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傅林芳真的想一死了之,好去追尋那靈魂投胎的傳說,讓自己的生命重新來過。
她真的走錯了路,不該為了意氣之爭,去選擇出賣靈魂。
當初的好領導,其實就是披着一張人皮的魔鬼,把靈魂交給魔鬼,她有今天的下場一點都不意外。
傅林芳是在等,她知道王敬章不會放過自己的,她知道自己落在魔鬼手中也是逃不脫的。
當初沒有被分去服務處的落莫倒成了後來的慶幸,而慶幸隨着王敬章離開服務處也變成了驚悚。
王敬章過的好就算了,他步步高升就能把自己給忘了,就讓自己當一個小透明,苟且偷生。
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給了她希望,又打碎了希望,留在碎片裏的幻覺又讓她有了渴望,可又在渴望中添加了鴆酒。
從王敬章的聲音出現在自己的耳邊,他的詭笑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
她真的沒想過從一個部門跳到另一個部門會引發這麼多的事端,更沒想過自己的性格為啥要鑽牛角尖。
傅林芳現在只想做好招待所的工作,哪怕是自己的未來就在這個招待所里了也認投了。
當初的夢想,自己在軋鋼廠做的好了,也幫家裏的弟弟妹妹們出人頭地,拼一個機會出來。
幸福的生活總是驚人的相似,悲慘的經歷卻是各不相同。
跟周瑤和黃詩雯不同,一個女孩子能念大學到畢業,她的家庭支撐她到現在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這個時候哪個家庭里是一個孩子的,大的要上學,小的就沒學上,大的讀書機會長久,小的讀書機會就越渺茫。
跟趙雅芳家裏相似,傅林芳也是家裏的老大,也有很多弟弟妹妹。
城市家庭是要比農村家庭要富裕一些的,可父親一個人上班總是要養家餬口的。
全家為了她一個人念書,幾個弟弟妹妹都只是念了基本的小學,都指着她來拯救人生呢。
四九城是大城市,可也不都是風花雪月,也有貧困生活,且是普遍存在的現象。
一家老小省吃儉用的照顧了她,她得用命去回饋家庭。
這就是窮人家孩子的悲哀,她能選擇的機會太少了。
後世都說怕扶弟魔,可有一種情況是傅林芳的家庭,她不扶持弟弟就是虧心,扶持了弟弟虧胃。
進入軋鋼廠實習,她想的就是儘快進步,抓住一切機會,快快成長起來,好把弟弟妹妹們也帶進廠,哪怕是一個臨時工呢,也能解決了家裏的大問題。
王敬章正是看到了傅林芳的弱點,用進步來挾持了她,讓傅林芳以為她犧牲一些東西能換來進步的機會。
這一次王敬章依舊是抓住了她的弱點,傅林芳不敢暴露了自己的錯事,那樣她的前程就毀了,她的家庭也就沒了希望。
她更不敢去死,因為她死不起,她死了,全家都得跟着進地獄。
一個身體逐漸糟糕的老父親,賺的那點錢已經不夠一家人的消耗了。
傅林芳只能活着,為家裏人活着,做他讓她做的事。
傅林芳也知道自己的命運,躲在休息區里哭過一場,行屍走肉般地回了招待所。
她不敢離開太久,她怕單位里的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知道王敬章絕對不會讓她幹什麼好事的。
所以即便是躲在休息區里哭也是不敢哭太大聲,更不敢痛痛快快的哭,她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就像壓抑她人生的苦悶。
這世上沒人能救得了她,就像神仙也無法抹去她的歷史,更無法拯救她的人生。
王敬章現在有紅旗社的勢力在手,要真想毀了她,毀了她的家,並不是難題。
所以傅林芳沒的選。
——
「你沒得選」
男人看了看手裏的分配表,對着冉秋葉說道:「咱們中學分配到的勞動地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蒙內,那邊需要養馬工」。
說完又看了看冉秋葉,挑眉說道:「不過你的問題特殊,可以試着找找關係,看看能不能重新分配一下,或者留在下一批看看情況」。
冉秋葉皺着眉頭,對着學校里主管分配工作的張幹事解釋道:「我父母的身體不太好,真的吃不了那個苦,您給通融通融,哪怕是去咱們校工廠呢」。
「校工廠?想得美~」
