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在葉蔓蔓第一次去田埂上看他的那天晚上就做過一場夢。
他夢到自己把葉蔓蔓娶回了家,還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大兒子是個妹妹控,特別喜歡慣着妹妹,所以妹妹在家裏簡直無法無天,只有葉蔓蔓能夠管住。
而這個小女兒還非常喜歡他,小時候喜歡躺在他懷裏睡覺,大一點兒了就喜歡坐在他的肩膀上,特別喜歡舉高高,有一次還故意尿到了他肩膀。
當小甜甜當真在兩歲的時候坐在他肩膀上揪着他的頭髮尿下一泡尿的時候,那一瞬間賀忱竟然一點也不生氣。
他竟然有一種很強烈也很奇妙的感覺。
好像這一幕就應該發生。
他真的美夢成真了!
不過葉蔓蔓才不會慣着女兒。
她一看到甜甜撒嬌不成就尿尿的行徑,立刻就把她從賀忱身上接了下來。
如果說賀忱面對賀衍之是嚴父,那她面對賀予初就是嚴母。
這個家裏,不管是大的小的總得有個人能夠鎮得住才行。
不然孩子就養歪了,容易成為熊孩子。
所以在賀予初被大家都慣着,脾氣越來越大的時候葉蔓蔓及時的將這個苗頭掐斷了。
她經常摟着賀予初跟她講道理,還喜歡用哥哥的事情舉例子,也會跟她將那些討厭的熊孩子是有多麼的遭人煩,慢慢的,賀予初也明白了些道理。
她不再隨意的鬧脾氣,但性格還是嬌嬌軟軟的特別愛哭。
葉蔓蔓也不知道這小女兒到底是隨了誰的性格,竟然這麼愛哭,有時候輕輕地磕碰一下就可憐巴巴的掉眼淚,她還非常懂事的不哭出聲來,就那麼可憐的乾哭,特別惹人垂愛。
葉蔓蔓仔細想了想自己小時候。
她記得自己從記事起爸媽就一直很忙,從來都沒人有時間哄她,剛開始的時候她好像也像甜甜這樣試着哭過,企圖引起爸媽注意,想要被抱起來哄一哄什麼的。
可每次都是無用功,根本就沒有人來哄她,只有家裏的管家保姆什麼的給她擦眼淚,他們那些人也跟她不算親人,也不敢真正親近的抱她哄她,總是站在一邊苦惱的看着。
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不再哭了。
反正她什麼也不缺,不缺錢也不缺吃喝,除了缺一些愛之外,什麼都有。
所以她很快就變成了另外一種性格。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有些高傲甚至難以接近的那種性格。
實際上她只是覺得幹什麼都無所謂而已,反正沒人在意,她除了學習也找不到別的事情有什麼樂趣,自然也不屑於看其他人的歪心思,逐漸就成為了別人眼中特別我行我素從不在意他人感受的那種人。
一直到現在,葉蔓蔓才真正的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也會換位思考了,去想自己說某些話做某些事會否引起其他人的誤會或者反感。
當然,這些也僅僅限於她認可的親人和朋友。
對待陌生人,她好像還是一如既往。
這麼一想,自己還真是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人呀。
她嘆了口氣,摟住小女兒賀予初又開始講新的故事。
賀忱也在旁邊滿臉幸福的看着聽着。
每當葉蔓蔓給孩子講故事的時候他都有種特別滿足溫馨的感覺,就像是透過那些新穎的小故事可以看到葉蔓蔓的過去一樣,十分令人沉醉。
在賀予初三歲的時候,他們收到了程鴛得病的消息。
他們去看了程鴛好多次,但程鴛的病情惡化得太快,而且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也極其薄弱,實在是救不回來。
雖然林知書一直在研究白血病,可葉蔓蔓知道未來幾十年的發展。
這個病就是放在幾十年後都難治,更別提這個醫療並不發達的年代了。
可她沒辦法開口將這種殘忍的事實說出來。
林知書已經承受不住第三次絕望的打擊了。
如果他還能繼續以攻克白血病為人生目標而活下去,她覺得也挺好的。
總比直接否決他過去十多年的努力還繼續摧毀他未來幾十年的奮鬥目標的好。
說不定真的會有奇蹟發生呢?
也許他真能研究出一些什麼成果出來呢?
