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專列 第一章 肉食主義

    [獎盃]中還有最後四個紙團。大筆趣 m.dabiqu.com

    維克托將它們一一揭開。

    首先是江雪明最關心的那個故事——

    ——關於大衛·維克托本人的生平事跡,也是乘客證件上最重要的歷史說明書。

    維克托從江雪明手中拿走白夫人咖啡,抿了一口。

    就在這一呼一吸的空檔,兩個小傢伙渾身一緊,靈感隱隱作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

    ......

    神聖的鬼魅幻影再次出現,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向着他們二人撲去。

    雪明本能想要抬手掩面去遮擋防備,只看見那桃心形狀的尾巴,如利箭一樣扎穿了自己的雙臂,衝着面門而來!

    他感覺到有一種紮根於靈魂的灼熱刺痛,在瘋狂的折磨着他的靈感,那條尾巴就像是鋒利的鋼筆,在他身上寫下一個又一個新的字符。

    可是他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感覺到了——奇妙的寧靜。

    「要從哪裏說起呢?要從哪裏說起?這個故事...」維克托老師微微皺着眉頭,好比創造故事時,在考量切入點。

    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四處儘是焚身烈火,焦渴的火舌順着車廂吞噬了一切。

    萬事萬物都開始分崩離析,像是破裂的鏡片,在斑斕的金紅色火焰下燒成灰燼。

    江雪明看着步流星——

    ——阿星也是一副驚愕啞然的樣子,仿佛中了世間絕妙的幻術魔法,眼睛跟着這些烈焰中崩壞碎滅的幻境移動。

    這團火焰幻象撕開黑漆漆的地下鐵道,碾碎了車廂的每一個邊角,露出另一幅天與地。

    跟着維克托老師的故事——

    ——極遠極遠方向,有一顆虛假的幻影太陽從天空升起,它照亮了紅岩戈壁灘上,兩條鐵軌橫穿科羅拉多大峽谷。

    在華人工匠的汗水和血肉下鑄造成型。

    蒸汽和鋼鐵賦予它形體,汗水和黃金賜給它魂靈。

    熾烈的狂風像是揮着長鞭的趕馬人,將一片片稠厚的雲彩吹向東北方,留戈壁灘上一地似紗似霧的塵土。逐漸在夏秋交季的乾旱時節,變成一場催人喪命的沙塵暴。

    ......

    ......

    「故事就從這裏開始——」維克托給兩位學生引路,走進了這片幻象中:「一八四零年,在命運引力的拉扯下,三個年輕人走到了一起。」

    江雪明跟上維克托老師的腳步,雙手掩面遮風,撲面而來的滾滾紅塵激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眼前的一切,讓他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這真的是幻覺嗎?這就是老師的實力?

    我的神經,我的五感,受到維克托老師超能力的影響,真的能看見聽見觸摸到這一切?

    ——回到了一八四零年?回到了科羅拉多大峽谷旁的紅岩高地?回到了這兩條鐵軌前?

    步流星驚訝得說不出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大皮靴踏上柔軟鬆散的砂石,踩在一條條滾燙的枕木上。

    塵沙散去的一瞬間——整個天與地都亮起來。

    維克托在前方引路,指着遠處的鐵軌上的人。

    「就在前方,有一個中國人準備臥軌自殺,他叫文不才。在聖弗朗西斯科的三和會工作,會說英語,英文名字叫文森特。」

    江雪明立刻跟了上去,三人停駐在鐵軌旁,就看見一個乾瘦如枯骨的黃種人,側躺在鐵軌上。

    那人的腦袋橫在鋼軌上面,兩眼堅決果斷,只有求死之心。

    步流星:「老師!他是你的朋友嗎?」

    維克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步流星:「他為什麼要死?」

    ......

    ......

