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濁妄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歌單下的怯懦(八)

    「『懶惰』不是......死了嗎?」李澤心裏一震,似乎察覺了什麼。

    但摘楪希沒有說話,轉頭看向窗外的燈火。

    李澤捕捉不到摘楪希臉上的表情,畢竟他們同坐在一排座位上,可他感受到了,那種似乎無助的孤獨。

    那有過的,關於幸福的願望,猶如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她,全是心碎的聲音。

    李澤忽然恍惚,恍惚得仿佛也做了那個夢,夢中似乎是在貝加爾湖,摘楪希靜靜地坐在船上,行至湖泊中央,起身輕俯,與水下的女孩隔着水紋接吻,那吻感像是羽毛,輕輕地撓着他的心芳。

    他覺得畫面是那麼美好,不似觀影的毛頭小子,也不似單純喜好這口的人。

    眼中全是波光雲影,如有杯酒,酒香讓整個人都要醉,刺目的陽光,打採在單薄的衣裙上,絲縷的霧靄,不合時地蓋住臉龐......他如在看一幅出自高人手中的畫,畫的是女孩與女孩間最真摯卻單方的愛。

    然而一瞬間,夢境的畫面被打碎,他被獨自丟進黑洞洞的夜,頭頂沒有光,只有疾馳的寒風和冷冽的冰雨砸在他的臉上,他覺得痛,又很慌,忽然拼命的喊出一個人的名字:風音摘楪希......

    回應她的,卻只有遠處突顯的血色。

    尚未被啃食的腦袋和僅存的脊椎,高插進山頂,而這座山卻是由人的屍體搭建起來的山巒,一側的小鬼捏着一根還沒進嘴的手指,另一側的人魚則懷抱着熱氣騰騰的肝臟。

    「怎麼樣,哥哥,死得很慘吧?」夏彌爾的聲音正在迴響。她就像電影的解說員,時不時蹦出一句讓人陷入理解最後崩潰的話。

    李澤站在山下,身邊的屍體都被吸乾了血液,沒有血液潤養,屍體除了慘白還有可怖。一點兒不像放血後的屍體,脖頸的血洞與沒有血絲的皮膚,簡直像把所有的血液全部抽乾,而肉就這樣棄之不管......除了山頂的女孩。

    他托着沉重的步子,踩着屍體一步步走上前去,屍體像故意搭建好的雲梯,每一步都格外沉重。身着片縷的女人鎖骨上紋着一個花紋,那是鳥羽院的標誌,他在衣櫃中看見摘楪希也有這樣花紋的衣服。

    摘楪希沒有騙他,不僅是她,整個鳥羽院的人都會殉葬,

    「之前好像講過,不知道哥哥有沒有記住,那就再講一遍。」夏彌爾的影子出現在李澤身邊,像恭敬的小廝,陪同身旁,「這是『憤怒』的詛咒,美德與原罪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王,只要王才能滅王,但美德與美德之間或是原罪與原罪之間,也能相互廝殺,只是那樣意義並不是很大。

    但『憤怒』要從封印中解脫,所謂的情誼也只是口舌之快,他要給的東西,他根本沒有,他正是利用了『色慾』的愛慕,套牢了『色慾』。

    這個詛咒導致脊椎和腦袋全是毒物,包括了鳥羽院的眾人,所以,這樣的場面,哥哥你以後會更加常見。」

    李澤走到山頂,蹲在腦袋面前。他從屍堆中拔出了固定的脊椎,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根本不存的身體。

    有棲葵。

    他認出了她,和摘楪希給的那份日記中唯一的照片一模一樣。

    忽然李澤開始哭泣,不是號啕,而是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嬰兒閉住了氣,怎麼都緩不過來。

    這不是夢,夏彌爾根本沒有帶他去和周公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麻將,而是帶他重新看了一遍紀錄片,就好像當年,她有意拍攝下來一樣。他沒來晚,而是早就發生的事情,而這場悲劇,會在一段時間後,再次發生。