張幹事輕笑了一聲,從文件檔案夾里抓了一本扔在了冉秋葉的面前道:「咱們文具廠只有二十個名額,你讓我怎麼分,都說自己身體不好,都說有特殊情況」。
說着話他又點了點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輕聲解釋道:「他手裏都沒有名額了,你問他能不能照顧你家」。
「我勸你啊,能找關係趕緊找,別抻着」
張幹事輕輕晃了晃腦袋,叮囑道:「你們家不是一個人,你爸媽兩個人分開了更難受,這個時候了可不能死要面子!」
冉秋葉哭着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哀聲道:「我上哪找關係去啊,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爸媽的性格和身份,他們從國外回來就在咱們學校了,人際關係可都在這呢」。
「我說,冉秋葉同志」
張幹事挑了挑眉毛說道:「我這可不是在跟你推諉,也不想聽你訴苦,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跟你說這些都是因為冉老師教過我」。
「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冉秋葉苦着臉看向張幹事說道:「我們家啥情況您又不是不了解,我有必要說謊嘛」。
張幹事點了點頭,看着冉秋葉眨了眨眼,又微微搖了搖頭,道:「上次你是怎麼脫身的,不會告訴我說是工作組的人慈悲為懷吧?」
「行了~說到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張幹事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對冉秋葉說道:「事情我都說給你了,你也了解這裏面的情況,時間有限,回去準備吧」。
冉秋葉看了看張幹事,知道他沒有幫忙的意思了,無奈地站起身,只能回家跟父母去商量了。
張幹事看着冉秋葉出了門,這才撇了撇嘴角,嘀咕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女人挑眉問道:「她真有關係?」
「你說呢?!」
張幹事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都認定了的成分和處理決定,不知道打哪裏來的一個電話直接給小學那邊的高校長和趙組長弄了個措手不及,緊忙開會給另做處理了」。
「是嘛,我是聽說這個了」
中年婦女瞪了瞪眼睛,瞥了門口的方向一眼,道:「可怎麼沒見着有下文啊,她說不是家裏的關係,是她的關係?」
「不可能啊~」
中年婦女皺眉道:「她可還是個姑娘身子呢,這裏面」
「嘿~嘿~嘿~」
張幹事不耐煩地提醒道:「可得注意為人師表啊,這種話怎麼能在這說呢」。
批評完對面的婦女,又瞥了門口一眼對她說道:「這也就是現在,要是以前可不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多少人惦記着呢,什麼關係都說不好」。
「對對對~」
婦女很是自責地點了點頭,同意道:「這樣的人可惹不得,說不定都是什麼關係呢」。
張幹事撇了撇嘴,低下頭看起了文件,心裏卻是想着有沒有關係涼一涼就知道了,反正他都把時間卡死了,到時候人都走了再打電話可就不好使了。
要使用關係,就得這幾天的事,他也不怕冉秋葉藏的深,這一次准得暴露出來。
到底是冉家的關係,還是她自己的關係,到時候一看便知。
對面的婦女瞥了他一眼,見他低了頭,這才也撇了撇嘴,心裏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嘴上說着漂亮話,可實際上冉家兩位老師還不是他給分到蒙內的,有近處都不選,硬是往最遠了支,這人打的什麼注意她都能猜到了。
婦女別的本事沒有,打聽閒話的能力倒是很強,張幹事有個傻哥哥,二十八了還沒結婚,家裏一直愁着。
以前張幹事只是個打雜的,誰瞧得起他,沒能沒勢的,他能結婚都不錯了。
現在倒是讓他逮着機會了,出身倒是成了他進階的資本,手裏掌握了分配大權,家裏可謂是陡然而富,送禮的都能送到黎明區。
白天他當然不敢收,可到了晚上他們家大門都不關,誰送的禮多誰就分的近,敢下血本的直接留校工廠。