    ——火車要來了。煤爐中燒出陣陣黑煙,帶動巨獸的鐵輪,朝着此地而來。

    轟隆隆的金屬低鳴和尖銳刺耳的汽笛,像是在給這位鐵軌上的亡命徒敲喪鐘。

    狂風攪起這位華工的衣料——

    ——從內襯的口袋中飛出無數的黃頁合同,還有一張商會證件。

    這些東西,回答了步流星的問題。

    維克托隨手抓住其中一張黃頁合同,展示給兩位學生看。

    「我的好朋友文不才,從福州港跟着人販子來到聖弗朗西斯科,受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僱傭,為兩個國家的人做翻譯,引薦更多的華裔工人,來西部淘金修路發大財。但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麼美好。」

    在那個瞬間,維克托老師吼叫着,磅礴的怒意由心而發。

    「與他一同出發,一同靠岸,一同出生入死修築鐵路的手足同胞,都變成了一張張染血的賣身契,每一條枕木上,都有他同鄉兄弟姐妹的亡魂。」

    揭開塵封的歷史,這些漫天飛舞的黃頁合同,就像是文不才胸口的刀疤——

    ——看看他,他掙扎着,像是乾涸河床渴求生存的魚。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這些飄散的輕巧紙張,讓這些瘡疤重新填上胸前的大洞。

    阿星看得忘我入神,也想去拿住那些幻覺中的書頁,想幫幫這個幻境中的陌生人。可是他什麼都碰不到,這本身就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大衛·維克托回憶里的一段往事。

    「有人來救他了?對嗎?老師?你來救他了對嗎?」阿星舔着嘴唇,看見蹲伏在草叢中,時刻伺機而動的北美灰狼,看見頭頂盤旋的烏鴉。

    它們也在等待——等着鐵軌上的食物完全死去,等待地球上的頂級掠食者完全死亡的事實。

    只有確定了這件事,這些食腐動物才敢冒着生命危險上來大快朵頤。

    「有人來了。」江雪明看向遠方,一匹快馬沖向了鐵道,「是個白種人。」

    ......

    ......

    砰——

    突然響起的槍聲驚走鴉鳥。

    草叢裏的豺狼伏得更低,藏得更深。

    維克托老師臉上浮現出笑意:「那是我的另一個夥伴——他叫傑克·馬丁。」

    皮靴上的馬刺踏上鐵軌,發出叮噹作響的金屬清音。

    胯兜的皮料上滿是灰塵,帶着馬駒的糞便,不時引來虻蟲血蚊。

    粗大的指節,拇指抵住彈巢,將一枚彈殼褪下,換上新的銅皮子彈,胸口有一枚正五芒星的警徽印章。

    一個紅脖子牛仔手中提着水壺和槍,拄着膝蓋,低頭仔細觀察着鐵軌上的華工。

    ......

    ......

    畫面定格在此處,一動也不動。

    維克托向兩位徒弟介紹這位小警長:「他是英格蘭工業革命時代中,一位造槍勳爵的孩子,給英王室立了大功勞,家裏有錢有權,他不甘心就這樣混吃等死過一輩子,跑來蠻荒的西部懲奸除惡。」

    就像是錄像帶開始快進——槍火與駿馬帶着風滾草在這片紅色曠野一閃而逝。

    維克托接着說。

    「這兩個朋友惹了一堆麻煩,在土匪盤踞惡霸橫行的西部,是[肉食主義者]的天堂,他們要去對付太平洋鐵路公司的爪牙,對付一座小鎮上兩百多號持槍的食人魔。」

    跟隨風雲變化的迷離幻境,三人迅速來到這座燈火通明的繁華小鎮面前。

    維克托介紹着這座夜幕中的城鎮。

    「這個幫派的名字叫[香水瓶],歷史可以追溯到同名雷汞火藥槍械『香水瓶』——想要加入它,必須舉行一次吃人肉的儀式,通過了這場儀式,才能成為香水瓶幫的人,變成食人魔。」

    兩側塔樓高台林立,又看見黑漆漆的正門旁邊,一個個發出鮮紅光彩的煙頭,還有巡邏兵手裏的槍。

    另一側是燈紅酒綠的商業街,空氣中飄灑着麻古煙草的味道,烤肉和各類香腸熟食,幾乎要把阿星的魂魄留在此地。


    陪酒女郎花枝招展,在橫街雜巷的牌樓賭場酒館旅店前攬客。

    維克托一路走,一路說。

    「當時我在這座城鎮的旅店裏取材寫生,遇上了這兩位朋友。先和他們打了一架,又和他們喝了一杯,最後和他們一起出發。要寫生命中最刺激最厲害的故事。」

    ......

