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蓀歌想像了一下被抱在懷裏的畫面,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胳膊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畫面太驚悚詭異,嚇人的嘞。
一步一台階,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台階,亦是辛棄疾人生路上的每一步。
扎紮實實,讓人欣慰。
聽到辛棄疾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察覺到每一步越發緩慢沉重,蓀歌輕拍辛棄疾的肩膀「停下吧。」
「少年郎,不行啊,還得再練。」
辛棄疾瞪大眼睛,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水,如玉的面龐漲紅,頗有些狼狽。
「怎麼,覺得爺爺我要誇你嗎?」
蓀歌咂咂嘴,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像罵人。
不是她的問題,是字的問題。
辛棄疾站在陰涼處,山路旁的古樹撒下綠蔭,枝葉掩映,清風拂面,帶來陣陣涼意。
「祖父說的在理。」
「還得練。」
蓀歌挑挑眉,孫兒又乖巧了?
「祖父,孫兒有一言不知當問否?」
蓀歌毫無形象的坐在台階上,隨手扯了路邊的葉子放在唇間,詫異的瞥了辛棄疾一眼,她這個豪放派代表人之一的孫兒,都會吞吞吐吐了?
「你以前舔鐵杆子的時候,也沒問我當舔否。」
正兒八經的氣氛,又彈指一揮灰飛煙滅了。
辛棄疾:……
誰家祖父記黑歷史記這麼清楚!
自己記得清就算了,還作畫記之!
辛棄疾傲嬌的輕哼一聲,終究還是沒膽子對祖父不敬。
「您是智者嗎?」
蓀歌疑惑,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智者?
什麼智者?
「是智者現於未蒙,愚者暗與成事的智?」
「還是智者不入愛河,愚者自甘墮落的智?」
要是這麼算的話,她勉勉強強可以給自己的臉上貼金,承認自己是智者。
「夫子曾言,一族現智者,必然興盛。」
「此乃天命。」
辛棄疾從腰間取下扇子,熟練的給蓀歌扇風。
蓀歌不假思索的搖頭「我不是。」
「我們這個民族從來都不缺聰明人,亦不缺有志之士。」
「數千年的文明浩瀚星辰,血脈傳承綿延不斷,不屈,不服輸是刻在骨子裏的精神傳承,捨生取義的家國情懷更是在血脈深處。」
「或許可能會被暫時打敗,但絕不會屈服。」
「如今,在你看來,是祖父在力挽狂瀾試圖抗金,可就算沒有祖父,也會有人前赴後繼的拋頭顱灑熱血抵禦外敵,也遲早會成功。」
「或早或晚罷了。」
「這從不是因為所謂的通天徹地算無遺策之能的智者。」
「本質上還是烙在我們骨子裏融在我們血脈里的精神傳承,民族精神。」
「不僅祖父不是,其餘人也不是。」
「棄疾,一人,是不足以改世的。」
辛棄疾若有所悟,扇扇子的動作變緩。
蓀歌也沒有催促,任由山間清風拂面而過。
她很樂意為辛棄疾解疑答惑。
也願意將她所知所想告知。
是親人,亦是師生。
良久,辛棄疾回神「多謝祖父指點。」
蓀歌輕笑「應該的。」
自己養的娃,不指點,難不成還要指指點點?
蓀歌把手搭着辛棄疾,徑直下山。
馬車上,蓀歌手肘支在車軒上,帷裳晃動。
辛棄疾騎馬,少年意氣,鮮衣怒馬。
暮年與年少,不一樣的是白髮和烏髮。
一樣的是,胸中的豪氣。
就像辛棄疾曾寫下的詞,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蓀歌挑起帷裳,驀地開口「你對你母親所說的通房丫鬟的事,作何感想?」
十五歲的少年郎,在她心中,尚且稚嫩。
可架不住,旁人不這般想。
歷史上的辛棄疾,也是個瀟灑風流之人,妻妾成群。
能在酒醒後,為討妻子歡心,寫下千古醉鄉來往路。知處。溫柔東畔白雲西。起向綠窗高處看。題遍。劉伶元自有賢妻。
也能在依依惜別為煙花女子寫下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雲山千疊。
對此,她不做抨擊。
她讀過書,也身臨其境的經歷過不同的時空,深知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不能用現在的標準去衡量去要求,不能脫離當時的社會現實。
世情如此。
有妻有妾,算不得污點。
馬背上的辛棄疾,身子一僵「祖父,孫兒尚且年少,不着急。」
「是啊,還年少。」
蓀歌喟嘆。
「棄疾,祖父並不反對你紅袖添香。」
「可現在,終究是有些過早了。」
辛棄疾耳朵紅的似是要滴血,忙不迭道「祖父說的是,孫兒並無此意。」
「只是……」
蓀歌擺擺手「你母親那裏,祖父會讓你父親去解決。」
因她在時時督促辛文郁,大夫按時診脈,辛文郁並沒有英年早逝。
其妻孫氏,自然也就沒鬱結於心,撒手人寰。
此間的辛棄疾,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祖父英明睿智,父母恩愛。
嗯,她絕不是在夸自己。
「多謝祖父。」
辛棄疾輕甩韁繩,馬兒又快了不少。
回到府中,辛棄疾稍作休整,就啟程前往燕京。
辛文郁憂心忡忡,孫氏更是哭成了個淚人。
蓀歌反倒是最淡定的人。
「慌什麼?」
她明面上還是金廷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官員,領的一份俸祿。
辛棄疾是她年少成名,前途無量的孫兒。
這簡直就是如魚得水。
哪怕世道不太平,她仍舊是希望辛棄疾能出去走走的。
不只是燕京,還有大江南北。
紙上得來終覺淺,親眼看親耳聽,才能最真切的感知這個世界的黑白善惡,知曉普通百姓的掙扎苦難,清楚這世上的陰暗不平事。
若是她能成事,辛棄疾肩上擔負的就絕不僅僅是領兵打仗飲酒作詞了。
她的孫兒,不能也不應在四四方方的一城一地成長。
孫氏偷偷抹去臉上的淚水,期期艾艾「父親,若是消息泄露,棄疾豈不危矣。」
辛文郁不着痕跡的拽拽孫氏的袖子,暗中提醒。
可孫氏的慈母心佔了上風。
「這是棄疾的選擇。」
「我辛家男兒,能死在長風裏,也不能活在脂粉堆里。」
「棄疾是青松,是翠柏,是綠竹。」
「會紮根在土裏,無畏風雨。」
八十萬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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