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城東湖館舍自然也常備一副,今日四人相聚剛好湊成一桌,一年多前原州馬場未結束的牌局再度重開。
四人里,符金環牌技較差,且勝負心過強,容易受情緒影響,一把牌拿到手,是好是壞全寫臉上。
柴榮和符金盞久經磨鍊,早成個中老手,談笑間已佔盡上風。
傍晚時牌局結算,朱秀手中籌碼所剩無幾,苟延殘喘。
符金環老早就輸光本錢,還倒欠下幾十貫,高高噘起的小嘴能掛油壺,氣惱地直衝朱秀翻白眼。
朱秀莫名其妙,你輸牌干老子屁事?
符金環嚷嚷着要吃涮羊肉,莫得法,朱秀只能擼起袖子親自操刀。
麻將涮肉燒烤,已經成了他們這個小團伙聚會的標配。
柴榮和符金盞作為本次牌局的最大贏家,悠然自得地端着酒樽在屋中閒談。
朱秀和符金環,帶着幾個僕婦,坐在花園亭下準備食材。
符金環捲起袖口,洗淨小手,把薄薄的羊肉用竹籤子穿好,目光不時朝屋裏瞟去,還不忘主動找朱秀說話:
「朱秀,聽說你在江寧闖了大禍,竟敢跑去刺殺唐國太子?」
朱秀往火盆里添置炭火,敷衍似地隨口道:「是啊,那又怎樣」
符金環咯咯笑:「聽說官家很生氣,在金殿之上當着眾臣工面罵你是惹禍精。」
朱秀撇撇嘴:「官家罵我,你好像很高興?」
「當然高興啦!你本來就是惹禍精!走到哪裏哪裏就有麻煩!」符金環皺皺瓊鼻,朝他拌了個鬼臉。
「幼稚」朱秀都噥一句。
符金環羊怒,拿竹籤子戳他,朱秀反手就抹了把炭灰往她臉蛋上抹,嚇得小妮子急忙逃開。
符氏的一幫僕婦看在眼裏,皆是曖昧地發出善意笑聲。
鬧騰了一陣,符金環重新在朱秀身旁坐下,亮晶晶的眸子裏閃爍八卦之光,小聲道:「你可知道,我大姐為何來澶州?」
這一次朱秀很配合地道:「不知道。」
符金環眼眸里的光亮一下子迸射開,興奮地壓低聲道:「笨啊,你看不出我大姐和太原郡公嗯嗯,關係不一般?」
朱秀開始熟稔地翻烤肉串,笑道:「怎麼個不一般法?」
「我跟你說,這兩月以來,大姐已經往澶州跑了好幾次。一開始我問她,她都不肯跟我說實話,還騙我說只是到澶州過問家族生意。
這次是我纏着她,嚇唬她說,如果不帶上我,我就偷偷告訴爹爹。
哼哼~大姐這才肯帶我來哩!」
符金環洋洋得意。
朱秀笑道:「這麼說,大娘子和君侯已經私會兩月有餘?」
符金環睜大圓熘熘的眼睛,小腦袋用力點了點。
「哦~」朱秀拉長尾音,轉過頭繼續專心烤肉串。
符金環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後續反應,着急又氣惱地道:「這種事萬一傳出去,影響我大姐名譽,這可怎麼得了!」
朱秀朝屋裏努努嘴:「你衝進去來一場棒打鴛鴦,帶走大娘子不就行了?」
符金環氣鼓鼓地拿竹籤子戳他:「淨出餿主意,你怎麼不去?」
朱秀瞪她一眼:「我又不着急,就算傳出去,人家也只會說一句君侯風流,於名聲無礙。」
符金環惱火地直跺腳,朱秀明明知道她想說什麼,可就是不接話,讓她心口堵得慌。
朱秀暗笑,這小妮子話里話外,不就是想讓自己勸說柴榮,主動找符金盞挑明關係。
嘿嘿~咱就裝傻充愣,看這小妮子怎麼辦。
符金環輕咬銀牙,語氣放軟,低聲道:「你跟太原郡公交情匪淺,不如你找他說說,若是對我大姐有意,不妨早日言明,免得我大姐苦等。」
朱秀猶豫道:「月老可不是好當的,這種事可不敢瞎摻和,萬一將來他們感情出現問題,我夾在中間可不好辦」
符金環慫恿道:「別怕,還有我呢!大姐那裏我去說,你勸勸柴郡公。」
朱秀一陣深思熟慮後,嘆口氣:「好吧不過,這件事若成,我有什麼好處?」
符金環生氣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朱秀嬉笑道:「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答應你。」
