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最大的底牌,從來不是什麼身後有什麼大人物會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也不是那神秘的白霧,而是之前在崇明宗發現地那一頁紙。
那一頁不知道書寫了何種文字的神秘紙張,一直都被陳朝隨身攜帶。
這一頁紙,曾經很多次救過陳朝地命。
這一次,想來也不例外。
紙張懸停半空,前面如同潮水一般的妖氣已經奔騰而來,最後終於侵擾到這一頁神秘紙張。
於是,一道璀璨金光終於在許久之後,再度出現在天地之間。
風雪在這道金光面前,顯得尤為黯淡。
那些漆黑妖氣,最開始可以說是遮天蔽日,但此時此刻,便好似米粒之光,何敢與皓月爭輝?
這一頁不知來歷的神秘紙張,陳朝到了現如今,也只是知曉一丁半點,紙張內容,他只看到一個我字,除此之外,便是猜測寫下這一頁紙的那個修士,定然早就已經越過忘憂,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神秘強大人物。
最後一點,便是這一頁紙,不殺人,但遇強則強。
讓那大妖傾力出手,便是陳朝要用這一頁紙重創眼前的大妖。
忘憂境界,在這一頁紙的前面,顯得無比渺小。
無數妖氣在瞬間被金光壓制,然後被金光吞噬,大妖的臉上露出了驚怒的表情,他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無比的氣息,絕非自己可以抗衡的。
這股氣息,他不知道有多強大,但想來陛下傾力出手,也不過如此吧?
這個年輕武夫手裏的這一頁紙到底是什麼?
大妖的腦海里,此刻有着無數的疑惑。
只是這些疑惑瞬間便被他拋到腦後。
之後,他做了一個事後看來是無比愚蠢的決定,他並未當即退走,而是在感受着這股強大無比的氣息同時,又再次出手。
他調動全身妖氣,朝着那一頁紙攻了過去。
修士們有許多類似法門,就比如說劍宗那一張劍宗大符,便是一位大劍仙將劍氣存於符籙之中,等到弟子有危急關頭,喚出劍宗大符,便是大劍仙的絕世一擊。
這種類似的東西,不僅是劍宗,道門佛門皆有,甚至連妖族也有,不過都有一個弊病,那就是一擊而已。
一擊之後,煙消雲散,再無半點可怕之處。
大妖明顯是將陳朝這一頁紙也當作那樣的東西了,所以在最開始感受到這一頁紙上蘊含着的強大氣息之後,他選擇硬抗,然後再次出手,依着他想來,之後那一頁紙理應煙消雲散的。
可是事與願違。
當他第二次出手之後,那一頁紙不但沒有煙消雲散,反倒是迸發出了無比璀璨強大的氣息,一道更為璀璨的金光再度出現。
噗——
大妖在頃刻間倒飛出去,鮮血灑了一地。
強大的氣息,讓他肝膽欲碎!
因此在起身之後,他沒有半點停留的想法,化作一道妖氣便瘋狂朝着遠處逃竄而去。
只是頃刻間,便已經消失在了陳朝的視線里。
眼看着對方離去,陳朝這才吐出一口鮮血,伸手將那一頁始終懸浮在自己身前的紙張收了回來。
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里,包括最開始激怒眼前的大妖,也是如此,若是不能讓對方傾力出手,那就不能在一擊之間重創對方,既然不能重創對方,也不會讓對方害怕離開。
這一切,錯一點都可能是滿盤皆輸,但是陳朝別無選擇,他已經站在懸崖之上,只能如此選擇。
好在,賭贏了。
陳朝喘了口粗氣,仰頭倒下,大口呼吸。
在生死之間豪賭的勇氣,不是人人都有,但陳朝最不缺的便是這樣的勇氣。
他早就已經經歷過無數次。
片刻之後,陳朝坐了起來,看着遠處大妖消失的方向,他的眼裏有了些許遺憾。
若是此刻沒有受傷,那的確可以試試以彼岸境去和重傷的那尊大妖生死一搏,或許最後能夠將那位大妖斬殺。
以彼岸境殺一尊妖域大妖,這樣的戰績其實遠比斬殺一個同境的妖族公主要來得更震撼。
不過
陳朝自嘲一笑,如今能夠保命便已經不容易,這些有的沒的,其實是不太應該再去想。
歇息片刻,陳朝起身,繼續往前走去,既然已經有一位大妖出手了,那麼之後,不見得就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大妖會出手。
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差,或許撐不過幾次了。
自己也興許真要死在這漠北平原上。
