,一連好幾天睡不着覺,茶飯不思。
總覺得此事太過重大,朝廷絕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個知府必定脫不了干係。想來想去,竟動了別樣念頭,於一個黃昏無人時候,在後花園的歪脖樹上,自縊身死。
這知府還算有些良心,在文書中為呼慶極力開脫。呼慶人已死去,再追究下去也無多大益處。為了安撫人心,也怕丟了面子,朝廷認定呼慶忠勇,敢當其責,算是以身殉國,反倒落了個好名聲。
這樣一來,再扣押呼慶的家人,也就沒了用處。撫恤了不少銀子,任一家人自去。陳二遂去接了,先回到登州,一併料理呼慶的後事。自然又是一番苦楚。
此時的登州城內,人心惶惶。沒了知府,一切大事小情,都交由了哈密鐵做主。
燒毀了船隻,情事重大,哈密鐵卻毫不在意。反正這事怎麼也找不到他頭上。在他眼裏,劉豫的大齊,不過是些看門狗,本就無用。他這個水軍頭領,不過是來做做樣子。眼下燒了倒好,他早厭了行船操練的活兒。
這麼想着,哈密鐵根本不去安排差役,查訪燒船的賊人。反倒每日裏胡吃海喝,去城內的妓院裏找窯姐兒,過的正是快活無比,樂不思蜀的日子。
不知是何原因,大齊朝廷接到奏報,除了呼慶的事,一直再沒回音。知府自縊的消息報上去,也如石沉大海。
登州府的官員和百姓,在恐慌不安中度過了一個多月。
一切平靜得出奇。衙門既沒有大張聲勢緝拿縱火的欽犯,朝廷也沒有委派新的知府來,有些不了了之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事雖還懸在人的心頭,卻也多少慢慢淡去了些。哈密鐵依舊花天酒地,鎮日醉在美酒美人香里,無心思打理正事。
不過,哈密鐵倒有一個旁人不及的好處,就是自得其樂,不去擾民。漸漸的,登州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輕鬆的氣象,百姓開始找回很久以前的日子。
呼慶的後事已料理好了。陳二置備車馬,眾人幫着打點行裝,預備好日子上路。
諸事完畢,縱火燒船的事官府也暫無聲息,眾人這才稍稍安下心來,要去把呼慶留下的船取回來。
雖無確切的指令,實際官府對出海亦不再嚴管。可是沿海漁民的船隻,此前幾乎被官府搜羅個乾乾淨淨,想重新置備起來,自然不免要費些時日。零星出海打漁的,都是一些漏網的小漁船,去的也都是些沿岸近海所在地處。
陳二找人借了一隻小船。離開住處時,已是午時過後。
太陽還掛在天上,薄薄的有一些雲。孤零零的幾隻小漁船,點綴海邊,而大海上空空闊闊,一覽無餘。極目遠處,隱隱約約的一些島嶼,在海浪中若隱若現。
小船從海灣不遠處的外海駛過,遙遙的望見天台山。高高的山尖,直觸雲天。那曾經是大齊水軍訓練之地的海灣,此刻沉寂如死谷,水面上一團團的黑影起伏涌動,燒燼的余物仍在。
小船的兩邊,漂浮着一些燒得黑乎乎的木頭和碎渣。一片片的油污清晰可見,在愈來愈淡的太陽光里,泛着點點閃閃的光亮。
小船繞着天台山,向南而去。
轉過一道彎,風驀然大了起來。強勁的海風,吹得白帆呼呼作響,幾乎要將它撕裂開去。小船在海浪中左搖右晃,搖擺不定,一些海水順勢濺入到船艙中。
阮小七扯下了帆。趙榛和馬擴一人一支船槳,拼命向前劃着。陳二則兩手使勁把住船舷,眺望着遠處的海面,神色變得焦急。
一團團黑雲,湧上了天台山頂,越來越濃,山尖漸沒入雲端。太陽早已消失不見,方才還是明晃晃的天色,此刻完全黑沉起來。
忽然,幾道閃電自山後閃過,鞭子一樣抽過山林和樹梢。頓時,雷聲震耳欲聾,嘩嘩的大雨如瓢潑般的降了下來。
風不止。
大雨頃刻在天地間織成了一道道秘密的雨簾。雨點如豆,砸在身上、臉上,生生的疼。
馬擴和趙榛早停下了槳。四個人各自抓住船板,雙腳立定,蹲伏在船上。這隻小小的船,像一片輕飄飄的樹葉,任由海浪輕易拋起,重重擲下。
耳目成了擺設。四個人的耳中,都是風聲、雨聲和海浪聲。小船隨着浪濤顛簸起伏,向前猛衝而去。
漂浮遊蕩半天。只聽「咔嚓」一聲,小船撞在一塊岩石上。一瞬間,小船土崩瓦解,船體散作數片。
四個人完全懵了,想也來不及想,只是本能地抱住一塊碎掉的船板,隨波逐流。
不知過了多久,風浪漸漸平息下來。很快,雨也停了。一道彩虹掛在半山腰,那太陽竟從山後露出如血的紅光。
趙榛首先清醒過來。他看看四周,馬擴就在身邊不遠,卻不見了阮小七和陳二。
他極目再看,離着自己四五十丈,水面上忽的露出一個人頭。那人摸了一把臉上的水,衝着趙榛搖搖手。趙榛登時放下心來:那人正是阮小七。
「陳二呢?」馬擴死死抱着一塊大船板,四處搜看着。
「那裏是不是?」趙榛看到了岸邊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這才發覺前面居然是一個小島。
三人一起游上岸來。水邊的枯枝和亂草之中,躺着一個人,正是陳二。阮小七把他抱起來,平放在岸邊的沙灘上。
陳二雙眼緊閉,頭髮上都是亂草。聽聽聲音,卻是呼吸全無。趙榛俯下身,將耳朵貼在胸口,仔細聽了聽。
撲通,撲通。
雖然有些輕微,心臟還在跳着。
「陳二還活着!」趙榛叫了一聲,隨即輕輕按壓陳二的腹部,空出一大灘水來。
又過了好半天,陳二終於鼻息微動,緩緩張開了眼睛。
「陳二,陳二!」阮小七叫起來。
陳二雙手扶地,慢慢直起半個身子。趙榛趕忙上前,將他抱住,扶着他坐了起來。
陳二晃晃腦袋,抖抖眼眉上的水,向着四周看了看。他迷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抬手揉了揉,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那船就在這個島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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