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各家算着各家的賬本,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不受絲毫影響。道友閣 m.daoyouge.com而在宮內,皇帝和內閣及六部的幾位大臣卻是一刻也不得閒暇。
華蓋殿,商議完國事之後,嘉德將傅東萊和葉百川單獨留了下來,楊景顧春庭以及戶部兵部工部的幾位大臣則很是識趣的退了出去。
離開大殿前,&nbp;&nbp;一直充當應聲蟲的楊景不着痕跡的微微抬頭向殿內看了一眼,略顯渾濁的眼神之中閃過一抹不甘與嫉妒。
他大概是大乾立朝以來最憋屈的首輔了,與李恩第不同,他是嘉德即位一來親自挑選的第一位首輔,可每次皇帝留心腹議政,他都像一個局外人一般被排斥在外,新政進行至今,他依舊是一個看客。
被李恩第徐遮幕壓制在身後,那是因為資歷不夠,不代表他楊景生來就沒有報復,就願意做一個應聲蟲,而是皇帝和傅東萊葉百川等人,根本不給他參與新政的機會。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賴在新朝中的前朝遺老,格格不入。人們私下常拿他與李恩第來比較說笑,李恩第上朝老神在在,不動如松,他也一樣,可李恩第的不動如松被人們看來是鎮國柱石,而他楊景只是需要他應聲的時候,才會刷一刷存在感的應聲蟲。
若說楊景心中沒有怨念是不可能的,只是力不從心,待時而動罷了。
「寂寞宮廷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楊景心中沒來由的冒出這句詩來,&nbp;&nbp;只覺與當下心境卻是萬分應景。
「閣老,&nbp;&nbp;當心腳下。」
楊景思緒遐飛,不免出神,甚至沒留意腳下的台階,身形一個踉蹌,還是緊隨一旁的顧春庭眼疾手快的攙了一把,才將將穩住。
回過神的楊景,撫平心悸,和煦的看向顧春庭笑說道「景芳啊,多謝了,虧得有你在身側,不然殿前失儀,傳了出去,老夫怕是晚節不保啊。」
顧春庭也回以微笑,雙手攙着楊景,一副後進末學的恭謙之狀說道「閣老健朗矍鑠有如老驥伏櫪,不過是一時不留神罷了,春庭無才,也只能幫閣老在不留神時多留心着點,您是老前輩,春庭不過應有之舉罷了。」
楊景呵呵一笑道「如今人人都說我這個首輔,&nbp;&nbp;就是個應聲蟲,會點頭不會說話辦事的糗媳婦,又兼年老體衰精力不濟,啊,怎麼看都談不上是健碩硬朗,更遑論什麼老驥伏櫪的話了。」
「老了就是老了,景芳啊,你也不必遷就我,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說着,還親和的拍了拍顧春庭的胳膊。
顧春庭笑着回應道「閣老壽方過六旬,春秋正盛,如今不過是馬臥於槽,驥伏於淵罷了,春庭今後還要指望閣老多多教誨呢。」
顧春庭如何看不明白,陛下之所以推出楊景這個應聲蟲,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牽制傅東萊的,別看楊景首輔的權利像是被架空了一般,可首輔就是首輔,是名正言順的百官之首。
也就是說,楊景這個位置,反而是最穩當的一個,畢竟再想挑出一個有資歷的老臣並不容易。而且楊景身後的勢力並不弱,不僅有前首輔留下的遺澤,還有遍佈大乾官場的門生故吏,不過是暫時蟄伏起來罷了。
官做到顧春庭這個位子,再想進一步何其難也,尤其是在新政全靠傅東萊和葉百川極力維持的當下,他默默無聞的做了那麼多年的「陪皇子讀書」,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又豈甘心做個鞍前馬後的小卒?