以前他爹他媽自然不敢想着給傻老大找媳婦,現在有權有勢了,花花心思也就多了。
這個時候講究留後,張家老大再傻,那也是爹媽的兒子,想着不能讓他那一支絕了後,就央着張老二給辦這個事。
張老二能有什麼好下水,他想的是給他大哥娶媳婦就等於給他娶二房,留的後也是老張家的種,他倒是不虧着。
這學校里的老師就這麼些個,中學的找不着,他就瞄準了小學去。
當初冉秋葉在小學造了難就是張老二搞的鬼,他配合着工作組把冉秋葉整成清潔工的。
可誰想了,他是想着先給冉秋葉點苦頭吃,再去伸把手的,沒想到人家有關係保住了,沒用着他。
當時張老二也是驚了一下,以為自己要遭殃,可是戰戰兢兢了幾天,就沖校長那麼的主動,也能知道那個電話的能量了。
事後雖然沒事,可張老二也不敢直接針對冉秋葉了,轉而選擇了冉秋葉的父母。
這兩個老的都是學校里的老師,他按照分配一杆子支到蒙內去養馬。
冉家有能力和關係自然能擺平,即便是找到他這裏也有的解釋,去蒙內的又不是他一家。
今天冉秋葉來求他就是好的表現,說明他們家並沒有太直接的關係能幫忙,上一次說意外也好,說只能用一次的關係也罷,這一次張老二有的是耐心煩兒。
剛才張老二的話里也說了,擱以前就沖冉家兩個老的那種身份和地位,冉秋葉也是正經的書香門第,他做夢也是得不到的。
現在有機會得到了,他哪裏肯鬆口,不見南牆不回頭,如果真能得了手,他豈不是撿着大便宜了。
婦女有在心裏嘀咕的勇氣,可沒有給冉家通風報信的義務,沒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這個時候好人做不得,好人都得去蒙內養馬。
冉秋葉自然不想父母去蒙內養馬,一邊往家走一邊在心裏為難着。
張幹事所說的關係她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校長找到她的時候也是懵的。
高校長不說是誰,她總不能去校長那問是誰幫了自己吧。
剛開始她還覺得是個誤會,就想着這件事拖下去,不跟校長說,也不打聽是誰,萬一真的誤會了,她又得回去掃衛生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是躲過去了,她父母沒能躲過去這一劫。
前幾次都是因為學校保他們,這一次學校也保不住他們了,只能去勞動改造。
要是在學校里打掃衛生也就算了,真要是去了蒙內吃沙子,就依着父母的身體狀況,可真就命不久矣了。
推着車子進了院裏,冉秋葉苦着一張臉進了家門,她是想着幫父母分憂的,可這個時候了,只能跟父母說實話,這樣才好商量。
「爸,媽」
跟屋裏正在看書的父母招呼了一聲,冉秋葉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囁嚅着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冉父抬起頭看向了自己閨女,見她如此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大好,但還是開口問道:「是分去了哪裏?」
冉秋葉抿着嘴唇不忍開口,可望着父母詢問的眼神,她還是艱難的吐口道:「是蒙內」。
冉父和冉母也是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難掩心中的疑惑。
「怎麼會這麼遠,咱們學校不用出這麼遠的分配吧?」
「計劃就是這樣的」
冉秋葉坐在了圓桌旁,微微低着頭解釋了張幹事所說的內容。
冉父手裏攥着書,走到圓桌旁坐下後也是沉默了起來。
一家人圍着圓桌,好像是點了暫停鍵一般,固定了姿勢和表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哪裏是去勞動改造,這是骨肉分離,生離死別啊。
冉秋葉看着父母如此,心中的痛苦無以復加,她在路上還猶豫着的,到底是不是應該去問問高校長,當初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如果真的是父母的關係,到時候也好有個希望。
這麼做有個風險,那就是這個事情被挑開,高校長知道她跟對方有關係或者沒關係了。
有關係還好說,沒關係她就又得遭受一輪折磨和危機。
她不想再去打掃衛生遭人議論,可她更不想父母遠走他鄉,這道選擇題很艱難,可她必須得在自己和父母之間做選擇。