符金環睜大一雙水汪汪的妙目,羞惱地啐了口:「不要臉!你比我還小一歲哩!」
朱秀覥着臉又湊近些:「那你親我一口,我就答應。」
符金環臉頰羞紅,好像一隻熟透的蘋果,看得人垂涎欲滴。
朱秀已經做好了被小妮子暴怒之下拿竹籤子勐戳然後熘走的準備,可是等了半天,卻見符金環臉蛋紅紅地小聲道:「如果你能撮合柴郡公和大姐的親事,我我就答應你」
朱秀大感意外,笑道:「大娘子的婚事,你怎麼比她自己還上心?」
符金環幽幽嘆道:「大姐這些年一直過得很辛苦,當年為了符家,她寧願下嫁李崇訓,以至於落得個寡婦下場大姐不欠符氏,是符氏虧欠大姐。
下半輩子,我希望大姐能為自己而活,活得開心快樂。」
朱秀驚疑地看着她,一年多沒見,這妮子好像成熟了許多。
仔細看看,發覺符金環身上越發有幾分符金盞的影子,身材也越發高挑纖細,眉目間褪去了些許青澀,多了些端莊穩重。
就連胸脯隱約可見的輪廓也越發壯觀了,整個人像只熟透的蜜桃,散發出誘人氣息。
朱秀咕隆咕隆咽咽口水,故作嚴肅地道:「二娘子心意在下明白了,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符金環這才露出甜甜笑意。
「咦?這是什麼?膻味好重!」
符金環從盆子裏摸出兩顆圓熘熘的肉球,好奇地湊到鼻子下聞了聞。
朱秀瞥了眼,隨口笑道:「噢~那是羊蛋,好東西,待會我跟君侯一人一個」
有僕婦看見,趕緊走上前從符金環手裏拿走,又忍着笑在她耳畔滴咕了幾句。
「啊!~」符金環羞得滿臉通紅,驚慌尖叫着逃開
一頓酣暢淋漓的涮肉火鍋加燒烤吃完,已是月上中天,僕從們收拾花園,符家姐妹也早早回房歇息。
離開前,符金環對朱秀連連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忘記約定。
柴榮酒興正酣,非得拉着朱秀在楚河漢界之上廝殺一局。
「兄長,小弟有一言,不知當講否?」朱秀見柴榮心情上佳,笑着試探道。
柴榮道:「但說無妨。」
「兄長既然傾慕於大娘子,為何不說出口?」
柴榮遲疑會,苦笑道:「此事此事有些難為情,畢竟我與大娘子認識許久,貿然表明心跡,萬一不成,豈不是連朋友也做不成」
朱秀擺擺手:「兄長多慮了,大娘子心中也有兄長,那滿目柔情藏不住,只等兄長主動挑明,這份姻緣就算成了。」
「這」柴榮沉吟不語。
朱秀循循善誘:「大娘子畢竟嫁過一次人,對自己的寡婦身份有些忌諱,就算對兄長有情,也不會主動點破。
但只要兄長主動袒露心聲,我敢肯定,大娘子必定滿心歡喜,願意以終身託付。」
「當真?」柴榮放下棋子,也沒了繼續對弈的心思。
朱秀胸脯拍得梆梆響:「兄長聽我的,保管沒錯!女人家的心思,我向來拿捏極准!」
「嗯」柴榮躊躇片刻,又嘆道:「還有一事,我尚且有顧慮。
符大娘子是魏王嫡女,符氏乃軍功豪門,在我大周影響力非凡,若我想迎娶大娘子,與符氏結親,必須先徵得父皇同意。
我擔心,父皇會因此懷疑我別有用心,想借符氏之力壯大羽翼」
朱秀微微一笑,習慣性地比劃了個搖晃羽扇的動作。
「兄長有此憂慮,不無道理。
但也正好藉此事,向官家表明態度,兄長乃是大周皇長子,此地位無人可替代!
兄長迎娶符氏嫡女,門當戶對,名正言順!
有符氏為姻親,兄長之名望,在大周軍功貴族集團里將會再上一個台階。
也藉此事,給予官家一點點壓力,今後在對兄長的安排上有所斟酌」
柴榮驚怔不已:「你教我主動爭位?可白天時,你還教我做好人子本分,莫要想太多,順其自然便好?」
朱秀笑道:「這二者間其實並不矛盾。兄長首先是官家長子,其次才是大周皇子,盡人子本分,以忠孝侍父,就是告訴官家,你絕不會為了皇子身份,儲君之位枉顧父子人倫大義。
但兄長試想,官家乃馬上天子,一生剛強鐵血,眼下又正值九州離亂,山河未定之亂世,官家所青睞和選定的後繼之君,又怎麼能是一位軟弱退縮之人?
兄長秉持忠孝大義在先,顯露進取雄心在後,官家看在眼裏,不但不會震怒,反而會感到欣慰!