從前顧春庭還有些不理解,為何歷朝的內閣大學士之間,會有那麼多的明爭暗鬥,靠踩着前者上位的,現在他卻是明白了,地位高了,路就窄了,不想屈居人下,就只能背刺前面的人,就像傅東萊先後鬥倒了徐遮幕和李恩第二人,這等威勢之下,百官何人敢不服。
楊景渾濁的雙眼,大有深意的看了顧春庭一眼,笑着說道「景芳啊,過些日子,就是老夫的六十五大壽,國喪期間,老夫不打算讓人大肆操辦,不過請幾位同僚好友喝喝茶敘敘話還是可以的,若不嫌棄我這老朽之人,不妨來府上坐坐?」
「閣老想要,春庭榮幸之至。」
「閣老,請。」
「景芳請。」
遠遠掉在後面的嚴華松,看着前面兩人的這一幕,眉間微蹙,臉上似有憂慮也有無奈,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陛下這般信任傅葉兩位閣老,動不動就留下單獨敘話,這不擺明不想讓內閣一團和氣嘛。
御下之術,倒也沒什麼,怕只怕過猶不及。他是站在新政一方的,充當着東萊公的馬前卒,這樣下去可不好,當下心中思忖該找個時間提醒一下他的恩主。
大殿內。
君臣三人你言我語,話題卻是關於此次出徵調兵選將的問題。
「王子騰手握陝西四鎮,二十萬大軍,佔了九邊總兵力的四成;汝安柏宋亭章和肅忠王楊佑掌山西二鎮,十萬兵馬;宣府、薊州、遼東,三地兵馬加起來也近二十萬,九邊合計五十二萬大軍。
除了留守的,可從陝西抽調十萬人馬,先取西域,打通河西與玉滋國的通道,玉滋多良馬駱駝,可以充實西軍的騎兵,兩家合兵一處,再由西向東,直逼匈奴王庭。
遼東之兵不可輕動,需要威懾東胡諸部,使其不敢受匈奴左部徵調西援,宣府乃京師門戶,也不可洞開,如此一來,只能調薊州兵北上,再從大同偏頭三關調一直兵馬出塞,直插匈奴左部。阿古金忙於爭奪汗位,其本部留下的兵馬並不算多,一但打掉匈奴左右二王部,那些被匈奴欺壓的蒙元諸部,就得見勢觀望了。」
此次北征,傅葉二人分工不同,葉百川負責兵馬調動,傅東萊則確保後方糧草。方才說話的,正是葉百川。
嘉德聽罷點了點頭道「山西那邊可由楊佑領一支萬人大軍出擊,可薊州兵調離後,空出來的防務該由誰來充實?」
葉百川說道「不如從京營中抽調三營兵馬東進。」
傅東萊則搖頭說道「不可,陛下,京營拱衛京師安防,不可輕動。山東備倭兵即將組建完成,可讓薊州大軍先行拔營,然後調山東一部兵馬北上接管薊州防務,此次畢竟是出擊,薊州鎮主要是防備遼東失利,東胡諸部劫掠入關,另者則是馳援京師。可如今遼東兵馬未動,可以牽制東胡諸部,再者滅國之戰,東胡諸部即便有什麼想法,也要好生思量一番,一但匈奴敗亡,他們得有能力面對我大乾的怒火。」
「是以,從山東調一支備倭兵來,也足夠了。」
嘉德和葉百川同時點了點頭,認可了傅東萊的辦法。
接着,又聽嘉德問道「西軍那邊,此次能否畢全功於一役,首在西域,可那邊只有一個王子騰,朕還是有些擔心的。」
傅葉二人聽罷,卻陷入了沉默。
當初王子騰臨危上任,率西軍將士擊敗匈奴右部,一舉解了大同之圍,其能力是無可置疑的,大乾軍中能征善戰的將領不少,九邊之中尤多,可如王子騰這般能文能武的帥才,乏指可數。
兩人誰都聽得出來,皇帝這不是在擔心王子騰能否勝任,而關鍵是,北征若能如約奏凱,首功還在西軍。到時候的王子騰,風頭聲望只怕要蓋過朝堂諸公,又是一個老北靜王。
皇帝這是感到了忌憚,哪怕是李恩第這樣的權臣,當初都比不上老北王給嘉德的壓力。
「陛下,大戰在即,首重軍心。王子騰前番率西軍兵出玉門關,時機把握不可謂不准,臣,還是相信王子騰能勝任此事的。」
傅東萊同樣有苦難言,勛貴是新政田畝改革的一大障礙,之前他先是拿幾家邊緣化的勛貴府邸開刀,又支持林如海主導了遼東之事,就是為了給挫敗勛貴做鋪墊。
他沒想過能一盡全功,哪怕是在交鋒中取得一些優勢,這對於今後的新政也有極大的好處,可還沒等他發力,王子騰只用了一封軍報,就將一切消匿於無形,讓他的諸般準備,都成了一場空。
可事到如今,他還要繼續為王子騰背書,心中情願才是怪事。
可他身為大乾次輔,不得不以大局為重。
文治武功,如能一舉覆滅匈奴,驅胡北上,一切都完滿了。
嘉德聞言,心中雖不滿意,可也只能無奈認下,延後再計吧。
「賈瑛呢?今日怎未見到他的摺子遞來?」嘉德突然問道。
皇帝的話音才剛剛落下,一名小黃門捧着一份奏章出現在了殿外,眼明手快的戴權輕步走了出去,接過了小黃門手中的奏章,揮了揮手讓其離去。
「陛下,賈大人的奏章到了。」
「呈上來。」