不管如何,他已經為此做出了努力,並且勵志為其奉獻一生了,未來不管能夠研究出什麼成果都是一項造福人類的事情。
葉蔓蔓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快失去一位舊時好友。
在幫助程媽媽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送她上了回小鎮的車後,葉蔓蔓也想回去看看了。
她不在乎葉國強這個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存在價值的父親,也不打算去認他,更不會給他第二次可能傷害到柳如蘭的機會,但她在小鎮上還有朋友,賀忱父母的墓也還在老家。
每一年清明賀忱都會抽時間回一趟村里,雖然耗時很長,村里也沒有任何值得他看望在意的人,但他還是會回去拜拜父母,坐在父母的墳頭講講他和葉蔓蔓的故事。
偶爾會有人看到他,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差不多是摸黑去上的香,回家也幾乎沒有開過火,只是把家裏的灰塵蟲蟻什麼的打掃一遍就匆匆回了京市。
葉蔓蔓其實也想過跟他一起回去,但他們兩個人都太忙了。
賀忱也只是想祭拜一下就趕緊回來,一直趕車他怕葉蔓蔓受不住,家裏總得留個人看着孩子,因此賀忱每次都是一個人回去。
不過這一次,葉蔓蔓專門挑了個他們兩個人都有休假的時間提出來回村里小住幾天。
賀忱想着她也的確是好多年沒回去了,他也很懷念以前跟她剛結婚的時候住的老房子。
雖然那房子現在已經很老了,但他每年都有打掃,住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他們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直接帶着兩個孩子,裝了一大堆衣食住行要用到的簡裝行李開着車就回去了。
這個時候開小轎車的人已經比前些年多了很多,但相比現代來說還是非常少,不過最大的好處是不用堵車,空氣也很清新,坐在車上開着窗戶的話很涼快清爽。
賀衍之和賀予初都沒出過這麼遠的遠門,也從沒見過真正的農村,所以他們一路上都非常興奮雀躍,非常期待看到爸爸媽媽以前住過的地方。
哪怕葉蔓蔓和賀忱一個勁的輪流告訴他們農村很艱苦,房子很舊,他們還是很興奮。
不過小鎮的發展和京市發展是完全不能媲美的。
一路從京市平坦的路面開車回來,還沒到村里就已經在路上顛的不行了。
賀予初在路上都睡着了,結果硬是在回村的那條路上顛醒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外面全是貧瘠的土地,沒有熟悉地樓房平地,也沒有人來人往的車道,只有坑坑窪窪的泥巴路,遠處還有看起來有點嚇人的大山。
她嚇得直往賀衍之旁邊縮。
「哥哥,我們是不是要被賣掉了。」
賀予初的甜軟聲音完美繼承於葉蔓蔓,甚至還因為年紀小而聽起來更加軟萌。
賀衍之其實也快被顛吐了。
但作為一個哥哥,在妹妹面前必須不能丟臉。
所以他硬是強行忍住了想吐的衝動,輕輕地拍了拍賀予初的背。
「不是,這裏是爸爸媽媽的老家,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葉蔓蔓在前面聽着也是很想笑。
「怎麼啦,怕媽媽不要你啦?那你可得乖乖的不許哭了,哭得太難看的孩子我才不想要呢。」
她故意這麼說,果然輕易就將賀予初拿捏了。
賀予初抹了一把差點就要從眼睛裏掉出來的眼淚,嬌哼一聲。
「哼,我才不難看!哥哥我是長得最漂亮的女孩子。」
葉蔓蔓扭頭挑了下眉毛,看向賀衍之。
「噢?真的嗎?衍之,你以前不是說媽媽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嗎?這麼快就變心了?」
她這麼一問,賀衍之直接傻眼了。
他愣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呢,突然路過一個巨顛的路段,四個人都顛了起來,話題硬是別過去了。
等過了這段路,就已經到了村口了。
兩個小傢伙都好奇的趴在車窗上往外看,一下子就把剛才的事情全都忘了,一個勁的哇哇哇,驚訝又歡喜的指着這個問問那個看看。
葉蔓蔓也有些感慨。
這麼多年了,清水村竟然還是老樣子,根本沒什麼變化。
一樣的老泥巴路,一樣的破舊房子,一樣枝繁葉茂的大山。
