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的踏青日終於來臨,本是皇后主持,但不料皇后身體抱恙,交給了麗妃主持。麗妃乃是尚書張之義之女,深得皇帝寵信,乃貴妃之首。此次她主持宴會,召集了些皇親貴族一同閒情雅致,只除了皇帝有事皇后抱恙,皆前來賦詩行賞。
本是皇家內宴,笙歌不因參與,但得太后特許,自是收到好一些貴族們的打量。她大大方方坐在太后跟前,給太后說些話,手腕輕搖扇子,興致不見得有多高,卻也未必不感興趣。
賦詩,彈琴,對句,都離不開春意,盎然生機下,雅興青年興趣濃濃,赫連尹不會詠詩,只吃喝玩樂,大家並未多在意。赫連淳性情冷淡,並不喜作詩。赫連陵雖從小在宮外長大,詩詞歌賦卻精通無比,在大家驚異艷羨目光中並不妄自尊大,只一笑以酒代茶而過。太子卻是善於表現,詩律不精不差,作一首出來便敬一次酒。
這賞春宴,有點像是書香人家經常興起而出的一觴一詠。
不過之所以說是皇宮踏青之日,是因之後二皇子的一句:「對詠雖雅,手腳被縛,卻詠不出奇句。莫不外出踏青,感民間之意,通民間之情,得一佳句,滿載而歸。」
他當時坐在椅上,身姿略略懶散,像是半倚在牆上一般,月色衣袍不染纖塵。
自古皇宮宴會皆是在席上,不可隨意走動,上位者威儀天下,規矩不可荒廢,下面之人當然更不可妄自行走。然他現在卻提出宴會之時外出踏青,是對規矩的藐視,是不屑也是不敬。
堂堂皇家卻和凡夫俗子一般去踏青,雅士們因他最後一句「得一佳句,滿載而歸」而欣喜不已,卻因自古規矩不可蔑視而垂頭喪氣,無一人敢回應他。
當事人卻嘴角帶笑,淡淡瞟了一眼全場,說不出是諷意還是什麼,仍翩然飲酒,仰頭一盡。看的女子莫不心生愛意,恨自己長相比不上他,或是氣華配不上他,或是其他什麼原因。明明是因為……赫連申不屑看她們一眼,明明自己是明白的,卻因自尊心作怪,非找出什麼理由讓自己心安,然後心安理得地享受在他的一舉一動一投足之間。
那個讓她們痴迷的男子……本是無情無心的。
「此意甚好!」
短暫的安靜中,突兀出現了一聲讚賞之音,眾人忙循聲而去,卻是孟府的嫡女孟笙歌。
笙歌從容一笑:「逢春不遊樂,但恐是痴人。美景在側,既是觴詠之日,何不暢快遊玩,興盡而歸?」她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便轉過頭來對太后乖巧笑道:「姑婆,你也說踏青之景令人羨慕,笙歌現在就與姑婆去欣賞美景,姑婆可莫要貪杯了?」
太后會心一笑:「你這丫頭,罷了,就讓你們去轉一轉。」
這便是默許了,笙歌心下一喜,道:「謝姑婆恩准。」
如此說來,經過這一個轉折,賞花宴倒向着踏青發展了,眾人心裏暗暗高興,卻不好明着表示出來,只是興致盎然,多吟了一會詩,自以為文采不錯,甚是自豪。
期間太后也陪着賞玩了一會,不欲讓年輕人束着性子,也累了些許,便提早打道回家,還囑咐笙歌多玩一會。
笙歌玩的自然盡興。除了開始時赫連陵臉色有些不大好,她也跟着心情並不多明媚。
當時走在路上不知是被腳下的石子打滑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突兀地便跌進了右前方去。當時正走在一條小徑上,一行人規規矩矩,有次有序走成一列。她前方正是赫連申,此時腳底打滑,突然向右前方傾身,以為十分丟人,不可避免地輕輕驚呼出聲,待幾秒定神之後恍然一看,自己竟是在赫連申懷裏,順着目光上移,他神色淡漠坦然,天邊一縷光灑下,她又有些失神了。