    ......

    說到此處,維克托老師解除了幻術——

    ——火焰再次燃起,將整個天地都燒穿,變回了貴賓車廂的樣子。

    ......

    ......

    江雪明還沉浸在那種神力之中,無法自拔,那些回憶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幻境中,那位華工不甘的怒吼,牛仔登場時輕佻蕩漾的神態,都是那麼那麼的真實。

    只是維克托老師不願意再往下延伸,也不願意讓兩位徒弟看見回憶里,那個青澀稚嫩的大衛小子。

    「老師...後來呢?為什麼不讓我們接着看了?這三個火槍手的故事...怎麼沒有你啊?」步流星眼睛裏有強烈的好奇心,他還想知道朋友是怎麼交的,架是怎麼打的,酒是怎么喝的。

    維克托輕聲咳嗽着:「我被他們其中一個王八蛋揍得鼻青臉腫,實在不方便給你們看這些東西...」

    江雪明接着問:「那後來呢?你們成功了嗎?」

    「就和所有俗套的英雄冒險故事一樣。」維克托笑眯眯的說:「我們大展身手,大殺四方。燒掉了鎮上的人類馬戲團。」

    「人類馬戲團?」步流星不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是一個非常非常恐怖的娛樂場所,抓來世界各地不同膚色的人,砍斷四肢或者餵毒藥製造畸形,關進動物園供人玩賞。」維克托在討論這些東西時,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聽到「玩賞」這個詞時,江雪明變得火冒三丈。

    維克托接着說:「我們和香水瓶幫的首腦,作一次又一次的騎士比武——可是這頭披着人皮的畜生是個賭場老手,不斷的出千使詐。不過最後,他還是死了。」

    老師將紙條完全展開,歸攏到廢紙簍那一欄。

    「我們舉杯慶賀,割開手指,照着中國歃血為盟的習俗,喝下血酒——最終在渡口分道揚鑣,小傑克警長回了英國,我要去更遠的地方收集寫作素材,而文不才...」

    步流星激動地問:「這個華工為同胞報了血仇!一定很開心吧?」

    「我們幫助過許多村鎮居民,後來這些居民給我發了一封跨國郵件——他們說,文不才重新回到了鐵路前,躺了上去。」維克托淡淡的說着故事的結局:「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恐怕是在贖罪。」

    江雪明十分詫異:「他死了嗎?」

    維克托坐回車窗邊,看着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他消失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和小傑克跟着鐵路走了很遠很遠,沒有發現他的屍體,如果不是初次見面時,我與他打了一架,被他揍斷了好幾顆牙,都會誤以為他是一個幽靈,那是個毫無生氣的人,像是行屍走肉一樣。」

    ......

    ......

    「老師,你以前和我們說,你像[亡命徒]。」回到現實里,江雪明不依不饒的追問:「可是死偶機關城裏的人們都被盧恩鎖住了,你卻不一樣...」

    雪明還是很好奇,還是不理解,維克託身上那種永葆青春的力量到底從何而來。

    維克托單手比住嘴唇,要雪明這個好奇寶寶收起好奇心,再也不要多問。

    緊接着,這位VIP揭開下一個紙團。

    「為什麼你們在返程的時候,剛好能遇上我?原因很簡單,我的兩個傻徒弟啊,我也想和你們一樣,去[碰碰運氣],我在死偶機關車站呆了四天,希望能找到你們——最後我還是等到了,這讓我欣喜若狂。」

    步流星聽得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位老師真的幫了他們太多太多,出的題一道比一道難,那種教學熱情和盼着學生快快長大的希冀與欣慰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維克托只是想看兩個小傢伙慢慢變好——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老師曾經失去了很寶貴很寶貴的朋友,雖然阿星只能從故事裏窺見那一點點,一點點的旁捎末節。

    仔細想想,大衛小子和傑克警長,好不容易和同生死共患難的夥伴走到了終點渡口,一起喝酒打架玩槍,卻沒想到是人生中的最後一面。

    雪明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老師,我想我不該問這些問題,畢竟老師你說過,自己的人生是最難寫的故事——你能和我們兩個說起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揭開下一個紙團。