父母一定是沒有辦法的,不然也不能跟她在這裏沉默了,冉秋葉看了看牆上的時間,跟父母說了一聲便出了門。
她們家所在的位置離高校長家住的位置不是很遠,她父母回來後安置在中學教書,居住條件自然是要由學校來解決的。
正因為她父母華僑的身份,才得以住在條件這麼好的位置,可也成為了他們家要吃大虧的根由。
敲響了高校長家的門,冉秋葉忐忑地站在門口,心裏組織着語言,猶豫着要怎麼跟高校長說。
可等高校長打開門的那一刻,冉秋葉已經知道自己沒有了退路,坦白了自己的情況。
高校長也是很意外冉秋葉不知道李副處長這一關係的存在,皺眉看了看冉秋葉,詢問了她父母的關係,以及家庭背景。
冉秋葉都到這了,自然是知無不言,把她了解到的自己家庭情況都跟高校長做了匯報。
高校長聽到最後,上下打量了冉秋葉幾眼,這才猶豫着問道:「你在咱們廠里有認識的關係嘛?」
「咱們廠里?」
冉秋葉以為高校長問的是小學或者中學的校辦工廠呢,她怎麼也不會覺得校辦工廠里的關係能關照到自己啊。
高校長知道冉秋葉誤會了,不過也不怪冉秋葉,學校雖然是屬於工廠的,可因為管理上是交由地方來執行的,要說學校里的老師對軋鋼廠沒有概念也是正常。
「是軋鋼廠」
高校長強調了一句後盯着冉秋葉的眼睛看了起來,因為就在他說完這句話,明顯的從冉秋葉的目光里看出了驚訝和錯愕。
「你父母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幫忙了,這件事你要想辦,還得是自己想辦法」
高校長就站在自己家門口跟冉秋葉談的這些話,所以他沒有送別,更沒有邀請冉秋葉進屋的意思。
李學武那邊的關係太強勁,不是他能夠的上的,軋鋼廠一個股級幹部都不稀得搭理他,更不用說李學武那樣的大幹部了。
雖然他是小學校長,雖然給了一個副科級的標準級別,但沒有用,小學才多大個地方,跟工廠是沒法比的。
上次那件事情過後他也清晰的認知到了自己和那位的差距,自己幫了冉秋葉的忙,人家送了這麼多書來給他沖成績,互不相欠了。
他沒有心思和膽量去猜測冉秋葉和那位的關係,他只能把話說明白,做不做,怎麼做都由着冉秋葉自己。
冉秋葉自己現在就是懵的,她如何也是想不到是李學武打的這個電話,更想不通李學武為什麼要幫自己。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跟李學武說過自己的遭遇,更沒有在學校里見過李學武。
除了那一次在書店偶遇,兩人的生活再沒有了交集。
隨着高校長的關門聲響起,她也回過神來,默默的轉身走下台階,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只迴蕩着那幾個問題。
都快要走到家了,這才站住了腳,找了避人的地方蹲下身子捂住了臉。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李學武,更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開口請求李學武幫她這個忙。
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真說起來,還是她欠李學武,是李學武救了她一命。
不,兩次!
是李學武救了她兩次,在學校如果沒有李學武的幫忙,她真的就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了。
正因為救了她兩次了,她又怎麼好意思再開口去求李學武幫她呢。
「秋葉~」
「秋葉~」
冉秋葉正在苦惱着,卻是聽見了父母的呼喚聲,忙站起身走出了拐角處,再看見父母焦急的神情,手電燈光恍惚中,好像他們都老了許多。
——
「姐夫,你聽這個不厭煩嘛?」
顧延懷疑地看了看李學武,手指示意了牆角的大型收音機問了一句。
這玩意兒體格兒是真的大,跟柜子似的,要不是有個喇叭按在上面,還真就以為是柜子呢。
當然了,這大傢伙除了移動不方便,其餘方面吊打所有市面上的收音機。
外殼大,內部的空間自然就夠用,喇叭的安置就有更多的選擇和餘地,再加上聞三給更新過裏面的零部件,這東西的聲色是真的很完美。
不過再完美的喇叭聽新聞也不如聽音樂美啊!
炎炎夏日,吃了晚飯,喝着茶,聽一聽催人奮進的歌曲豈不是美哉!