    「哭什麼啊?你跟她又沒什麼關係?睡在同一張床上,連那種事都不敢近一步。」

    「哥哥你還跟我說什麼水泥封心,你看,一個好看的溫柔的美少女上貼,你還不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流眼淚,有什麼用?你又救不了她。」

    「她的死是必定,哥哥可別妄想讓我改變這個還未發生的事情,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感覺和風音家主發生點兒什麼。浴室里風音家主的身體很好吧?趕緊趁她的身體還在,好好享受一番。」


    沒有任何價值的嘮叨和抱怨,可她的聲音就在背後,聽起來就像出謀劃策提前上車的損友以及愁眉苦臉的老媽子。

    「閉嘴。」李澤輕聲說。

    夏彌爾聳聳肩,輕輕拍了拍李澤的肩膀:「其實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那把槍,作為防身工具,但別想着能用那把槍解決薩麥爾,能解決薩麥爾的,只有姐姐......當然,還有個小東西,在你的手機相冊。」

    場景回到摩天輪,摘楪希仍然看着窗外。

    李澤打開相冊,裏面的照片日期顯示今日。

    他和摘楪希在過山車上高舉雙手,十指緊握......

    他和摘楪希在旋轉木馬上兩人親昵,一眼萬年......

    他和摘楪希在摩天輪上彼此靠近,相視而笑......

    這是夏彌爾的傑作。李澤當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和摘楪希作出這些姿態動作,這種像是熱戀情侶的動作,他根本沒有。可他笑了,居然有人相信了這種濾鏡加p圖的照片,真心實意地笑了,雖然苦澀,但他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多出的身影,年年。

    「只有美德能殺死原罪。」摘楪希輕描淡寫地說。

    「我知道。」

    摘楪希扭頭,疑惑後釋然:「『貪婪』後就是『色慾』了,我再和你說說『懶惰』的事情。他和『憤怒』一樣,被同一個人封印,有着極高的怨念,但相比之下,『懶惰』的智商顯然比『憤怒』高出不少。

    在不少教義中,『懶惰』也被稱為病原災禍,現今世界有記錄的人類因病原死亡的歷史事件,都是『懶惰』的傑作。

    智慧,就像一條電腦程序的bug,雖讓程序繼續運行,但這條bug,衍生出了更多的bug,人類因為這條bug,在眾多生物中脫穎而出。但基因鏈上,因為這條錯誤出現很多科學也無法解釋的問題,比如人類同食會引發朊病毒,人類的基因上擁有更多病症存疑,人魚的進化病毒,也是由『懶惰』對人類基因研究出來的病原,他很喜歡研究這些東西。」

    「我想知道......那時候的你,會不會痛。」

    摘楪希準備繼續,卻被李澤的這句話弄得愣住:「什麼?」

    「如果是我,我想我可能會大叫。」李澤想像着身體被撕裂的感覺,「哀嚎,或者是痛哭,直到把嗓子叫啞,再也喊不出聲音。我承認我是個怕疼的人,刀在手上劃破一個口子,沒流血我都會叫個不停。」

    他有些跌跌撞撞地靠在椅杆上,無力卻伸手握住摘楪希的手:「你知道為什麼它叫年年嗎?」

    摘楪希不自覺地抿唇,沒想到笑容牽動到太陽穴的傷口,她疼得冷不防哼了一聲。

    眼下的紅痕還未散去,就像滴水的花蕊,外面的燈海恍了眼,沒有流淚,摘楪希的身影卻在燈海中支離破碎,像碎掉的鑽石,一顆一顆綴在他的眼前。

    「明天可以帶我去個地方嗎?」摘楪希微笑。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

    「什麼?」

    李澤掏出耳機,夏彌爾是個貼心的助手,他很享受這種哆啦a夢的能力。

    他把一隻耳機塞進摘楪希的耳里,另一隻自己帶上,打開音樂軟件,創建新的歌單:「這個歌單,是你的,也是我的,以後我們都不要哭,只能笑,如果要哭,就向這個歌單里塞一首歌,另一個人就能聽到,好不好?」

    摘楪希聽着他乞求又近乎討好的聲音:「我要塞滿一百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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