    維克托微笑着,給笨學生們指了條明路。

    「你想掙錢,掙輝石錢幣,可以去紅石為主的商會和學派碰碰運氣,他們也是兇殘狠厲的[肉食主義者],表達感情的方式簡單直接,都是愛憎分明的人,不會彎彎繞繞的,不過和兩百年前的食人魔不一樣——他們喜歡地下世界的美食,喜歡中國文化里的[食色性也],江雪明,我記得你是個廚子對嗎?你可以用這份手藝來掙錢——你們去找BOSS要一張十八區的通行證。在米米爾溫泉集市下車,如果遇見麻煩,就大聲喊,我是大衛·維克托的學生,自然會有人來幫你們。」

    步流星抿着嘴:「謝謝你啊,老師!謝謝你!」

    說罷這大男孩上去就是一個熊抱——不過維克托這次沒有拒絕。

    好比兩團火焰撞在了一起——

    ——與流星互相擁抱的時候,維克托能想起很多很多事。

    他的好朋友,小傑克警長,也是個愛哭鬼,眼睛仿佛藏不住任何東西。

    他的好朋友,文不才先生,也像江雪明一樣,有一對黑曜石一樣的冰冷眼眸。

    ......

    ......

    江雪明非常在意——

    ——玻璃杯中還有最後一個紙團。

    是維克托老師自己加進去的「錯誤答案」,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麼呢?

    「老師,我可以看看最後一個問題嗎?它既是問題也是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們只能選擇自己內心的[必經之路]——徒弟,這是我用作綁架讀者的繩索,任何連載中的故事,都不能有個明確的結局,否則讀者就會[吃飽],這些[肉食主義者]就會心滿意足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維克托挑動眉毛,神色嚴峻:「如果能再見面,我的兩個傻徒弟,如果你們能在這片黑漆漆的地底,再次遇到我,我就把這個答案交給你們。一定要活下去!我也會努力的活下去!」

    「嗯!」步流星鬆開老師,用力的點了點頭。

    江雪明也跟着點了點頭。

    「我要繼續工作了。」維克托催促着兩個小傢伙快快離開。

    ......

    ......

    等到兩個精神的小伙子都走遠了,維克托關上大門。

    他咬着筆桿,將桌上的廢紙都掃進廢紙簍。

    緊接着打開最後一個紙球。

    ......

    ......

    「1840年,香水瓶幫的神秘首腦以幫助太平洋鐵路公司修建鐵路的名義,招募了無數工人。」

    「這位精神力異常強悍的領頭人,假借修路的由頭,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私底下挖掘古代遺蹟,試圖尋找東方傳說中的聖人血液,來製作不老仙丹。」

    「文不才和傑克·馬丁,還有我,我們三人粉碎了他的宏圖野心,剿滅了他的食人幫會。」

    「恐怕這位首腦從頭到尾都沒想到,他失敗的原因,只是因為手上的三十多條人命,只因為他惹惱了一個來自福州港的普通華工。」

    「直到死,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榮華富貴都買不到我們的心,他想不通,為什麼我們要為了他口中三十多條[一文不值]的人命,與他作一次又一次生死相搏的賭鬥。他不曾悔過,也不願理解。」

    「我和小傑克喝下了文不才的血,一開始還沒覺得哪裏不對,直到我的出版社老闆換了兩三個,我在嫉妒到發狂的情緒中,熬死了柯南道爾,熬死了托爾斯泰,甚至熬死了海明威——我才發現,我是那樣的年輕,從來都沒有衰老過。」

    「或許文不才就是首腦一直要尋找的神聖之人,他的血能夠煉出不老仙丹——也難怪我會被這種怪物,揍得滿地找牙。」

    ......

    ......

    維克托老師長吁短嘆。

    心中默默慶幸着。

    慶幸江雪明沒有選擇這張紙條。

    慶幸自己倉促間寫出來的底稿——沒有被人看見。

    「我的兩個傻徒弟,願這一路上的所有所有,像是盧恩一樣,都成為庇護你們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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