沒那個,晚飯過後,李學武喝茶的這段時間裏,收音機里只能是聽新聞。
他聽完就關閉了,因為顧寧和自己要去樓上看書,或者休息,樓下響着這玩意李姝也睡不着啊。
顧延很是無聊地踢着腿晚上他不敢再出門了,白天在俱樂部已經玩膩了,睡又睡不着學他們倆看書又看不進去,只能學李姝磨人了。
顧寧瞥了弟弟一眼懶得理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端着茶杯安靜地坐在李學武身邊。
即便是她也不喜歡這種時事新聞,可陪着李學武坐在沙發上也是一種生活的快樂。
李學武點了點收音機的方向示意顧延收聲,等新聞稿念完了,這才開口問道:「你們的最高級在講話你都不仔細聽着?」
「什麼最高級,這不是播音員嘛」
顧延倒是會扯淡的,栽歪在單人沙發上撇嘴道:「再說了,他跟我隔着十萬八千里呢,我為啥要聽他講話」。
李學武無語地看了看這塊大學渣,提醒道:「你現在是休假,總有回去的那一天,你真的以為回去了,事情就都解決完了?」
說着話再次點了點收音機說道:「他在講話中一定會帶有他做事的風格和要求,有可能就是你們將要面臨的工作重點,不學習永遠是落後的」。
顧延挑了挑眉毛,看向自己姐姐問道:「你覺得姐夫跟爸坐在一起是不是會更舒服些」。
顧寧沒搭理他,吹了吹茶葉,喝了一口,對着李學武問道:「他說的是啥意思?」
李學武用手幫顧寧捏着後背,輕聲解釋道:「整體而言就是在搞事情,他跟那幾位對不上眼,想要利用這些熱血書生擾亂根基,好有機會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呦~呦~呦~!」
顧延聽見李學武這麼說,不由得驚訝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學武提醒道:「姐夫,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你就當我是在胡言亂語吧,這不是想給你姐解釋的生動和直白一些嘛」。
「太直白了,太透徹了也不好!」
顧延抬起屁股坐到了李學武身邊挑眉笑道:「原來姐夫你也這麼的反對啊!」
「什麼話這是!」
李學武瞪了瞪眼珠子,故作不滿地說道:「你姐夫我一顆紅心向組織,真心真意為人民,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純粹又純潔的好幹部」。
「嗤~~~」
顧延好笑地看了看李學武,撇嘴道:「好幹部可不會說那些話!」
「可是好丈夫會說~」
李學武回了他一句,看他驚呆了的模樣又繼續說道:「這是在家裏你姐是我最信任的人,她問的,我就會告訴她我想的,我心裏想的就是這些話,你姐想聽的也是這些話,不行嗎?」
顧延咧着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一嘴狗糧吃的是這麼的猝不及防。
真不該接他這個茬兒啊,讓他又表現到了!
自己姐姐也就是冰冷了一些,乏味了一些,性格刁鑽了一些,可也用不着這麼哄着吧。
是,自己家庭背景特殊一些,可李學武的能力強啊,又是自己父母的乘龍快婿,至於嘛!
在羊城時他覺得父母就差把李學武的名字擱嘴邊掛着了,他有什麼可危機感的,有什麼好遷就姐姐的。
讓你娶我姐是為了結婚過日子生孩子的,你把她當個孩子哄算怎麼回事!
「我是說不過你了」
顧延一副我瞧不起你的模樣又坐回到了沙發上,端起茶杯就要喝茶。
而坐在李學武身邊的顧寧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你繼續說,我想聽」。
「啊!你們還能不能讓我活了!」
顧延咬牙切齒地看着這對秀恩愛的可惡夫妻,真想離開這個家,不再忍受狗糧的侵害。
老太太抱着李姝從衛生間裏出來,看着發狂的顧延笑了笑,示意了桌上的蘋果說道:「怎麼了這是,天熱,吃點水果」。
顧延當然不能當着老太太的面兒再說玩笑的話,只能點着頭,拿了一個小蘋果使勁兒咬着。
李姝被叭叭接在懷裏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壞舅舅,又轉頭看向叭叭說道:「呦~」
「呵呵,你小舅吃相太難看了是吧?」
李學武逗着閨女,拍了拍剛洗完澡的屁股板,給她整理了身上的小衣服。
李姝倒是不想老實地受叭叭擺佈,使勁擰着身子要站在沙發上玩。