但那些破舊的房子裏面也有一些明顯是近幾年才新蓋起來的新房子,看起來村子裏也是有人混得不錯的。
在他們的車剛到村口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多人好奇的看了過來。
但大家從沒見過誰開過這麼好的車回村過,都以為是什麼大人物,不敢輕易地湊過去看,直到大家從車窗里看到賀忱和葉蔓蔓的臉才慢慢有人認出來。
「喲,那是村尾賀家那小子吧?穿得那麼好,變白了好多,我都差點沒認出來!」
「對啊,我剛才就一直不敢認呢,老覺得眼熟,沒想到賀忱那小子跟着老婆一起去京市還真混起來了,這都當大老闆了吧?開這麼好的車,我去鎮上好多次都沒見過有人開這麼好的車勒,肯定很貴!」
「嘖嘖,沒想到他們居然真沒離婚,我以前還以為葉蔓蔓考上了清大肯定會嫌棄賀忱沒文化還是個鄉里人,不用多久肯定要鬧離婚呢,真是沒想到,話說剛才那車後面是不是還有倆小孩啊?是不是他們的娃?」
「我看應該是的,那兩個小娃娃長得好看,都隨了葉蔓蔓,那孩子從小就長得好看,生的娃也好看,都像她。」
「我看那男娃子更像賀忱一點,就是沒賀忱眉眼凶,長大了肯定比賀忱要好看些。」
「」
認出來他們的人基本上都是跟賀忱他們同齡甚至是大他們不少歲的中年人,大家都很羨慕賀忱的境遇,但也正是因為他看起來混得太好了,大家反而不敢去噓寒問暖了。
仿佛這一輛小小的轎車已經成為了一個天然的屏障,將他們與村里人徹底圈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關於這些,賀忱與葉蔓蔓都不在乎。
他們以前在村裏的時候就不在乎,現在更不會在乎了,現在他們最想看到的就是他們以前的家。
小車緩慢的行進着,略過村子裏不停出來看熱鬧的村民,很快他們便見到了熟悉的老房子。
賀忱將車停在門口,暫時沒有讓孩子們下來,他自己先下車把院子門打開,又和葉蔓蔓一起進去看了一下確認屋裏沒什麼野生的危險動物出沒才回頭過來開車門讓孩子們出來。
賀忱前前後後的搬行李,收拾屋裏,葉蔓蔓則是第一時間去了他們以前的房間。
賀衍之牽着賀予初,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對這個看起來很昏暗潮濕的磚房十分新奇。
不需要人帶,他們非常興奮的直接就屋前屋後探索去了,看到什麼都特別好奇。
賀忱簡單收拾了一下屋裏,先去燒了幾鍋水把屋裏的桌子凳子床之類的全都用熱毛巾擦了兩遍,鍋碗瓢盆也都用熱水燙了一遍才重新燒好一鍋水晾着。
他回到房間,葉蔓蔓立刻抱住了他。
「賀忱,我們一起去拜一下你的爸媽吧。」
「我這個做兒媳的,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真正的去拜訪過他們,真的太說不過去了,說不定你爸媽都埋怨我好多年了呢,怪我把他們的兒子拐走這麼多年還不捨得回來看看他們。」
賀忱被她的話都笑了,摸了摸她的腦袋。
「笨蛋,你以為我每年回來拜他們是跟他們說什麼?」
葉蔓蔓在他懷裏抬起頭,「不會是說我的事情吧?」
賀忱直接捏了捏她的臉蛋。
「當然,我娶了個這麼漂亮又聰明的老婆,老婆還給我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別提多自豪了,我每次都能跟他們聊好半天。」
「他們肯定也很驕傲,很期待見見你,怎麼可能埋怨你呢?」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我們過得好,爸媽肯定也很欣慰,每次給他們上香那香都會燒得精光,肯定是把我的話都聽進去了。」
葉蔓蔓莞爾一笑,臉上久違的露出了些許嬌憨的神色。
「哼,那今天多給爸媽上點香,我們一起跟他們多聊會兒天,還有衍之和予初。」
說曹操曹操就到。
賀衍之正好牽着賀予初一起到了他們的房間。
一看到他們又膩歪的抱在一起賀衍之就撅起嘴哼了一聲,賀予初卻是直接撲過去抱住賀忱的小腿。
「爸爸,我也要抱!」
低頭看到這麼可愛的小豆丁眼巴巴的張開雙手求抱抱,賀忱哪有拒絕的道理。
他完全求之不得。
輕鬆抱起小女兒之後,葉蔓蔓牽着賀衍之跟在賀忱的旁邊,一家四口一起提着袋紙錢和香出門關上了院子。
賀衍之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周圍看起來同樣很好奇他們的村民,又抬頭看向葉蔓蔓。