其實嘉德不用看,也能猜到賈瑛的奏章中寫的是什麼,這已經不是賈瑛第一次上疏了,最近連着幾日來,眾人都選擇了擱置或者遺忘遼東之事,只有賈瑛還在執着的上本彈劾,什麼「毫末不可不重」「蟻穴不可不察」,看上去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勢。
「這個賈瑛,怎麼一點大局都不顧。」
嘉德嘴裏說着,臉上卻不見半分不快,一邊翻開了賈瑛的奏章。
「哦,這次的奏本倒是換了個話題。」
繼續看下去,嘉德微微頷首,嘴裏說道「算他還知道點輕重緩急,不罔朕對他的一番厚望。」
嘉德抬頭,見兩名臣子也都將目光看了過來,將奏本遞個戴權,示意拿給傅葉二人看,一邊說道「賈瑛此番上疏是向朕請戰來的。」
傅東萊看後,蹙眉道「胡鬧,他一個翰林出身的文臣,怎麼盡學一些武夫脾性,以為僥倖打了幾次勝仗,就天下無敵了不成。」
嘉德擺了擺手道「傅卿也不要過於苛則了,不礙事。年輕人,有一顆報國之心,這是好事。」
「陛下說的是。」傅東萊躬身一禮道。
對於賈瑛,傅東萊還是認可的,無論是能力還是品性,年紀輕輕便獲了封爵,可卻從未有過自得意滿之狀,這是很難得的。關鍵還識時務,知道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就像此番與勛貴決裂,傅東萊從心底里是滿意的。
不然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有勛貴支持,在軍中也素有威望,他這個大乾次輔還真不敢放心去用,別說是他,皇帝也未嘗不是這般心思。
以傅東萊的眼光,自然看出賈瑛此番行狀是有些小聰明在內的,就像近日接連幾天上本彈劾,可奏本中所言,都是不癢不痛的言辭,其真正的目的,還是在向皇帝和他們這些人表明心跡罷了。
嘉德又向戴權說道「傳朕口諭,讓賈瑛在宮外候見。」
一旁傅東萊見狀,等戴權離去,方才問道「陛下想用賈瑛?」
嘉德猶疑片刻後,才問道「朕記得湘軍營現在是分屬西軍轄制吧?」
葉百川回道「回陛下,湘軍營現駐守甘肅鎮,前番王子騰兵出玉門關,就是湘軍營為前鋒。」
嘉德點頭道「依例,每逢大軍出征,朝廷都會往地方選派文臣監軍,賈瑛數次領兵,功績斐然,朕也有心派他到西軍中去,輔佐王子騰。」
「陛下不可。」
嘉德看向傅東萊道「愛卿可有疑慮?」
傅東萊回道「其一,王子騰獨領二十萬大軍,大權在握,軍中無二主,即便選派文臣監軍,亦不可選派有過西軍資歷的賈瑛,以免分王子騰軍中之柄。其二,王家與賈家乃是幾代姻親,按輩分,賈瑛當稱王子騰為舅,以甥官監舅軍,古今未有此理。」
在傅東萊看來,嘉德這是對王子騰太過忌憚了,以至昏招迭出。
經傅東萊這麼一說,嘉德也反應過來,是自己操之太急了,復又靜下心來問道「那依兩位愛卿之見,該派何人監軍?」
傅東萊沉吟片刻道「可擬任兵部右侍郎賈雨村,巡撫山陝,協助王子騰統調糧秣役夫諸事。」
「賈雨村?」嘉德依舊有些猶豫。
卻聽一旁的葉百川忽然開口道「陛下,臣以為傅閣老所言,乃是上上之選。一者,賈雨村累受王子騰保舉,以此安排,可召顯陛下對王子騰之隆恩深重。二來,賈雨村也必定盡心竭力,配合輔佐王子騰,則大軍無後顧之憂。」
見兩位心腹大臣一致如此,嘉德也不再堅持,他對王子騰忌憚不假,可北征勝利才是關鍵。
「近來有御史彈劾工部主事柳雲龍,說他假權謀私,任用親信,獨斷興修河工所用木石材料,二位愛卿以為柳雲龍此人如何?」
見皇帝發問,傅東萊當先回道「陛下,臣聽到的卻與御史所言不同,柳雲龍為官清廉,自上任河道以來,兢兢業業,及至如今通州至山東河段的河道疏浚已經完成,天津海運碼頭興建亦有進展。去歲京中遭了雪災,柳雲龍則以工代賑,幫朝廷分擔了不小的壓力。
至於說獨斷河工所用木石材料,據臣所知,是因為柳雲龍此次採納木石材料繞開了京中的幾家皇商,而是將此中利益分給了附近的百姓,故此遭致了怨恨罷了。」
當初保舉柳雲龍入京為官的,正是他這個當朝次輔,還有身為禮部尚書的馮恆石。
「哦,能得傅卿讚譽的臣子可實屬不多,朕對此也有所耳聞,不過既然有御史彈劾,朕也不能置之不理。」
「這樣吧,運河漕道和海運諸事,都是楊佋在打理,如今諸事已見成效,就讓他再另覓干臣接手此事。至於柳雲龍嘛,讓他隨賈雨村到陝西去,負責籌措糧草事宜吧。」
「就這麼定了,若無其他要事,今日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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