陳朝嘆了口氣,沒來由想起當年第一次進山殺妖的時候,那一年自己成了天青縣的鎮守使,可境界低微,每個月的俸祿用來打熬身軀,完全是杯水車薪,想要繼續往前走,便只能想辦法搞些別的東西,於是那個夜晚,在縣城這門口徘徊許久的陳朝,還是帶着那柄只有一半的雲泥進山了。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獨自進山殺妖,一路上都緊張不已,偶爾聽到些什麼聲響,便下意識握住腰間斷刀,一座小山,還沒走一半,就早就已經渾身是汗,後來下意識便喜歡握住刀柄,大概也是當時落下的毛病。
那一晚,算是苦心不負,陳朝遇到了一個勉強能夠應付的妖物,大戰了半夜,割下了它的頭顱,但同時也在身上留下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道傷口,陳朝記得很清楚,是小腹上那一道,當時傷口很深,他似乎都能透過那傷口看到自己的腸子。
白天下山的時候,他有好幾次差點就暈死過去了,可最後還是強撐着一口氣,回到了家裏,然後有半個月沒能下床。
再之後,一次又一次入山,一次又一次經歷生死,境界在不斷攀升的同時,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直到後面,新傷疊着舊傷,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那會兒陳朝想着,要是之後討個老婆,等到新婚之夜,脫下衣衫,只怕對面的嬌妻看着自己這一身傷口,都要當即嚇得跳起來。
可實際上看到的這些傷口雖然可怖,可每次出現這傷口的時候,才是真正的可怖。
在沒有去到神都之前,陳朝是真正的小人物,沒有背景也沒有幫手,想要往前走,全靠自己而已,要不然在第一次碰到謝南渡的時候,他也不會為了那些天金錢鋌而走險。
身為武夫,身後無人,想要往前,只能通過一次次的打熬筋骨讓自己變得強大,可那些東西所要耗費的天金錢,卻絕不是一個小小的天青縣鎮守使的俸祿就能滿足的。
想起那些算是悲慘的過往,陳朝微微一笑,其實日子過得艱難,也不算是太艱難,最艱難的時候,是那年渭州大水,他為了求生不得不離開渭州,一路前往蒼州的時候。
那一年,陳朝見過太多的人心冷暖。
當人餓到極致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不是人了。
路邊的大鍋里,到處都瀰漫着肉香,煮着的不是什麼別的,都是孩童。
史書上的易子而食,只有簡單四個字。
但任誰親自看到過這樣的景象,都不會覺得這四個字簡單。
陳朝頓了頓,睜開眼,眼裏的清明漸漸變得有些迷茫。
一團迷霧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心底來到了眼底。
一道聲音輕聲響起,「拼死拼活,最後還不是要死,何必堅持呢?」
來了。
那之前被壓制的心魔,再次浮現而起。
陳朝笑了笑,聽着腦海里的聲音,搖頭道:「不見得真要死,當年要死之前,不也活下來了嗎?這才哪兒到哪兒?」
「怎麼樣,人肉的滋味,現在還記在心裏?」
那道誘惑地聲音笑了起來,「吃過了人,你還算是人嗎?」
陳朝平靜道:「別白費功夫了,我遲早會滅了你。」
說話這話,陳朝的雙眼逐漸清明,心魔這次僥倖從心底冒出,但還是被他壓了回去,雖說並不危險,但這也為陳朝敲響警鐘。
吐出一口白霧,陳朝輕聲笑道:「刀還在手裏,哪裏這麼容易死。」
斡難河畔,一隻通體雪白地蒼鷹從遠方風雪裏疾馳而來,在妖帝的上空盤旋片刻,這才飛向遠方。
妖帝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小看他了,一尊大妖都沒能殺死他,看起來真是留不得啊。」
西陸一直陪在自己這位父皇身側,聽着這話,有些疑惑問道:「沒有壓制境界?」
妖帝點點頭,「放開境界之後,反倒是重傷,那年輕人身上有些了不得的東西,之前沒拿出來?」
西陸搖搖頭。
和陳朝一戰,兩人都算是憑着自身境界廝殺,而沒有太過於藉助於外物。
「看起來那小子倒是有些城府,不過此刻位置已經暴露了,漠北這麼大,他如今這個狀態,活不了多久,除非大梁那邊也派人來了,不過朕會派人攔下他們。」
妖帝淡然道:「他會死在漠北。」
西陸想了想,搖頭道:「我反倒是覺得他能活着離開。」
妖帝饒有興趣地開口問道:「為什麼?」
西陸搖搖頭,「不知道,好像是直覺,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死掉,應該死在我手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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