正所謂『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不爭之爭,不爭也爭!」
柴榮默默地聽着,怔神了許久,才深吸口氣,抱拳道:「多謝賢弟指點迷津,我明白了!」
朱秀道:「如果官家同意這門親事,兄長就有了回歸開封的理由。大周皇長子成婚,不可能繼續留任藩鎮。」
柴榮搓搓手,有些難為情:「該如何找機會同大娘子講明?」
朱秀摩挲下巴,笑道:「今夜群星疏朗,明日該是一個大晴天,我們邀約兩位娘子出城騎馬秋遊,兄長便找機會下手呃不,表白!」
柴榮無語地看着他,使勁搓手,連連點頭,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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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如朱秀所言,是個難得的蔚藍晴天。
柴榮親自邀約,符大娘子欣然赴約,一行人各騎駿馬,出城直奔東北十五里,靠近黃河南岸,那裏有一片丘陵草場。
深秋時節,草木枯黃,秋風中已夾帶些許北國涼意。
湛藍的天穹秋陽高懸,四匹駿馬衝上高崗,馬鳴嘶吼,四名青年男女歡笑聲不斷。
何徽率領一隊親兵遠遠跟在後面,沒有特殊情況,不得靠近,以免攪擾了符家姐妹秋遊的興致。
「這裏好美!」符金環利索地跳下馬背,跑到高崗崖邊,舉目望去,遠處,一條緩緩流淌的蜿蜒大河往東北而去。
符金環張開雙臂,仿佛要將眼前的壯闊河山擁抱入懷。
她仰面閉目,唇角掛笑,溫暖秋陽照射在面頰上,蕭瑟的秋風撫弄髮絲。
朱秀痴痴地看着她,這小妮子,當真好美。
「大娘子,下了這處坡地,往西北二里半,有一片木芙蓉花地,眼下正是花期盛放之際,風景獨秀,不知大娘子可有興趣前去一觀?」
馬背上,柴榮挽緊韁繩,故作鎮定似的發出邀請。
符金盞莞爾一笑:「煩請君侯引路。」
「我也要去!」符金環舉着手嬌嗔。
朱秀趕緊給她遞眼色,符金環愣了愣,反應過來,吐吐舌頭訕訕地放下手。
柴榮略顯靦腆地道:「許久未跟大娘子賽馬,今日可有興致比過?先到者為勝。」
符金盞意外地看他一眼,颯爽一笑:「君侯有意,妾自當奉陪!」
朱秀豎起大拇指:「大娘子女中豪傑,果然爽快!二位請就位,小弟來當裁判!」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駕馬上前幾步,並排而立。
「各就位,預備,跑!」朱秀手一揮,扯破嗓音吼道。
「噦噦~」駿馬嘶吼,兩騎快馬閃電般竄出,衝下高坡,並駕齊驅,朝着木芙蓉花地疾馳而去。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猶如廣闊草場之上兩顆珍珠,正快速移動着。
「我們也去,快快!」
符金環催促着,翻身上馬,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朱秀趕緊跨上馬,揮打馬鞭,緊追在她身後。
遠處高坡下,何徽遠遠看見眾人往西北方向而去,趕緊招呼親兵跟上。
等朱秀小心翼翼駕馭馬匹趕到木芙蓉花地時,符金環已經先他一步到達。
「你」
剛要說話,符金環指着前邊二十丈遠的地方,激動地道:「快看那!」
朱秀急忙望去,只見那裏果然有一片野生的木芙蓉花地,澹粉色的花朵連成片,竟然形成一片巨大的圓形花圃。
兩匹黑白馬兒在花圃外悠然閒逛,花圃當中,柴榮和符金盞並肩漫步。
「好浪漫啊~」朱秀不禁感慨萬千。
「浪漫」符金環喃喃念叨着,似乎領會到了此時此刻,用這詞來形容的美妙。
遠遠的,朱秀看見花圃正中,二人面對面,柴榮似乎在深情款款地訴說什麼。
很快,柴榮牽起符金盞的手,然後符金盞很自然地靠入那結實溫暖的胸膛里
符金環掩嘴嗚咽起來,淚珠撲簌簌落下。
「有情人終成卷屬,這是喜事,哭什麼」朱秀滴咕道。
符金環抹着淚,哽咽道:「我為大姐感到高興,這麼多年了,她終於能為自己做主一次。」
朱秀笑了笑,也有些感慨。
這對宿命鴛鴦,竟然是在自己的策劃和見證下走在一起的,這份緣分當真是奇妙啊!
忽地,符金環通紅着眼眸,臉蛋也佈滿紅暈,轉過頭含情脈脈地望着朱秀。
「你要幹嘛?」朱秀戒備地後退一步。
符金環絞着手指,鼓足勇氣低聲道:「按照之前的約定,我我」
小妮子臉頰紅潤,豐潤的紅潤微微噘起,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漸漸闔攏
朱秀眨巴眼,大笑着逃開:「哈哈哈!~想得美!我又不傻,親了你可是要負責的!」
符金環呆愣住了,慢慢捏緊拳頭,銀牙里蹦出幾個字:「朱—秀!
本姑娘跟你拼了!」
廣闊的草場上,嗚嗚的秋風卷帶起草屑,低吟着刮過草地。
有兩匹快馬前後追逐着,肆意地奔跑在高闊的湛藍天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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