李學武扶着她在沙發上站了,看着老太太去洗澡了,這才又給顧寧說道:「他是別有目的的,拉大旗扯虎皮,為的還是那個位置,這些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跟別人說」。
顧寧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顧延則是在那邊鼓着腮幫子裏的蘋果沒說話。
姐夫說的這些話他心裏也在轉圈圈,講話的這個人影響很大,在他們這一些人心中是很牛氣的存在,即便是他父親也沒法跟對方相提並論。
崇拜倒算不上,不過內部的學習資料上經常能看到他的名字,他可從來沒有姐夫的這些想法。
剛才出言提醒姐夫也是認真的,不過他也知道姐夫的能耐,在身手上可能不如他,但在正治素養上絕對是他們家最能跟他父親說得上話的。
反正他是不敢跟父親談這個,而就他所知,姐夫是一直在跟父親聯繫的,他們說的自然不可能是家長里短。
這也是顧延很敬服李學武的原因,身手再好也抵不過槍好使,可頭腦不夠用那是真的不行,這是沒有別的辦法能補足的短處。
要不怎麼都說武夫不如文人呢,武夫打天下,最後還得是文人來治天下。
在顧延的眼裏,李學武是屬於文人一類的,還是比較文藝的那種,不然樓上藏那麼多書幹什麼。
他家裏當然也有藏書,但多數是服務處給送來的期刊和雜誌,大部頭的書都在樓下的書房裏放着,他看的真不多。
父親有時會看,母親看的最多,姐姐看外國多,他也就看看雜誌。
姐姐結婚前他就打聽過,這個姐夫也是行伍出身,還是在單位負責保衛工作的,那一定是個莽夫了。
萬萬沒想到,最後姐姐還真嫁了個書生。
顧延正發呆呢,見着姐姐和姐夫站起了身,不由得開口問道:「幹啥去?」
「上樓,看書,睡覺,你幹啥?」
「我」
面對姐夫的反問,他還真就不知道幹啥去了,看了看牆上的時間,這個點兒最適合帶着姑娘去看電影了,電影院裏燈一關
——
「時間過的真快啊~」
李學武靠坐在指揮車的後座上,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感慨地說道:「算算日子,我回來都快一年了」。
沙器之轉身面對着李學武笑着問道:「領導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去年?」
李學武抬了抬眉頭,微笑着說道:「十一月,中旬」。
「還早呢,好日子可得過的慢一些」
沙器之伸手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逗着他問道:「建昆的日子是什麼時候?」
韓建昆被沙器之逗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沒說話,倒是車上其他兩個人笑了起來。
時間進到八月份,好像很平靜,街上的景象還是那個樣,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匆,一如往常的早晨,上班的還是忙,上學的倒是沒有了。
指揮車穿過東城,過了東直門,沿着筆直的大路往城外開,這是指揮車每天都要走的路。
最近李學武去治安大隊的時間少了,一個是沒什麼事,二一個是在躲着那邊的人。
上一次擺平賴山川,雖說最後的結果很滿意,可也在無形之中影響到了分局裏的其他同事。
不能說招人恨吧,可他佔了便宜,難免的是會讓人家尋思這裏面的道道。
賴山川是得不着好的,王小琴說了,賴處長低調的很了,一改往常的激進做派,現在跟老烏龜似的深居簡出。
李學武雖然勝了,可也不能去分局炫耀,這個時候他是要比賴山川還要低調才行。
部門內部的爭鬥終究是拿不上枱面的,誰贏誰輸都是不光彩的,不過這倒是能讓鄭富華的日子好過一些,也算是李學武投桃報李了。
治安大隊是由鄭富華一力支持他籌備建立的,雖然後來因為發現李學武的意圖而改變了對他的態度,可最初的欣賞和看重,李學武依然記得。
指揮車進了廠大門,穩穩地停在了保衛樓門前,李學武還沒下車就看見了站在樓門口的於海棠。
沙器之微微皺眉,下車後盯着門口的姑娘,他當然認識對方,更知道對方的「圖謀不軌」。
「李處長,我」
於海棠沒有理會虎視眈眈戒備自己的秘書,見着李學武從車上下來便主動過來打招呼。
李學武看了看她,抬手示意了門廳里,只說了一句「去辦公室說吧」便邁步往裏面走了。
沙器之見領導都這麼說了,只好等了她一步,請她先進門,隨後跟在於海棠的身後一起上了樓。