因為她一聲驚呼,致使前面的人都停下腳步,扭頭看去,疑惑的視線變得怔怔然,竟都忘了關切問候一聲,彰顯皇家的慈悲顏面,齊刷刷地盯着赫連申與笙歌兩人。
而後自然不會出現什麼,穩了身形之後大家各自走路,補上了幾句關懷,問笙歌有無扭傷腳之類的,然後又是一些酸詞腐詩,笙歌並不是很在意這些,抬眼看了赫連陵一眼,他正向她望來,神色有些擔憂,也有些不悅。
憂的是她身體才好,剛剛打滑說不準是因為體內之毒所致;不悅則是因為赫連申那一舉動,讓他多少有些介懷。其實她平日裏也與其他男子關係很好,例如她的哥哥,例如雲蘇。只是他並未太在意,不知怎麼這次僅僅因為赫連申伸手扶了她一下,卻心生煩躁不安。
這個芝麻大的事情後,笙歌自然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卻在心裏暗暗規劃。宮裏妃嬪則是在想,孟家乃是望族,笙歌身份不低,又是唯一的相府嫡女,此時若可與自己的皇兒聯姻,是不錯的助力。赫連陵則是在想,以後萬萬不可再讓笙歌與赫連申單獨呆在一起。
皇子們各個心思暗轉,此時不妨說出一二。這太子是個重勢之人,妄圖娶笙歌為側妃,因他已有一位太子妃,是朝中重臣馮深含將軍之女,是不可以把她休了的。而笙歌地位自然也不低,他倒希望坐擁兩位臣女,只不知孟相會否同意讓笙歌只做側妃,也不知父皇會否同意,之前太后壽誕上他看出了些苗頭,新回宮的四弟赫連陵似乎對這笙歌頗有情意,父皇也覺虧欠了四弟十幾年,所以現在儘量幫襯彌補着他,有意撮合笙歌與四弟。娶笙歌這條路似乎任重道遠,太子皺着眉,一時心煩意亂,赫連陵如今回宮一時風頭無兩,朝廷表面祥和平靜,卻風波暗涌,對赫連陵的偏愛並不加以掩飾,致使之前本就猶豫不決的黨羽如今紛紛支持赫連陵,他的處境好不了哪裏去,若有孟相支持則還好,哪知卻如此複雜錯綜,何況還有個赫連申捉摸不透,是勁敵。
這裏的人笑意盈盈聊天吟詩,心思暗轉,倒還有個不理世事的只顧埋頭吃喝,因他對有的氣味過敏,不宜讓太多人接觸,所以對少有的笙歌很是熱情,吃着吃着便抬起頭口齒不清地道:「笙歌,這糕點味道很好,你嘗嘗?」
這個不理世事只顧埋頭吃喝的自然就是赫連尹,此時滿嘴含混不清,麗妃眉頭微蹙,抬眼看向赫連尹的眼神帶着些擔憂,細細的嗓音道:「尹兒,你吃慢些,莫要噎着了。」又看向一旁的丫鬟,眼神凌厲:「沒眼力的樣子,怎麼不知道上前伺候伺候?」
麗妃此前一直未有所出,赫連尹雖非她親生,卻頗得她喜愛。赫連尹卻不承她這個面子,揮手斥退了丫鬟,眼神只盯着吃食,不看麗妃一眼:「我這麼大,需要丫鬟什麼,還怕噎着麼。」
這話說得有范,不愧是正經獨尊的皇子,笙歌秉着看戲的心情優哉游哉。
麗妃有些難堪,卻沒發作,尷尬一笑道:「你才幾歲呢,當然需要丫鬟照顧,要不,誰還可以來伺候你呢。」
本來是一句無心的話,又被獨尊皇子當了真,揚手一指,確定了方向之後在半空停下,道:「她好。我要笙歌來伺候。」
那手指正好指着笙歌,她略略出神,待反應過來之時見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在她身上,又回神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們方才說了什麼,才不知是哭還是笑,黑線滿頭,自問她可不是伺候人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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