「媽,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葉蔓蔓摸了摸他的頭頂,目光極盡溫柔。
「去看看爺爺奶奶,你們待會兒也要多跟爺爺奶奶說說話哦。」
賀衍之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賀予初也不甘示弱的奶聲奶氣道。
「爺爺奶奶肯定會喜歡我的,我是最可愛的小朋友!」
賀忱低聲笑了下,被女兒給萌到了。
「對,爺爺奶奶最喜歡甜甜了,一直都想見見甜甜。」
他這麼說,賀衍之又有些不福氣了。
「那爺爺奶奶不喜歡我嗎?我也很聽話。」
賀忱笑了,葉蔓蔓也笑了。
「傻孩子,你們都是爺爺奶奶的乖孫子,爺爺奶奶當然都喜歡啦,所以你們也要尊敬爺爺奶奶,多給他們燒點紙錢,等會兒上香也要誠心,跪下好好跟爺爺奶奶說說你們的情況,這樣他們才會更加喜歡你們了,知道不?」
兩個小傢伙雖然不太懂為什麼要燒紙錢上香,但媽媽這麼說了,他們就聽。
兩人異口同聲的點頭,「知道啦~」
最近的天氣還不錯,不算太熱也不算很冷,正是乾爽有風的時候。
他們一行人七彎八繞的走到田裏,直接直接走到了農田中緊挨着插在一起的兩塊墓碑前面。
賀忱放下女兒,賀予初抬起頭滿臉疑惑的看着他。
「爸爸,爺爺奶奶呢?」
賀衍之卻是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看着面前那兩個撿漏簡陋到幾乎看不清字的墓碑,看了葉蔓蔓一眼。
「媽媽,爺爺奶奶是不是在地里啊?」
賀予初聞言扭頭看了過來,還煞有介事的在地上看了看。
兩個孩子還太小了,也從沒見過墓碑,並不是很能理解死亡的含義。
但賀衍之已經有一點理解了。
等葉蔓蔓笑着點了點頭,告訴他們爺爺奶奶已經過世了,這裏是他們能看到的地方時,賀衍之直接不由分說的雙膝跪地誠心的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
「爺爺奶奶,我是賀衍之,是您們的孫子。」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行動確實有點出乎賀忱和葉蔓蔓的意料之外。
葉蔓蔓拿出手裏早已準備好鋪在地上的那塊布,再看看兒子膝蓋上已經髒了的褲子,還是把布收回了兜里。
賀予初雖然不太明白,但也跟着哥哥一起跪下,學着哥哥的樣子笨拙的磕了三個頭。
「爺爺奶奶,我是賀予初,是您們的孫女,我很乖的!」
沒想到兩個小傢伙這麼的誠心又主動,搞得葉蔓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準備學着孩子們的也跪下磕個頭什麼的,賀忱卻攔住了她,從她兜里把那塊布拿出來墊上才讓她繼續。
葉蔓蔓見兩個小傢伙目瞪口呆的低頭看了下自己髒了的褲子,又看向媽媽雙膝跪在柔軟乾淨的布上,頓時扭頭看向了自己老爸。
「爸爸偏心!」
「爸爸只喜歡媽媽,都不喜歡我們,爺爺奶奶都看到了,一定會說你偏心的!」
賀忱壓根不在意兩個小傢伙的控訴,他一直看着葉蔓蔓,看着她誠心的跪在他父母的墳頭上香,磕頭,又耐心的燒紙錢,心裏的情緒頓時噴涌而出,那種難以形容幸福和滿足感鋪天蓋地的簡直要將他淹沒。
「爸,媽,我帶蔓蔓和孩子們來看你們了。」
他扶起葉蔓蔓,自己也跪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
隨後四個人一起蹲在墓碑前燒紙錢,一邊燒一邊聊天,說着兩人相知相愛的故事,孩子們有多麼聽話懂事。
賀衍之和賀予初也非常開心,每次爸媽一提到他們他們就特別激動的衝過去一邊往盆里放紙錢一邊自賣自誇。
到後來賀予初甚至還興高采烈的給她的爺爺奶奶們展示了一下自己笨拙又蹩腳的幼兒舞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興許是今天的風真的很大,又或許是賀忱的父母當真全都聽到了,紙錢燒得很快,他們上的香也燒得很快。
等到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離開時,那玫紅色香正好也燒到了最後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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