三樓,走廊里進出的人不少,主要是早晨,辦公室之間的溝通比較多。
李學武一一回復着同志們的招呼,路過綜合辦主任辦公室門前時還叫了剛走出來的孫健一起。
孫健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於海棠和沙器之,輕聲跟李學武匯報着早晨的工作,兩人一起進了處長辦公室。
「跟人事處那邊協調一下,青年突擊隊的人暫時按照借調來處理」
李學武坐到了辦公桌後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過後,給孫健開始交代工作。
「相應的崗位能兼任的先兼着,不能兼任的趕緊補充人手,咱們的工作不能耽誤」。
孫健的工作能力並不比於德才差,差的也只是年齡和閱歷。
相比於德才,孫健在大局觀和判斷能力上可能更強一些,畢竟跟着楊鳳山鍛煉幾年了,以前還是廠辦的副科長。
手裏里記錄着李學武的工作安排,乘着空隙還問了文宣隊的事。
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道:「文宣隊由宣傳處負責,這個咱們不管,不過工糾隊要盯一下的」。
他進門後一直沒理會於海棠,沙器之也沒招呼她,就由着她尷尬地站在一邊。
李學武的茶水是上班前就準備好了的,沙器之來了主要是整理文件和對接廠辦以及下面部門的工作。
於海棠見李學武在談工作,不敢打擾了他,只能站在一邊等着。
她能鼓起勇氣來找李學武就已經很難得了,李學武答應見她更是一次機遇,無論李學武的態度如何,她都想把握住,爭取到。
「既然廠里把工糾隊的指導工作交給了保衛處,那咱們責無旁貸」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想了想又補充道:「工糾大隊的組織體系建設你跟器之商量一下,也找康汝選做個談話,儘快拿出個方案來,包括基層小隊組織的建設和管理」。
「好的」
聽見有自己的工作,沙器之也是暫時放下了手裏的工作,跟孫健一起應了聲。
孫健等李學武交代完,又輕聲匯報道:「昨晚紅旗社那邊又找了楊廠長,還跟咱們夜間巡查的保衛起了衝突」
「交給保衛科去辦」
李學武沒在意地說道:「抓幾個帶頭的,把這股子囂張氣焰打下去,同時夜間巡查加大力度」。
說着話還點了點孫健道:「跟保衛科說一下,一定要給我盯緊了,晚上最容易出事故」。
「明白」
孫健認真地答應了一句,合上手裏的筆記本跟李學武打過招呼後便離開了。
離開前還看了於海棠一眼,他覺得領導把自己叫過來交代的這些工作里有一些話是說給這個廣播員聽的。
李學武也是等孫健走了,這才拿了桌上的文件,像是要看文件的樣子,可還是示意了於海棠過來坐。
於海棠早早準備的勇氣和話語在這麼一會兒早就磨光了,她現在只剩下了忐忑不安。
因為有沙器之在屋裏忙活着,她也真是不敢亂說話,尤其是面對威嚴日盛的李學武,只覺得對面坐着的人好高大。
「怎麼了?又要採訪我?」
李學武是叫了於海棠到對面坐下,可手裏已經把文件打開了,目光也僅僅是看了對面一眼,便又放在了文件上。
於海棠正不知道如何開口呢,見李學武問了,便尷尬地笑了笑,回道:「不是的,是我我有些事想跟您匯報一下」。
「呵呵,廣播站的工作都要跟我匯報了?」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給文件翻了頁,嘴上雖然笑着,語氣很親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於海棠怎麼都笑不出來。
尤其是辦公桌對面時不時掃過來的眼神,犀利的嚇人。
「不是廣播站的工作」
於海棠趕緊解釋道:「是我個人的工作,我想跟您請示,能不能讓我去負責文宣隊的工作」。
「這是又把我當成讜組部的領導了?」
李學武好笑地抬起頭,看向於海棠說道:「這個恐怕還是要去跟宣傳處說哦,保衛處可不好越俎代庖,我也沒這個權利」。
於海棠能聽出李學武話語中明顯的拒絕,可她也知道李學武在讜組部和宣傳處的話語權。
她就是宣傳處下屬單位的人,怎麼能不知道自己要安排工作應該找誰,可她很確信自己想要的東西只能找李學武來安排。
就像王敬章評價她一樣,這個姑娘的目的性很強。(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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